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帝后西奔与义和团的瓦解

廷议开战时,慈禧相信义和团法术可恃,待围攻使馆教堂不下,始知其非,屡有停攻使馆及令各省督抚保护教士的上谕。(1)由于载漪等势力已大,“连皇帝都担着很大的危险”,慈禧“已作不得十分主意”(2),再攻使馆。从此时攻时停。慈禧一面多方委曲,稍稍迁就拳党,稳住众心;一面屡赐使馆蔬果食物(3),以图转圜,始终无正确主意。

当天津失陷消息抵京,慈禧准备命怀塔布护送,先幸颐和园,然后西走,因荣禄三次谏阻而止。(4)后惑于李秉衡“能战而后能和”之言(5),遂杀许景澄、袁昶以泄积愤并儆外臣(详附录一)。同时,命秉衡出兵迎战。及裕禄自杀,秉衡兵败,联军进向通州,京师义和团纷纷逃窜(6),七月十六日(8月10日)又有出走之意,因车辆不齐,未能成行。时溃兵涌入京师,人心惊乱,义和团拔旗拆棚,掩门潜逃。为树立威信,以整饬朝纲为词,十七日杀兵部尚书徐用仪、户部尚书立山、内阁学士联元。及通州失守,再谕令往各使馆商议停战,并谕宋庆迅即来京,商办守城事宜。谕马玉昆极力奋击,当从优破格奖赏。(7)惜重赏之下已无勇夫,宋、马溃不成军,无力再战。荣禄虽握兵符,以大势所趋,欲京师早陷,以免攻破使馆,杀戮使臣,中国将遭受更大损失。因此,李秉衡奉旨督师迎战,荣不给军械,迫不得已,给军械而号码不合,“必使之自败而后心快”(8)。自统精兵,却未一战(9),联军一经攻城,其军即于午后退出安定门。(10)“当联军夺据京城之际,最称奋勇者,为董福祥一军”(11),力战而败,大掠而西。二十日(8月14日)京师失陷,慈禧携光绪仓促易服,狼狈出奔。临行,命太监崔玉贵将珍妃坠井。皇后及大阿哥随行,妃殡从者甚少。慈禧述其出走情形说:

洋兵已进了城,宫里完全没有知道,只听着枪弹飞过,这声音全像猫儿叫,“喵”,我正疑心那里有许多的猫儿,那时正在梳妆,又听着“喵”一声,一个枪弹,从窗格子飞进来,那弹子落地跳滚,仔细认着明白,方才骇异,才要向外边查问,一眼瞧见载澜跪在帘子外,颤着声气奏道:“洋兵已进了城,老佛爷还不快走。”我才慌忙起身,急问:“皇帝何在?”说:“在某殿上行礼。”我叫赶速通报。原来这一天,刚刚碰着祭祀,皇帝正在那里拈香,听着叫唤,急忙前来,头上还戴着红缨帽子,身上穿的是补服,我道:“洋兵已到,咱们只得立刻走避,再作计较。”皇帝更着了慌,仓猝就要跟着我跑,我道:“你瞧这样服色,那里好走出去。”才千手百脚的把朝珠缨帽,一起儿胡乱抛弃,一面扯卸了外褂,换了长袍,我也改换了下人的装束,咱娘儿两个,就此一同出走,那时一切衣服物事,都已顾不得携带,单单走了一个光身。一路踉跄步行,一直到了后门外,才瞧着一乘骡车,问了骡夫,知道是载澜的车子,我就带着皇帝,急急上车,赶叫向前快走,他们都是沿途找雇,到了德胜门外,大伙儿才得稍稍聚集。又怕洋兵追赶,不便屯留,便一气直前上道,昼夜趱行,头一日顿宿贯市,多方设法,好容易才觅到几乘驮轿,由贯市赶到岔道,都宿在破店中,要求一碗粗米饭,一杯菜豆汤,总不得找处,此较逃荒的老百姓,更为苦恼。(12)

