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小册子经过了二十余年的时间,现在又重版了。当时我为什么要写这本书,这是该详细向读者同志报告的,因此补上这篇序。

清朝这一代,最高的统治者挟了种族的成见,防止人民起义,屡兴文字狱,读书人一不小心就容易砍掉脑袋,甚至有灭门之祸。在这等淫威之下,逼得若干有些创造力的知识分子把他们的全部心思才力集中到故纸堆里,学问完全脱离了人生实用。这种学风当然是畸形的、偏枯的,但因他们下了苦功,也获得了意外的收获:就是在史料学的范围里开拓了一些新园地,帮助人们认识了若干未经前人揭出的史实。尤其是他们特别注意于两汉的经学——所以他们的学问叫做“汉学”——经过了长时期的搜集材料、整理材料,竟把向来看不清楚的两汉学术思想指出了一个轮廓。因为汉代学者是第一批整理中国历 史资料的人,凡是研究中国古代历史和先秦各家学说的人们一定要先从汉人的基础上着手,然后可以沿源数流,得着一个比较适当的解释,所以汉代学术享有极崇高的地位,人们对于那时候的权威学说只有低头膜拜,就是有一二人不肯服从,驳斥它的不合理的地方,也会遭受到千万倍的压力把他压了下去,它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永远靠了模糊的面貌来维持。清代学者本来只是为了反抗空谈心性的宋、明理学而信仰汉代学术,但经他们深刻研究“汉学”的结果,竟使我们约略看出那时代的黑暗的内幕,知道所谓权威的汉代学术的大部分只是统治阶级麻醉民众和欺骗民众的工具,它的基础建立在宗教迷信上。我们看出了这一点,当然要对于它的黑暗面激起甚大的反感。这个反感分明是清代学者提供给我们的,然而他们自身却还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个破坏性的后果呢。

我二十岁以前住在苏州,那里是清代汉学的中心,最有接触经学书的机会,引得我喜欢在这些书里瞎摸;又因上了小学和中学,接受了一点资产阶级的科学的皮毛,所以再不能相信汉代经师的神秘话头。那时正在戊戌政变之后,这次政变是由康有为的经今文学鼓动起来的,他假借了西汉所谓《春秋》大师董仲舒的“三代改制”的话做理由,要求统治阶级变法自强。他的同道有谭嗣同梁启超皮锡瑞等维新派。同时和他取相反的立场的是保守派张之洞朱一新王先谦王仁俊叶德辉等人,他们的言论都载在苏舆编的《翼教丛编》里。戊戌以后,章炳麟主张种族革命,反对康有为的保皇论,又站在经古文学的立场上来抨击康氏的今文学,康氏说“新学伪经”出于刘歆一手所为,章氏便说刘歆是孔子以后的第一个人;其时助章氏张目的有刘师培等人,他们的文字多数载在邓实编的《国粹学报》。这是一场使人看得眼花缭乱的大战!少年时代的我,看他们打得这般热闹,精神上起了极大的兴奋;但自己还没有本领去评判他们的是非,又怀着异常的苦闷。不过,今文家喜欢称引谶纬,谶纬里十分之九都是妖妄怪诞的东西,这是我早已认定的,何况章氏站在革命的立场上来反对康氏的保皇呢,所以在我的理智上,认为古文家的思想是进步的,我们该走向古文家的阵营。

原来清代末年,全国的经学大师,俞樾是最有声望的一位。他担任杭州诂经精舍的山长三十余年,培养了很多的经学人才。他对于今文学和古文学采取兼容并包的态度,所以在他门下受业的人们也各就其性之所近走上了岔道:或专研古文,或笃信今文,或调和今古文。章炳麟是他门下古文派中的一个健将,崔适则是他门下今文派中的一个专家。今文经中最重要的一部书是《春秋公羊传》,那时别人多喜欢把《公 羊》的话语结合当前的政治,在变法自强运动中起了大小不等的波澜,独有崔氏,虽把《公羊》读得烂熟,却只希望恢复《公羊》学的原来面目,自身未参预过政治运动。因为他极少写单篇论文发表他的主张,所以我不曾注意过他。

