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逆境中壮大
铁木真九岁时,他的父亲也速该带他到翁吉剌部去求亲。按照蒙古人古老的习俗,定亲后就把铁木真留在岳父特薛禅家里。也速该在回本部的路上,经过塔塔儿人的营盘。塔塔儿人认出他是他们的仇敌,将毒药下在酒里给他喝。一回到家,也速该就毒发而死,临死前留下遗言,让铁木真回归本部来。
也速该在和塔塔儿、蔑儿乞人的战争中战功最著,被推为乞颜氏的首领,拥有一支强大的力量。泰赤乌氏贵族本来就忌恨他的势力,觊觎他的部众。因此,也速该一死,他们不但不为他复仇,反而乘机夺走了他的部众。很多乞颜贵族也撇下铁木真母子,改投到泰赤乌麾下。一个名叫察剌合的老人出来劝阻。这些乞颜贵族们回答:“深水干了,明石碎了。”他们认为乞颜部再也不可能复振,所以朝苦苦规劝他们的察剌合老人背上刺了一枪,跃马挥鞭,扬长而去。铁木真的母亲听说此事,急忙提枪上马追将前去,结果也只是邀回了少数人。少年铁木真的家族,一时陷入了困境。他的母亲带领着铁木真兄弟和妹妹,以及少数忠实的部众,居住在鄂嫩河上源肯特山旁,“拾着果子,撅着草根”,过着艰苦的生活。
铁木真渐渐长大了。失散的部众,有一部分又重新收集起来。泰赤乌氏贵族塔儿忽台等预感到让铁木真像鸟儿那样养丰了羽毛,就会变得难以控制,所以率领着护卫军来攻打他们。
铁木真兄弟们躲在险要处与泰赤乌对峙。泰赤乌人大声吆喝:“只将你哥哥铁木真(捉)来,其余的人,我不要!”铁木真一听,翻身上马窜进密林之中。泰赤乌人围住密林,捉获了他,并在他的脖子上套上了枷板。他的两个拳头被锁固在枷板的两侧。但是不久,他还是伺机脱逃了。泰赤乌人乘着明亮的月光追踪而来。铁木真跳进鄂嫩河的一条小河道里,将全身浸没在水中,只有鼻子露在水面上。
泰赤乌人在河边的树林里仔细寻找铁木真。一个叫作锁儿罕失剌的人一眼瞥见了躺在水中的铁木真,对他说:“正为你这般有见识了,所以上泰赤乌兄弟们妒害你。你谨慎只那般卧着,我不告你。”泰赤乌人搜了一遍,没有找到,再回过头来重搜。锁儿罕失剌对族人说:“你们白日里失了人,如今黑夜里如何寻得?再回原行的路上去,将不曾见处仔细排寻了散着,明日再聚着寻。这带枷的人(能往)哪里去?”随后他又走到铁木真躲藏处,悄悄地说:“我们只这一遍排寻回去了,明日再来寻。如今我们散了后,你自寻你母亲兄弟去。若见人时,休说我见你来。”
铁木真身带枷锁,既无马匹,也无粮食。他左思右想,无法跨越荒漠去找自己的部众。因此趁黑夜又找到锁儿罕失剌的帐中,在锁儿罕失剌的帮助下又一次躲过了泰赤乌部人的搜捕,并骑着马匹,带着口粮弓箭回到了本部。为了酬谢锁儿罕失剌在他患难时候所给予的帮助,他称汗以后,封锁儿罕失剌及其后人为“答剌罕”,给予自在下营、免征差发、九次犯罪不罚等特权。