由京至怀来,沿途溃兵抢劫一空,人民四处逃命,连日历行数百里,未见百姓,饥寒交迫,苦不堪言。慈禧对吴永诉沿途苦况说:“连日奔走,又不得饮食,既冷且饿,途中口渴,命太监取水,有井矣而无汲器,或井内浮有人头,不得已,采秫楷杆,与皇帝共嚼,略得浆汁,即以解渴。昨夜我与皇帝仅得一板凳,相与贴背共坐,仰望达旦,晓间寒气凛冽,森森入毛发,殊不可耐,尔试看我已完全成一乡姥姥,即皇帝亦甚辛苦,今至此已两日不得食,腹馁殊甚。”(13)二十三日(8月17日)抵怀来,始得饱暖。留住二日,于二十五日(8月19日)由怀来西行,翌日途次宣化之鸡鸣驿,下诏罪己,诏曰:

我朝以忠厚开基,二百数十年,厚泽深仁,沦浃宇内,薄海臣民,各有尊君亲上效死无贰之义,是以荡平逆乱,海宇安。皆赖我列祖列宗文谟武烈超越前古,亦以累朝亲贤夹辅,用能宏济艰难。迨道光、咸丰以后,渐滋外患,然庙谟默运,卒能转危为安。朕以冲龄入承大统,仰禀圣母皇太后懿训,于祖宗家法恭俭仁恤诸大端,未敢稍有偭越。亦薄海臣民所共见共闻。不谓近日衅起团教不和,变生仓猝,竟致震惊九庙,慈舆播迁。自顾藐躬,负罪实甚。然祸乱之萌,匪伊朝夕。果使大小臣工有公忠体国之忱,无泄沓偷安之习,何至一旦败坏若此!尔中外文武大小臣工,天良具在,试念平日之受恩遇者何若?其自许忠义者安在?今见国家阽危若此,其将何以为心乎?知人不明,皆朕一人之罪。小民何辜,遭此涂炭。联尚何所施其责备耶!肤为天下之主,不能为民捍患,即身殉社稷,亦复何所顾惜。敬念圣母春秋已高,岂敢有亏孝养,是以恭奉銮舆暂行巡幸太原。所幸就道以来,慈躬安健无恙,尚可为天下臣民告慰。自今以往,斡旋危局,我君臣责无旁贷。其部院堂司各官,著分班速赴行在,以便整理庶务。各直省督抚,更宜整顿边防,力固疆圉。前据刘坤一、张之洞等奏,沿海沿江各口商务照常,如约保护。今仍应照议施行,以昭大信。其各省教民,良莠不齐,苟无聚众作乱情形,即属朝廷赤子,地方官仍宜一体抚绥,毋得歧视。要之,国家设官各有职守,不论大小京外文武,咸宜上念祖宗养士之恩,深维主辱臣死之义,卧薪尝胆,勿托空言,于一切用人、行政、筹饷、练兵,在在出以精心,视国事如家事,毋怙非而贻误公家,毋专己而轻排群议,涤虑洗心,匡予不逮。朕虽不德,庶几不远而复,天心之悔祸可期矣。(14)

此诏名为罪己,实责臣下,认为大局败坏如此,由于“大小臣工无公忠体国之忱,有泄沓偷安之习”所致。八月初六(8月30日)驻跸大同,十七日(9月10日)抵太原,以抚署为行宫,堂皇壮丽,略有宫廷气象。(15)