1916年,我进了北京大学文科中国哲学门。这个门(即是后来的系)是清末京师大学中经科的化身,所以经学的空气仍极浓厚。教我们《中国哲学史》的是主张不分今、古、汉、宋一切都容纳了的陈汉章先生,教《春秋公羊学》的就是这位严守专门之学的壁垒的崔适先生。崔先生发给我们的讲义是他用了毕生精力做成的一部《春秋复始》,他把《公羊传》为主,辅之以董仲舒《春秋繁露》和何休《公羊解诂》等书,把一部《公羊传》分类解释,要使人们从这里看出孔子的《春秋》大义。他说《谷梁传》和《左氏传》都是古文学,就都是伪经学,绝对不是孔子的意思。他年已七十,身体衰弱得要扶了墙壁才能走路,但态度却是这般地严肃而又勤恳,我们全班同学都十分钦敬他。可是我总想不明白:《春秋》本是一部鲁国史书,为什么不该从东周的史实上讲而必须在孔子的意思上讲?就是说这部书真是孔子所笔削的鲁国史书,一字一句里都贯穿着他的意思,为什么《经》中屡有阙文,如“夏五”、“郭公”之类,表明它保存了断烂的史书的原样?如果说《公羊传》的作者确是孔子的门人,最能把握着孔子的微言大义,为什么《传》中常说“无闻焉尔”,表明他并没有捉住孔子的意思?

直到1920年我在北大毕业之后才认识钱玄同先生。他在日本留学时是章氏的学生,回国以后又是崔氏的学生。他兼通今古文而又对今古文都不满意。他不止一次地对我说:“今文学是孔子学派所传衍,经长期的蜕化而失掉它的真面目的。古文经异军突起,古文家得到了一点古代材料,用自己的意思加以整理改造,七拼八凑而成其古文学,目的是用它做工具而和今文家唱对台戏。所以今文家攻击古文经伪造,这话对;古文家攻击今文家不得孔子的真意,这话也对。我们今天,该用古文家的话来批评今文家,又该用今文家的话来批评古文家,把他们的假面目一齐撕破,方好显露出他们的真相。……”这番议论从现在看来也不免偏,偏在都要撕破,容易堕入虚无主义。但在那时,当许多经学家在今、古文问题上长期斗争之后,我觉得这是一个极锐利、极彻底的批评,是一个击碎玉连环的解决方法,我的眼前仿佛已经打开了一座门,让我们进去对这个二千余年来学术史上的一件大公案作最后的判断了。

我既略略地辨清了今、古文家的原来面目,就又希望向前推进一步。为什么有今文家?为什么有古文家?他们出现 的社会背景和历史条件是什么?固然,古文经一系列的组织和发展,由于刘歆站在最高学术地位上的鼓吹和王莽站在最高政治地位上的推动,这事对于王莽夺取汉家政权必然与以若干有利的条件,关于这一点早由方苞的《周官辨》和康有为的《新学伪经考》等书说明了。但这事如果单纯地只看做和王莽有关,那么当新室灭亡之际,古文经理应和它同归于尽,何以到了东汉反而昌盛,竟夺得了今文经的正统?又如今文学,如果单纯地只看做孔子学派师徒们的传授,那么由孔子到董仲舒不过三百年,终不该作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为什么会大讲其“怪、力、乱、神”,和孔子的思想恰恰相反?想到这里,就不得不在秦、汉时代统治阶级的需要上来看今、古文两派的变化。研究的结果,使我明白儒生和方士的结合是造成两汉经学的主因。方士的兴起本在战国时代的燕、齐地方,由于海上交通的发达,使得人们对于自然界发生了种种幻想,以为人类可以靠了修炼而得长生,离开了社会而独立永存,取得和上帝同等的地位;同时同地有邹衍一派的阴阳家,他们提倡“天人相应”的学说,要人们一切行为不违背自然界的纪律。秦始皇统一六国,巡行到东方,为了方士和阴阳家们会吹会拍,他立刻接受了海滨文化。儒生们看清楚了这个方向,知道要靠近中央政权便非创造一套神秘的东西不可,所以从秦到汉,经学里就出了《洪范五行传》一类的“天书”做今文家议论的骨干,一般儒生论到政治制度也常用邹衍的五德终始说的方式来迎合皇帝的意图,使得皇帝和上帝作起紧密的联系。皇帝的神性越浓厚,他的地位就越优越,一般民众也就越容易服服帖帖地受皇帝的统治。这种政策,皇帝当然是乐于接受的,而且确实胜过了方士们的专在幻想中寻求希望,所以儒生的地位很快地超过了方士,凡是正途的官吏都要在儒生中挑选。到了西汉之末,刘歆整理皇家的图书,发现许多古代史料,他想表章它们,本是史学上的一件盛举;但学术性的东西是皇帝所不需要的,一定要插入对于皇帝有利的东西方能借得政治的力量,所以他唯有在《左传》里加进新五德终始说的证据,又要做出一部《世经》来证明王莽的正统。在这种空气里,光武帝就必须用《赤伏符》受命,而谶纬一类妖妄怪诞的东西就大量产生了。因此,我觉得两汉经学的骨干是“统治集团的宗教”——统治者装饰自己身份的宗教——的创造,无论最高的主宰是上帝还是五行,每个皇帝都有方法证明他自己是一个“真命天子”;每个儒生和官吏也就都是帮助皇帝代天行道的孔子的徒孙。皇帝利用儒生们来创造有利于他自己的宗教,儒生们也利用皇帝来推行有利于他们自己的宗教。皇帝有什么需要时,儒生们就有什么来供应。这些供应,表面上看都 是由圣经和贤传里出发的,实际上却都是从方士式的思想里借取的。试问汉武帝以后为什么不多见方士了?原来儒生们已尽量方士化,方士们为要取得政治权力已相率归到儒生的队里来了。至于今文家和古文家,只是经书的版本不同或是经书上的解释不同,不是思想的根本有异。不过古文家究竟掌握了若干古代资料,又起得较迟,到了东汉时谶纬的妖妄性已太显著,不能取得脑筋清楚的儒生们的信仰,所以流入训诂一途,比较有些客观性而已。

