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藩
国朝抚绥西藏记上
西藏，古吐蕃，元、明为乌斯藏。其人则谓之唐古特，亦口土伯特。其地分三部：曰康，即四川打箭炉外巴塘、察木多之地，为前藏；亦曰喀木。曰卫，即布达拉及大招寺，本吐蕃建牙之所，今达赖居之，为中藏；布达拉，华言“普陀宗乘”也。曰藏，即扎什伦布，本拉藏所治，今班禅居之，为后藏。札什伦布，华言“吉祥山”也，以山得名。又并极西之阿里，则称四部云。北界河源，河源上出回部，重出于西宁，皆与藏地北界相连。南界大金沙江，雅鲁藏布江横亘于三藏之南，即大金沙江上游也。下游由缅甸入南海，视岷江上游之小金沙江广阔数倍。或云即黑水，而三藏即三危，其以怒江为三藏南界者，非也。西距雪岭，雪岭为冈底斯山，在阿里，即葱岭之南干。东西六千余里，南北五千余里，距京师万有四千余里。由川、陕、滇入藏有三路，皆先至前藏，而后西至中藏，又西至后藏，又最西至阿里云。在五天竺之东，非古佛国也。而距天竺较近，阿里南二千余里，人额讷特珂克境，①即中印度。故经教至多，持《陀罗尼》尤验。多僧，无城郭，僧居土台者皆持戒律，不持戒者居①据粤桓榷署刻本，此句为“人温都斯坦境”。
土台外。自唐太宗以文成公主下嫁吐蕃赞普，好佛立寺庙，西藏始通于中国。元世祖封西番高僧八思巴为帝师大宝法王，以领其地，后嗣世袭其号，而西藏始为释教宗主。《元史·释老传》：“八思巴者，吐蕃人。生七岁，诵经典数十万言，能通大义，国人称曰神童。年十有五，谒世祖潜邸。即位，尊为国师。命制蒙古新字，字仅千余，凡四十一母，颁行天下。”今后藏隆迦有刺麻，即元帝师后人，为红教之宗。其教先娶妻生子，有后则不入室，始登法座。明洪武初，太祖以西番地旷人悍，欲钢其势而分其力，故凡元代法王、国师后人来朝贡者，辄因其故俗，许其世袭，以化犷俗，尊中国。永乐初，成祖则兼崇其教，闻西僧哈立麻有道术，国人称曰尚师，遣使迎至京师，为高帝后荐福于灵国寺，有卿云、甘露、青鸟、白象之祥，封大宝法王西天大善自在佛，其徒三人皆封国师。其后又封大乘、大慈二法王，礼之亚于大宝。于是其徒争来朝贡，辐辏京师，所封有阐化、阐教、辅教、护教、赞善五王，又授西天佛子者二，灌顶大国师者九，灌顶国师者十有八。法王等死，其徒辄自相承袭，岁一朝贡，略与土司等。嗜茶贪贡市，冀保世职，故终明世无西番患。然皆红教，非黄教。
其黄教宗祖则创于宗喀巴，名罗卜藏札克巴。以永乐十五年生于西宁卫，得道于西藏之甘丹寺，成化十四年示寂。初，明代诸法王皆赐红绮禅衣，本印度袈裟旧式也。其后红教专持密咒，流弊至以吞刀、吐火炫俗，无异师巫，尽失戒、定、慧宗旨。宗喀巴初习红教，既深观时数，当改立教，即会众，自黄其衣冠，遗嘱二大弟子，世世以呼毕勒罕转生，演大乘教。呼毕勒罕者，华言“化身”也。二弟子：一曰达赖剌麻，一曰班禅刺麻。刺麻者，华言“无上”也。其班禅刺麻，观音分体之光，班禅为金刚化身，在印度已转生数十世。
①又称曰额尔德尼，译言“光显”也。相传达赖为①据垣榷署刻本，此下有“今俗加口旁，曰喇嘛”句。
其说不可得详云。皆死而不失其通，自知所往生，其弟子辄迎而立之，常在轮回，本性不味，故达赖、班禅易世互相为师。其教皆重见性度生，斥声闻小乘及幻术下乘。当明中叶，已远出红教上，未尝受封于中国，中国亦莫之知也。
达赖一世曰敦根珠巴者，即赞普之裔，世为番王，至是舍位出家，亦名罗伦嘉穆错，嗣宗喀巴法，传衣钵，始以法王兼藏王事。其二世曰根敦嘉穆错者，自置第巴等，代理兵、刑、赋税，其弟子称胡土克图，则分掌教化。当明正德时，始以活佛闻于中国。武宗遣中使率将校十人、士千人迎之，达赖不愿行，国人匿之。将士欲威以兵，为番人所败，遁还。而武宗崩，世宗立，果尽斥遣番僧，继又崇道教，不信佛，人始以达赖之不欲行为有前知焉。三世曰锁南嘉穆错，《明史》所称锁南坚错也。名益著，青海、河套诸蒙古罔不向服。顺义王俺答躬入藏，迎至青海，建仰华寺奉之，大会诸部，饮长生水。锁南坚错戒其好杀，劝令东还，而俺答亦劝其通中国。乃自甘州遗大学士张居正书，自称释迦牟尼比邱，中国始知有活佛。其人实得禅定，慈忍渊默，虽具他心宿命通而不自耀。于是红教中大宝、大乘诸法王亦皆俯首称弟子，改从黄教。化行诸部，东西数万里，熬茶膜拜，视若天神，诸番王徒拥虚位，不复能施其号令。传至第四世，曰云丹嘉穆错，生蒙古图古隆汗族，十四岁入藏坐床，二十八岁示寂，故事迹不著。然河套、青海蒙古守其戒，不敢钞掠，西边安枕者五十余年。第五世曰罗卜藏嘉穆错。当我太宗文皇帝崇德二年，喀尔喀三汗奏请发帑使延达赖刺麻。四年，因厄鲁特使贻达赖书，于是达赖、班禅及藏巴汗、青海固始汗闻我朝兴东土，各报使绕塞外数万里，以崇德七年至盛京，奉书及方物，约共行善事，并献卦验，知必当一统。明年，遣使存问达赖、班禅，称为金刚大士，是为我朝通西藏之始。
顺治初，天下混一，达赖、班禅及固始汗复合遣使献金佛、念珠，表颂功德。诏赉甲胄、弓矢、皮币，并遣使迓达赖。九年冬，至京师，世祖宾之于太和殿，建西黄寺居之。及行，饯之南苑德寿寺，授金册印，封西天大善自在佛，领天下释教普通鄂济达赖刺麻，命和硕亲王硕塞以八旗兵送之。
初，唐古特有四部：东曰喀木，曰青海；西曰卫，曰藏。固始汗者，本厄鲁特部，于明季吞并东二部，以青海地广，令子孙游牧，而喀木输其赋。其卫地则第巴奉达赖居之，藏地则藏巴汗居之。第巴曰桑结者，与藏巴汗不相能，谓拉藏虐部众毁黄教，乞师于固始汗，翦灭之，以其地居班禅，与达赖分主二藏①，尽逐红帽、花帽诸法王，事在崇德十年。于是红教益微，并不足为黄教之细顾。第巴桑结实倾险，既灭藏巴，事多专决。吴三桂王云南，岁遣人至藏煎茶。康熙十三年三桂反，诏青海蒙古兵由松潘入川，第巴使达赖上书尼之，且代三桂乞降。及大兵围吴世璠于云南，世璠通书西藏，割中、维西二地，求援于青海，其书亦为我军所获，朝廷不之问也。
二十一年，第五世达赖卒，第巴欲专国事，秘不发丧，伪言达赖入定，居高阁，不见人，凡事传达赖命行之，自是益横。既袒准噶尔以残喀尔喀蒙古，复唆准噶尔以斗中国。又外构策妄，内阅拉藏汗，遂招准兵寇藏之祸。凡西北扰攘数十年，皆第巴一人所致。噶尔丹者，亦四厄鲁特之一，曾入藏为刺麻，与第巴相昵，归篡其汗，自言受达赖封为准噶尔博硕克图汗。又喀尔喀蒙①据上海申报馆本及粤垣榷署刻本，此均为“三藏”。
古自国初以入藏隔于厄鲁特，乃自奉宗喀巴第三弟子哲卜尊丹巴之后身为大胡土克图，位与班禅相亚，凡数十年矣。至是喀部车臣汗与土谢图汗交恶构兵，圣祖遣使约达赖和解之。第巴奏使噶尔丹西勒图往。蒙古谓刺麻坐床者为“西勒图”，盖达赖大弟子也。而喀部哲卜尊丹巴亦奉诏莅盟坛，与西勒图并坐。噶尔丹使其族人随之观衅，因责喀部待达赖使无加礼，诟责之，为土谢图汗所杀。噶尔丹遂以报仇为名，袭侵其部，喀尔喀东走。圣祖申命达赖，遣使罢兵。第巴使济隆胡土克图往，反阴嗾之。二十九年，遂入寇漠南，我兵败之乌兰布通。噶尔丹托济隆代乞和，顶佛立誓而遁。第巴内惭，乃托达赖意，合青海蒙古及厄鲁特各台吉上尊号。圣祖不受，屡遣京师刺麻入藏探之。归言：“第巴桑结使已遥望礼拜，有刺麻立高楼之上，绛纱之中，香烟缭绕，觌不分明。”三十三年，达赖刺麻入贡，言已年迈，国事决第巴，乞锡之封爵。诏封第巴桑结为土伯特国王。
三十五年，圣祖亲征噶尔丹，至克鲁伦河。噶尔丹败窜，慰其部下曰：“此行非我意，乃达赖剌麻使言南征大吉，是以深入也。”上谓达赖存，必无是事，乃遣使赐第巴桑结书曰：“朕询之降番，皆言达赖刺麻脱缁久矣，尔至今匿不奏闻。且达赖刺麻存日，塞外无事者六十余年，尔乃屡唆噶尔丹兴戎乐祸，道法安在？达赖、班禅分主教化，向来相代持世。达赖如果厌世，当告诸护法主，以班禅主宗喀巴之教。乃使众不尊班禅而尊己，又阻班禅进京之行；朕欲和解喀、准两部，尔乃使有亏行之济隆以往。乌阑布通之役，为贼军卜，日诵经，张盖山上观战，胜则献帕，不胜又代为讲款，以误我追师。繁尔袒庇噶尔丹之由，今为殄灭准夷告捷礼，以噶尔丹佩刀一，及其妻阿奴之佛像一、佩符一，遣使赍往，可令与达赖相见，令班禅来京，执济隆以畀我。如其不然，朕且檄云南、四川、陕西之师见汝城下。汝其纠合四厄鲁特之人以待，其毋悔！”第巴桑结皇恐。明年密奏言：“为众生不幸，第五世达赖刺麻于壬戌年示寂，转生静体，今十五岁矣。前恐唐古特民人生变，故未发丧。今当以丑年十月二十五日出定坐床，求大皇帝勿宣泄。西藏不纪天干，惟以地支所属纪年，亦以十二月为一岁。以责为正月，仍有闰月，但与中国闰不同。如雍正十年壬子闰五月，其地闰正月；雍正十三年乙卯闰四月，其地于甲寅年闰七月。更有闰日，而无小建。假如闰初二，则初一日后即初三日，无初二矣。每月必有初一、十五、三十，而闰日则但于其中间摘去一二日耳。至班禅因未出痘，不敢至京。济隆，当竭力致之京师，乞全其身命戒体，并封进达赖临终床箦尸盐拌像。”上许为秘之，待十月宜示内外。而第巴使者归，途遇策妄那布坦会禽噶尔丹之兵，复宣言：“达赖已厌世，尔部落兵毋得妄行。”策妄哭而归。上以第巴始终反覆持两端，乃追还其使，传集各蒙古，宣示密封，则像首已堕，第巴使惊仆于地。第巴忌策妄，尽收准部故地，致噶尔丹无所归，奏防其猖獗。而策妄亦奏第巴奸谲，及所立新达赖之伪，欲藉词侵藏。上以二人皆叵测，不之许也。策妄疏口“藏中旧例，以能掌教者传之。掌教自宗门以来，普通菩萨、海潮大上无不如是。达赖圆寂之后，第巴匿之不宣，舍正传之圣徒班禅，而自尊其身，别奉红教刺麻，谓即达赖化身，诈传法旨，扰乱诸部，此青海诸台吉所共知，请明正其罪”云云。案：普通，乃前辈达赖之别号；海潮，乃前辈班禅之号也。