铁木真与母亲和诸弟们会合不久,又遭到泰赤乌游骑的攻掠,将他们在上次洗劫中剩留的马匹赶走了。日落以后,铁木真上马去追击敌人。一连追了三天,人和马都疲惫不堪。这时他遇到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青年,便向他打听赶着那群被盗走的马匹的泰赤乌骑兵。这个青年一听他就是也速该的儿子、只身从泰赤乌人那儿逃出来的铁木真,立即从自己的马群里选出两匹骏马,与铁木真一起出发去追击敌人。他们终于夺回了失马,并击退尾随而来的泰赤乌人。奇迹般的冒险经历进一步加深了两人之间的友情。这个青年人决定离开自己的家,跟随铁木真,做他的“那可儿”(“伴当”,即伙伴、战友)。他就是铁木真的第一个伴当博尔术。以后,铁木真在他周围结聚了越来越多的伴当。伴当关系是依靠建立在个人效忠基础上的誓约来维系的,与部族血缘关系不一样。铁木真在统一漠北的过程中,就是以“那可儿”的力量为中坚,战胜了草原旧贵族的联盟。
铁木真的势力在与逆境搏斗中逐渐增大。这时候,他把留在翁吉剌部的孛儿帖作为夫人,正式接回到自己的驻地。铁木真认识到,要抵抗泰赤乌氏贵族的压迫,重振旧家业,必须寻求一个更强大的势力作庇护。于是他来到土剌河黑林(今蒙古乌兰巴托南)地方,向他父亲的“安答”(义兄弟)——克烈部首领王罕贡献贵重礼品,尊奉王罕为父。
可是,羽毛未丰的铁木真,又遭到三姓蔑儿乞人的袭击。他闻讯便仓促上马撤退。孛儿帖夫人因没有找到坐骑,被蔑儿乞人俘虏了。铁木真在王罕和札只剌氏贵族札木合援助下,打败了蔑儿乞部首领脱脱,夺回了妻子和被掠家人,杀了许多仇敌,并将他们的妇孺掳为奴婢。就在这次动乱后,孛儿帖生下了长子朮赤。所以,朮赤的血统后来一直受到怀疑。
经过这次战争,铁木真的力量更快地壮大起来。一两年后,他便摆脱对札木合的依附,从斡难河中游的札木合营地迁到克鲁伦河上游的桑沽儿小河(臣赫尔河),独立建营。许多蒙古部众被吸引到他的一边。
这时,一些原来有名望的乞颜氏贵族也向铁木真靠拢。他们是:合不勒汗的长支主儿乞氏的撒察别乞、泰出,忽图剌汗之子拙赤和阿勒坛,也速该之弟答里台斡赤斤,捏坤太石之子忽察儿等人。
这样,在铁木真周围就聚集了两种人:一种是出身于一般氏族的平民或地位低微的奴隶,他们成为铁木真直接管辖的部属,结成主人和那可儿的关系;另一种是游离的旧贵族,他们也具有和铁木真同样高贵的身份,并有自己的属民,只是力量不大,想借助铁木真的势力,在掠夺战争中获得更多的财富。在当时,只有这些贵族才有推举领袖的资格。经过协商,他们推举铁木真为首领,并表示服从他的领导,于是结成了乞颜氏的贵族联盟。时间大约是1189年,铁木真二十八岁。
这次联盟的组成,和合不勒罕时代以来的蒙古部贵族联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参加联盟的各支贵族都拥有独立的地位,只有靠盟誓联结在一起。但是,随着争夺草原统治权的斗争日益激烈,这种旧式贵族联盟便暴露出它的弱点:各谋自家利益的贵族,极易分裂,并且相互争吵,难于形成一个统一的强大势力。历经忧患的铁木真意识到这一点,因此,一经贵族会议推举为首领,就立即建立起一套巩固自己统治地位的制度。他任命最早追随他的亲信那可儿博尔术和哲勒蔑为那可儿之长,并分设了带弓箭的、管饮膳的、掌管牧羊只的、管修造车辆的、管家内人口的、带刀的、掌驭马的、管牧养马群的、负责远哨近哨的和守卫宫帐的等十种职务。担任这些职务的人员,除其弟外,几乎全是出身于奴隶或属民。他们不像旧贵族那样拥有显贵的族望和属民,全凭铁木真“用人肉养着,用铁索拴着”,随时可以纵放出去搏噬猎物。通过这套制度,铁木真组成了一支以那可儿为核心的精悍队伍,作为自己力量的基础。
