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接了一封美国朋友的信,中间有几句话,讲欧洲现在和议的情形和过激派的关系,虽然是激烈一点,却着实有理,等我把他写出来,请大家共阅。他说:
近日和议将开,惟协商国的守旧党,忽又一齐出台,既要德国偿还各国战费,又要割土让地,且极反对国际联盟的办法。威尔逊自到欧洲以来,也是到处“疏通”。十四条究竟几件能见实行,颇属疑问。吾意照这些顽固东西的办法办去也好,盖不如此,则过激主义将限于俄国及东欧一带,不能传布于英、法,顽固党又将延长其寿命也。
这话我想一点也不错。过激主义的是非,和过激的人行为的对不对,我们暂且不论。但是过激主义种子,实在是因为社会上不满意的事太多,才生产的。既有这个种子,那社会上的一切不平、不安稳、不公道的事体,就是他的肥料。既加了肥料,又要他不生长,那可有点办不到。所以世界政府中的顽固党,都怕过激主义,但是都在那里培植过激主义。
还有一层,就是怕过激主义过甚的,动辄拿来安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这也是有一种最有力的引线。前几天听见几个与政府有关系的人,看了几篇思想新一点、议论稀奇一点的文字,他们就动色相戒的说道:“你们不看见过激主义已经到我们国来了吗?”实在讲起来,现在我们国内最新的议论,不晓得跟过激主义还差几千里呢。再进一步说,他们这些怕过激主义的人,何尝知道过激主义是什么一回事呢。不晓得过激主义是甚么一回事体,偏要拿来说人,岂不是“疑心生暗鬼”吗?
这种“疑心生暗鬼”的惧怕心,何以能为过激主义作引线呢?我晓得有位朋友,平常是不信过激主义的,所以对于过激主义的行动,他总不大看得起。后来听了这几位先生的议论,他说为开通他们这一班人起见,倒不可不译几本过激派的著作出来,给他们看。这种书果然译出,看得见的,可就不止那几位怕过激主义的人。
1919年3月2日
“每周评论”第11号
署名:冥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