四十四年，第巴谋毒拉藏汗不遂，欲以兵逐之，拉藏汗集众讨诛第巴。诏封拉藏翊法恭顺汗。拉藏汗者，青海固始汗之孙也。固始汗既以卫、藏为达赖、班禅香火地，留其长子鄂齐尔汗辖其众，次子达赉巴图尔台吉佐之。固始汗卒于顺治十三年，鄂齐尔汗卒于康熙九年，达赉汗卒于三十六年。拉藏汗嗣爵后，以议立新达赖刺麻，故与第巴交恶，至是奏废第巴所立假达赖。诏执献京师，行至青海，病死。即《方略》所云策妄那布坦遣使争迎之，而拉藏不遣者也。而藏中所立博克达山之伊西嘉穆错为第六世达赖刺麻者，青海诸蒙古复不信之，而别奉里塘之噶尔藏嘉穆错为真达赖，以康熙二十二年转生，二岁著灵异，至是廿岁矣，诸蒙古迎至青海坐床，请赐册印，与藏中所奏互相是非。上恐其构衅，诏暂居西宁红山寺，旋移塔尔寺。塔尔寺者，西宁卫城西南四十里之塔山宗喀巴瘗胞衣地，黄教祖寺也。青海周数百里，十三峰环绕之，海中有二岛，人迹不至。即唐时所谓龙驹岛。番僧习禅定者，于冰合时裹一岁粮休焉，往往出异僧，故青海佛法与西藏相亚。两部争议未决，而策妄扰藏之事起。
初，策妄那布坦取拉藏之姊，而赘其子丹衷于伊犁，不令归。上以厄鲁特狙诈，敕拉藏毋恃亲疏防，拉藏耄而饮，不以为意。布达拉西北三百里有腾格里海，蒙古语谓天“腾格里”，犹吉天河也。蒙古谓池、泊、海子皆曰“淖尔”，或作“赖尔”，或作“那尔”，或作“诺尔”，或作“脑尔”，皆海子之谓。西接后藏，周数千里，其北岸大山横亘，为准夷入藏必由之路。有铁索桥天险，一夫拒隘，万众趑趄，更无旁径，拉藏亦不之守也。五十五年十月，策妄果遣台吉大策零敦多布领精兵六千，徒步绕戈壁，逾和阅南大雪山，涉险冒瘴，昼伏夜行，次年七月始达藏界。以送丹衷夫妇归藏为名，由腾格里突入，败唐古特兵，遂围攻布达拉，诱其众内应开门，执杀拉藏汗，虏其妻子，搜各庙重器送伊犁，禁新达赖剌麻于札克布里庙。诏西安将军额伦特以军数千赴援，而侍卫色棱宣谕青海蒙古备兵。七月，师逾木鲁河，蒙古日木鲁乌苏，华语曰通天河，乃西宁、西藏之界也。色棱军拜都岭，额伦特军出库赛岭。贼佯败屡却，而精兵伏喀喇河以待。额伦特率所部疾趋，欲先渡河，扼狼拉岭之险，比至喀喇河，两军皆会。贼胁从番众数万，以其半据河拒我前，而分兵潜出我后，截饷道，相持月余，粮尽矢竭。九月，我师覆焉，贼氛益炽。青海蒙古皆惮进藏，奏言达赖刺麻可随地安禅，免王师远涉之劳。而王大臣惩前败，亦皆言藏地险远，不决进兵议。上以西藏屏蔽青海、滇、蜀，苟准夷盗据，将边无宁日，且贼能冲雪缒险而至，何况我军？五十七年，命皇十四子为抚远大将军，屯青海之木鲁河治兵饷，将军傅尔丹、富宁安分出巴里坤、阿尔台以猎其北，而将军噶尔弼出四川，将军延信出青海，两路捣藏。至是西藏诸土伯特亦知青海呼毕勒罕之真，藏中所旧立之赝，合词请于朝，乞拥置禅榻，诏许给册印。于是蒙古汗、王、贝勒、台吉各自率所部兵，或数千，或数百，于五十九年春随大兵扈从达赖刺麻入藏，军容甚盛。策零敦多布由中路自拒青海军，而分遣其宰桑以兵三千六百拒南路。南路将军噶尔弼招抚巴塘、里塘番众，进至察木多，夺洛隆宗三巴桥之险。旋奉大将军檄，俟期并进。噶尔弼恐期久粮匮，用副将岳钟琪“以番攻番”之计，即招土司为前驱，集皮船渡河，直趋西藏，降番兵七千，分兵塞险，扼贼饷道。而青海军亦三败其中途劫营之贼，斩俘千计。厄鲁特进退受敌，遂大溃，不敢归藏，即由旧路北窜，崎岖冻馁，得还伊犁者不及半。
诏加封弘法觉众第六世达赖刺麻，于九月登座，取拉藏所立博克达刺麻归京师，尽诛厄鲁特刺麻之助逆者。留蒙古兵二千，以拉藏旧臣贝子康济鼐掌前藏，台吉颇罗鼐掌后藏。御制《平定西藏碑文》，勒石大招寺。盖自第五世达赖卒后三十余年，两立假刺麻，西陲俶扰，至是始定焉。论者谓达摩创法震旦，有一花五叶之谶，至六世果以衣钵启争，故六祖不复传衣钵，与宗喀巴至第六世达赖之事若一辙。物盛难继，始必有终，天数所极，佛法〔且〕不能违〔矣〕，①而况人事欤！
松筠《绥服纪略》曰：“红教刺麻最尊者为萨迦呼土克图，即元帝师帕斯巴刺麻之后也，在礼什伦布之西。宗喀巴初年亦学经于萨迦庙，本出一源，及学成乃自立宗。余巡边见萨迦呼土克图，询其经典，悉同黄教。其僧亦无眷属，惟萨迦呼土克图有妻室，仅朔望相见，余时不往来，只为生子袭衣钵计。其经典皆来自大西天。大西天有巴特玛萨木巴瓦者，唐时到藏传教，为红教之祖。乾隆五十四年，驻藏大臣舒濂曾覆奏萨迦本同黄教情形。余询之达赖、班禅两剌麻，及济陇、第穆等，皆同此说。故青海蒙古及巴塘、里塘番众，凡崇信黄教者，亦皆敬萨迦如达赖、班禅。盖红、黄二教本同，其近日邪术之红教乃红教之（未）〔末〕失，非萨迦庙之本宗也。其与黄教异者，一则衣冠异色，二则咒语稍别，三则传子与转生不同，如斯而已。”又言：“康熙中，喀部为准部所攻破，集众议投俄罗斯与投中国孰利，哲卜尊丹巴剌麻曰：‘俄罗斯持教、衣冠俱不同，必以我为异类，宜投中国兴黄教之地。’遂定计东向。故驭外夷必因其习尚，以决人心之去就。”
案：刺麻即僧，应僧衣僧冠。其袈裟红色，本佛旧制，所谓僧伽梨也。袈裟偏袒右肩，惟礼佛升坐说法用之，其常服则缁衣，故曰缁门，所谓坏色衣也。不当概服赭衣，尤不当皆赭其冠。黄教起于明世，应服黄袈裟，亦同此例。乃今京师刺麻不惟冠服一概红黄，且不服袈裟而袍袿顶戴，与在家军、民、官吏无别，不知起于何时。乃考常熟钱良策《出塞纪略》曰：“归化城刺麻庙有一僧，被黄衣，袒右肩，南面坐，号呼土克图，自言能忆前生数世，貌庄气静，类有道者。”青浦杜昌丁《藏行纪程》曰：“大中甸红教大刺麻一人，其下刺麻数百，皆偏袒右肩，红氇氆为衣。”
①据粤坦榷署刻本补。
余庆远《维西见闻记》曰：“维西黄教刺麻阔袖长衣，隆冬亦露两肘，夏戴平顶竹笠，冬戴平顶方毡帽，如内地僧帽之式。”乃知刺麻虽红、黄异教，而在番地、藏地仍服袈裟僧帽，不同在家之衣。其有品级大剌麻，皆年班奉旨入觐，始易顶戴袍袿。此外散小刺麻何以概同在家俗服？此不可解者一也。俗称欢喜佛者，形同秘戏，乃元季番僧导欲诲淫之术。元顺帝供诸宫内，卒亡其国。稍知佛律，即当耻之，且官府亦当禁之。乃西藏、蒙古及京师刺麻寺中皆有图像供设，恬不为怪，①试问本何经教，起何敬信？其胡土克图不禁之，官府亦不禁之，此不可解〔者〕二也。至于转世之说，惟黄教有之，红教则以生子袭衣钵。乃《维西见闻记》则称红教刺麻十三种，维西系格马一种，其长五人，轮回生番地掌教，名曰五宝。维西五寺红教八百人，皆格马四宝之种也。乾隆八
年，红教谟勒孤刺麻转生于维西民家，名曰达机。年七岁，其弟子辈卜知而寻至。达机先一日即告知父母，及期拣珠认钵及所书《心经》，笑摩众顶，历言前生事，不爽，远近争皈，顶礼迎去。又善知识刺麻者，亦格马四宝剌麻之高弟子。乾隆乙卯，转生于维西通事王善家。丁亥年，四宝命剌麻数人以金银马骡夹迎入藏，每程未至之山川，此幼刺麻皆能预言之。则是红教亦有呼毕勒罕转世，不独黄教矣，存此以备考。
附录
康辅纪行
《西藏赋注》云：“明蕃僧宗喀巴，名罗布藏札克巴，生于永乐十五年丁酉，幼而神异，精通佛法，号甲勒瓦宗喀巴，在大雪山修苦①据上海申报馆本，此句为“毫不为怪”。
行，《穆隆经》其所立也①。达赖刺麻至大诏，众剌麻必诵是经。宗喀巴初出家时，学经于萨迦庙之呼图克图，乃元时帕思巴之后，为红帽教之宗。宗喀巴修行既成，为蕃众所敬信，衣紫衣。相传其受戒时，染僧帽诸色不成，惟黄色立成，遂名为黄教。其教大行，最盛于前藏，今拉萨诸庙咸供奉其像。”余按：泰庵此注，本之布达拉《经簿》，盖剌麻之家谱也。凡刺麻历代源流事迹，无不具载，亦时有续修，各处刺麻皆有之。稽考前代，必以《经簿》为据。和《赋》成于乾隆五十八年癸丑，时为驻藏大臣，故得见之。而《经簿》所载，止及其时，后无闻焉。据此言之，是黄教之先本亦出于红教矣。
——〔右《宗喀巴开教》]②
《经簿》云：“达赖刺麻，宗喀巴之大弟子也；班禅额尔德尼，宗喀巴之二弟子也。头辈达赖剌麻名根敦珠巴，生于洪武二十四年辛未，在喀那木萨喀木青熙饶巴处出家，二十岁受大戒，创建札什伦布庙，诵《穆伦经》。其时有博洞班禅在雪地修行，闻名信附，遂号根敦珠巴为汤彻清巴，寿八十六岁③。第二辈名根敦嘉木磋，生于明成化十二年丙申，④创建群科尔汪庙。第三辈名索诺木嘉木磋，生于明嘉靖二十二年癸卯，亲赴各蒙古地方布行黄教，蒙古王等咸称为达赖刺麻班禅额尔达拉，明万历间封为大国师。第四辈名云丹嘉木磋，生于明万历十七年己丑，生蒙古地方敬格尔家。
①据同治《康纪行》刻本，此句为“《穆隆经》者所立也”。《穆隆经》者，即今之摩罗木也。摩罗木译言攒诏盖。
②据同治《康纪行》刻本补。
③据同治《康辖纪行》刻本，此句为“寿八十七岁”。其下有姚莹的小字注云：“莹按：《经簿》前云宗喀巴生于永乐十五年丁酉，此云达赖头辈生于洪武二十四年辛未，是宗喀巴之生后于根敦珠巴二十七岁。根敦珠巴二十岁受大戒时，宗喀巴未坐，当是受之他师也。”
④据同治《康纪行》刻本，此下有姚莹的小字注云：“莹按；根敦珠巴生于洪武辛未年，寿八十七岁，则当死于成化十三年丁西。若十二年丙申其人尚存，足征转世之谬。”
十五岁至藏，在噶勒丹寺坐台之桑结仁庆处出家，班禅罗卜藏曲津处受大戒，万历间封为沙布达多尔济桑结，能驱邪逐祟，曾于石上踏留足印。第五辈名阿旺罗卜藏嘉木磋，明万历四十五年生于前藏崇结萨尔合王家，其生之日与释迦牟尼佛同。在班禅罗卜藏曲津处出家，受大戒。国朝崇德七年，达赖刺麻同班禅剌麻差乌巴什台吉达盛京进贡，约行善事。顺治元年，达赖刺麻差人进贡。九年入觐，世祖章皇帝赐居黄寺，封为掌天下黄教西方自在佛足墨多尔济嘉木磋刺麻，金册十五页。第六辈名罗卜藏林沁仓洋嘉木磋，康熙二十二年生于蒙巴拉沃松地方。按：《通志》康熙四十四年，因拉藏汗请以阿王伊西为达赖刺麻，疑即此人。第七辈名罗布藏噶勒桑嘉木磋，康熙四十七年生于里塘地方，在察汉诺们罕家出家。按：此即《图识》所云噶尔藏嘉慕也。十三岁，康熙五十九年，赐达赖刺麻名号，统领黄教，敕书金印。雍正二年，赐西方汤彻清巴巴木载达赖剌麻，掌天下释教，金册金印。第八辈名罗藏丹碑旺楚克江巴尔嘉木磋，乾隆二十三年戊寅生于后藏托结地方。”①