当时,新建立的以铁木真为首领的乞颜氏兀鲁思,只控制着克鲁伦河上游一带不大的地盘,部众也不很多。铁木真知道,要在激烈的纷争中巩固自己的权力,还必须继续依靠强大的克烈部首领的支持。就任可汗后,他立即派使臣向王罕报告此事,得到了王罕的允准。
十三翼之战
札木合和泰赤乌氏贵族自然不能容忍出现一个新的强大势力,来与他们争夺蒙古部众。他们时刻都在伺机要扑灭铁木真这个可怕的对手。以札木合部人劫掠铁木真的马群而被射死为导火线,蒙古部贵族之间的一场战争爆发了。这就是铁木真统一漠北诸部过程中最著名的战争之一——十三翼之战。
札木合联合泰赤乌等部,起兵三万来进攻铁木真。铁木真得到札木合部下亦乞列思人孛秃的报告,也将自己的部众和各家贵族的兵力,组成十三翼,布列于答兰版朱思之野,准备迎战。其中第一翼为铁木真之母诃额仑统领的亲族、属民、养子、奴婢和属于她个人所有的人们;第二翼为铁木真自己统领的诸子、诸那可儿,特别是从属于他个人的具有特殊关系的护卫(怯薛);第三翼到第十一翼都是乞颜氏各贵族所率领的族人和属民;只有第十二、第十三两翼是来附的旁支尼鲁温氏族人组成的。这就是当时乞颜氏兀鲁思的全部阵营,虽然其首领铁木真和他所统领的那可儿集团居于核心地位,但还不占优势。十三翼的全军兵数约三万人。由于铁木真的势力还处在初兴阶段,他在这次战争中失利,被迫退到鄂嫩河上源的狭地中去了。
泰赤乌贵族虽然势力强盛,但“内无统纪”,各强支之间互争雄长,不能统一;对部众的剥削和压迫又十分残暴,常攘其车马,夺其饮食。因此不仅他们的属民日益困苦,依附于他们的弱部首领利益也受到侵害。与他们的骄横态度相反,铁木真则采取了笼络人心的做法。在一次围猎中,故意将野兽驱入泰赤乌属部照烈氏的猎场,让他们多获,然后邀与结盟。照烈氏首领本不满于泰赤乌贵族的欺凌盘剥,于是率部来归。他们对铁木真说:“我们像无夫之妇、无主之马一样,因为泰赤乌氏贵人残害我们。现在我们为了你的友好相待,愿为你冲锋陷阵,去消灭你的仇敌。”铁木真从这些话中受到启发,找到了与泰赤乌贵族争夺部众的好办法。此后,他对部属更多施仁义,关怀笼络。泰赤乌贵族的属民多苦其主非法,见铁木真宽仁,时常将裘马送人,于是兀鲁兀(朮赤台)、忙兀(畏答儿)、晃豁坛、逊都思(赤老温)等族人纷纷来附,他的力量壮大了。
紧跟着而来的一次机会,又使铁木真的威望和权力空前提高,这就是配合金朝夹攻塔塔儿人的斡里札河之战。
斡里札河之战
塔塔儿是金朝的属部。金建国以后,一直利用他们防卫东北路边墙,使其与别部相互牵制,在金与蒙古诸部之间起一种缓冲作用。塔塔儿人在金的支持、挑动下,经常攻击蒙古、克烈等部。金章宗明昌六年(1195年),呼伦贝尔地区的蒙古部落撒勒只兀惕(山只崑)、合答斤(合底忻)联结翁吉剌(广吉剌)等部,侵扰金国边境,金遣夹谷清臣等率师北伐,并征召诸乣部族军从征。金军进至合勒河(哈拉哈河)、栲栳泺(呼伦湖),攻下许多营寨。塔塔儿部(北阻卜)趁金军回师时,拦夺其所获羊马,清臣遣人命其纳还赎罪,塔塔儿因此叛金。承安元年(1196年),金遣丞相完颜襄统兵专讨塔塔儿,进至龙驹河(克鲁伦河),将其击溃。塔塔儿部众向斡里札(浯勒札)河逃奔,完颜襄遣兵追赶。
