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要赞美我的鸭群。因为它们在放牧时曾给我极大的欢乐。它们的歌唱使我悦耳,它们嬉戏时更使我悦目。每逢它们饱餐美味之后,回到工棚附近,不用发号施令,便自动跃进小河里去,做它们所必需的沐浴课、或者说是寝前最后一次游戏课,它们那股欢乐劲儿,真足以令我心旷神怡,乐以忘忧!首先,它们迫不及待地飞进河里,尽管它们的翅膀由于被人类的折磨而退化,不能高飞了,但天性未泯,在居高临下时,还是找机会飞一飞的。我想,假如人类把它们加以“解放”,听任其自寻生路,则几代以后,也许可以恢复飞的功能的吧?正如我们这批写作为生的人,几年来只会写检讨和外调材料,已毫无创作冲动了,但过十年八年以后,一朝可以执笔了,大概还是可以写点东西出来的。自然,在当时这是邪念,未敢妄想。但的确也曾以此鼓舞和安慰过自己。而我们诗人郭小川竟然使这妄想变为现实,就在当时写出一首怀念首都的诗篇。这诗我读过,确实体现了一个诗人对祖国对首都的爱与向往,写出了这批流放在荒湖野滩上人们的心声。但他忘了当地农民讽剌我们的那句“想回北京回不了”的预言了,结果有人提出批判,说他身在干校却向往北京,是不甘心自我改造的表现,应予以批斗!当时虽未批成,但他再度被审查时,想来怕是难免的。小川自然没有错,只可惜性急了些。当你只能居高临下半跃半飞时,便想冲霄而上,是未得其时也!比如说,鸭群下河以后,有的也在水面试飞,竟能飞出几丈以外,这就是它有自知之明;而这种水面飞行,犹如水上飞机,也挺美的。至于扎猛下的鸭子,潜游水底若干丈以后又跃身而出,又何尝不美呢?还有的互相角逐,有的互相问答,真是一派欢乐景象。自然,公鸭则于此时“选美”,以遂其“敦伦”之乐了。但公少母多,则向隅者众,有的终于“失恋”了!这时,我每每遇到这样的“失恋”者:它伏在我的脚前,咕咕作声,不肯离去。我知道它为什么,便以掌抚之,并拍上几拍,它便欣然而去了。当然,也有些鸭子,它会在路边躺着,似乎在等“人”。那并非“失恋”而是病了。我不是禽医,别无他策,只有用一片土霉素纳入其喉管。这样,居然也治好了它的病。或者并非药力所致,而是它自然痊愈的。但我们鸭倌与鸭群间的关系,可见其亲密了!这大约就是“休戚与共“了吧?
牧鸭人更大的欢乐,自然是在清晨开栏放鸭之后。那时只见雪白而尚有微温的大鸭蛋星罗棋布,撒满鸭栏。有的竟是东一撮西一堆地聚在一起,那是垫的稻草特别柔软之故。当我们用柳筐来“一三,二三,……”点收时,无不眉开眼笑,以庆丰收!我们鸭群产蛋量最高曾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虽不能与职业牧鸭家相比,已是中流以上的水平了!当我们将鸭蛋搬进厨房,掌厨的大师傅也笑脸相迎,当天午餐每人可以吃上两只荷包蛋,这在猪栏尚未有贡献之前,也算是美味了!