——〔右《达赖世派》〕②
又云：“班禅第一辈名刻珠尼玛绰尔济伽勒布格尔，生于明正统十年乙丑。③第二辈名珠拜旺曲索诺木绰尔济朗布，生年缺。第三辈名结珠拜旺曲罗布藏敦玉珠巴，生明弘治十八年乙丑。第四辈名班禅
罗卜藏绰尔济嘉勒参，生于明隆庆元年丁卯。国朝崇德七年遣使进贡，太宗文皇帝诏令班禅、达赖二人内，年少者拜年长者为师，学习经典。
①据同治《康辖纪行》刻本，此下有姚莹小字注云：“按：此言达赖封号，与《通志》及《卫藏图识》又有同异，外人未见册文，自当以《经簿》为准。僧家世守册文，宜其有据。今贡表所称，似又在封之后也。”
②据同上版本补。
③据同上版本，此下有姚莹小字注云：“按：头辈达赖刺麻根敦珠巴是时年五十五岁。前云有博洞班禅在雪地修行，闻名信附。计其修行信附，至早亦二十余岁，则根敦珠巴亦将八十岁矣。宗喀巴生于永乐十五年丁酉，至正统乙丑，年二十九岁。头辈班禅，为其第二弟子，年岁近之。惟前云博洞班禅人名与此不同，何耶？”
寿九十六岁。①第五辈名班禅罗布藏伊喜，生于康熙二年癸卯。五十二年赐金册印，注明札什伦布各庙字地方属班禅管理。第六辈名班禅哲布尊巴勒丹伊喜，生于乾隆三年戊午。三十年赐金册，四十五年入觐，赐四体字玉册、玉印。第七辈生于乾隆四十七年壬寅。”②
—〔右《班禅世派》]③
达赖刺麻有金印、玉宝。其金印文曰：“敕封西天大善自在佛统领天下释教普通瓦赤拉呾喇达赖刺麻之印”；玉印文同，惟不称印而称宝。又有金册、玉册。玉册长六寸余，宽约四寸，页厚二分，边刻龙文，面书“敕封达赖刺麻玉册”。其字四体：前汉文，次唐古忒文，次蒙古文，最后清文。国书右行，实则先清文，次蒙古文，次唐古忒文，最后乃汉文也。册凡十五页，不联。全册大小如之，亦十五页，而联其脑，如展书者矣。皆紫檀座盛。班禅额尔德尼有金印、金册，无玉印、玉册。
——〔右《达赖剌麻挈金瓶》]④
达赖刺麻之下有二呼图克图：一为济隆，二为第穆，皆以所辖地名称之。济隆在后藏之南，第穆在工布。又有二那门汗，或作诺们罕。一为荣增那门汗。荣增者，梵言“师父”，为达赖授经之师也。—为噶勒丹锡呼图萨玛第巴克什那门汗，其人名阿旺札布巴勒楚勒齐木，洮州人，先时在京师，以前辈达（刺）〔赖〕圆寂，至藏为那门汗代理，赏“噶勒丹锡”十二字名号，道光二十四年，驻藏大臣奏革之。向例达赖圆寂，以班禅或两呼图克图及那门汗代理，呼图克图较尊，那门汗次之。
①据同治《康纪行》刻本，此下有姚莹小字注云：“按：藏中至今达赖、班禅转世，皆互为师弟，盖始于此。”
②据同上版本，此下有姚莹小字注云：“《经簿》所记，未著其人名。盖其时现在，故讳之。”
③④据同上版本补。
阿旺札布巴勒楚勒齐木前后代理达赖事二十余年，跋扈不法，十辈达赖刺麻之死，藏人汹汹，言其谋毒，堪布及众刺麻群诉于大臣，事无左验，莫能究也，有不服者更以抵罪。阿旺札布巴益骄，党羽日众，厚结大臣以自固。至是败窜黑龙江。
——〔右《西藏大蕃僧》]①
藏中管理寺院、讲习经典之僧官皆名堪布，最大者曰总堪布，次日通巴堪布、达尔罕堪布，品级大小有差。札萨克三人，乃济隆、第穆两呼图克图及那门汗理事之大僧官也。岁琫者，达赖刺麻起居之内侍也。其次日森琫；又次日曲璋，职司经卷；又次曰孜仲，职司熬茶。岁琫以下，皆堪布之有职事者。卓尼尔，达赖之传事者也。达赖刺麻山上贮金银、缎匹、珍宝之内库曰商上，主库之僧官曰商卓特巴，曰仔琫，皆四品。商卓特巴本即仓储巴，以诸处皆有，故特异其名。其主征收者曰业尔仓巴，五品。主刑名词讼者曰噶厦，曰协尔帮，五品。主文书者日大中译，六品；曰小中译，七品。通传译语者日罗藏娃。主马厂者曰达琫，六品。分管地方曰希约第巴，曰郎仔，辖第巴，皆五品。掌户口册者曰密琫，五品。主兵者曰戴琫，次日加琫，次日甲琫，次曰定琫。代达赖理事者曰第巴。统理兵、马、刑、名者曰噶布伦，又作噶隆，三品，噶布伦凡四人。格隆者，戒僧也，格隆之熟经典者曰格喜。修行未深，初转一二世者曰沙布伦，通称剌麻。弟子曰托音。俗官初入籍者曰东科尔。又有边缺大营官、小营官，皆主地方及兵事。其仔琫、商卓特巴、噶布伦有缺，驻藏大臣会同达赖剌麻选拟正、陪二人请旨补用，余皆会同拣放。他如管门、管草、管搭粑、账房、牛羊厂诸职事，均听达赖刺麻自用之。
——〔右《西藏僧俗官名》]②
今达赖刺麻为十一辈，其十辈于道光十六年圆寂。相传达赖刺麻每于圆寂时，先示人以降生之处，其弟子大堪布往访得之，小儿初见，即能相识。
①②据同治《康错纪行》刻本补。
乾隆中乃发金瓶至藏，贮数小儿名，掣签以防诈伪。圆寂后，驻藏大臣行文各路，民间有呈报生子灵异者。或有征验，藏内则遣大堪布、噶布伦持达赖生前常爱用之物数事杂以他物试之。其儿指取不爽，或见堪布出一二语，乃临圆寂时事，则令其父母携至德庆，距前藏一站地名。如此者或一二人，或三四人，驻藏大臣覆验，择日以金瓶掣签。前七日，各大寺刺麻虔诚诵经，帮办大臣至大招行礼，用牙签书各小儿名如其数，人各一签，弥封贮瓶内盖之。驻藏大臣行礼启盖，掣取其一，对众折封，既知为某小儿名，则率众至德庆，迎入大招，堪布日夕守护，具奏，入呼毕勒罕册。上命章嘉呼图克图至藏，照料坐床，六岁学经，七岁受小戒，即学禅坐，不令卧，藏内公事皆班禅或呼图克图代决，十六岁乃自理事。
谢都阃又言：“今达赖刺麻道光十五年生于里塘之泰宁，其祖父本陕人，以业窑至泰宁，父习其业，母蕃女也。昔藏中乱时，达赖刺麻尝移床泰宁，故亦为胜地。达赖生甫三岁，藏中踪迹得之，自其家移大寺中，有五色云覆顶。初不之信，乃迎至藏，将近布达拉，亲见其上有五色云如盖，随至布达拉大寺，坐床后始散，乃知灵异非虚。”余谓达赖出微贱，一旦置身青云，始在孩提即为天子隆重，二万里王公、僧俗、男妇无不诚心敬礼，苟非福德殊异，何能臻此？昔汉高祖所在其上常有云气，韩魏公廷唱第一，太史奏五色云见，古有之矣。天降灵祥，必非无意，今之达赖其有殊乎？抑尝思之，人之始生，本二气之精，与星辰同体，惟受生后，物欲习染，蔽其灵明，展转死生，精气耗剥，乃与常人无异耳。守贞抱一之士与豪杰奇伟之人，精气坚凝，或以时发现，理固宜然，不足怪也。汉高祖、韩魏公与此刺麻之云，非山川之云，乃其本体之精气所发见也。岂但异人，凡大军所在，或千人之聚，其上皆有云气，盖众气所凝，虽庸人亦然，不过盛衰明暗之殊耳。
——右《达赖刺麻顶上云气》
红教刺麻有法术，能咒刀入石，复屈而结之，又能为风雪，役鬼神，非虚也，然自屈服于黄教。盖黄教惟讲诵经典，习静禅坐，不为幻法，而诸邪不能侵之，故蕃人虽愚，其敬黄教尤在红教之上。此佛图澄所以不如鸠摩罗什，而鸠摩罗什又不如达摩也。然藏中达赖刺麻及班禅额尔德尼，仅以清心无漏为转世法，他无异处。其转世亦在可知不可知之间，如来上乘，似不尔也。驻藏大臣以那门汗阿旺札布巴勒楚勒齐木不法，革遣之，达赖尚幼，访于班禅，以成其狱，失蕃人心。及班禅返后藏，蕃人敬礼大衰，班禅泣而悔之。乍雅大二呼图克图既以构兵结讼，类伍齐之大二呼图克图亦以争权不睦，西方之教不亦衰甚矣乎？
——右《黄教红教之异》
国朝抚绥西藏记下
驻藏大臣何昉乎？昉于雍正之初，而定于乾隆之中叶。初，雍正元年，哲卜尊丹巴胡土克图自喀尔喀部来朝，卒于京师，年九十矣。上亲临奠，赐名号册印，如达赖、班禅之例，遣使护其丧归库伦。其后五年，喀尔喀奏胡土克图呼毕勒罕转生于库伦，诏赐金十万，造寺以绥喀尔喀之众；又为驻京之章嘉胡土克图后身造寺于多伦泊，以绥内蒙古之众。章嘉者，上在雍邸时所从咨佛法者也。方是时，世宗宪皇帝天纵神悟，夙觉大乘，优礼高僧，方将以君师宏法教普利群生，而二年即有青海刺麻助罗卜藏丹津之叛。其青海诸寺刺麻众各数千，群起骚动，甚至以察罕诺们汗大剌麻亦党贼拒战。王师讨平之。上谓“玷辱宗门，莫斯为甚”，乃收各寺明国师禅师印，并定制：庙舍毋逾二百楹，众毋逾三百人。冬，藏中噶布伦等三人忌贝子康济鼐之权，聚兵害之，欲投准噶尔。诏将军查郎阿率川、陕、滇兵万有五千进讨。未至，而台吉颇罗鼐率后藏及阿里兵九千截贼去路，禽首逆。诏以颇罗鼐为贝子总藏事，赐犒兵银三万两，留大臣正副二人，领川、陕兵二千，分驻前、后藏镇抚之。是为大臣驻藏之始。
是年，准噶尔策妄死，子策楞立，请赴藏煎茶，又声言欲送还所虏拉藏汗二子，诏严兵备之。乃收前藏东西之巴塘、里塘归四川，设宣抚土司治之。其中甸、维西隶云南，设二厅治之。惟察木多以外各土司仍隶西藏，移达赖刺麻于西里塘之惠远庙，以避准噶尔。惠远庙，番右噶达寺。八年迁于泰宁，护以兵千。每年夏初，西藏官兵赴防北路腾格里海之隘，以备准夷，冬雪封山，撤兵。盖从准入藏之路有三：其极西由叶尔羌至阿里，中隔大山，迁远易预备；其东路之喀喇河又有青海蒙古隔之；惟中路之腾格里海逼近卫地，故防守尤要。十二年，准噶尔请和。诏果亲王偕章嘉胡土克图赴川，送达赖由泰宁归藏，减戍藏兵四之三。其哲卜尊丹巴于九年移多伦泊以避准噶尔者，至是亦返库伦。章嘉为达赖刺麻请巴塘、里塘地还前藏，以其为达赖所降生，诸土司建寺安禅，制最宏丽也。诏以其商税赐之，地仍内属。乾隆三年，噶尔丹策楞复请入藏煎茶，始许之。时贝子颇罗鼐惩前败，训练万骑，又练步兵万有五千，于通准夷各路严设卡伦，噶尔丹自是不敢窥藏。而西南之巴勒布三部及布鲁克部相继向风入贡，藏地敉谧。诏晋颇罗鼐郡王。至乾隆十五年，而有朱尔墨特之变。朱尔墨特者，颇罗鼐之子也，于十二年袭封郡王。以驻藏大臣不便于己，先奏罢驻防之兵，阴通书准噶尔，请兵为外应，旋袭杀其兄，扬言准部兵至，聚党二千谋变。驻藏都统傅清、左都御史拉布敦觉其逆芽，欲先发，而左右无一兵，乃以计诱至寺中，登楼手刃之，旋害于贼党。时第五世班禅已卒，乾隆四年卒。达赖刺麻使番部公爵班替达摄藏事，禽逆党以闻。我将军策楞、班第至藏。诏以二臣先事靖变，赠一等伯，即以其地立双忠之祠，永禁唐古特及准夷往来之使。至是西藏始不封汗、王、贝子，以四噶布伦分其权，而总于达赖刺麻。我驻藏大臣增兵千有五百戍藏，其国事犹不尽预闻也。二十二年，荡平伊犁，藏地始水无准夷患。是年第六世达赖剌麻亦卒。