铁木真得到这个消息,立即报告王罕,要求他出兵共同协助金朝攻打塔塔儿,并以“为父祖复仇”的名义,征集主儿乞等族人参战。主儿乞氏没有出兵,铁木真只率领自己的一营(古列延)人马与王罕军会合,从斡难河上游东进至斡里札河的纳剌秃失秃延、忽速秃失秃延之地。塔塔儿人正筑寨坚守,他们攻破这两个寨子,捕杀其首领,掳走了车马粮饷。
这次战事不仅使铁木真打击了东邻的劲敌,使塔塔儿部从此一蹶不振,并且在蒙古部族中赢得了“为父祖复仇”的声望,更重要的还是得到了金朝的封赏。完颜襄因他为金朝立了大功,承制授以“札兀惕忽里”(乣军统领,乣军是辽、金以边地部落所组成的军队)之职,并表示回朝奏明皇帝,赏他更大的“招讨”官。王罕是大部可汗,此次战争中他是主力,因此得了“王”的封号。他本名脱斡邻勒,在汗号之上再冠以王的头衔,因此改称王罕。金朝的封赏大大提高了铁木真的政治权力,从此他可以用朝廷命官的身份号令蒙古部众和统辖其他贵族了。
在斡里札战役以前,乞颜氏贵族的内部矛盾已经暴露。主儿乞氏依恃着长支族望和所继承的精悍部众,看不起铁木真家族。撒察别乞等人虽然推举铁木真为联盟的首领(汗),但并不愿意服从他的管辖,而且一直怀着争夺权位的野心。在一次亲族会宴中,双方就发生了争执。成吉思汗一异母弟别里古台被砍伤了右臂。
攻打塔塔儿时,铁木真征召主儿乞氏出兵助战,撒察别乞等不仅不听号令,反而乘他率军出战之机,劫掠了他的奥鲁(“老小营”,军队出征时留在后方的家眷和辎重)。这样,铁木真就有充分的理由来收拾对手了:第一,宴会上虐打他的人和砍伤别里古台;第二,不肯出兵“为父祖复仇”;第三,抄了他的老营;第四,违背了推举可汗的盟约。于是,他从斡里札河回军后,就趁新胜之势立即出兵征讨主儿乞氏。主儿乞的营盘在克鲁伦河的阔迭额阿剌勒的朵罗安孛勒答黑(今克鲁伦河与臣赫尔河合流点之西的巴彦乌拉山南麓),铁木真大军一到,撒察别乞和泰出自然不能抵敌,只带着少数人逃跑了。以前合不勒汗挑选出来授予长子的“有胆有勇的百姓”,遂全被铁木真兼并过来,成了他的“体己百姓”,其中就有后来“四杰”中的两人:许兀慎氏人博尔忽、札剌亦儿人木华黎。
不久,逃亡的撒察别乞和泰出两人也被捕获,铁木真责以背弃盟誓,将他们处死,果断地消灭了亲族中最有势力的长支贵族,使他的可汗权力大大提高,开始从贵族联盟的首领向真正君主的地位转化。这是他走向成功道路上跨出的重要一步。从此他不断地削弱旧贵族的权力和地位,迫使他们逐渐降为从属于他的一般那可儿。
东部地区的争夺
金朝在镇压塔塔儿叛乱后,又于承安三年(1198年)遣完颜宗浩、完颜襄等出动大军剿讨翁吉剌、合答斤、撒勒只兀惕等部,使这些“桀骜不驯”的部落力量大大削弱。然而,金朝的势力此时也已逐渐衰弱,无力继续控制蒙古草原了。完颜襄等虽然得胜回师,金朝反而将临潢路的界壕边堡大大内移。这无异于为铁木真扫清障碍,让他更方便地去夺取富饶的呼伦贝尔草原。
消灭主儿乞氏后,下一个与他争夺蒙古部众的对手就是泰赤乌氏贵族了。1200年,他与王罕会于萨里川,共同发兵攻打泰赤乌。蔑儿乞部首领脱脱遣其子忽都等统兵来助泰赤乌。双方会战于斡难河上,泰赤乌氏败,退至月良兀秃剌思之野(今苏联赤塔南之鄂良古依河地),整军再战。经过激烈战斗后,泰赤乌氏终于被击溃,首领塔儿忽台等被杀,沆忽阿忽出等遁入巴儿忽真隘。