西逃途中,慈禧备尝饥寒之苦,已成惊弓之鸟,恐太原亦非久安之地,有意西走长安,七月二十九日(8月23日)曾谕令陕西巡抚端方说:“朕恭奉慈舆暂行巡幸太原,本非久计,长安为自古帝王州,山川四塞,雄据上游。著端方审度形势,于西安府城,酌备驻跸之所。”(16)抵太原后,李鸿章、奕劻等屡次吁恳回銮,以固根本,而系人心,各国公使亦纷请回銮。(17)慈禧以身为罪魁,为中外所痛恨难容,深恐光绪复辟流言成为事实,不允所请。又怕联军西上,而关中“山川四塞”,易守难攻,以“山西荒歉,电报不适”为辞,于闰八月初六(9月29日)谕择闰八月八日(10月1日)启銮,西幸长安。(18)两江总督刘坤一联合护理江苏巡抚聂缉椝、浙江巡抚刘树棠、湖北巡抚于荫霖、署两广总督德寿、闽浙总督许应骙、湖广总督张之涧、杭州将军常恩、成都将军绰哈布、广州将军寿荫、署福州将军善联、四川总督奎俊、陕甘总督魏光涛、山东巡抚袁世凯、湖南巡抚俞廉三、安徽巡抚王之春、大理寺少卿盛宣怀等,以“偏安必不可成,京师必不可弃”,于闰八月十七日(10月10日)奏请“明旨事定回京,以定人心而安大局”。他们认为“陕西地方,自宋、金、元、明至同治以来,屡经兵燹,商稀民瘠。古称天府,今非雄都。又与甘肃为邻,素为回薮。较之京师,难云完善。即就目前言之,各国方以新胜之师联合图进,我能往寇亦能往,不畏数万里之海,岂畏二千里之陆,盖山川之险未可漫恃,即偏安之局不可幸成也。且京师根本重地,四方所拱极而朝宗者也,宗庙宫阙列祖列宗之神灵所式凭者也。二百余年来邦基固矣,一旦弃之,不特失臣民之望,度亦非圣心所安。……夫以偏僻凋敝之秦陇,供万乘百官之资粮,久将不给,以屡次挫失之兵械,抗合从连横之强国,势必难支,存亡关键,实在于此。”因此,他们请求“伏祈皇太后、皇上追念列祖列宗创垂之艰难,俯恤满洲八旗生齿之蕃衍,外顺各国迎驾之情,内慰臣庶恋阙之心,拟请睿裁,收回幸陕成命。”(19)岂奈慈禧上不念列祖列宗创垂之艰难,下不恤满洲八旗生齿之蕃衍,外不顺各国迎驾之情,内不慰臣庶恋阙之心。于同月二十日(10月13日)答覆说:“刘坤一等合词吁恳事定回銮,先行宣示,各折片。览奏均悉。此次拳教纷争,剿抚两难,以致衅启邻邦,震惊宫阙。朕恭奉慈舆于枪林弹雨之中仓皇西幸……原期和议速定,早日回銮,以安宗社而定人心;岂有甘就偏安,轻弃京师之理。惟现在奕劻、李鸿章在京与各国使臣尚未开议。洋兵在京分段据守,即来往官民尚难自便。若遽议回銮,试问是何景象?但使各国与中国真心和好,不夺我自主之权,勿强以所必不能行之事,一有成议,自当即日降旨,定期回銮。至目前巡幸长安,原系暂行驻跸,前降谕旨,意甚明晰。凡此不得已之苦衷,当为天下臣民所共谅。”(20)仍一意西行,九月四日(1月26日)至西安,改巡抚署为行宫,仪制略备。