初，厄鲁特世济其凶，亦名扶黄教，自固始汗即以此据卫藏，雄诸部。及噶尔丹自藏归，称受博硕克图汗之封于达赖，策妄拉布坦破藏归，复称受宝权大庆王之封于伪达赖，皆铸铁章梵文以赐。于是立固尔札庙于伊犁河北，立海努克庙于河南，取所掠藏中供器实之。饭厄鲁特刺麻六千余，供养以九集赛万六百户。其大刺麻坐床者四人，曰“西勒图”，其诵经室曰“都纲”，幡刹螺呗几埒西藏，大疑大计皆就决焉。策妄及噶尔丹及那木札尔三世嗣位，皆请赴藏熬茶讽经，每次费二十余万，朝廷亦赐茶叶、香帕以助其施。达尔札达瓦齐之得立，及与阿睦尔撒納之构，皆伊犁刺麻为之。阿睦尔撒纳从王师定伊犁，即使人赴藏熬茶，祝已得总四部时，当振兴黄教。又使固尔札庙刺麻请将军，必使已主伊犁，迨叛后上疏，犹以各大臣踞高坐见刺麻激变为词，败则劫夺刺麻马驼以遁。故御撰《平定准部碑》云：“其口奉佛，其心乃如夜叉、罗刹之食人，其所奉刺麻亦类以淫杀为佛事，与青海一辙。”王师再至伊犁，遥望火光烛天，则固尔札庙灾，刺麻皆焦土，与崇奉刺麻之憝酋同归一劫，亦黄教一大变局也。至是，诏仿固尔札庙式，立安远庙于热河，选置高行刺麻，以绥四卫拉来归之众。时哲卜尊丹巴胡土克图于喀尔喀郡王青衮杂布谋叛时，先集各部落王公宣谕利害，毋为贼煽，诏加封敷教安众大刺麻。
四十五年，高宗七旬万寿，第六世班禅来朝祝釐。诏仿后藏札什伦布式建须弥福寿之庙于热河。班禅第一世口凯珠布格埒克巴勒藏，二世、三世无考。班禅自崇德中同达赖通贡，顺治初以年老未随达赖入觐者，皆其第四世罗卜藏垂吉嘉穆错也。第五世日罗卜藏伊什，于乾隆二年示寂。第六世曰罗卜藏巴丹伊什，于乾隆六年登坐，至是年四十有二矣。七月，班禅至，接见于避暑山庄之澹泊诚敬殿。初，上习蒙古语，及平回部、金川，即习回语、西番语，兹因班禅来觐，复习唐古特语，故重译朝见，告语如一家。旧以达赖、班禅有高行，入觐惟跽不拜，至是班禅固请拜，上嘉其恪诚，从之。至京，接见于南苑德寿寺，仍居西黄寺，讲经放参，皆世祖礼达赖处也。京师西山有僧某者，往论佛法，责以宜居西番清净式众，不宜入中国过受崇奉。班禅谢之。十一月，以痘终京师，诏即其地建清净化域。明年春，舍利金龛西归，驾幸西黄寺拈香送之，而留其高弟子罗卜藏敦珠布者，领班第二十人住持札什伦布庙，传授后藏经律，选内地刺麻百八十人习焉。是年，遣使赍册印封第七世达赖刺麻，时年二十二岁，尚未受封。至是班禅卒，乃封达赖以绥唐古特之众。
初，前、后藏地近葱岭，寒确不宜五谷，惟青稞、豆、麦、牛、羊，不赡于食，且僧多于百姓，故仰中国之茶、布与蒙古诸番之布施。及班禅入觐，朝廷所锡赉，在京各王公及草地各番、蒙所供养，其徒拥之归者，无虑数十万金，而宝冠、璎珞、念珠、晶玉之钵、镂金之袈裟、旃檀、华幡、磁茗、采帛、珍环不可胜计。仲巴呼图者，班禅刺麻之兄也，为班禅治商上事，遂尽有其财，虽其弟舍玛尔巴亦以习红教不得分惠。又卫、藏数千里，番骑万有四千，番步兵五万，皆达赖所辖，班禅惟住持寺庙不辖地，故于达赖所属之戴唪、谛巴等及守后藏之唐古特兵皆外视之，一无施舍。于是舍玛尔巴垂涎不遂，愤唆廓尔喀，引之入寇。时达赖刺麻年少，不知调度唐古特兵扼险要。我驻藏大臣巴忠、鄂辉、成德等复调停贿和，不敢战，于是廓尔喀无忌，饱飏而去。五十六年，复深入，福康安、海兰察大举讨平之，语具别记。留土番兵三千，汉、蒙古兵千戍藏。自是驻藏二大臣行事仪注始与达赖、班禅平等；其四噶布伦及番目缺，均大臣与达赖会同选授，定商上刺麻银钱出入之额，与春秋巡查鄂博之制，于是事权始归一。自唐以来，未有以郡县治卫藏如今日者。其惑众倡逃之刺麻济仲等，剥黄伏法，仲巴禽至京师治罪，而红教之（沙）〔金〕玛尔巴亦檄贼献其尸。自元、明以来，未有以齐民治番僧如今日者。
初，达赖刺麻之呼毕勒罕一世、二世出后藏，三世出前藏，四世出蒙古，五世出前藏，六世出里塘，皆非一地一族。班禅及各大呼图克图亦然。至乾隆末，而各大刺麻类多兄弟叔侄，且多出蒙古汗、王、贝勒子弟。甚至哲卜尊丹巴示寂，适土舍图汗之福晋有妊，众即指为呼毕勒罕，及弥月，竞生一女，尤贻口实，损蒙古之敬信。盖宗喀巴经言达赖六世、班禅七世后，不复再来，故登座者无复真观密谛，只凭垂仲降神指示。垂仲者，犹内地之师巫也。又达赖、班禅亲族多营为大胡土克图，以专财利，致有仲巴兄弟诲盗①之祸。上久悉其弊，欲革之而未有会也，乘用兵之后，特运神断，创颁金奔巴瓶，一供于中藏之大招寺。遇有呼毕勒罕出世，互报差异者，纳签瓶中，诵经降神，大臣会同达赖、班禅于宗喀巴前制之。而各札萨克蒙古所奉之胡图克图，其呼毕勒罕将出世，亦报名理藩院与住京之章嘉胡图克图掣之，瓶供雍和（官）〔宫]②，尤元、明以来所未有。
①据上海申报馆本，“诲盗”为“海盗”。②据上海申报馆本及文义改。
章嘉胡图克图者，其先于康熙中自藏来朝，乃第五辈达赖之大弟子也。圣祖优礼之，命住持蒙古多伦泊之汇宗寺。章嘉通宗乘，为世宗藩邸时所敬。逮其第二世呼毕勒罕转生于多伦泊，诏造善因寺居之。高宗朝奉诏来京师，翻定《大藏经咒》，（奉）[奏]①言其国五百年前有狼达尔玛汗者，灭法毁教，其后诸高僧补缀未全，首《楞严经》已佚，借此土本四译而归。又佐庄亲王修《同文韵统》。晚年病目，能以手扪经卷而辨其字，于四十一年跌逝京师。是为黄教第四支，与哲卜尊丹巴一支皆住持蒙古，亚于达赖、班禅二支。而藏中之红帽十三支、黑帽数小支则不暇详述云。
综计刺麻之能出呼毕勒罕入理藩院册者：西藏号呼图克图者十有八，号沙布隆者十有二，漠北蒙古十有九，漠南蒙古五十有七，青海番地三十有五，四川察木多番地五，又驻京呼图克图十有四，共呼毕勒罕百有六十。惟青海诺们汗一支久同世袭，许以亲族入签；又嘉庆十三年，第八世达赖刺麻之呼毕勒罕灵征众著，由驻藏大臣奏闻请旨，不复瓶掣，是二者为破格。然康熙中有丹巴呼图克图者，出世时能自述前生事，受封清修禅师，住持五台山，竟以酒色不检黜退。是能知夙命之真呼毕勒罕，隔世尚或迷其本性云。
凡刺麻朝贡，除达赖、班禅、哲卜尊丹巴三人岁遣贡使不列年班外，其余大刺麻驻漠南北蒙古各部者班六，每岁一至，岷州刺麻班四，三岁一至。凡西藏刺麻皆袈裟僧衣，惟将入朝贡，始易内地衣冠。其驻京刺麻，或在京掌教，或赴藏办事，或分驻盛京、热河、多伦泊、五台山，或派往伊犁及四川之懋功寺，分阐黄教，三岁而更代。
①据上海申报馆本及文义改。
臣源曰：佛法出五印度，更在乌斯藏西，逾葱岭，越廓尔喀，其水为恒河，西南流入海。今通互市之西南洋孟买、孟加腊等国，即南印度，其海名印度海者是也。乌斯藏则在葱岭之东，水皆东流。故唐以前罗什、玄奘译经，皆从凉州西出阳关、玉门，达摩诸高僧又至自南海，皆不经藏地。西藏诚非古佛国，而自元、明以来，佛教则卫藏为盛。其始不过内受册封，师弟相嗣，至宗喀巴崛起，不藉中朝封号，而复出诸大法王上，兼以修夙命通，化身转世为神奇，西北诸行国常视为向背，中国常用为衔勒。亦佛法因缘有时会、兴废非人力欤！夫大雄涅槃，不闻转世，即宗喀巴经亦言达赖、班禅转生止六七世，自后不复再来。今之黄教非昔之黄教，尤非古之释教，宜若可以已焉。然葱岭以东，惟回部诸城郭国自为教外，其土伯特四部、青海二十九旗、厄鲁特汗王各旗、喀尔喀八十二旗、蒙古游牧五十九旗、滇蜀边番数十土司皆黄教，使无世世转生之呼毕勒罕以镇服僧俗，则数百万众必互相雄长，狼性野心，且决骤而不可制。南北朝时，西域数十国迎法师，求舍利，动至兵争，为部落安危所系。盖边方好杀，而佛戒杀，且神异能降服其心，此非尧、舜、周、孔之教所能驯也。高宗神圣，百族禀命，诏达赖、班禅两汗僧当世世永生西土，维持教化。故卫藏安，而西北之边境安；黄教服，而准、蒙之番民皆服。《传》曰：“修其教，不异其俗。民可由，不可使知。”盖至金奔巴瓶之颁，而大圣人神道设教变通宜民者，如山如海，高深莫测矣。天章丁宁申谕，比于吏部之为签部，视元代尊奉帝师于纪妨政者，曷可复道里计？允矣，曼殊师利天可汗哉！允矣，曼殊师利天可汗哉！达赖进表称曼殊师利大皇帝，盖曼殊音同满珠，即满洲转音也。
附录
