阿含,是梵文Agama的音译,亦作阿鋡、阿含暮、阿伽摩、阿笈摩,译言法归,意为万法所归趣。亦言无比法,意为最上无比之妙法。亦言教、传等,意为辗转传来以法相教授。总之,为传承的教说,或结集教说的经典,本为佛经总名,今只为小乘诸经总称。实际上,是耆那教先将经典称作悉昙多或阿含,后为佛教引来使用。

增一阿含,是梵语Ekottarikāgama的汉、梵及义、音合译而成。Ekottarikā(Eka-uttarikā)字义为“增加一个(数目)”,Āgama字义为“传来的圣教”或是“传来的圣教集”,两字合称就是:传来的圣教以“法数”汇集,从一法逐次增一(至十一法)。

为了方便忆念,易于持诵,以增一法数持诵佛法,早在佛世时已通行,称为“一问、一说、一记论……乃至十问、十说、十记论”,为外道所不能说、不能答。

佛陀入灭后不久,其弟子为巩固教团和推进传教事业,以迦叶为上首由五百大罗汉而举行第一次结集,共同审定由阿难忆诵的法、由优婆离忆诵的律。这些经律最初并未形成文字,而是以口头传承方式流传世间。为便于记忆传诵,佛经在传承过程中按内容和形式被分为九分教或十二分教。据化传《五分律》《四分律》《摩诃僧祇律》及《增一阿含》的《序品》看,原型《增一阿含经》是在公元前四、三世纪佛教分裂为部派以前,由佛教学者按佛经篇幅的长短及其内容编纂而成,而且可能是四部阿含中最后编纂成的。为了防止诤讼,使法久存,佛陀弟子们在早期就曾以增一法结集经典使之流行,《增一阿含》即以五分教成立的《相应阿含》为本,依“本事经”(“如是语”)的增一法,加上本生、譬喻、因缘扩编而成。

在部派佛教时期,《增一阿含经》与《杂阿含经》《长阿含经》《中阿含经》一起,被各部派不断加以改变,各部派依原有的“四部阿含”继续作不同的审定、改组、结集、传诵,形成各部派所特有的阿含,因此,《增一阿含》也就有了上座、大众、有部、正量、化地、法藏和饮光诸部的不同诵本。如流传至今的大众部《增一阿含经》(共四七二经)与铜鍱部《增支部》(共二二九一经),两部经典虽同为集一法至十一法,但其经数有着相当大的差异,其相当的经或类似的经只有一五三经。化地部、法藏部也同为集一法至十一法,说一切有部却是集至十法。由此可知,现存南北两传《增一阿含》(《增支尼柯耶》),决不是原型《增一阿含》,而是经过了各部派编改而成的《增一阿含》。

现传《增一(支)阿含经》,约有南传巴利语、汉语、满语、蒙古语、英语、德语等语本。其中英、德语本是基于巴利语本译出,满、蒙语本是基于汉语本而译出。在巴、汉译本中,巴利《增支尼柯耶》属上座分别说部,汉译《增一阿含经》属大众部所传,或是其一派(即大众末派)所传。

最早在中国流传的《增一阿含经》是单品经。中国译经,最初所译为法句类,即将经中语节要抄录之书。如东汉时传译的《四十二章经》就属法句类,是辑录《阿含经》要点的经钞。其中也反映出《增一阿含经》的内容。如《四十二章经》第三十章见于《增一阿含经》卷二十五《五王品》之四、卷二十七《邪聚品》、卷四十九《非常品》之三,第三十二章见于《增一阿含经》卷二十五《五王品》之三,第三十三章见于《增一阿含经》卷十三。