时义和团除“雨后归农”(21)及部分瓦解外,直隶各地团民纷起保卫身家,与联军炮火抗。前仆后继,毫无惧色,拳民声势一度大张,后因慈禧屡令剿办,气焰始低。慈禧真是狡猾之极,当她利用拳民时,奖之为“义民”,半月之内偿银三十万两,说什么“所有助战之义和团人民,不用国家一兵,不糜国家一饷,甚且髫龄童子,亦复执干戈以卫社稷,此皆仰托祖宗之昭鉴,神圣之护持,使该团民万众一心,有此义勇,著先行传旨嘉奖,将来事定后,再行加恩。尔团民等,惟当同心戮力,御侮效忠,始终勿懈,有厚望焉”。(22)待京师陷敌,社稷不保,见风转舵,诬“义民”为“拳匪”,屡诏诸军杀戮剿除,说什么“此次祸端,肇自拳匪,非从严剿办,不足以惩凶顽”(23)。“推其致祸之由,实非朝廷本意,昔因诸王大臣等纵庇拳匪,启衅友邦,以致贻忧宗社,乘舆播迁。”(24)“追思肇祸之始,实由诸王大臣等昏谬无知,嚣张跋扈,深信邪术,挟制朝廷,于剿办拳匪之谕,抗不遵行,反纵信拳匪,妄行攻战,以致邪焰大张,聚数万匪徒于肘腋之下,势不可遏,复主令卤莽将卒,围攻使馆,竟至数月之间,酿成奇祸,社稷阽危,陵庙震惊,地方蹂躏,民生涂炭,朕与皇太后危险情形,不堪言状,至今痛心疾首,悲愤交深。是诸王大臣等,信邪从匪,上危宗社,下祸黎元,自问当得何罪。”(25)将祸国殃民之责,推脱净尽,其无耻反覆言行,虽不能蒙蔽世人耳目,而赤心为国之义民,非但血肉横飞,家破人亡,反加以“拳匪”罪名。他们还忠心耿耿地说:“如有上谕不用义和拳,我们即撤坛,大家星散。”(26)岂知慈禧已“恨义和拳刺骨”(27),屡令军队及地方官痛剿。“闻洋兵一至,如狼遇虎,如鼠遇猫也”的清军(28),虽不能抵抗敌人侵略,但对杀戮爱国的拳民甚为英勇,并将拳民首领头颅高挂各城镇入口之处,以欢迎联军(29),取媚外人。由于慈禧屡次谕令剿办,及联军、清军、地方官的大肆屠杀,团民不得不放下武器,任令宰割,至辛丑,乃烟消云散,全部瓦解。

第二节 中外和议的进行

初慈禧主意不定,五月十九日(6月15日)命李鸿章迅速来京,以广东巡抚德寿兼署两广总督。李于五月二十九日(6月25日)奏请勿让董福祥轻举妄动,只要能保住使馆,可徐图挽回,否则,大局不堪设想,纵只身赴难,亦毫无补益,迟迟其行。次日,李致电俄财相微德 (witte),征求“高明的意见”。微德覆电谓,只要满洲的中国官厅维持地方秩序,并能保护俄使馆及侨民,则俄绝不对华宣战,俄国政府与军队并可全力帮助。(30)及慈禧命沿江沿海各省招集拳民御外的上谕抵粤,鸿章声明粤不奉诏,力任保护疆土。后慈禧见围攻使馆教堂不下,有意和谈,六月初七(7月3日)分别致国书于俄、日、英,请三国大皇帝排难解纷,设法维持。六月十二日(7月8日)授李鸿章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六月二十一日(7月7日),再致国书于法、德、美,请求排难解纷,设法维持,执牛耳以挽回时局。(31)次日谕令李鸿章即迅速兼程北上,勿再刻延。李鸿章在朝廷及东南大吏一再催促之下,于六月二十一日离粤北上,二十五日(7月21日)抵沪,以大局日趋糜烂,滞留不前。时天津失陷,北京危急,刘坤一、张之洞认为非授李鸿章为全权与各国电商不为功,乃联合东南各省将军督抚,以李鸿章“周知四国,体用兼通,办理交涉有年,为各国所信服”为由,于七月一日(7月26日)奏请授李以全权,示以机宜,饬令就近在上海与各国电商(32),得旨留中。及裕禄败死,联军攻向北京,慈禧始于七月十三日(8月7日)授李为全权大臣,令即日电商各国外部,先行停战。(33)李与各国接洽,不得要领,借口生病,逗留上海,以观风色。北京失陷后,留京宗室大学士昆冈等会晤总税务司赫德 (Hart),请求“设法斡旋”。时各国疑李与俄勾结,不承认全权资格。因此,赫德告昆冈等说,必须庆王急速回京,李鸿章来与不来均可。庆王在总署办事多年,谨慎和平,为各国所钦佩,是以各国均愿与庆王早日商议和局大事,如若稍迟,恐宗社陵寝难以保全。(34)实则各国恐李俄勾结不利于己,希望奕劻出面交涉。昆冈等奏请慈禧命奕劻兼程回京。时朝廷命李便宜行事,不为遥制。李知各国彼此疑忌,遽难承认其全权,如能加派奕劻及亲英日之刘坤一、张之洞参与和议,各国当可开议。随于八月一日(8月25日)奏请派奕劻、荣禄、刘坤一、张之洞等为和议代表。并附片请明降谕旨,声明拳匪罪恶,饬令直隶总督督饬文武及各路援兵认真剿办,并令各直省将军督抚遇有会匪滋生事端,尽力痛剿,以靖地方而快人心,于议和之局尤有关系。(35)昆冈等折于八月三日(8月27日)送达行在,慈禧立命奕劻即日驰回京城,便宜行事。(36)李折于八月七日(8月31日)达行在,慈禧立谕遵旨迅速来京,会同奕劻力挽危局,并派刘坤一、张之洞等随时函电会商。(37)奕劻于八月十日(9月3日)抵京,名为钦差,实同囚犯,各公使拒与会谈。李于八月二十一日(9月14日)由沪乘招商局轮船北上,二十五日(9月18日)抵津,闰八月八日(10月1日)接直督关防视事,十八日(10月11日)抵达北京,寓贤良寺。翌日渴奕劻,拜会各国公使,然后照会各使,定二十七日(10月20日)开议和局。各使以德、俄两使在津为词,拒绝和议。