《钦定蒙古源流》八卷，今节录其略。曰：蒙古者，土伯特国之分支，土伯特又额纳特珂克之分支也。额纳特珂克国，即中印度。距释迦牟尼佛涅槃之戊子岁千有八百二十一年，有乌迪雅纳汗者，为邻国所败，弃印度东走雪山，至雅尔隆赞塘，遂为雅尔隆氏。至其季子，生有异表，众戴为汗，由此胜四方，而为八十八万土伯特国主，是为尼雅特博汗。历传七汗，而为奸臣隆纳木所篡，半载复为旧臣恢复，迎前汗之子立之。复历七传至多里隆赞，是为衍庆七汗，距佛涅槃之戊子年二千四百八十一年矣。得《百拜忏悔经》、《多宝经》及金塔宝匣，敬谨供养，禅教遂兴。复历七传，谓之妙音七汗，距前佛涅槃戊子年二千七百五十年矣。第七汗之子曰持勒德苏隆赞，年十六岁即汗位，遣其十六臣至额纳特阿克国中传音韵之学，互证土伯特之三十字母合入四声，于原三十四字内删去十一字，以其余二十三字与土伯特始创之六字并原阿字定为三十字母，各分音韵，将禅经《百拜忏悔经》、《三宝云经》俱翻译成文。修政治，制刑法，屏十恶，行十善。既而娶巴勒布国王之女，又婚唐太宗之文成公主，各赍经卷佛像来至土伯特国。于是令中印度之桑吉刺必满师，巴勒布国之锡拉满祖师、鄂斯达师及唐僧玛哈德干师等翻译宣布。岁次戊戌，年八十二岁没。历四传，至玄孙持苏陇德灿，取唐肃宗女金城公主，迎请中印度之堪布博迪萨都师及巴特玛师，一广建法轮，一制伏妖魅。其庙宇佛殿下层肖土伯特，中层肖唐地，上层肖中印度，中供三世佛，四面四隅，象四大部洲，八小部洲。会萃驱魔之咒，日月之象，得力四大觉路及八吗哈噶拉之大庙，四大浮图，并光明塔共三十庙宇，环以金轮。自汗年二十二岁兴工，至三十四岁始成。于是招集法众向高行巴特玛师练习秘咒，受诸法要及七百二十佛之灌顶，又选土伯特童子学译印度语言文字。汗在位五十七年，寿六十九岁没。子穆迪赞博立，与唐懿宗及印度之达尔玛巴拉汗同时，年五十四岁殁，距前佛涅槃戊子年二千九百九十九年矣。子达尔玛特松即位，击败唐兵，建造千庙，复补翻从前未译之经卷，按盈发之数各系一哈达，每哈达各坐一僧，供奉敷扬。年三十六岁卒。自丁未肇兴法教，至此辛酉，历四百九十五年。汗卒无子，其兄朗达尔玛汗嗣立，其前世为象，曾设恶愿，遂将《三乘》、《三藏经》教僧众全行毁灭。年六十三岁为下所杀。至其再传孙巴勒科尔赞，复兴佛法，年三十一岁没。子札实则克巴推广禅教，招回前汗灭法时逃出高僧，兼遣子弟大臣二十五人往中印度延请高行善知识至土伯特，将经藏秘咒尽行翻写，距戊子涅槃岁三千一百二十三年也。其子陇吉即汗位，复请得昭阿通沙师再翻经教。此土伯特汗兴教源流也。
蒙古，亦土伯特裔之分支。当尼雅特赞博七世孙〔为]①隆纳木所篡时，其季子布尔特齐诺逃至恭博地方，往渡腾吉斯海，东至拜噶勒江，遇必塔地方人众，询知为额纳特珂克之裔，土伯特汗之子，遂群戴为君。十二传至多（幹）〔斡]②索和尔、多博墨牛根兄弟，俱为厄鲁特、巴噶图特、和特、奇喇古特四姓之卫拉特。多（幹）〔斡]③索和尔生七子，其季勃端察尔始居鄂诺江，招服鄂郭尔察克部落。七传至哈布勒汗。哈布勒汗三传生铁木真，是为元太祖青（古）[吉]④斯汗，暨三弟哈萨尔哈济锦谔楚肯并为蒙古各部之祖。青吉斯汗年三十三岁起兵伐金，三十五岁进兵托克摩克，斩萧古里苏勒德汗；三十七岁破克里叶特之翁汗；三十九岁破奈曼之图们汗；四十一岁破郭尔罗斯之纳琳汗；四十三岁破哈尔里固特之阿尔萨兰汗；四十五岁用兵土伯特之古鲁格多尔济汗，其汗遣使献驼只辎重无算，青吉斯汗因致书于萨嘉察克罗乍斡阿难达噶尔贝刺麻，遥申皈礼。由是收服阿里三部属八十万土伯特人众，遂进征额纳特阿克，直抵齐塔纳凌岭之山脊。
①据上海申报馆本补。
②③④均据文义及上下文改。
遇一独角兽，名曰“塞鲁”，奔至汗前，屈其膝而叩。汗曰：“彼额纳特珂克乃古昔佛、菩萨大圣降生之地，今此奇兽至前，殆上天示意。”遂振旅而还，遣使谕萨尔塔克沁之谙巴海汗，不从。四十七岁，攻谙巴海汗，灭之。于是青吉斯汗曰：“承上帝之命，驾驭天下十二强汗，平定诸恶劣小汗，今当养身息心。”安居十有九年。惟唐古特人众未服，丁亥岁遂攻锡都尔固汗，围其城，禽其汗，收其哈屯，遂病终。旋于阿勒台山阴、哈岱山阳之大鄂特地方建陵寝，立白室八间，号为索多博克达大元青吉斯汗。所生四子，令长子察干岱于俄罗斯地方即汗位，次子珠齐于托克玛克地方即汗位，三子鄂德格依留守汗位，幼子拖雷守产早没。鄂德格依年四十七岁没。子库裕克汗立，在位六月卒。次子库腾汗立，因龙祟侵魔患病，延请西方帕克巴刺密特刺麻。此刺麻者生距涅槃戊子三千三百七十五年，年二十七岁，往额纳特阿克与左道六师异端辨，难穷其词，获“班第达”之号而归。其叔父亦有道高僧，先谓之曰：“日后有东方蒙古国库腾汗遣使请汝，汝必往行，当于彼处大兴佛教。”因示卦验。至是六十三岁起程，六十六岁至蒙古国，与汗灌顶，病立愈，遂兴禅教。刺麻年七十岁圆寂，其岁汗亦同没。其拖雷汗之长子嗣立，在位八年，年四十六岁卒。次子忽必烈汗立，即元世祖，年四十六岁即位，夏居上都，冬居大都，平定四大国。其时帕克巴剌密特之侄玛迪都斡咱继剌麻位。传经持受灌顶之时，则刺麻坐于床上，汗坐于下；办理政事时，则汗与刺麻俱坐于床上，与汗讲功德。喜《金刚根本经》，汗大敬服。汗在位三十六年，享年八十二岁。自是凡历数传，每汗各奉一帝师，至托欢铁木尔汗嗣立，是为元顺帝。汗听谗，杀脱脱太师，占梦于阿难达玛第刺麻，刺麻以灾异凶兆告之。汗怒不悦，刺麻遂辞归唐古特，大元汗遂由古北口出亡，作歌悔泣。距青吉斯汗降生壬午岁凡二百零七年，距青吉斯汗即位戊申凡百有八十年。传位共十五汗。四方大乱，各处转战，蒙古（古）〔兵]①四十万众惟脱出六万，聚集于克鲁伦河，起造巴尔斯和坦城，分所部为左右翼，每翼三万人。年五十三岁殁。屡传至达延汗，太祖之十五世孙也。其时插汉小王子已徙漠南，而达延汗留漠北，用兵破平部落，收左右翼三万人之众于祖汗之八白室前，即位称汗号。八白室，元太祖庙也。在位七十四年，年八十岁殁。其季子生七孙，为喀尔喀七博罗特汗。其十一子为漠南九部汗。其九部汗内有巴尔斯博罗特子七人，长子兖必里克墨尔招据鄂尔多斯部，为其祖汗守八白室之人，领右翼三万众；次子阿勒坦汗即俺答，据十二土默特部而居，领左翼三万众，尤强于诸部。阿勒坦汗年四十七岁，用兵并瓦剌四部。六十六岁侵掠中国，于是大明隆庆汗给封号金印讲和。六十八岁，岁次癸酉，用兵土伯特地方，收服阿木多、喀木等部落，于是阿里克刺麻为汗唪诵《大有利益》、《分别取舍》等经，解脱三恶缘及来世罪孽，汗遂专志经典，始念《六字心咒》。其侄鄂尔多斯部博硕克图济农，年二十七岁，往见其叔阿勒坦汗，谏曰：“前世失陷城池，因与中国之人结仇，以致出亡失（绝）〔统]。今汗寿已高，渐至于老，事之有益今生及来世者，惟在经教。今闻西方纯雪地方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出现，祈遣使请来，依从前神祖忽必烈汗与帕克刺巴刺麻设立道教，岂非盛事乎？”阿勒坦然之，遂与右翼三万人和好，遣使〔往请〕圣识一切之索诺木札木苏胡土克图。使人未至，其圣识刺麻静坐微笑曰：“阿勒坦汗前世已经善缘，我今必往。”于是左翼蒙古三万人议于青海之察卜齐勒雅地方修造庙宇。初遣八百人往迎，次遣千人往迎，再遣三千人往迎，四次汗自领万人迎于察布哈勒庙，每次献币帛、诸宝、驼马无算。刺麻为各言其前世三生善缘。于是诸台吉奏言：“前世青吉斯汗之孙库腾汗与忽必烈汗，以道教使天下太平，今值屡世争斗之余，但值圣刺麻与大力汗二人相遇，伏愿自今将涌血之大江，变为溢乳之净海，普遍大众，无有穷极。”
①据上海申报馆本改。
是时，汉、番、土伯特、蒙古等十万余人无不赞叹（希）〔稀〕有。从前蒙古人死后，多宰驼马殉葬为行粮，自此改按八节持戒诵经，每月治斋，三日禁杀牲渔猎，创立十善福政。尊以圣识一切瓦齐尔达赖刺麻之号；刺麻亦赠汗、台吉等以经教护法之号。阿勒坦许于归化城立庙，以八宝庄严佛像。博硕克图汗许将一百八函《甘珠尔经》用宝石金银装修。达赖刺麻亦许于尼济木搭拉地造弥勒佛像，使其徒胡土克图先往庙中入马明王定，土神献珍宝助工，既而刺麻亲至天散花雨，又收服雷击刺麻之术士，引八菩提。皆大明隆庆汗在位时事也。及阿勒坦汗与彻辰洪台吉相继殁，各部复迎圣识达赖刺麻至鄂尔多斯地，坐禅三月。又至土默特之地，焚化阿勒坦汗骨殖，复往各部落宣讲经教。于是察哈尔之图门汗与大明万历汗各遣使敦请往宣法教。圣剌麻曰：“二大国汗之请，非为已身，实为众生，扶持佛教。欲往之心非不甚切，但凡物之生，有始必有终，今将他往以施利济。”遂于使者前入定坐化，茶毗获舍利无算。生于壬寅，距佛涅槃戊子年三千六百七十五年，卒于戊子年三月二十六日，年四十七岁。其呼必勒罕托生于图古隆汗福晋之身，以乙丑岁降生，是为第四世刺麻。年十四岁，土伯（持）〔特]①遣使迎往，从圣识一切班禅额尔德尼出家，受格隆戒，号为圣识切蕴舟札木索赖刺麻。由是土伯特之胡图克图等议以蒙古地方竟无掌教坐床之刺麻，乃公择大慈津巴札木苏之呼必勒罕往坐床于蒙古，遂称为大慈迈达里胡土克图，众尊以大慈诺们汗之号，并上博硕克图济农号为转金轮彻辰济农汗。济农汗年五十九岁录完金字《甘珠尔经》，又发愿前往西藏宗喀巴之肆纳囊苏处敦请《丹珠尔经》，至岁次甲子，年六十岁殁。此达赖刺麻外，别出住持蒙古之诺们汗一支也。
①据上海申报馆本及文义改。
又博克达班禅一支，乃曩昔大乘声闻之罗汉（傅）〔传]①授《金刚经》在额纳特珂克地方，生生世世，阐扬正法，屏去异端，遂获金刚不坏法身，今化为图伯特班禅额尔德尼。岁次乙未，蒙古土默特等汗行兵图伯特，收服藏巴汗十万大兵。时班禅正在札什伦布庙坐禅，忽然心动，遂（垂）〔乘〕号“诺尔布旺”之马，倏至两军之间，大众骇异。其《前知三世之巴特玛三博斡能知未来经》有云：“五百年后，济能特河界构兵之际，当有恻隐菩萨于札克博里山救十万人之命。”于是大众得闻《金刚》、《灌顶》秘密之教，无不如愿。又岁次丙辰，第四世达赖刺麻蕴丹札木素年二十八岁圆寂，次岁丁巳，在萨斯嘉达克博地方转生。班禅知之，告以五岁前请至庙内，则于寿命有碍，至六岁令弟子等将托音衣服往迎。其孺子即起坐问讯，与班禅论经卷奥妙，大众无不骇异。即请至布赉绷庙落发，入学肄业，了无滞碍。班禅云：“今世德业，必造其极矣。”遂命为第五世罗卜藏札木苏。既而满洲□□□□□汗初以知勇收服众庶，招降三江之珠尔齐特，取恩克察罕珠尔齐特精大师之统，其后午年取大明汗之东省乐亭府郡。天现明星，昭示祥瑞，鄂尔多斯之斡齐尔图迈灌顶大王固实曰：“此太祖□□□□□□汗，系有大福之人，此星系大力汗之威力星，由是观之，非常人也。”于是遐尔蒙古俱称为大力巴图鲁太祖□□□□□□汗。其林丹汗库图克图带领右翼三万人联络科尔沁之众诺延等遂称为彻辰汗。其后运去，其妻子于鄂尔多斯游牧之托赍地方被获，因取蒙古汗之统。己丑岁年四十四岁，遂尊为和尔摩斯达额尔德木图博克达彻辰汗，年四十六岁破明锦州而回。是时，博克达班禅额尔德尼、能识一切达赖刺麻备书印馈仪，差胡（克）〔土]②克