但我们此时所计的数尚非总数。因为大体上鸭群是在凌晨生蛋的,但也有“晚产”的。当早晨驱鸭出征时,如果有鸭子离群而钻进草丛,可千万别去干涉她,因为那是她临时的”产科医院”,她也是不愿让异性窥视的。只要你等她出来以后,探手进去,定有一只热乎乎的大鸭蛋在等候你。只有某些鸭子或者是太懒,或者是急不可待了,她的蛋会“流产”在路边或田里。这时天空中却有一群白颈子乌鸦(我可不知道它的学名)尾随盘旋,严密注视,一见此路边“弃儿”,便俯冲而下,以爪搜去,然后由空中掷下,蛋破于地,它便有一顿早餐!这时鸭倌也每每抢救不及。除对白颈乌鸦,以“蛋贼”称之,也迄无良策对付。正如对付小偷,除了自家小心外,只好自认晦气了。不过,这只破产和那些“晚产”的也还得计在生产数内的。因为我正在准备制作一幅产蛋的统计图表。后来这一幅统计表于冬季绘成了,除了看出逐日产量的增减和何时达到高峰、何时跌向低潮,以及所以高低的客观条件,诸如天气阴晴、温度高低、有无意外事件发生等等,极为细致。它是我精心创作的成果,也颇得某领导的称许,连说“很好,很好”,但也并无下文。比如为鸭栏增加点防寒设备之类的要求,还是落了空,是白费我一场心机了。其实,在我心里本来还有一张统计表,即以两位鸭倌的工资和饲料等等成本,与全年产蛋数相比,算出每只鸭蛋的成本来,但我未敢再枉费心机了。因为前边所说的产蛋量达百分之九十云云,只是最高峰;与低峰平均起来,再加上无蛋期,则每个鸭蛋的成本便惊人了!但这个账谁敢算?只要反问一句:“你算过政治账没有?”那又够你检讨三个月的了。整个干校都不能算经济账,我是应该明白的!于是鸭蛋高产时的那种欢乐也就和这些平均数一样下降了!
但对于鸭群的感情我可越来越深了,因为它的命运越来越坏,大有江河日下之势。
远在鸭群产蛋旺盛期,连部里忽然听到消息,说武汉市有北京鸭的雏鸭出售,便派专人前去釆购,其意盖欲取代我们的鸭群。去的人还好,只选购了五十只来,是一律纯白色的,倒也可爱。但由于还在童年,不能和我们鸭群同牧,便另派一位鸭倌负责饲养,我便不加过问了。但买来才过三夜,每夜便失窃三四只,或云是被什么馋嘴的野猫裹腹了。更过几夜,只存半数了。领导上极为重视,让专人日夜看守,并另盖了一只较精美的小鸭栏以居之,这更显出它们地位之优越。但这位专责的鸭倌雷奔同志毫无经验,放牧时总要和我们同行,这自然不好拒绝。可这群小家伙却自视高贵,仿佛它们是来自北京,就应高“人”一等,对我们鸭群——从年龄说应是老前辈嘛,却完全不放在眼里。它们自己抱成一团,不跟我们鸭群交往。仿佛种族主义者的白人不肯与黑人交往一样。这很令人愤慨!但雷奔同志却为之解释说,小白鸭是儿童之辈,尚未懂事哩。这自然也是,便不管它了。
不料三个月以后,这群小小的北京鸭居然长成九斤重的大鸭,比我们老麻鸭超重二三倍。这可能是雷奔亲自采集河蚌喂养之故,也可能是这一鸭种本来如斯。这都不管它。但领导说,北京鸭长大了,应与我们的鸭群同牧,以省人力。这可使我为难:拒绝呢,等于抗命;不拒绝,则两个不平等的“鸭族”如何“和平共处”?其结果是无从抗命,坚决执行!但这群娇生惯养的小贵族,和当年殖民主义者白人一样,以其少数来欺压大多数的麻鸭群了。虽然是同牧,同出同归,但在水中、在牧地以及列队时,这二十来只白种鸭总是自成一团,羞与麻鸭同伍,特别是饮水和喂食时,它们以身强力壮,总是抢先;在鸭栏里,它们也占领干燥而柔软的地带,不许麻鸭掺入。我气愤,每每对这些“贵族”挥之以棒,踢之以足,但无济于事。麻鸭自己并不团结起来反抗,徒以“和平主义者”自命,其奈之何呢?但到更深人静,扪心自问:我在人们中间,又何尝不与麻鸭地位相似?而我辈黑帮又何尝敢于起而反抗呢?我默然了。
以后,北京鸭更加自由主义了,每每不等麻鸭群吃足,先就结队返航,也不把我这司令放在眼里。我为了照顾大多数麻鸭,也只好听之任之;而如果走失,也可以证明领导上强迫同牧之不当。然而它们竟然也未失落过。不过,几个月后,这群小贵族倒是先遭殃了:它们虽然生得漂亮,有如花花公子,究竟不会生蛋,是种肉鸭——吃坯!而且体重九斤以后也不再增长,于是先进庖厨了!