时各国因利害不同,意见分歧,诚心合作,犹如缘木求鱼。其唯一相同者为“各国均不希望过于急速议和”,主张先行平定乱事,恢复秩序,要求保证将来的权利。(38)准俄例外,俄皇尼古拉 (Nicholas II) 认为“俄国在远东之任务全异于欧洲各国之政策”,无论如何不愿受“行动之自由”的束缚,不管列强态度如何,俄国愿意迅速地恢复对清政府之“友好的关系”(39),希望以中国“救命恩人”姿态出现,博取好感,承认其在东北所获利益。八月一日(8月25日)俄皇召集御前会议,决定:(一)关于满洲撤兵问题,满洲之秩序一旦恢复,即应采取必要的方法,以防卫东清铁路,并撤退满洲之俄兵,“如果其他列强的行动不阻碍此事”;(二)俄国使馆及俄国军队应立即离开北京,退往天津,并准备于中国之合法政府“恢复其统治常轨”之后,立即与之进行交涉。(40)同时将以上两点照会各国,认为对华军事行动业已终了,提议列强军队退出北京。各国立即联合反对,怀疑俄李成立某种协定,不惜出卖欧人,俄不顾列强反对,将公使及军队,一律撤至天津,以作“榜样”,表示俄国友好之真意。

俄欲独占满洲,并望将直隶划入势力范围,陆军大臣库洛巴特金 (Kuropatkin) 曾声明,俄国不愿在直隶省为他人“采取火中的栗子”。俄皇子 (Engalitschew) 曾对瓦德西表示:“俄国甚愿直隶一省能划入俄国之永久的独有的势力范围,俄德之间,对于该地势力范围问题,当不难协商谅解;盖从前彼此曾结条约,以黄河为两国势力范围之天然界限故也。”他坦白建议,“倘若德国对于中国欲施以有力压迫,最好是遣派大批军队,直向长江流域而进,必能如愿以偿”。(41)欲引起德英冲突,从中渔利。德皇威廉 (William II) 虽然常有“瓜分中国”之笼统思想,但其本意,仅欲在世界政治舞台占一席之地,除了“惩罚华人”外,未有特别目的。其“惩罚华人”是为发展东亚商业,要求中国赔款到最高限度,并望将山东置诸势力之下,对于俄国阴谋诡计,了如指掌,威廉在闰八月十八日(10月11日)给瓦德西亲笔信中批评俄国说:“自满洲以及彼所最爱之铁路,一时攫入荷包以后,所有其他在华事件,彼对之皆不再感丝毫兴趣。现在彼只欲尽力设法使吾人之最后胜利,饱受无数阻碍而已。彼等虽曾为焚烧、抢劫、刺杀、以及‘创办博物馆’诸事,然而彼等却欲装作中国之友,不惜以损害欧人为其代价。”(42)威廉当然不愿尼古拉饱其所欲,为制止俄人野心,于光绪二十六年闰八月二十三日(1900年10月16日),与英签订协定四条:

一、将中国之江河及沿海各口岸各国贸易及其他各种正当经济活动,自由开放,毫无差别,此为列强之共同永久利益;两国政府相约,凡其势力所能及,对于一切中国领土,均应遵守此原则。

二、英国政府及德国政府不得利用现时之纷扰,在中国获得任何领土利益,其政策应以维持中国领土不使变更为指归。

三、若他国利用中国现时之纷扰,无论用何方式,欲获得领土利益时,两缔约国关于保护本国在华利益所采之步骤,应保留初步之谅解。

四、两国政府应将本协定通知其他关系列强,如奥、法、意、日、俄、美等国,并请其接受协定所采之原则。

旋得各国承认。俄内部由于维特与库洛巴特金意见分歧,对华政策形成“空前的模稜”,“一面怕瓜分中国,一面却又想保有满洲”。英俄意见尤相背而驰,故直到十月下旬(12月中旬),和议尚未着手。美日极感不满,俄为缓和世局,不得不隐匿其固有主张,与列强采表面的一致行动,各公使乃就法政府所提出之议和条款六项原则(43)为基础,互相磋商,议决和议大纲十二条:

一、原任德国克大臣被害一事,务须钦派亲王专使前赴德京,代表中国皇帝国家悲悔至意,遇害处所树之铭志之碑,与克大臣品位相配。列叙皇帝惋惜此等凶事之旨,标以拉丁、德、法各文。

二、西历九月二十五日,即华历闰八月初二日上谕内所指之王大臣等,及日后诸国大臣指出者,皆须尽法从重分别惩治,以蔽其辜。诸国人民遇害被虐之境,五年内概不得举行文武各等考试。

三、因日本书记生被害,中国国家必应从优荣之典,以谢日本政府。

四、中国国家必在各国人民坟茔曾遭侮蔑发掘之处,建立涤垢雪侮之碑。

五、禁运中华军火,暨专为制造军火各种器料之章,照诸国所议仍不开弛。

六、凡有各国各会名人等,当肇乱时被害亏累,中国咸宜从公赔偿,华人员从事他国之故身躯家产殃及者同。

七、诸国分应自主常留兵队,分保使馆境界,自行防守,界内不宜扎华人。

八、京师至海面,须留出来往畅行通道,故与其有碍之大沽等炮台,皆须一律削平。

九、京师至海之通道,不使有断绝之处,由诺国分应主办酌定数处,留兵驻守。

十、两年之中,中国国家务须在各府厅州县,宣示谕旨一道,载明后开之端,永禁或设或入与诸国仇敌之会,违者无论首从皆斩,犯罪之人如何惩治,文武考试如何停止,一并列述。中国皇帝须颁上谕一道,通行布告以各省督抚,文武大吏及有司官。于所属境内,皆有保平安之责,如复滋伤害他国人民之乱,再有违约之行,必须立时弹压惩办。否则,该管之员即行革职,永不叙用。亦不得借端开脱,别给奖叙。

十一、条约、船章及另有关系通商事宜,各归诸大国裁视,有失全应更改使其妥善简易之处,中国国家允行照办。

十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必须革故鼎新,暨诸国钦差大臣觐见中国皇帝礼节,亦应一体更改,其如何变通之处,由诸大国酌定,中国照允施行。(44)

由首席公使西班牙代表葛络干 (Cologan) 于十一月三日(12月24日)面交奕劻。奕、李电达行在,初六(12月27日)奉上谕:“览所奏各条,曷胜感慨,敬念宗庙社稷关系至重,不得不委曲求全,所有十二条大纲,应即照允。惟其中利害轻重,详细节目,著照昨日荣禄等电信各节,设法婉商磋磨,尚冀稍资补救,该王大臣等勉为其难,惟力是视可耳!”(45)