图前往东方和尔摩斯达额尔德穆图博克达彻辰汗处致书，并将从前卦验呈阅。
①据上海申报馆本及文义改。
②据上下文改。
□□□□□汗延入盛京，尊胡土克图为巴克什刺麻，讲经论法，赆施无算，并寄密谕，言将往取大明汗都城，俟世事理竣，再迎博克达剌麻二人相见。癸未岁，享年五十二岁升遐。诸王遵奉遗敕，以兵入关，代明统绪，迎顺治□□汗。年七岁坐大明汗之金床，统南方八十万汉人，西方阿木多、喀木二十六部落图伯特，北方四万卫拉特，东方三万高丽，中原四省满珠、六万蒙古。岁次辛卯，年十四岁，遣使迎请二博克达刺麻。时班禅以年老未至，惟第五世达赖前来，大兴佛教，安生灵。
缘库图克台彻辰洪台吉之裔小彻辰萨囊台吉愿知一切，乃将汗等源流约略叙述，并将沙尔巴胡土克图所纂《蓬花汉史》、杂噶斡尔第汗所编经卷源委、古昔蒙古汗等源流大黄册等七史合订，自乙丑九宫值年八宫翼火蛇当值之二月十一日角木蛟鬼金羊当值之辰起，至六月初一日角木蛟鬼金羊当值之晨告成。
西藏后记
西藏，非佛国也，而不可谓非异境。全藏所辖六十（八）〔九〕城：卫地三十，藏地十八，喀木九，阿里十二。所谓城者，则官舍民居堑山建碉之谓。量地小大人众寡，各设宗布木以理民，设丁布木以理兵。民居碉房，其游牧之番及蒙古则居黑帐；至其衣毡毳、食酪、仰茶、忌痘，则藏民所同。似游牧非游牧，似城郭非城郭，介居国、行国之间，是俗一异。又有称营者，前藏大营十，中营四十有三，小营二十有五，边营十有四；后藏大营三，中营十有四，小营十有五。每营设官一二，以理各寨番民。达赖剌麻所辖寺庙三千百有五十余所，刺麻三十万二千五百有奇，百姓十有二万千四百三十八户。班禅所辖寺庙三百二十七所，刺麻万有三千七百有奇，百姓六千七百五十二户。据乾隆二年理藩院造册。其刺麻称胡土克图者不可胜数，皆同土司，各辖番民，不设官吏。僧多于民，君并于师，介出家在家之间，则俗又一异。藏地万峰刺天，高辄冰凌，洼辄燠溽，十里殊裘葛，其旷坦数百里，四山环卫如城。无严寒无酷暑者，惟布达拉一区，其土膏衍，其人秀好，其音华夏，故吐番赞普都之，以鞭挞四夷，抗衡上国。而宗喀巴卓锡后，数万里蒙古厄鲁特喀尔喀奔走其号令，若驱摄于灵奇磅礴之中，则天时地利又一异。
康熙五十九年，遣理藩院主事胜住偕刺麻楚尔沁等往图徼外山川，以阿里西三百余里之冈底斯山为天下大干宗祖。冈底斯者，葱岭之南干。除北条黄河之内而外，凡南条之水，若大小金沙江，若澜沧江，若怒江，亦作路江。若岷江，无一不源于西藏者。故说《禹贡》者，或以“三藏即三危，而入南海之江即黑水”云。布达拉山者，华言“普陀宗乘”也。《释典》言普陀有三：·在天竺南海中，一在中国浙江定海，一在西藏。平地连矗二峰，高百余丈，其一达赖居之，其一为高行刺麻静修之所。其达赖所居，因山势逦迤，叠凳而成楼十有三重，高三十六丈七尺有八寸。上有金殿三，金塔五，僧舍万余间，金、玉、银、铜佛像无数，历代宝器充物耀日，皆创建于唐时赞普，而历辈达赖与藏巴汗重葺之。西殿则宗喀巴遗迹在焉。有手足印在黄酥油上，久而不渝，番民所顶礼。其刺麻所居一峰，即招并笔洞，山颠建寺，形如磨盘，下瞰藏江。山后又有池，周四里，中垒土而亭其上，高四重，瓦以琉璃。皮船渡之，为达赖刺麻习静之所。拱以群山，汇以三江，即大金沙江上游，捍堤三十余里，居民夹岸而梁其上。每岁首，诸刺麻聚大招寺讽经毕，即共增堤石一层，刺麻终岁惟此一役也。山之东五里为大小招寺，皆唐公主所建，西番谓庙曰招，犹言大寺小寺也。大寺西向，志在西方；小寺东向，思中土也。大招高楼四重，殿宇阑干，皆铜鎏金，左廊有赞普及公主及白布国王女塑像，其内神佛万计，钉酥为灯。殿门外有长庆中唐、蕃和盟碑，旁有唐柳，郁若龙虬。旧制，藏中有公事，则驻藏大臣会诸贝子及大刺麻于大招寺议之，近始议于公署。小招寺规制亚之。大招寺供释迦牟尼佛，乃唐公主铸，自中国请来西藏者。小招寺所供珠吉多佛，其座额书“寂默能仁”，则亦释迦像也。而世俗妄传大招寺像乃白布国王女成佛，小招寺佛即公主侍女成佛，直委巷之谈。而《西藏记》等书皆载其说，不足辩也。大小招寺在喇萨城，为西藏诸城之首。喇萨者，华言“佛地”也。又南七里为札什城，驻藏汉兵居焉。又有白蚌、甘丹、色腊、桑鹅四大寺，远近拱挹，寺中刺麻多者五千余，次者二三千。而甘丹寺距布达拉八十里，则宗喀巴成道之所，有遗塔及所坐禅榻，以十月二十五日为成道之期，是夕万户然灯，光明如昼。而宗角园、卡契园、经园诸胜，错落其间。经园者，书造贝叶梵经颁行各地，番僧、蒙古僧习学藏经者，亦居其间。此外诸园，或为达赖、班禅来往停骖饮茶之所，或在涝湖树林内为避暑之所。遇节期则达赖升坐讲《甘珠尔经》、《丹珠尔经》，二经乃西藏《大乘经》之最尊重者。圜听膜拜千计，不时赴各大寺讲经律，远者岁一至焉。达赖所坐叠氍能数十重为高座，番民得其一一摩顶、一击拂者如不世之遇。梵呗彻山谷，庄严穷七宝，为西方极胜之区。而班禅所居札什伦布寺次之。距布达拉寺七百余里，倚山面江，气势雄阔，其远近瞻礼受法传戒亦与布达拉等。
其大剌麻学道能转世者，则达赖、班禅印证之，得为胡土克图，分掌教化，犹华言“再来人”，《明史》所谓“尚师”也。其秩有国师、禅师及札萨克大剌麻等号，分驻各番、蒙古部落，而皆遥领于达赖、班禅。其兵、刑、赋税则有第巴，有噶布伦，有戴唪，有堪布，有商上等分掌之。西藏额设步骑六万四千，步兵居五万。中藏三千骑，后藏二千骑，阿里五千骑，稞坝千骑，黑帐番、蒙古共三千骑。临阵惟蒙古骑兵八百颇勇，阿里、稞坝、工布之兵次之。其刑有番律四十一条，甚酷。番民病故后，所有之财，半供达赖刺麻，半施各寺讽经追荐，故国中布施多于赋税。
其外夷则有西南布鲁克二部，世传红教，亦辖五十城四万余户，寺庙百有二十，刺麻二万五千余，天时物产胜西藏，颇类中土。南行月余即天竺界，惟番僧往来，汉民罕至也。又西南有巴尔布三部，共五万四千余户，于雍正间内附，乾隆间并为廓尔喀，其贡皆附西藏以达京师。此外，番族土司小部落隶西藏者不可胜数。
其陕、川、滇入藏三路，惟云南中甸之路峨峻重阻，止通商贩，大军不能入也，故军行皆由四川、青海二路。而青海路亦出河源之西，未入藏前，先经蒙古草地千有五百里，又不如打箭炉内皆腹地，外环土司。故驻藏大臣往返皆以四川为正驿，而互市与贡道亦皆在打箭炉。其地高寒，乃明正土司所属，为番夷总汇，因山为城，市井辐辏。西三百里逾雅龙江至里塘，即第六世达赖之惠远庙也。又西数百里至巴塘，通西宁、西藏、云南孔道，沃野千里，四时和燠，旧皆西藏地，自康熙五十九年大军招服番众，故与中甸、维西分隶川、滇。自此以西路百里至察木多，是为前藏，亦西宁、西藏、川、滇绾毂之地。又西数百里逾瓦河雪岭而至洛隆宗城，沿途皆有汉人寺，相传吴三桂所建。又西数百里逾丹达而至拉里，亦两经雪岭。凡藏中雪岭不一，四时冰凌，其凹处深辄数仞，人畜失足，杳无踪迹，其颠积雪如城，不时随风飘洒，甚于天降，行人舍骑而步，以手代足，羸牲路堕，白骨载途，寒沍噤人，飞走皆绝。惟夏秋之际可行，然遇夏雪涣泮，势如倾岳，纵水横潦，仆痛马喑，兼以瘴疠不毛，番夷剽夺，风日惨澹，有冬无春，行役之艰于此为极。康熙五十九年，滇兵三百营于瓦河一柱峰下，中夜风雪，人马悉僵，吁可畏已。又西逾乌苏江至乌苏汛，始平坦。又三百里而至布达拉中藏，距打箭炉共三千余里。故曰：西藏非佛国，而不可谓非异境也。滇南师范曰：著有《滇系》。“中国赴天竺佛国亦有两道：一自云南腾越州而南，由缅甸城转西以至东天竺，凡三千五百里，再至中天竺，又千有六百里，共五千有百里；一自云南丽江而西进藏，至东天竺北界二千里，又千有二百里而至中天竺，仅三千有二百里，视南道径千有九百里。”以地望准之，云南之腾越州正与天竺东西相直，止因其间赤发野人隔之，故一则迂道南行千有七百里至缅甸，然后转西至东天竺，又西北至中天竺檀那国，计三千八百里；一则迂道西行入藏，然后转南亦至檀那，计三千二百里。使能取道野人径直西上，则免由缅由藏两迂途，而自腾越达天竺不过千有八九百里；野夷若入版图，则与天竺境壤相接。昔汉武开西南夷，欲由梁州达大夏，伟矣哉。
《西藏记》曰：“由后藏塞尔地方西南十八程至宗里。又八日至白木戎部落，其地北接后藏，西接白布，南至小西天北界。自小西天界南行十日至其国都布尔牙部落，始上海船，行半月至大西天。小西天为东天竺，大西天为中天竺。”又曰：“后藏札什伦布西南与布鲁克及白布等部交界。白布即赞普取白布国王女之地，布鲁克即往东天竺之路也。又一路由阿里西南二千余里入厄纳特珂克，即中天竺。其中藏、前藏东南，则以怒江为界，江以南即貉貐野人，每藏中有死罪，则驱之过江，听野人残之。”以上《西藏记》。然则怒江南岸，逾野夷西境即布鲁克部，与东天竺近。而怒夷自雍正中内附，岁输皮贡于腾越界，非不可辟之区，则天竺与中国亦非不可接之境。惟是东天竺即今南洋孟加腊地，久为西洋英吉利所据，其地已不兴佛教，即至其地亦无高僧异典，而膏沃殷阜，专产鸦片，流毒中国。诚能募腾越土勇万人，渡怒江而西南，长驱捣其背腋，通绝域为邻壤，实制西夷之一奇。或曰：大金沙江自藏经缅，其入海之口，即东天竺界，其水阔于大江，造舟藏地，顺流建瓴，尤倍捷于陆。然有舟师之便，而又有缅夷之梗，利害亦适相当也。
附录
康纪行
