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工业的进步,近代的都市跟着发达。较大的城市,如东京、纽约、伦敦、上海、柏林,人口总在五六百万至一千万以上,其他稍微有点名气的都市,人口至少是超过百万。

在都市里,贫富阶级的悬殊,更是显而易见。有钱的上天堂,没钱的下地狱。天堂和地狱虽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境界,但是上穷天堂,下落地狱的人的心情并没有两样。这是说,大家整天为着农食或其他身外浮物,过着繁忙紧张的生活,连闲想也没有机会。

先说穷人罢。一般受低微工资的人,早晨6时便起身,梳洗早点罢,已经7时。为着赶趁公共交通工具,他们须提前往里挤,到了8时整便开始做工。虽然中午有一小时休息,但匆匆吃完午饭,便要继续做工,直到下午5时才散工。这时候他们本来可回家重享天伦的乐趣,可是由于生活负担过重,他们不得不打夜工,于是从下午6时起,又拼命做到10点,等到安抵家门的时候,时钟已敲着11时了。整天辛勤,没有得到片时休息的机会,所以躺在床上,好像死尸一条,一点也动弹不得。一夜的熟睡,把精神和力气勉强恢复过来,明天又如法炮制地过着同样单调的生活方式。

回头看富人。富人的物质生活不成问题,但他们的精神上的没有寄托,也和穷人相去无几。例如一个拥资百万的富翁,他干的是树胶生意,可是树胶起落无常,隔夜之间赢输十万八万。只要行情看得不大准确,一两星期工夫,很可能把财产丢掉一半。

生意失败固然使他担心,但生意兴旺又使他乐而忘返。钱、钱、钱,连做梦也忘记不了钱,有了钱,三妻四妾,高楼大厦;没了钱,妻不下机,嫂不为炊。一天到晚,一年到底,就是这样追逐酒色财气,哪里有半分钟闲情逸致,让他们慢慢地去探讨人生,欣赏艺术?

本来人之所以异于禽兽,为的是人类能够运用思想。可是由于近代文明的发展,大家的生活变成十分紧张,心为形役,这实在很可怜。

为补救起见,近代都市的比较有钱的人都实行过周末,每周五天半至六天的工作,换回一天至一天半的休息。事实上,许多人的周末并没有好好地利用,他们不是去看跑马,便是去看摔跤;不是去歌台舞榭闹个通宵,便是到俱乐部去打牌,由四圈到八圈、十二圈、十六圈,打到头昏眼花,腰包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带着疲倦的身体和心情,于星期一日再开始工作。

在那种无聊的生活状态下,试想谁还有时间和心情从事冥想?

1955年8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