和议原则既定,所商酌的仅是细节,其中争执最甚者为惩凶与赔款问题。关于惩凶,各国痛恨肇祸诸王大臣,多主先严办祸首,然后开议。李鸿章、刘坤一、张之洞、袁世凯、盛宣怀等先后奏请自办肇祸诸臣。时驻德公使吕海寰、驻英公使罗丰禄、驻俄公使杨儒、驻美公使伍廷芳、驻法公使裕庚、驻日公使李盛铎,以“时事危迫宜速筹和议以挽危局而杜后患”为由,合折奏请诛戮祸首。慈禧以身为罪魁,极力袒护诸人,久经交涉,未获协意。直至十二月二十三日(1901年2月11日),由西班牙公使葛络干领衔、将各国公使议定惩办祸首办法照会奕劻、李鸿章,略谓:

庄亲王载勋令其自尽,诸大臣照允。至端郡王载漪、辅国公载澜,诸大臣核定均必应斩监候,如蒙上裁,即应即行加恩贷其一死,极轻当发新疆极边永远监禁,不得再行递减。英年必当斩立决,刚毅亦当定以斩立决,既系已死,其干系地步,例应与生罹罪者同。赵舒翘应斩立决。至所称毓贤一犯,必当斩立决,诸大臣意见相同。至董福祥一犯,日后如何定罪,贵王大臣所许各节,诸大臣已经记录存案,照贵王大臣主见,莫若从速先夺其兵柄,则照许施行岂不较易。李秉衡、徐桐均当定以斩立决,既系已死,其干系地步,应与生罹罪者同。徐承煜、启秀均应以斩立决,颁发此次核定罪犯案由之上谕,应立即宣示其处决之日,从速指定,惟无论京外诸大臣,特行留派员监视管理行刑之权。(46)

另照会一件略谓:

肇乱时有极其痛恨违背公法各状大员,惨罹大辟,兹公同核定,徐用仪、许景澄、袁昶、联元、立山等五员,皆应立时开复原官,以示昭雪抵偿之意,而垂仁义大公之道,此举量中国国家未必不欣然允服也。如外省有被害之大员,情节与以上同,日后由诸国全权大臣指出,亦当一律请为公允昭雪,拟请贵王大臣于奏请颁发前文所指各罪名之谕旨时,即将以上五员开复原官之上谕一并宣示。(47)

奕、李电达行在,慈禧迫不得已,于十二月二十五日(2月13日)明谕加重处分祸首诸臣,同时开复徐用仪等五人原官,各国以惩办董福祥、英年、赵舒翘三人未能达到要求,促联军西攻。瓦德西于十二月二十七日(2月15日)命联军准备进攻山西,故将消息泄予李鸿章。奕、李急电慈禧说:“姑息数人,坐令宗社危亡,殊为不值。……伏祈圣慈俯念直晋秦豫完善之区,洋兵一至,蹂躏殆尽,设法挽救,实宗社生民之幸。”(48)慈禧被迫屈服,全部接受各国要求,使团对惩办祸魁一事,始认为完全满意。

至于赔款,德为达到扩张海军目的,希望中国赔款二十万万马克,合银七万万两,英、美、日以中国财力所限,认为最高赔款额不过三万万,他国主不超过五万万。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二月,各国组织委员会,由德法英日四国公使负责调查中国财源,结果确定赔款总额为六千五百万磅,合中国海关银四万万五千万两,分三十九年还清,年息四厘,自光绪二十七年五月十六日(1901年7月1日)起息,1902年1月付款,1940年付清。奕劻、李鸿章以赔款过巨,要求酌减,希望增加关税,各国不允。奕、李电奏行在,旋奉旨批准。至于担保之财源,经各国公使磋商数月,始决议:(一)海关税、内地关税、及监税三项,充偿金之来源。(二)海关税增定为五厘。(三)海关税从前之从价税一律改为从量税,赔款问题始告解决。各国都感满意,认为此次对华战争,为历史上少有的“最够本的战争”(49)。

第三节 辛丑条约的签订

自光绪二十六年七月二十日(1900年9月14日)北京失陷,至辛丑和约签字,为时逾年,和议所以拖延如此之久,乃各国公使故采“蜗牛进行式”谈判,对于不关重要问题,每每拖宕许多星期之久,尤以英使萨道义 (Sir Ernest Satow) 为甚。“中国议和各大使对于迁延一事,实无过错之可言;而且彼等其希望从速议结和约。”(50)及惩凶、赔款两大难题解决,各国意见渐趋一致,中外遂于光绪二十七年七月二十五日(1901年9月7日)签订《辛丑条约》十二款,全文如下(附件十九件略):

