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刹是南洋社会的生活中心。按照“小中见大”的说法,懂得巴刹,便懂得南洋社会。
巴刹这个名词是英文Bazaar的音译,它的意思等于香港的街市(Market)或中国的市场。我说这句话,并非标新立异,而是有理论的根据。
南洋是华洋杂处的社会。在这种社会里,它的最大的特点就是“杂”。“杂”这个字用英文Mixture来形容还不够味,最好是用法文Melange来说,才恰到好处。
在巴刹里,日常必需品,除棺材外,差不多应有尽有。鸡、鸭、鱼、肉、蔬菜、青果等摊固然占着主要的地位,绸缎、布疋、衣服、鞋袜的摊位也排列得井井有条。他如五金、洋杂、书报、文具,也是俯拾即是。至于鲜花、盆景以及各种各式的鱼类,有时也陈列于巴刹里边,雅俗共赏,各人找寻各人的兴趣有关的东西,这种生活,倒是“杂”得有趣。
其实,上述的东西,在香港的街市,中国的市场,甚至几间大规模的百货公司里也可以找得到。我个人觉得最有兴趣的,却是新加坡的老巴刹。巴刹加上一个老字,这说明它的历史比较新巴刹、铁巴刹、珍珠巴刹长久得多。
我家里买菜的事情,一向是由妻子或女佣担任,所以关于家里食用的东西,以及衣服鞋袜之类,我一概不理。经过相当时期,关于衣食等东西的价钱,我逐渐搅不清。
只有吃,尤其是老巴刹里的吃,我却十分注意。这儿有印度馆,那儿有马来摊,若论中国菜,这儿有潮州、厦门、广州、琼州等地的侨胞开设的食摊,顾客可以大食一顿,也可以单吃一些点心,尤其番薯粥,物美价廉,一大碗仅收费一角,节省的人,吃了两碗番薯粥,配着一小碟咸酥花生,其味无穷,既可果腹,又可延年益寿;这比较那些讲究排场的人,到酒楼去吃大鱼大荤,弄到整个下午神思睡昏昏,实在好得多。
在巴刹吃东西,有几层好处。一来时间经济。这儿有的是煮好的熟食品,分门别类排在食摊里,你爱吃什么,就捡什么来吃,不必花时间去等待,这是多么方便。二来节省金钱。这儿吃东西,毫不客气,坐下来就吃,吃完就走,用不着给小账。比起大酒楼来,光是一笔小账,就够三五个朋友在巴刹吃了好几顿中餐。三来巴刹是学习方言的所在。这边有人跟你讲北京话、闽南话、潮州话,那边有人跟你讲广州话、海南话,而“铁马假死”(马来语:“谢谢”)、“杀蒲鲁卫”(印度语:“吃饭”)也随处可以听到。
可惜欧洲人没有在巴刹里占一席位,不然,这倒是多种语文教育实验的好所在。
1955年7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