武侯五月渡泸，泸水所入即今之大渡河也。按今地舆图，大渡河水源出于松潘厅西北二百五十余里物藏、辖漫二土司境内，南流三百五十余里为大金川河，南经绥靖、崇化、章谷三屯，小金川河自东北经抚边、懋功二屯来会，始名大渡河。西南流七十余里，有巴的河自打箭炉东北会，打箭炉河东流入之。南经冷边、沈边二土司境，有什丹河自西来入，又南流至松林地土司境，有老鸦漩河自西南来入。自此乃东流六十余里，有清溪县之流沙河自北来入。又东流百余里，越隽河自西南来入，东过峨边、马边二厅，峨眉县境南谓之阳江。又东二十余里至嘉定府乐山县，乃入岷江矣。盖大渡河即古若水，泸水自越隽南来入之。武侯当日南征所渡之泸水，即此水也，故今清溪县东北有山土名大相岭，自清溪县东南至宁远府，（南）〔有〕山土名小相岭，皆以武侯经过得名。盖自成都南行，界隔华夷之水莫大于此，故武侯举以言之。若今之泸州，乃在成都东南，大江之北，若过此而南，当云渡江，不得云渡泸矣，不知后来何以名州也。
又曰：察木多形势甚雄昂。楮河在其右，源出中坝，因通云南，亦名云河；杂楮河在其左，源出九茹，因通四川，亦名川河，二水合流入云南界。其山则裹角大山，积雪五十里。离瓦合一柱拉三日，过山至昌都二日，乃川、滇、西藏三界之中，最为重地，两山环抱，左右有大木桥，东走四川，南达云南，西通西藏，北通青海，乃扼要之区。而察木多大寺在山上南向，其山自西北来，开大嶂，寺后屏开三叠，左右双峰耸峙，中出一支，迤遥而下二里许，如龙饮水。左右二河，即澜沧江之上游，皆来源千余里，自山后环抱而来，交会山前。其外高山四周，形势非常。昔岳大将军见而恶之，驻军山上，移刺麻于下，断其山脉而还之。今山上刺麻数千，山下土城为游击戍兵及粮务驻所，城外蕃民四五百户，汉人贸易者数十家与蕃杂处。
又曰：自打箭炉至小巴冲，地气皆寒，节近芒种，衣必重裘，及至巴塘，始觉暄暖，可着棉衣矣。《（卫）〔西〕藏图识》云：“打箭炉外折多山产大黄，药气熏蒸，使人气喘。”以余所经，不独折多为然，里塘尤甚，盖自折多至巴塘乃止，良由水性寒重，使人气下之故，非关大黄也。里塘有汤泉，巴塘亦有之，皆地产硫磺，与大黄之性相反，何尝数百里皆产大黄耶？
巴塘富庶远过里塘，盖地气一寒苦，一温暖也。巴塘四面皆山，中开绿野平畴，周约三十数里，青稞小麦，弥望葱秀。所居行馆依近东山面西，正副土司署皆在其北，都司无署，僦民房居之。蛮民数百户，有街市，皆陕西客民贸易于此。其西山一带则皆刺麻寺，粮务署在寺内，行馆颇高洁，可时眺望，全塘在目，俨如内地，心神为之一怡。至巴塘之呼图克图亦食牛羊，衣狐羊诸裘，初无异人处，惟夜坐不眠，所习经典较多耳。巴塘刺麻寺众少于里塘，经板亦在里塘刷印而来，堪布亦如内地方丈，自三品至八九品，视所管寺院刺麻大小多寡为差。
又曰：西藏额设马步兵六万四千，内分刺萨马兵三千，后藏马兵二千，阿里马兵五千，稞坝马兵一千，党子拉、杂浪木错诸地黑帐房蒙古共马兵五千，前后藏、拉里共步兵五万，皆唐古忒与蒙古之兵也；散在民间，征调有时，无常饷。乾隆五十七年，改定前后藏有常饷马兵三千。惟前藏札什布城驻绿营戍兵六百余名，三年更替，统以游击。外江孜一守备，定日一都司，道远饷巨，故不能多设戍兵，仅备弹压而已。昔新疆之设也，大小名城唇齿相接，将军、参赞、办事、领队大臣、提镇数十员，副将以下将备数百员。哈密驻兵一千，巴里坤驻携眷满兵一千、绿营兵三千，乌鲁木齐驻兵五千三百，伊犁驻携眷满兵三千八百、应役遣犯二千。其环列惠远城者，巴彦带驻兵一千九百，博罗他拉驻察哈尔携眷兵一千，他尔奇城、乌哈尔里克城驻屯田绿旗兵二千六百、流犯千余，伊犁河南八堡驻携眷席伯兵一千。以上伊犁凡满、蒙、汉兵一万三百，而携眷者五千八百人。又遣流犯汉人应役者三千，挞拉巴哈台设屯田汉兵一千，满洲、蒙古轮班兵一千五百，辟展驻兵三百五十，哈喇沙拉屯田防兵二百，库车城守兵三百，乌什满兵二百、汉兵一千，叶尔羌满兵三百、城守汉兵六百五十有五，喀什喀尔满兵二百五十、汉兵二百五十。以上各城满、汉兵又五千九百七十余人，此皆客兵也，其回城本地之兵不与焉。今前后藏自唐古忒兵外，驻防绿营兵仅六百有奇，蒙古驻防亦不过三十九族而已；所恃者，唐古忒习于佛教，柔顺易驯耳。然无事之时，固为我用；一旦有事，能保其心不异耶？自来驻藏大臣加意戍兵，惠爱之无不至，定例官兵奸民妇有罪，惟西戍兵许雇蕃妇服役，盖所以慰远戍者之心也。近岁议者以为戍兵奸生子日渐蕃衍，将渐成其种类，严禁革除。然戍兵生子，皆内地种人，如果繁衍，是变蕃人为我族类，我之利也，何谓成彼种类乎？新疆满、蒙、汉兵既众，复令携眷以往，而召垦屯田，亦皆用眷户，是固欲其蕃衍矣，更以流遣应役，故回城有事皆得其用。夫罪人以我同类，尚得其用，况戍兵之子乎？昔西洋夷人贸易广东，例不许其住卷，恐有滋生于我不利也；近时英吉利求五处马头，弛我之禁，必以许其携眷为约，盖欲滋种于中国矣。夷至中国，犹谋增其种，我在异域，反自弱其人，意殆别有所为，非颛蒙所能喻也。
又曰：番人有合古者数事：女衣裳前著幅，一也；蕃僧见人必以哈达，即古之束帛，二也；番见官长必偻背旁行，即古“一命而伛，再命而偻，循墙而走”之义，三也；官长有问，必掩口而对，四也。礼失而求诸野，不其信乎？
又云：《西藏图识》言：“吐蕃王传七世至绰尔济松赞噶木布，迎唐公主为妻，又迎巴勒布王鄂特色尔郭恰之女拜木萨为妾。唐公主带来释迦牟尼佛像，拜木萨带来墨珠多尔济佛像，藏王择地兴建大招供奉之。”余按此说得之。盖大诏之觉释迦摩尼，即唐公主所带之释迦牟尼像也；小诏之珠多吉，即拜木萨所带之墨珠多尔济像也。十二岁之说何其妄耶？
乾隆征廓尔喀记
四川、云南之西为乌斯藏，乌斯藏之西南为廓尔喀，廓尔喀之西南为五印度。印度古佛国，在葱岭西南，濒大海，去乌斯藏尚二千里。或以乌斯藏即古佛国者，非也。自四川打箭炉西行二十余驿至前藏，十二驿至中藏，又十二驿至后藏，又二十驿至济陇之铁索桥，为后藏极边地，逾桥而西则廓尔喀矣。
廓尔喀本巴勒布国，口分叶楞部、（布颜）〔阳布〕部、库木部，于雍正九年各奏金叶表文，贡方物。后三部吞并为一，遂与后藏邻。东西数千里，南北千余里。其巢穴日阳布，距边约十一二日程。其地亦有佛迹，唐古特人岁往朝塔，拭白土焉。自古不通中国，其与中国构兵，则自乾隆五十五年内犯西藏始。
初，后藏班禅刺麻以四十六年来朝，祝高宗七旬嘏，中外施舍，海溢山积。及班禅卒于京师，资送归藏，其财皆为其兄仲巴呼图克图所有，既不布施各寺庙与唐古特之兵，又摈其弟舍玛尔巴为红教，不使分惠。于是舍玛尔巴愤诉廓尔喀，以后藏之封殖、仲巴之专汰煽其入寇。五十五年三月，廓尔喀藉商税增额、食盐糅土为词，兴兵闯边。唐古特兵不能阏，而朝廷所遣援剿之侍卫巴忠，将军鄂辉、成德等复调停贿和，阴令西藏堪布等私许岁币万五千金，按兵不战。时达赖刺麻不可，而巴忠擅以贼降饰奏，讽廓尔喀酋入贡，受封国王。是役未交一兵，而糜饷百万。七月，廓尔喀遣人至藏表贡，并致驻藏大臣书，请如前约。鄂辉恐发觉前事，屏不奏。次年，藏中岁币复爽约，于是廓尔喀以责负为名，再举深入。后藏札什伦布西南，左有曲多江巩，右有彭错岭，峭壁连冈，咽喉天险，贼步卒数千自聂拉木人。其时蕃、汉官兵若分两路，一扼曲多江巩遏其前，一绕赴彭错岭截其后，则廓尔喀深入无援，可不战溃也。驻藏大臣保泰一闻贼至，则移班禅于前藏，并张皇贼势，奏请移达赖于西宁，班禅于泰宁，欲以藏地委贼。且札什伦布寺负山面江，形势巩峻，刺麻数千乘墉，可守以待援。而仲巴呼图克图挈费先遁，刺麻济仲、札苍等复托言卜诸吉祥天母，不宜战，众心遂溃，贼大掠札什伦布。全藏大震，两大刺麻飞章告急。侍卫巴忠扈驾热河，闻变畏罪，自沉水死。时鄂辉为四川总督，成德为四川将军，因尽以罪委之，谓巴忠解唐古特语，故私议皆其一人所为，己二人不知也。及奉命赴藏剿御，又按程缓进。上知二人不足恃，乃命嘉勇公福康安为将军，超勇公海兰察参赞，调索伦、满兵及屯练土兵进讨。其军饷则藏以东川督孙士毅主之，藏以西驻藏大臣和琳主之，济陇边外则前川督惠龄主之。枷保泰于军前。命大兵由青海草地进藏，较四川打箭炉近三十程。贼狃于上年贿和之役，尽运所掠归国，留千贼屯界不去。鄂辉、成德等拥兵四千，既不击其饱飏，又不攻其余贼，仅破聂拉木寨贼百余，遂奏贼退，欲即以蒇事，竟不言济陇、绒辖二处之贼。上斥不许。
明年二月，将军、参赞由青海至后藏，闰四月，所调索伦兵二千、金川各土屯兵五千皆集，并藏内官兵三千，共采买藏中稞麦七万石、牛羊二万余，足供万数千人一年之食，毋烦内地转运。
五月，连败其屯界之贼，尽复藏地。六月初，大举深入，恐贼绕袭后路，遣领队大臣成德、岱森保及总兵诸神保各出左右一路，以分贼势，而大军出中路，海兰察将三队为前军，福康安将二队继之。距济陇八十里之铁索桥，初入贼界第一隘也，贼断桥阻险。福康安以正兵与贼相持，而海兰察潜由上游筏渡，绕山后，出贼营之上；福康安亦即乘势造桥夺卡，合冲贼营，追剿百六十里至协布鲁，沿途无地立营，故无一贼。又百数十里至东觉岭，两崖壁立，中隔横河，水深溜急，我兵缘径侧行，险与铁索桥等。乘晦夜雨，分兵上下游，接河侧枯树为桥而渡，始夺其险。六月九日，至雍雅山，廓夷震慑，遣使诣军前乞降。将军、参赞严檄斥之，数日不报。复三路进攻，六战六捷，逾大山二重，先后杀贼四千，涉贼境七百余里，将近其国都阳布之地。前此，山势皆东西夹河，自雍雅以后，山皆南北夹河。贼踞守两山，中亘一桥。八月初，我兵三路攻夺其北岸之山，并破其桥北之贼。其南岸大山数十里，山后即其国都也。贼以十营踞山，守御甚固。海兰察欲扼河立营，福康安不可，逾桥攻之，冒雨上山二十余里，至斗绝处，贼乘高木石雨下，隔河隔山之贼三路来犯，我兵且战且却，死伤甚众，赖海兰察隔河接应，而额勒登保扼桥力战，乃退贼。
方是时，其国境南邻印度之地口披楞者，久为英吉利属国，与廓夷积衅。福康安进兵时，曾檄近廓夷东南之哲孟雄宗木布鲁克、西面之巴作木朗、南面之甲噶尔披楞等部同时进攻，许事平分裂其地。及是，廓夷南告急于披楞，披楞佯以兵船赴援，实阴逼其边鄙。廓夷两支强大敌，汹惧无计，且恐我军闻而气奋也，再遣人诣军卑词乞哀。时我师方挫，而贼境益险，且逾八月即大雪封山难返，乃允其降。尽献还所立合同，及所掠藏中财宝金塔顶、金册印，归前被执之丹津班珠尔等，并献（沙）〔舍]①玛尔巴之尸，贡驯象、番马、乐工，请永遵约束，班师。上本欲裂其土分授诸土司，而酬福康安以郡王爵，及闻已受降，乃允其请，留番兵三千，汉、蒙古兵一千戍藏。是为官兵驻藏之始。
