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过去的新闻,新闻是将来的历史。”史家和记者,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人物。一个负责的记者,等于一个胜任的史家;要做个名史家,须先从做名记者入手。
章实斋标榜做史家的人,须有史才、史学、史识,做记者的人也没有例外,他也应该具备才、学、识。
“左史记言,右史记事。”做记者的人的第一步工作,必须把笔锋磨得很犀利,描写景物须正确详尽,说明事理须简明扼要,发挥议论须鞭辟入里。因为笔谈究竟不如面谈那么干脆,而且很多事物都不是笔墨所能形容出来,所以做记者的人对于文字的修养,必须比较普通的文人胜一筹。事实上,记者所写的一段新闻,等于记载或报告一个故事。你瞧,故事写得不娓娓动听,谁能够硬着头皮,把它从头到尾看完?
记者像史家一样,光是有一枝生花的妙笔还不够,他必须学有专长。在欧美各国的大报,人才众多,分门别类,一个人仅负责一个小部门。业以专而精,一个在学校受过长期的训练,同时,在社会得到相当的经验的人,他所下的评论,绝对不会浮光掠影,毫无根据,更不会作门外汉的无稽之谈。因此,做记者的人必须精通一两门学问,虽然不算这一两门学问的最大权威,至少可以了解其中的奥妙,并且把它们很正确地表达出来。
现代的学问虽然分得很细密,但各部门的关系又极密切。做记者,尤其做编辑的人,须有高度的常识,常识如不丰富,它不但不能辨别是非,而且没法子了解个中的奥妙。
最后,我要谈到见识问题。一个记者对于宇宙观、人生观,应该有他自己一套的认识。他要彻底明了过去的背景,把握当前的复杂微妙的关系,展望将来的趋势。只要他的立场正确,认识清楚,他这才能够替一般读者指示迷津,不然,把舵的人,自己对于航程、环境、风色一点也没有认识,胡乱指挥一场,“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这真是危险透了。
在古代的中国,每个最负盛名之作者都以史家自居,从左丘明、司马迁、班固、欧阳修……到梁任公,最后都以做史家为无比的光荣。事实上,六经皆史,只有历史能够网罗各部门的学问,把各种学说冶于一炉,其他窄而深的专钻牛角尖的东西,虽然容易炫人,但这仅是一偏之论,不能窥其全貌。
社会对于记者的要求,和史家一样的迫切,所以有志这门事业的青年,应该有充分的准备,这才不负社会的期望。
事实上,记者做得好,这离史家的地位已经不远了。
1955年8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