但我们麻鸭的命运也并未好转。
第一,粮食紧张了。连里抱着“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主义,要鸭群自力更生,扣发饲料。殊不知职业养鸭家全年产蛋能达百分之九十五,是粮食喂出来的。原来每天喂三次饲料的,现在逐步减少。而尤其可恨的是工棚里有人养了几只大公鸡,它们以有尖喙故,可以从粮食堆里掏食吃,而未遭禁止;我们鸭群之喙虽长而扁,是无从学样的。而在我们傍晚以粮食饲鸭时,这些公鸡还来“打游击”,偷鸭食!我们的指挥棒,对鸡是不生效的;而公鸡的尖喙,又是鸭群所惧之武器,我们极为鸭群忧:这有限的饲料如何能再遭劫夺呢?但我们是杞忧了,鸭群却有对策。当我们撒出饲料后,公鸡每每是捷足先得,连叼数粒以后,鸭群才能围拢上来。但鸭群拥来以后,公鸡便被包围于鸭群之中;鸭子长而扁之喙的优越性显示出来了,它们可以就地铲食,完全不理会公鸡;而公鸡被密密层层的鸭群所包围,毫无置喙之余地,只得高昂其首,睁眼看着鸭群饱餐而不能再获一粒,并且困在群鸭之中,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其窘迫之状也是善画雄鸡者所不忍睹,而我辈鸭倌则不禁拍手称快!自然,这种“鸭海战术”并不足以解决粮荒这一根本问题。
第二,是各连养鸭之风大盛,原来的一些放牧地既显得“粥少僧多・,而各连又来个“封建割据”,不让外连鸭群进入其禁区。于是哪连的鸭子都闹饥荒,但谁又不肯先下马。
第三,更大的威胁是本地和外地一甚至远及湖南的职业牧鸭队来侵占牧场。他们技术高,经验足,而且具有闯江湖的本领,为我辈业余鸭倌所不敢招惹。鸭群相遇,每每产生混群之事,但人家鸭子混进来,他可以立刻认出,因为他们有暗记;我们的鸭子混过去,却无法追回。为此,我们另一位伙伴便硬作主张,也在鸭顶上各剪去一撮毛作为暗记。但为此闹得鸭群受惊一夜,第二天产蛋量猛跌几近于零。而鸭顶之羽毛,数日后便又长出了!
第四,冬天来了,饲料不足,牧源减少,如何渡此谁关?有人建议远征,说在四十里外有湖,冬不结冰,可放牧以就食。我想鸭群已经疲瘦不堪,只怕经不住长途跋涉,便会倒毙途中了,故竭力反对。一场争论,异常剧烈。但因建议者无法保证那湖中定有充足食源,而且不致被职业牧鸭队所欺凌,也只好放弃其主张了。
但鸭群如何渡此饥寒交迫的严冬呢?
只有我们鸭倌以与鸭群同生死、共患难的决心来克服困难了。
这鬼地方夏天酷热而冬天阴冷,未到数九,就有彻骨之寒。我把被偷以后重新添置的冬衣全部“武装”起来,也不能不在清晨放牧时冻得发抖。尤其是两只脚,要踏霜践露,不能不穿那破旧不堪的长统胶靴,跳跃前进,以增体温。但是水沟和浅湖并未结冰,鸭群也尽量在水中挖掘,可所得无几,难得一饱,还不足以补偿往返所消耗的体力,仍得靠那一餐粮得以维持生命。这时鹅毛大雪接着降临了,遍地银装素裹,自然美丽得很。但对于鸭群则是宣告灾难来临,断绝生机:即使想去水沟里掏摸一星半点食物也不可得了!