中国译经,在法句类之后是分译阿含小品,诸品本目独立成篇。东汉末年,安世高所译《杂经四十四篇》《婆罗门避死经》一卷即出自《增一阿含经》,此后又有吴支谦所译《须摩提女经》一卷,西晋法炬所译《波斯匿王太后崩尘土坌身经》一卷、《频毗娑罗王诣佛供养经》一卷、《鸯崛髻经》一卷,东晋法正《戒德香经》一卷、《四泥犁经》一卷、《国王不梨先泥十梦经》一卷,亦皆出自《增一阿含经》。直至全本《增一阿含经》译出后,尚有单品经不断译出,据经录所载,止于宋代共有三十一种之多。不过这些单品经到底属于哪个部派所传承,现已难以确定。

汉译全本《增一阿含经》是兜佉勒(Tukhāra)国沙门昙摩难提(Dharmanandi)于苻秦建元二十年(公元三八四年)在长安(今陕西省西安市),首先暗诵而出,佛念译传,昙嵩笔受,道安、法和共考正,僧䂮、僧茂助校。此译本五十卷(一说四十一卷),流传不广,久已佚失。

东晋隆安元年(公元三九七年)罽宾(Kaśmīra)人瞿昙僧伽提婆()于洛阳译改,竺道祖笔受。此译本为五十一卷,仅为译改,而非重出或重译,所以此译本与难提本略有小异。两译在唐·武周时“二本俱存”,至唐开元间则“两译一阙”,提婆译本有存,难提译本佚失。此后各版大藏经所收录的皆属僧伽提婆译本,现所依据的佛光版本亦属提婆译本。

佛光版《增一阿含经》系以号称精本的《海印寺版高丽大藏经》为底本,再对勘《碛砂藏》(即南宋延圣院版大藏经)、《频伽藏》(即上海《频伽精舍校刊大藏经》)、《卍正藏》(即《大日本校订训点大藏经》)、大正本(即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经》)等各版大藏经,异同并比,互补遗阙,并采用大正本对各种古版藏经的校勘部分。

《增一阿含经》与杂、中、长三部阿含同为原始佛教及部派佛教时代所公认的圣典,虽然有些内容受部派以至大乘或后世社会影响而进行过增删、补改,但在现存浩繁的佛经中比较真实反映早期佛教基本教义的只有《阿含经》。《增一阿含经》就是以较为朴素、简洁、形象的语言介绍了释迦牟尼早期传教的情况和早期佛教四谛、五蕴、四念处、缘起、三十七道品等基本教义,阐述了出家僧尼的戒律及对在家信徒修行的规定,并随顺世人的根机,由各方面而说一法,以各种因缘故事劝化人们去恶向善,趣于涅槃。

《增一阿含经》与杂、中、长三部阿含都曾经历过部派时期各部派的改编、增补,因此四部阿含亦带上了各部派及其继承者的思想色彩,但同样又不同程度地记述了释迦牟尼时代的史实,若依据现存各部派不同诵本的《增一(支)阿含》及其单品经,进行综合地比较分析研究,就能较为真实地反映出早期佛教创立和发展的概况。

《增一阿含经》保存着不少早期佛教曲折发展的珍贵资料。佛教的创立是建立在反婆罗门种姓阶级制度基础之上的,随着反婆罗门思潮的兴起,古印度社会出现了许多不同的思想派别,称为九十六外道。这些外道与佛教虽同是反婆罗门的;但其在思想上与佛教存在着矛盾和分歧,《增一阿含经》对这些分歧和矛盾的情况是有所反映的。同时,在佛教的发展过程中,其自身内部也存在着矛盾与争论,如释迦牟尼与提婆达多的分化和冲突,在《增一阿含经》中就有较为全面地反映。

《增一阿含经》还有不少关于古印度社会历史的宝贵资料。比如早期佛教的平等观。在种姓制度盛行的印度,随着社会的发展,在刹帝利政治权力强大与吠舍经济势力雄厚的前提下,释迦牟尼以宗教形式提出了新的种姓说,打破婆罗门第一的传统社会观念。并进一步提出四姓平等的主张(参见《增一阿含经》卷二十一),认为四姓在善恶报应、生死轮回方面是平等的。即使生于卑姓家或从事鄙业之人,如能做善行,死后可生到天界或转生富贵之家;而生于富贵家的刹帝利、婆罗门,若有恶行,死后也将转生恶趣之中,或转生到贫贱之家。

