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喜新,本是人之常情。人类自有知识以来,最早是注意天文、算术;接着,研究地理、物理、生物;最后才注意和日常生活有关的社会科学。因为社会科学是和日常生活有密切的关系,所以大家熟视无睹,充耳不闻,直到最近百年来,社会科学才日见进步。

一般读书人有个通病,就是“舍近而求远”,“舍己之田而耘人之田”。其实,登高必自卑,行远必自迩,整天劳神苦思辽远的事情,近在身边的事情反而被忽视了。

已故英国经济史大师克拉潘教授(John Clapham),他是专攻近代经济史的。他所阅览的典籍,不消说很多,但他最得意的靠山就是全套《经济学人》(Economist)《经济学人》全年52册,另附一本总引得,一本总论,合订起来,厚厚一大册。我曾在英国国会看见整百年的《经济学人》合订本,知道里边有无穷尽的宝藏,谁能够充分利用这丰富的宝藏,加以客观的合理的解释,那么他对于百年来的经济大势,将有彻底的了解了。

就南洋而论,这儿的几家大报将成为研究南洋问题的主要材料。每间报纸每天出一二十万言,每年就有几千万言,这些材料如能妥为分类、排比,马上可看出各种问题的梗概了。

目前搜集南洋问题最辛勤的,不是当地的读书人,也不是当地的富翁,因为当地的读书人十九给衣食问题压得连气也喘不过来,没有多大工夫从事资料的搜集;当地的富翁对于南洋问题的研究,根本不发生趣味。他们有钱赚就得了,哪里会管到许多闲杂的事情?

在战前,英、法、荷等国家,对于南洋问题的研究,可说是一直站在领导的地位。大战的几年间,日本却一马当先地倾全力来研究南洋问题。到了战后,美国成为天之骄子,几间第一流的大学都先后设立远东问题、东方问题或东南亚问题研究所,它们所搜集的资料的丰富,使一般久居南洋的中国学者和殷商羞愧得无地自容。

由于此时此地的问题的重要,我们久居南洋的学者和殷商,真是责无旁贷。我们雅不愿自己蒙在鼓里,给人家作研究的对象。相反的,我们须自己立定志愿,把志同道合的人联合起来,组织大规模的图书馆,广事搜集材料,从事集体的研究。

老实说,从此时此地开始研究工作,可说是事半功倍。一来,我们对于当地问题早已懂得梗概,现在所需要的是具体的充实的材料,使我们的论据立于不败的地位。二来,时光不待人,我们自己不干,但我们不能叫别人也不干。事实上,现在有许多国家,尤其美国各大学的教授专家已经跑到我们的前面了。

想到这儿,我们真是不寒而栗。

1955年1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