后藏至廓尔喀有定结大路，必绕布鲁克巴等部，迂道月余；故我师由济陇近路入，左壁右湍，不容一骑，将军、参赞亦时步进；故所贡象绕大路，次年春始至前藏。而乌拉岭上下百二十里，必穷一日之力逾之，稍昏黑即不能觅路，且有雪城若门洞，深数十丈，人往来者不敢语，否辄有雪大如屋压而殛之。廓尔喀寇藏时，运费归国者二千人，过岭冻死殆尽。盖葱岭之南脊，天所以限中西也，险倍金川，远逾回部，为汉、唐兵力所未至。幸其土卒皆跣足，先约期而后交绥，我军不顾，辄先发掩袭，往往猝为我乘。自大创以后，至今贡献不绝。
其国西邻北印度克什弥尔；南邻东印度甲噶尔，即《明史》之榜葛刺，一作孟加腊，久属大西洋英吉利，其都城则披楞也。一名噶里噶达。乾隆六十年，英吉利使臣人贡，自言前岁大将军率兵至西藏西南之的密部落时，彼国兵船亦曾相助，倘嗣后有需用西洋兵者，情愿效力。朝廷始知前此廓尔喀之役，其南界亦有边警外患也。道光二十年，英吉利夷人入寇粤、浙，廓尔喀亦遣人禀驻藏大臣，言：“小国与里底所属之披楞地相邻，每受其侮。今闻里底与京属构兵，京属屡胜，臣愿率所部往攻里底属地，以助天讨。”时驻藏大臣未知所称里底即英吉利，所称京属即谓中国之广东省，所称披楞属地即东印度孟加腊，顾答以“蛮触相攻，天朝向不过问”，却之。盖英吉利国都虽远在大西洋，而其属国印度则与廓尔喀接壤，世仇构衅；故我攻廓则英夷乘之，我攻英则廓夷亦愿助之云。
①据前文及上海申报馆本改。
臣源曰：廓尔喀界西藏及东印度，摄两勍敌之间，然内贡中国而不贡印度夷。近日英夷西与俄罗斯构兵，东与中国结衅，故廓尔喀欲乘两大国之势以攻印度云。印度地产鸦片烟，英吉利关税岁八千万计。其兵船入犯中国者，十九皆孟加腊之人，诚能听廓夷出兵之请，奖其忠顺，扰彼腴疆，捣其空虚，牵其内顾，使西夷失富强之业，成狼狈之势，亦海外奇烈也。俄罗斯地袤二万里，与中国首尾相接，地大兵强，西洋所畏。其与我互市之地，则有陆而无海；英夷之与我互市，则又有海而无陆。近日俄罗斯屡与英夷争达达里之地，其地横亘南洋，俄罗斯得之，则可以图并印度，故与英夷连年血战。雍正五年，俄罗斯攻取西藏西南五千里之务鲁木，以其地尚佛教，遣人至中国学刺麻，当即与廓尔喀相近之地。若能许俄罗斯海舶赴粤贸易，联络弥利坚、佛兰西等国，皆英夷仇敌，则英夷之兵舶不敢舍其境而远犯中国。英夷在印度大兵船止百艘，以其半人寇中国，其余皆分守各境，不敢远离，恐他国乘其虚也。夫以夷攻夷之效，咫见者视为迂图。乾隆、嘉庆间一封遥罗，遂足以西制缅甸，东制安南；善弈者或一间着，而全局皆生，况以宅中驭外之势，制仇衅四结之夷哉？
附录
康纪行
古天竺国，一名身毒，即五印度也，地在后藏之西约一月程。后藏南为廓尔喀，西渡小海港地名披楞，即东印度。披楞之南有地滨海，名孟加刺，《明史》作榜葛腊，本东印度地，为英吉利所据，以利诱披楞，为其所属。中国不知孟加刺为英吉利所据之马头，但相传为第哩巴察而已。英吉利既据此地，诱属披楞，复诱其傍地皆属之。乾隆五十七年，廓尔喀侵后藏，求助于第哩巴察，其酋果尔那尔谓其国人在广东贸易，天朝待之厚，却之。廓尔喀既为大兵平服，遂与第哩巴察及披楞有隙，道光十九年请于西藏，求借兵饷击披楞，不许。其时英吉利先已鸱张，欲谋并廓尔喀以窥西藏矣。廓尔喀王之正妃与次妃各生一子，皆幼，次妃有宠，正妃恐已子不得立，因次妃子疾，潜使人药杀之。大臣有毕兴者为大噶箕，当国，王究药杀状，辞连毕兴，王诛之，其侄乌大巴兴逃入披楞。道光二十年，廓尔喀王遣使臣两噶箕入贡未返，乌大巴兴因披楞之助，回国废其王，立正妃之子，尽杀治毕兴狱者，二贡使在其党中，乃籍没其家。二使臣返至藏中，闻变，不敢归国，中道亦逃入披楞。先是，披楞贻廓尔喀王木椟，封甚固，曰：“中皆珍宝，须王亲启。”大臣疑有诈，使囚于空地启之，炮发毙囚，益怨披楞。广东方有英吉利之事，廓尔喀使告藏中曰：“闻第哩巴察与京属打仗，愿借兵饷助击之。”大臣不知所云第哩巴察者即英吉利，京属即广东也。奏入，上使查覆，乃遍询得前驻藏大臣和泰庵所著《西藏赋注》，有“第哩巴察乃西南微外一大国”语，覆奏，事遂寝。廓尔喀乘孟加剌之虚，自以兵往袭之，大获。此二十二年事也。英吉利方肆扰浙江、江苏，要求无厌，闻第哩巴察败，亟分兵回救，至孟加刺厚赂廓尔喀，赎还所掳男妇千人以和。廓尔喀既得志，又以数请助，藏中不许，怀怨，至是乃轻中国矣。
今《四川通志》：“西域廓尔喀，本巴勒布中一小部落，其地正东自札格达至巴拉打拉罕计程十日，正南自巴尔布即巴勒布至尼诺忒克计程七日，正西至库尔卡计程六日，正北至西藏之济隆城卡二日，自济隆至藏计程二十日。巴勒布本三罕，曰：布颜罕、叶楞罕、库库木罕。雍正十年内附，十一年奉表入贡，嗣为廓尔喀所并。乾隆五十三年，廓尔喀酋长剌纳巴都尔又兼并哲孟雄、作木朗、洛敏汤诸部，遂与西藏以交易滋扰。王师远涉至胁噶尔，震慑投诚，遣酋玛木野入贡。五十六年，复诱执西藏噶布伦丹津班珠尔，由萨迦、定日肆掠扎什伦布而去，余贼屯济隆、绒辖、聂拉木。五十七年正月，福大将军同超勇公海兰察、四川总督惠龄进讨，大将军自青海至藏，聂拉木之贼先已为领队大臣成所破。四月，大兵次定日，直取济隆，临贼境克热索桥。六月庚午次噶多，癸酉克其木城碉卡数十，聂拉木兵亦克铁索桥、陇冈贼卡，进至利底，绒辖之贼遁去。廓尔喀大惧，乞降。不许。七月，复战于堆补木甲尔古拉，直抵郎古，廓尔喀（酉）〔酋]再遣人诣营，归丹津巴珠尔等，献札什伦布所掠，使噶箕第乌达特塔巴进驯象、番马及乐工一部，不可胜计，奉表归诚。大将军磨崖纪功而还。”又曰：“披楞，西南一大部落，道路险远，在廓尔喀外，自[称为〕噶哩噶达，其别部人称为披楞。其番民奉回教，部长乃第哩巴察所放，别为一教，不信佛。惟阿杂拉刺麻有佛庙一，距部长官寨不远，令剌麻一人在官寨通译文书。乾隆五十八年，遣刺麻达齐格哩至藏投票，极恭顺。”又曰：“第哩巴察在甲噶尔各部落中地土较广，所属最多。噶哩噶达为第哩巴察属部中大部落，与廓尔喀南界毗连，为边外极边之国。披楞有小部落，名巴尔底萨杂尔，〔西〕通廓尔喀，东通布鲁克巴。乾隆五十八年，廓尔喀贡象马，由巴尔底萨尔部中绕行，其部长备米草人夫护送，奏赏之。”余按：《通志》修于嘉庆中，所谓西藏外诸部落皆据藏中文案及平定廓尔喀奏章，当时但知披楞为第哩巴察属部，以第哩巴察为甲噶尔之大部落，初不知其即英吉利也。又称披楞民信奉回教，以部长乃第哩巴察所放，别为一教，不信佛，盖即天主教也。又称披楞之小部落巴尔底萨杂尔西通廓尔喀，东通布鲁克巴。是时布鲁克巴犹未为廓夷所并也。布鲁克巴本红教剌麻地，与噶毕分为两部，其部长诺彦林亲，乾隆元年赐额尔德尼第巴印，掌教刺麻为札尔萨立布噜克谷济呼毕勒罕，俱住布噜克巴蜂汤德庆城中。有大小城五十余，人民四万余户，剌麻二万五千余人。其界东至绰啰乌噜克图部落，计程八日；南至额纳特克国，计程十日；西至巴木钟岭，计程十日；正北至帕克哩城，乃西藏属也。见《西藏赋注》。巴木钟岭疑即哲孟雄与披楞隔界之大岭也。
又曰：“前藏西南小部落名哲孟雄，西南邻廓尔喀，南接披楞，去后藏之帕里三日程，北至江孜三百余里，又北一百余里即礼什伦布，旧属廓尔喀。乾隆五十七年，廓尔喀平后，修好于唐古忒，贡服王化。人强健而地小，素畏披楞。其通披楞之处中隔大山，有道一线仅容羊行，天生险隘也。藏人言近为披楞凿宽此道，设卡其上，哲孟雄不敢较。”盖披楞欲窥西藏，为廓尔喀所阻，哲孟雄路近而小弱，故取道于此。又曰：谢都间言：“廓尔喀有九塔，相传自天竺飞来。西域花卉不多，亦不常有，惟此九塔上诸花成备，中国名花西域所无者皆有之。每十二年达赖刺麻遣人往修塔一次。近有一塔金顶忽飞去，不知所之，蕃人以为神奇。”余谓塔者，佛之表识，观其来去，可以卜地之兴衰。余家自明万历间先副使宅内，忽一铁镬飞至，满贮麦饭犹热，自后人物科名益盛。乾隆中，铁松中丞改宅建祠，镬贮楼上，今犹无恙。塔之飞也，亦犹是耳。兴则为祯祥，败则为妖孽，天之道也。
又曰：后藏之西为阿里，其西北界近底穆冈城，东有拉达克城，本一小部落也。东西境长一千五百余里。北至叶尔羌十八站，西北为克食米尔，西南为森巴，南为哲孟雄、洛敏汤、廓尔喀，又西南为披楞。其西境内有茫玉纳山。自茫玉纳山以西有地曰补仁，又西曰达坝噶尔，又西曰杂仁，又西北曰堆噶尔本，又西北曰茹妥，皆拉达克之地。堆噶尔本产金，五辈达赖刺麻盛时，夺取此五处，拉达克不敢较。道光十年，有张格尔余党自叶尔羌逃至其地，拉达〔克〕首长擒献，赏五品顶戴。又尝入藏礼达赖、班禅。后为西界外野番森巴侵占其地，走唐古忒求救，驻藏大臣拒之弗纳，拉达克怨，反投森巴，诱之寇唐古忒，欲复茫玉纳山西故地。森巴者，其部有三：最大而远者曰然吉森，次曰索热森，曰谷朗森。道光二十一年，索热森酋俄斯尔遂因拉达克来侵藏，遣噶布伦往御，卒少不胜，补仁五处皆为所夺。大臣以闻，发唐古忒大兵剿之。森巴勇悍，善枪箭铜炮而不耐寒。藏有红教刺麻宜玛汤者，能诵经祈雪，深数尺，森巴大冻，唐古忒乘雪以连环枪进攻，森巴大败。阵斩俄斯尔，擒八百余人，尽复所夺地，追至森巴界河而营。督唐古忒兵者噶布伦策垫夺吉戴琫比喜也。俄斯尔之妻率众继至，闻败大惧。然吉森以为俄斯尔之勇犹阵亡，又森巴得唐古忒营中护法神像忽自行动，大惊，乃使人请和；未成，决河水淹唐古忒营。兵皆走依山，策垫夺吉比喜单骑入森巴营，责让之，森巴乃奉约而退，还所侵拉达克地，以处其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