泰赤乌氏被消灭后,王罕和铁木真的进取目标自然转向呼伦贝尔地区。居住在那里的合答斤、撒勒只兀惕、朵儿边、塔塔儿、翁吉剌等部联合起来,在呼伦湖附近的阿雷泉举行庄严盟誓,共同与王罕、铁木真对抗。铁木真得到其岳父、翁吉剌人特薛禅的密报,即会同王罕军进至捕鱼儿海子(今贝尔湖)。合答斤等部的抵抗极其顽强,但终因力量已被金朝的征讨削弱,遭到了失败,其部众、牲畜多被王罕、铁木真兼并掠夺而去。随后铁木真就驻军于呼伦贝尔地区,继续收拾那里的塔塔儿等残部。
1201年,札木合搜罗了一批败散的旧贵族,包括塔塔儿、翁吉剌、合答斤、撒勒只兀惕、泰赤乌、朵儿边、豁罗剌思等各部首领,在额尔古纳河与刊河(今根河)、秃律别儿河(今得耳布尔河)汇流处附近的忽兰也儿吉集会,结成了一个松散的联盟,推举札木合为“古儿汗”。札木合联盟实际上是一群各怀鬼胎的乌合之众,既无共同的政治、经济基础,又无统一的军事力量;他们的目标只是要维护各自的贵族地位,因此也得不到部众的拥护。这就注定了他们必然失败的命运。
札木合联军秘密地进袭铁木真。联军中有一个叫塔海哈的人,素与铁木真的部下抄吾儿相友善。恰巧这时抄吾儿去看塔海哈。塔海哈策马与抄吾儿并驱时,伺机用马鞭戳了抄吾儿一下,随即向他使了个眼色。抄吾儿借故下马,两人落到马队之后,塔海哈急忙将札木合等人的“河上之盟”告诉了抄吾儿。于是这个消息很快被报告到铁木真那里。铁木真立即起兵迎战,在海拉尔河的小支流帖尼火鲁罕(火鲁罕意为“小河”之地),击溃了札木合军。参加联盟的诸部首领顿作鸟兽散。
打败札木合后,铁木真仍把注意力放在巩固新占领的呼伦贝尔地区。1202年春,出兵征讨居住在答阑捏木儿格思(今蒙古东方省贝尔湖南讷墨尔根河地)地区的塔塔儿人,穷追至兀鲁回失连真河(今内蒙古东乌珠穆沁旗乌拉盖河、色也勒钦河),将塔塔儿部消灭。至此,西起鄂嫩河上游,东至兴安岭,这一片广阔而富饶的地区都落到铁木真手里了。
这次打塔塔儿人的战役之前,铁木真颁布了一道极重要的命令(札撒):“在战胜时,不许贪财,既定之后均分。若军马退动至原排阵处,再要翻回力战,若至原排阵处不战回者,斩。”这两条法令,是针对旧贵族联盟时代的掠夺战争中那种各自抢掠财物、各自指挥本支人马随意进退的弊病而立的。它实质上是规定了战利品应当由可汗统一分配,论功行赏;战斗时应当服从统一的军令。这是铁木真被推举为汗后的第一次立法,其意义在于进一步提高汗权,限制旧贵族。果然,阿勒坛、忽察儿、答里台等贵族不遵从法令,仍按老规矩随意抢掠,铁木真命其那可儿忽必来、哲别二人将他们抢到的牲畜、财物尽数夺来,分配给众军。
同年秋,乃蛮部的盃禄汗联合蔑儿乞部的脱脱和斡亦剌部的忽都合别乞,进兵东部攻打王罕和铁木真。札木合与泰赤乌、朵儿边、合答斤、撒勒只兀惕、塔塔儿等部残余势力,都汇集到乃蛮盃禄汗旗下,一时声势颇大。王罕、铁木真军从兀鲁回失连真河退入金边墙,倚边墙为壁。乃蛮联军至,大战于阙亦坛之野(阙亦坛,意为“冷”,在今哈拉哈河上源处)。王罕、铁木真凭据有利地形,而乃蛮军则因地势险峻,气候寒冷,不利作战,札木合等诸部军见势不妙,都星散离去,于是盃禄汗只得引军退还。经过这次战役,铁木真的地位更加巩固了。