此外,四姓之人出家为僧,在教团内一律平等。《增一阿含经》卷二十一说:“四大河入海已,无复本名字,但名为海。此亦如是,有四姓。云何为四?刹利、婆罗门、长者、居士种,于如来所,剃除须发,着三法衣,出家学道,无复本姓,但言沙门释迦子。”四姓之人同样皆有出家修行之权利。

因此,对北传《增一阿含经》和南传佛教《增支部》及各种语本的单品经进行综合考察研究,不仅可以了解早期佛教思想,还有助于了解古印度社会历史概貌,这具有十分重要的学术价值。

《增一阿含经》不仅反映了早期佛教的基本思想,同时还反映出从早期佛教到部派佛教直至大乘佛教的发展脉络。这也是《增一阿含经》与其他三部阿含相比较,最为独特的宗教价值。部派时代,不同部派的《增一(支)阿含》共同根据原始的诵本作新的编集,在留传至今的巴利语本、梵语单经、汉译本及单经、西藏译单经等和其他零散资料中,我们可以看到大众部或大众部末派、铜鍱部、化地部、法藏部、说一切有部等部派都曾编集过《增一阿含经》,若能以现存这些资料互相对照参考,也可以看出不同部派对佛法法义的异同及编集旨趣。

《增一阿含经》编集之时,尤其是大众部《增一阿含经》编集之时,正逢法相组织的发达时代,为欲增加佛教特有的法相,为欲使人忆持不忘起见,竟以逐次由加一而排列出来的方式,来编纂《增一阿含经》,这不仅使之趣向于理论化倾向,更使之增加了思辨的特点,同时,还带有浓厚的大乘色彩。

大乘的佛土思想就是最先由《增一阿含经》所反映。佛土在经论中有时也叫佛刹、佛界、佛国、净刹、净界、净国、净土等。随着大乘教义的开展,佛不仅在本世界有,而且在十方世界都有。

《增一阿含经》有着不少大乘的用语和说法,如“菩萨”“菩萨发意趋大乘”“四等六度”“方等大乘义”“菩萨心”“无上正真之道”“肉身虽取灭度,法身存在”以及“夫阿罗汉者,终不还舍法服习白衣行”等等,这些充分体现了大乘的菩萨观、法身观,而且还阐述了阿罗汉不退转义。

《增一阿含经》不像《杂阿含经》依“相应”、《中阿含经》依“品”、《长阿含经》依“分”进行有机的编排,使同一“相应”、同一“品”、同一“分”的各经主旨相同或相关。而《增一阿含经》除了“一法”之外,仅依“法数”类集,约每十经成一品,依每品第一经的主题作为品名,同品各经各自独立,并无经义关联。所以很难全部依品进行叙述。因此,我们这里节选的标准只能依《增一阿含经》的编集方针及其内容而定。

《增一阿含经》的编集方针:首先依法数增一,相次汇集,便于持诵,忆念不忘,亦便于教化,以防诤讼。其次是以教化弟子启发世、出世善,“满足希求”,“为人(生善)悉檀”为主。

依此方针,《增一阿含经》集出如下内容:

(1)早期佛教的基本教义,如缘起、四谛、四念处、三十七道品等。

(2)释尊“本生”,先佛为释尊的“预记”以及释尊为弟子“授记”,释尊降魔、成佛、初转法轮、度三迦叶、度父母、驱恶鬼邪神、入涅槃等众多“譬喻”。

(3)诸弟子的“本事”,“记说”德行第一的弟子行谊。

(4)制律“因缘”和“戒经”之义等。

除此之外,大众部《增一阿含经》所具有的大乘特点:

(1)公元前二世纪,“菩萨道形成”,在《增一阿含经》里,记录种种菩萨意义的演化。

(2)佛法后期适应世间,佛陀观有神化、梵化的倾向,为匡正而再次强调“佛世尊皆出人间,非由天而得也”,“我(佛)今亦是人数”。

(3)空义的发扬。

(4)他方佛土思想的出现。

(5)书写、供养经典(法宝)的提倡。

因此,本经节选的原则是既能反映早期佛教的教义及精神,又可突出本经浓厚的大乘色彩。

在此原则基础上,本经的节选打破原有的依品或依法数进行叙述的方式,而是重新按主旨归类,共为十类,每一类下节选一经或旨趣相同的数经。这十类为:(一)序品,(二)如来出世,(三)缘起经,(四)四念处经,(五)四谛经,(六)三十七道品,(七)大乘菩萨,(八)空义的宣扬,(九)佛土思想,(十)佛出人间。其中,如来出世、缘起经、四念处经、四谛经、三十七道品反映了早期佛教的基本教义及精神,而大乘菩萨、空义的宣扬、佛土思想、佛出人间则体现了本经的大乘色彩。节选序品是因为序品叙述了结集经典的因由,以及结集《增一阿含经》的方法及目的,还解说了菩萨的发心与六度行法等。

《增一阿含经》全经共五十二品,四百七十二经。即:一、序品;二、一法,有十三品,一百零九经;三、二法,有六品,六十五经;四、三法,有四品,四十经;五、四法,有七品,六十一经;六、五法,有五品,四十七经;七、六法,有二品,二十二经;八、七法,有三品,二十五经;九、八法,有二品,二十经;十、九法,有二品,十八经;十一、十法,有三品,二十六经;十二、十一法,有四品,三十九经。这里节选的只是其中极少的一部分,而未选部分的内容也因编排形式的原因而无法进行全面的叙述。

《增一阿含经》的译者主要是昙摩难提与僧伽提婆。昙摩难提进行了第一译,僧伽提婆在其基础上又进行了译改,最终完成现存《增一阿含经》的汉语翻译工作。

昙摩难提,译为法喜,生卒不详。为兜佉勒国人,年少即出家学道,聪慧夙成,曾遍阅三藏。苻秦建元年间(公元三六五—三八四年)到长安,与道安、竺佛念等共同译出《中阿含经》《增一阿含经》及《阿毗昙心论》等一百零六卷,后来因姚苌入寇关内,便辞还西域,不知所终。

在《增一阿含经》第一次翻译过程中,还有一位必须提及的重要人物就是道安。

道安(公元三一四—三八五年),俗姓卫,东晋常山扶柳(今属河北省)人,以“弥天释道安”著称于世,幼年失怙,十二岁剃发出家,受具足戒后游学四方。曾受学于佛图澄、竺法济、支昙、竺僧辅等。善于论辩,并对般若经及禅观等造诣甚深,注释颇多。苻秦时代的译业,实由其主持,网罗学僧,组织译场,与外国沙门昙摩难提、僧伽跋澄等,创译《中阿含经》《增一阿含经》及《阿毗昙心论》,达百余万言,又与法和诠定音字,详核文旨,校正诸经。还著有《综理众经目录》《光赞折中解》《大十二门注》《小十二门注》《安般守意经解》等。对中国佛教而言,无论在经典注释、经典目录、翻译经论,乃至佛教仪式、行规、礼忏、礼仪等方面,道安都是开拓者。

僧伽提婆,译为众天,或为提和。为罽宾国沙门,学通三藏,苻秦建元年间来到长安,后渡江。于建元年间译出的《阿毗昙心论》《增一阿含经》,因遭慕容之难,未善详悉,义旨句味往往不尽,道安圆寂,未及厘正。提婆与沙门法和一起前往洛阳,四五年间研讲诸经,待通晓汉语后,方知先前所译各经多有乖失。太元年间(公元三七六—三九六年)提婆于般若台手执梵文,口宣晋语,去华存实,务尽义本。提婆是健驮罗系的有部学者,所译《阿毗昙心论》《三法度论》等多属有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