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铜臭十分浓厚的社会里,人性两字根本谈不到。

由于金钱作祟,许多人都见利忘义,到了铜臭达到最高发展的阶段,父子不亲、兄弟不友、朋友不义,大家除高谈现钱交易外,什么关系都谈不到。

我曾看见一个富商,他的儿子也受过高等教育,可是当儿子替父亲的生意招徕一些顾客的时候,他可以毫不客气地索取佣金。假如让农村社会出身的人看了这情形,他一定摇头叹息,大骂人心不古。

我也曾看见一个有钱的青年,因为他的父亲把他的新建筑的店屋的顶手费(茶钱)吞没了,父子二人差不多要大打官司。幸亏当时有个得力的和事佬替他们调停,不然,父子二人为着区区几千块钱的顶手费而对簿公庭,这未免太不值得。

我还看见一个美国留学生,他自小由他的大哥培养成人,可是当他学成回国,担任某大学的教授的时候,他的大哥爱弟情深,不惜从交通闭塞的乡下跑到京城去找这位有出息的弟弟。他在弟弟家里小住三星期,到了临别的前夜,弟弟居然开个账目,向大哥算数,说大哥在他家里住了三星期,应付膳宿费及杂费多少钱。大哥眼看弟弟给铜臭迷了心窍,除了忍痛照账目偿清外,只好自认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一个宝贝的弟弟。

其实,这些事情在铜臭社会里是司空见惯的,因为铜臭社会的基础是建筑在金钱上,有钱便是爸,有奶便是妈,谁还有闲心情追究金钱的来源?

在铜臭社会里,“成本会计”这门学问,是许多殷商大贾必须明了的学问。本来儿子应该替父亲做事情,父亲也应该帮儿子的忙,可是在“成本会计”的计算上,凡是在商品的买卖和制造的过程中出过一点气力的人,他都有资格分享一些权利,而这些权利等于公司给推销员、经纪人以应得的报酬。

我想将来有一天,金钱将退到毫无用处的地步;届时全国的重要公共事业都由国家经营,每个公民都成为标准的公务员。纵不能做到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像一般社会主义者所提倡的那样,至少须各尽所能,各取所值。换句话说,每个人在劳动过程中所得到的价值,除扣了一部分作社会福利外,应归于个人,谁也不能而又不应剥削他。

目前世界的不安,一方面是由于一部分人想维持旧制度,另一方面是由于大多数已经觉悟的劳动者要推翻旧制度。双方的距离相当远,不易达到协议,必须等到人吃人的制度废除之后,届时铜臭匿迹,人性表现出来了。

1955年8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