克烈部的败亡
从1189年铁木真被推举为乞颜氏首领以来,一直与王罕结盟,巧妙地凭托克烈部的势力来壮大自己。他对王罕也可说是恪守臣子之职,凡有虏获,必先贡献给这位“汗父”。当时,王罕的势力无疑是最大的,但他却没有能成为完成统一的人物。他既贪婪残忍,又平庸无能。夺取汗位后,他残杀诸弟,以致克烈部贵族之间的矛盾十分尖锐;又不能安抚部众,因而有不少克烈人在他灭亡以前就投归铁木真。当初他支持铁木真,只是把这个年轻首领看作可供利用的附庸。
击退乃蛮后,铁木真为长子朮赤向桑昆(王罕之子)的女儿求婚,遭到无礼拒绝。骄横自大的王罕父子并不把对方当作平等的同盟者看待,但此时的铁木真已经羽翼丰满,不再是王罕驯服的海东青了。双方的矛盾终于发展成战争。
1202年春,王罕父子和投靠他们的蒙古贵族计议,伪许婚约,请铁木真赴宴,乘机杀他。阿勒坛弟也客扯连的两个奴隶巴歹和乞失里黑探知密谋,连夜驰奔铁木真报告此事。王罕谋泄,发兵来袭,铁木真仓促整军迎敌,大战于合兰真沙陀之地(当在今东乌珠穆沁旗北境)。和“形势盛强”的王罕相比,铁木真当时还处于劣势,虽经苦战,稍却王罕军,但终因众寡不敌,部伍溃散,他只带着十九人落荒而逃。途经一沼泽地——“班朱尼河”(即“沼泽”之意),荒远无所得食,射野马为粮,饮浑水止渴。后来,这件事作为成吉思汗艰难创业的佳话载入史册,凡“同饮班朱尼河(浑)水者”,均封为功臣。
合兰真沙陀之战是成吉思汗一生中最艰苦的战斗,他第一次单独与当时蒙古草原上最强大的贵族势力进行了较量,虽然暂时失败,但并没有被吃掉。他退却至哈拉哈河上游的建忒该山,溃军渐集。遂移营董哥泽(当在今贝尔湖之东),一面遣使历数王罕背盟弃约诸事,并请求媾和,一面利用喘息时机,在呼伦贝尔湖和克鲁伦河下游一带休养士马,收集部众。同年秋,他的军事力量就恢复了。
合兰真沙陀之战后,王罕和追随他的蒙古贵族就发生了分裂。札木合、阿勒坛、忽察儿、答里台等人密议:“我们可以袭击王罕,自立为王,既不附王罕,也不附铁木真。”王罕得悉其谋,起兵攻之,答里台逃归铁木真,札木合等奔乃蛮。
铁木真探知王罕正搭起金帐,宴饮欢娱,毫无防备,遂用偷袭战术,秘密包围折折运都山王罕驻地,突然发起进攻。经过三天三夜激战,击溃了王罕主力。王罕狼狈西逃,进入乃蛮边界,被乃蛮守将所杀。消灭强盛的克烈部,是铁木真登台以来取得的最大胜利。至此,在漠北草原,他已三分天下有其二,“帝业”基本上奠定了。
王罕被铁木真击败时,他的部下合答黑拔都鲁为掩护王罕逃走,拼命抵抗铁木真的军队,激战三天三夜才力竭投降。铁木真问他为什么死命抵抗,他说:“我不忍让正主(指王罕)教你抓去杀了,所以激战了三昼夜,好让他逃得更远一些。如今你要我死便死,若赐我活着,我便为你出气力。”铁木真说:“不肯弃他的主人,拼命抵抗,与我厮杀,好让主人逃得远远的,是大丈夫,可以留下来与我做伴。”他命令他掌管一个百户。王罕之子桑昆的那可儿阔阔出与合答黑正相反。他盗杀了桑昆的坐骑,把桑昆丢弃在荒野里,独自去投铁木真。铁木真说:“这等人如何教他做伴当!”下令将阔阔出杀死了。铁木真经常以对待自己的主人是否忠诚为标准奖惩敌方将士,教育部属对自己绝对忠诚。
乃蛮部的灭亡