这年第一场雪是夜间下的,次晨跃床而起,以为睡过头了,开门一看,才知是雪映纸窗之故。我管不上什么雪兆丰年的远景,便奔向鸭棚——现在敢于称之为棚,是最近在西北而围了些破板,并在顶上也遮上半边稻草,但它是否足以庇护鸭群过此严冬,实在并无把握。所以开门第一件事,便是观察我们的鸭群如何了。所幸它们一见到我,便都将缩在翼下的长喙伸出来,等待我开栏放出它们。不过不象过去那么噪声大作,似乎全体感冒,嗓子都低哑了。我想,今天如何能再放牧呢!应当就在棚里休息吧。我转身要走,鸭群却不安地鼓噪起来。据我揣测,这总是、饥寒交迫的表现吧,便软了心肠,先放它们出去喂一顿吧。
此时遍地积雪,已有五寸厚了。但鸭子一出栅门,即表现出令人惊奇的动作:它们在雪上只走了三尺远,便似听从口令一般,全都匍匐在地,一动不动;约莫过了一分钟,又全都起身,向前走上三五尺,然后又来个匍匐姿态。如此返复多次,动作整齐,比我们人类做工间操的强多了!
我于惊奇之余,慢慢悟出个道理来:鸭子全身羽毛覆盖,是足以御寒的。但它全身无羽之处有二:一是长喙,所以它每以羽翼保护之。第二便是它那有疾的一双脚,亦即食客们称之为鸭掌的部分了。可惜它的腿短,这部分无法插进羽翼,唯一可行之法,只有屈尊其身躯作個制状以保护之了。这是我的主观揣测,还是符合客观的“真理”,只有求教于动物学家了。不过我们文明古国的先哲们一定很早就发现这“真理”了,并且认识到这特殊部分之味美;否则,何至于在餐厅的菜单中专列“烩鸭掌”这一名菜呢?记得清代人笔记中,曾记有黄河总督衙门奢侈之风说,这群权贵吃鸭掌是另有妙法的:即以铁板烧红,驱鸭上板,鸭子被烫而跳跃不已,厨师便立断其足以入厨。据说鸭子的全身血液都凝集于此,所以特别肥美云。想到这一记载,则对我的鸭群的同情倍增,恨不能一一抱起它们为之一焐其足了。但这是做不到的,于是立刻捧出饲料来让它们饱餐一顿,以增加它们身上的热量。
这一天,另一奇迹出现了。鸭群对于鸭倌虽然友爱,但它们不象媚态的猫和奴性的哈巴狗那样,爱和人们相倚偎;在亲近之中总保持一定的距离,这可能是对于嗜鸭者人类持有警惕性之故。但是这一天,它们毫无顾忌地围着我以争食饲料,正象它们围困公鸡似的,使我不能移动一步;不等它们吃完,我真是“寸步难行”!一二位胆大的,甚至敢于来接受我掌心里的食物,对人类的戒备完全解除了!当此时,我想,鸭群会同我一样,感觉到彼此间的感情,果真达到亲密无间的地步了!