1929年,我担任了燕京大学历史系的课务,即想竭尽我的心力来探求这方面的问题。当时曾本崔适先生《史记探源》中所指出的刘歆利用了五德相生说来改造古史系统的各种证据,加以推阐,写成《五德终始说下的政治和历史》一文,刊入《清华学报》。到1933年,同系教授邓之诚先生患病,请假半年,嘱我代任他的《秦汉史》一课。我就把上述的意思编撰讲义,大抵分为三个段落:从第一章到第七章,说明在阴阳家和方士的气氛下成就的秦、汉时代若干种政治制度;从第八章到第十八章,说明博士和儒生怎样地由分而合,又怎样地接受了阴阳家和方士的一套,成为汉代的经学,又怎样地从他们的鼓吹里影响到两汉时代的若干种政治制度;从第十九章到第二十二章,说明汉代的经学如何转入谶纬,谶纬对于政治又发生了怎样的作用。这二十余章文字大部分暴露了汉代思想的黑暗面,虽不能包括那时的全部学术,但确是那时学术思想的主流,在当时的学术界里无疑地占有正统的地位的。

隔了两年,上海亚细亚书局新开,来函索稿甚急;我想,在我所编的讲义中,这一份还算自成一个段落,便寄给该局出版,姑且命名为《汉代学术史略》。然而汉代的学术方面尚有很多的辉煌的果实,例如唐都、落下闳、邓平、刘歆、张衡的天文学和历法学,张衡的地震学,王景、桑钦的地理学,赵过的农学,许商、平当、贾让的水利学,淳于意、张机、华佗的医学,马钧的机械学,桑弘羊、桓宽王符仲长统的经济政治学说,司马谈、迁父子和班彪、固父子以及荀悦蔡邕的史学,刘向、歆父子的古文籍考订学,扬雄、爱礼、甄丰、服虔、许慎、马融郑玄的文字学和训诂学,以及王充的唯物主义的怀疑思想等等,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还有汉代四次学术性的大会议:昭帝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诏郡、国举贤良、文学之士,问他们民间的疾苦,他们都请罢盐、铁、榷酤的专卖,和御史大夫桑弘羊相辩难;桓宽集录为《盐铁论》一书。宣帝甘露二年(公元前52年)诏诸儒讲“五经”同异于石渠阁,皇帝和太子太傅萧望之等评定他 们的是非,添立了四家博士。平帝元始元年(公元1年),王莽征求天下通一艺、教授十一人以上,及有《逸礼》、《古书》、《毛诗》、《周官》、《尔雅》、天文、图谶、钟律、《月令》、兵法、《史篇》文字的数千人到未央宫中改正乖谬,统一异说。章帝建初四年(公元79年)诏博士、议郎、诸儒等议“五经”同异于白虎观,魏应掌问难,淳于恭掌条奏,皇帝加以决定;班固集录这回的结论为《白虎通义》。这四次会议对于汉代学术的发展和蜕化一定有极大的关系。这本小册子里既大都没有叙及,就贸然戴上了一顶“汉代学术史”的大帽子,实在觉得不称,心中留着十分的惭愧和对于读者的无尽的歉疚。

这书出版不久,卢沟桥的战事就起来了。我流亡后方,常常一年中迁徙几次,手头又缺乏参考书籍,一切的研究都不能做;抗日战争胜利后又因兼职过多,不能集中精神在学术工作上:一蹉跎就是十八年的长时间,我的头发全白了,还不能把这本书改写。今年,出版社方面不以这书为劣陋,要我加以修正重版;又适值我光荣地参加了国家的工作岗位,由上海迁到北京,生活还没有十分安定,只能作了一些字句的小修改。所幸的,现在得有机会,改题了《秦汉的方士与儒生》,书名和内容相符,可以使我减轻些内心的不安而已。