王罕的覆灭震惊了乃蛮统治者。一向被他们视为“歹气息、破衣服”的落后的蒙古人,居然把“在先的老皇帝”打垮,“莫不是他想做皇帝么?”自恃强大的太阳罕决定出兵征讨蒙古,并遣使联络漠南的汪古部,约其夹攻。但汪古部首领阿剌兀思剔吉忽里将使者缚送铁木真,报告了乃蛮人要来进攻的消息。
此时,乃蛮国势已经衰弱。太阳罕懦弱无能,只知打猎娱乐,兄弟各据一方,不能统一;部将不满,军纪松弛。然而太阳罕仍十分骄横,夸言将蒙古人“生得好的妇女掳来,将他们的弓箭夺来”(意谓征服),“那般呵,有甚难!”1204年,他统兵东进,至杭爱山北的合池儿水(今哈努伊河)下营,会合蔑儿乞部首领脱脱、斡亦剌部首领忽都合别乞以及札木合所率朵儿边、合答斤、撒勒只兀惕、泰赤乌等残部,共同进攻铁木真。
铁木真及其那可儿们本来就把“国土广大、百姓众多”的乃蛮作为下一步夺取的目标,且已了解其国势虚弱,不难征服。如今他们先来侵犯,正是攻取的最好机会。经商议分析敌情后,铁木真决定起兵迎战。此时各支的贵族已被一一消灭,簇拥在他身边的都是听命于他的那可儿,无人能与他分庭抗礼了。所有部众都是他的臣民,不再分属于各家贵族了。这使他有可能进一步健全军事组织,提高汗权。他把军马集中在哈拉哈河旁,下令进行整顿:
1.将所有军队按千户、百户、十户统一编组,委派了各级那颜;
2.设立扯儿必官(统领),任命其亲信那可儿六人为扯儿必;
3.成立护卫军。设八十宿卫,七十散班,四百箭筒士;从千户、百户那颜和白身人的子弟中拣选身材好的做护卫;命阿儿孩哈撒儿选一千名勇士管领着。同时还规定了轮番宿卫的制度。
千户制和护卫军的建立,使铁木真的军队成为一支纪律严格、高度集中的武装力量,与昔日贵族联盟时代那种每家“一圈子”各自为政的松散组织形成鲜明对照。这套制度不仅加强了铁木真的权力,而且确定了追随他的那可儿们的那颜阶级地位,从而激励他们更忠诚更勇猛地去为他的“帝业”战斗。
整顿完毕,铁木真率军沿克鲁伦河西行。汪古部首领也率军助战。铁木真将军马散布在萨里川,令每人烧五堆沟火以虚张声势。这一下果然惊坏了乃蛮军前哨。他们急忙赶回去向太阳罕报告说:“达达军马已塞满了萨里川地面,想是每日增添。只见夜里烧的火,一如星般多了。”
太阳罕原以为蒙古人少马瘦,可以轻取,曾经扬言:“若见了达达们,要杀得他们连小羖羔儿的蹄皮也不留。”但到了这时候却惊疑畏惧。他的同盟者札木合看到乃蛮部众虽多,却“无厮杀的气象”,便悄悄地领着自己的人马离去了。太阳罕更加临阵怯战。
铁木真军逼近了。双方鏖战于纳忽昏山(今巴彦乌拉山),太阳罕伤重失利。夜间,乃蛮部众企图突围撤退,从山崖上掉下来,又自相践踏,死伤惨重。次日,太阳罕即势穷被擒,不久因伤重死去。他的儿子屈出律率残部逃奔盃禄汗。铁木真乘进抵阿勒台山(今阿尔泰山)前,征服了太阳罕所属的乃蛮部众。残余的蒙古部贵族势力和蔑儿乞三部之众,也相继被征服。一直与铁木真为敌的札木合,被自己的随从抓了送给铁木真,被铁木真处死。这时候,西起阿勒台山、东至兴安岭的整个漠北草原各部族,几乎全都成了铁木真家族的属部。漠北草原的客观历史进程,终于选择了铁木真来建立一个草原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