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的中国翻译大家严又陵先生标榜“信、达、雅”三字,作翻译的最后鹄的。这并非放言高论,标新立异,而是老老实实地指出,第一流的翻译人才必须做到这地步,才能够把外国的奥妙的哲理,优美的辞章,移植到国内来,借以充实本国的文学遗产。
我认为从事翻译的人,第一步必须达到“信”的程度,所谓“信”,就是充分地彻底地了解原文,使一字一句都不致模糊不清。因为翻译者本人如没有把原文搞得精通,便冒冒失失地动笔翻译,这可以说是“不信”。
原文精通之后,才认真地动手翻译,译出来的文字,必须像话,最好像本国人通用的说话,这才够标准。不然,照原文的文法的次序直译和硬译,这不但使人无法欣赏原文的奥妙的哲理、优美的辞章,甚至连最初步的、最肤浅的句子也没法子明了。例如Where are you going?译为“什么地方是你去”?To whom are you speaking?译为“对谁是你说话”?这简直是鬼话连篇,谁也看不懂。因此,十分费解的译文,可以说是“不达”。
就一般说理文字而论,翻译者能够做到“信”和“达”的地步,可以说是已经尽了翻译的本分。“信”字对得起原作者,“达”字对得起本国的读者。又“信”又“达”,翻译的能事已尽,我们大可不必再事苛求。至于“雅”,这个字是中国文化最高的独特的境界,有时心血来潮,翻译者可能独创新词,曲达原文的奥妙,但这事情是可遇而不可求,尤其翻译外国的诗篇,有时使译者茫然不知所措。
记得巴黎有一家生意兴隆的咖啡馆,它的名字叫做杜邦(Dupont)。这间咖啡馆里边可以喝咖啡、饮酒、吃饭、听音乐、下棋、玩骰子,而取价又极低廉,所以顾客如云,门庭如市,从早晨到午夜都挤满顾客。在阻挡风雨的布帘上,大书几个字Chez Dupont,Toute Est Bon,寥寥五个字,用中文或英文来翻译都不够味儿。因为原文五个字,六个音节,每第三音是押韵的,读起来怪顺耳。如用中文译为“杜邦样样好”或“杜邦第一家”,意思固然不错,味儿早已走样。如用英文直译为At Dupont,all is good,这更是索然无味了。
马来亚是中、英、巫、印四大民族共同维护的国家。虽然四大民族的人数有多寡之分,但大家对马来亚这个国家的权利和义务并没有、而且也不应该有歧视的地方。好像一个大规模的有限公司一样,各位股东的股票也许有多寡之分,但大家无论对外或对内,都是这公司的股东或主人。根据这例子,舆论界鼓励华侨认马来亚为故乡,共同作马来亚的“主人”,这句话一点也不错。
1955年6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