中国的文化,从书本材料来说,是胚胎于夏、商而化成于两周;以后二千余年,为了过分尊重经学的缘故,骨子里虽不断地在创造,表面上总是承继着两周。至于叙述和说明夏、商、周三代的文化,最重要的有三个时期。第一时期是两汉,他们的目标既在曲解经书来适应于当前的统治集团的利益,把古代史实勉强拉来和当时的东西相比,他们的方法又牵缠于阴阳五行的附会,处处要使得人事和自然界应弦合拍,在这样的主观愿望之下,势不能不流入于武断的玄学,所以名为整理而实际却是棼乱,使得我们要整理三代文化时逼得先去从事于两汉文化的探索,多出了几重麻烦。第二时期是两宋,他们的目标是内心的修养,用了全力去寻求古圣先王的传授心法,这当然也是一个水中捉月的主观愿望;可是他们的治学方法却因部分地接受了禅宗的“呵佛骂祖”的精神,敢于打破久踞在学术界宝座的偶像,又因有了刻版,古籍容易传布,见多自能识广,因此辨伪考证之风大兴,在整理方面开出了一个比较能客观研究的新境界。第三时期是清代,除了它的后期之外,一般学者的目标只是希望认识古代,既不想把古代的学术思想应用在当前的政治上,也不想把它应用在内心的修养上,而只是以周还周,以汉还汉,以宋还宋,洗刷出各个时代的本来面目;他们用了细密的手腕去搜罗材料,钩 稽异同,其态度的谨严和在史料学上的成就都超过了汉、宋两代。只是他们太偏于客观主义,注重积聚材料而轻视理论,好像尽制砖瓦,不打建筑图样,自然也造不起房子来;结果流于烦琐细碎,使得人们怕去亲近。到今天,有了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做我们一切工作的最高指导,我们接受了古人的遗产,就能用了正确的方法作全面的观察,更在缜密的计划之下来分工合作,这样充分自觉地精进,我相信,一部良好的中国学术史是不难出现的。有了这部完整的学术史,哪些是我们该吸收的古人的精华,哪些是我们该抛弃的古人的糟粕,就都明白地指示出来了。我这本小册子如果能在将来的学术史里贡献上一点参考资料,就不算我空费了在经学书里摸索多年的时间和精力。

可是,这本小册子终究是二十余年前的旧作,我绝不能因为它是旧作而加以原谅。现在看来,这册书里有着明显的错误。那时的我虽已知道应当从社会背景去解决问题,但因为没有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不能从两汉社会的经济基础来分析当时的政治制度与学术思想,这是违背历史唯物论的,是本书的根本缺点。再说,我对阴阳、五行的来源讲得太机械、太简单了,对于谶纬思想的怎么清除则一句也没有提到,好像这种思想是突然而来又突然而去的,这岂不是一种非历史主义的叙述。至于古代的宗教迷信都有其发生的原因,在它们的歪曲反映里都能见出其中含有真实的客观的东西,而决不是一概不值得一顾可以抛弃了事的。例如阴阳、五行,虽给方士和儒生们利用了它闹得乌烟瘴气,可是追本溯源,究竟它的本质含有素朴的唯物主义成分。我们祖国的古代人民长期观察物质世界的结果,知道世界上有正、反两种力量,叫它做阴、阳;有五种广泛存在的物质,叫它做金、木、水、火、土五行;物质与物质相接触之后会起着新生和灭亡两种作用,叫它做生、克:这种唯物的分析应当在我国科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又如谶纬,我虽敢说它十分之九是妖妄怪诞的东西,但终有它十分之一的可宝贵的资料,《尚书纬考灵曜》说:“地恒动不止而人不知,譬如人在大舟中,闭牖而坐,舟行而人不觉也”,这不是触及了地球是在不断地运行这一客观真理,足以打破天动而地静的旧学说吗?这位一千九百年前无名的科学家的发现是多么该受我们的珍视!谶纬书里尚有这类的好材料,可见只要肯到沙砾中去搜寻自会拣到金子,决不该一笔抹杀。我在这书里,为了憎恨当时的统治集团的行为,过分强调了它的黑暗面,作下全部的否定,这不是非历史主义是什么!毛主席说:“没有历史唯物主义的批判精神,所谓坏就是绝对的坏,一切皆坏;所谓好就是绝对的好,一切皆好。”(《毛泽 东选集》第三卷第833页)我拿了这几句话来作自我批判,知道我必该好好地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并继续从事于两汉史的研究,才可以深入底里,发掘现在所不注意的材料,寻出现在所看不出的问题,然后方能正式写成一部《汉代学术史》,洗净了从前在不正确的观点和方法之下所发表的不正确的议论。

读者同志!我不敢请你们原谅我这本旧作,我深深地祈求你们:你们在里头见有错误的地方,请随时纠正吧!你们对于秦、汉时代的学术思想的看法和我有不同的时候,请随时见告吧!我如能依靠了群众的力量而达到比较正确的地步,那就是我的莫大的光荣了!我的通信处是北京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

顾颉刚

1954年12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