就在我和鸭群共患难的这个冬天,虽然避免了那个远征的苦难,但还是经历了一次短足旅行。我们鸭倌接受命令,要撤离这遥远的工棚,迁移到另一个离连部较近的大工棚去。因为各连部之间的耕地调整,工棚也相应转移。当我们乔迁之日,和我们鸭倌相厮守在同一工棚里的一条被命名为“小黑子”的母狗,恰于凌晨产了一群“小小黑子”。这可是个难题:我们不能将它母子遗弃不管,但又如何将这一群小家族带走呢?即使是畜生,也是爱护其子女的,它又能允许我们惊扰?最后,我们两鸭倌终于乘小黑子离窝觅食之际,将这群小动物用棉胎包裹起来,打算和什物一同挑走它们。当小黑子返来后,遍寻不着它的婴儿时,我俩使用了一切语言和动作,好不容易使它相信它的婴儿无恙,并让它懂得应该和我们一同乔迁。这个交道很难打,但最后它似乎理解到并无恶意,也就随同我们出发了。
这个队伍相当难带。当天正是雪后初晴,路上积雪有尺许深,鸭群走得很吃力;两鸭倌一前一后挑着担子也走不快。只有小黑子忽前忽后,紧钉着担子走,倒很轻松,但也并不安心。一共约莫只有二三里路,走了一上午,才到达新工棚。这里的鸭栏是先期做好的,狗窝则临时筹措,见到小小黑子一群平安到达,小黑子马上就去哺乳了。从此它和我们以及鸭群都和平共处得很好。
第二年,也就是一九七二年春,我第一次被允许返回南京探亲,和鸭群分别了十几天。再回干校,鸭群的命运走向下坡路了。由于林彪摔死,干校的人心浮动,谁也不再有豪言壮语,要在农村扎根一辈子了。连里猪肥膘壮,谁也不在乎荷包鸭蛋,鸭群的身价自然到了可有可无的境地。领导关心减弱了,鸭群在鸭倌的力争下才勉强保存下来。但后来又经过和别连的合群而又分群,它的产蛋量再也达不到去年的水平!只有小黑子倒长得很肥壮,它的儿女们也长大了,而且大都分居出去。只有一只小小黑子,是公的,还留在身边。小黑子很钟爱这独子,每天要跑回连部厨房里饱餐一顿,然后奔回工棚来,象反刍一样,将食物吐出来喂它的幼子。但到了秋天,不知是谁吃腻了猪肉,想尝尝异味了,便动了小黑子的念头。据说,在它坚信是友爱的召唤之下,投入圈套,做了人们的牺牲!这消息给我以极大的震动!我不能不担心我们鸭群的命运!
果然,又一个冬天降临,厄运也随之而降临于我们的鸭群了。理由有一大堆,都是托词,不过是为了节日让大家换换口味而已。于是在一个晚间,和我厮守两年的鸭群便永远和我分离了!
我们的圣人对于家畜的被食说过“闻其声不忍食其肉”这样的慈悲语。但圣人虽然慈悲,也不因此而不食其肉,而是用“君子远庖厨也”的方法来自欺自慰。但在我辈小民,是想远庖厨而不可得的。连部有令:每人得进厨房为下锅后的鸭子拔剔茸毛,谁也不能例外!
当时的心情是难以描绘的。对于鸭群,虽然没能为它们每个起上名字或外号,但许多有特征的却是有雅号的。比如有只鸭子的顶上耸起一撮特长的毛羽,有如凤凰,我们便叫它凤冠或凤头,是我们特别喜爱的一个。而今它们的长羽都已拔去,全是赤裸裸的了,哪能辨认谁和谁呢?又哪忍去辨认谁和谁呢?只能自我谴责:为什么我只能服从领导命令,而不敢挺身而出,为这群小动物请命呢?我是懦夫!
当此时也,一个象我这样处境的人,不能不联想到自己的命运的。那些声称把我打倒在地并且还要踏上一只脚的人,那些对我横眉竖目,跟着高喊口号的人,那些对我昂首而过,不屑一顾的人,……更不用说那恶声相骂、其实是在卫护我的人,他们之中除了极少数是真心一饱“口腹”之欲的以外,难道真个都想吃掉我的么?是否也象我一样,是在领导的命令之下,不得不来拔剔我的茸毛呢?
于是我便觉心平气和起来。但我也明白这种想法不过是所谓的恕道。而所谓“恕道”不过是弱者的武器!我是弱者么?……
想着想着,我也终于拔剔完一只鸭子的茸毛了。它是“凤头”的呢?还是从我手掌心里吃食的那一只呢?我们不是同生死、共命运的、亲密无间的朋友么?……
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