订约:

大清钦命全权大臣,便宜行事,总理外务部事务,和硕庆亲王;

大清钦差全权大臣,便宜行事,太子太传,文华殿大学士,北洋

大臣,直隶总督部堂一等肃毅伯,李鸿章;

大德钦差驻扎中华、便宜行事、大臣,穆默;

大奥钦差驻扎中华、便宜行事、全权大臣,齐干;

大比钦差驻扎中华、便宜行事、全权大臣,姚士登;

大日钦差驻扎中华、全权大臣,葛络干;(大日即西班牙。)

大美国钦差特办议和事宜、全权大臣,柔克义;

大法钦差全权大臣,驻扎中国京都,总理本国事务,便宜行事,

鲍渥;

大英钦差便宜行事、全权大臣,萨道义;

大义钦差驻扎中华大臣,世袭侯爵,萨尔瓦葛;

大日本钦差全权大臣,小村寿太郎;

大和钦差驻扎中华、便宜行事,全权大臣,克罗伯;

大俄钦命全权大臣,内庭大夫,格尔思;

今日会同声明核定,大清国按西历一千九百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即中历光绪二十六年十一月初一日文内各款,当经大清国大皇帝于西历一千九百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即中历光绪二十六年十一月初六日,降旨全行照允,足适诸国之意妥办。(附件一)

第一款(一)大德国钦差男爵大臣克林德被戕害一事,前于西历本年六月九日,即中历四月二十三日,奉谕旨(附件二)钦派醇亲王载沣为头等专使大臣,赴大德国大皇帝前,代表大清国大皇帝暨国家惋惜之意;载沣已遵旨于西历本年七月十二日,即中历五月二十七日,自北京起程。

第一款(二)大清国国家业已声明,在过害处所竖立铭志之碑,与克大臣品位相配,列叙大清国大皇帝惋惜凶事之旨,书以拉丁、德、汉各文。前于西历本年七月二十二日,即中历六月初七日,经大清国钦差全权大臣致文大德国钦差全权大臣(附件三),现于遇害处所,建立碑坊一座,足满街衢,已于西历本年六月二十五日,即中历五月初十日兴工。

第二款(一)惩办伤害诸国国家及人民之首祸诸臣将。西历本年二月十三日、二十一等日,即中历上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本年正月初三等日,先后降旨,所定罪名开列于后(附件四、五、六):端郡王载漪、辅国公载澜,均定斩监候罪名;又约定如皇上以为应加恩贷其一死,即发往新疆永远监禁、永不减免。庄亲王载勋、都察院左都御史英年、刑部尚书赵舒翘,均定为赐令自尽。山西巡抚毓贤、礼部尚书启秀、刑部左侍郎徐承煜,均定为即行正法。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刚毅、大学士徐桐、前四川总督李秉衡,均已身故,追夺原官,即行革职。又兵部尚书徐用仪、户部尚书立山、吏部左侍郎许景澄、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联元、太常寺卿袁昶,因上年力驳殊悖诸国义法极恶之罪被害;于西历本年二月十三日,即中历上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奉上谕开复原官,以示昭雪。(附件七)庄亲王载勋,已于西历本年二月二十一日,即中历正月初三日,英年、赵舒翘已于二十四日,即初六日,均自尽。毓贤已于二十二日,即初四日,启秀、徐承煜已于二十六日,即初八日,均正法。又西历本年二月十三日,即中历上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上谕,将甘肃提督董福祥革职,俟应得罪名定谳惩办。西历本年四月二十九、六月初三、八月十九等日,即中历三月十一、四月十七、七月初六等日,先后降旨,将上年夏间凶惨案内,所有承认获咎之各外省官员,分别惩办。

第二款(二)西历本年八月十九日,即中历二十七年七月初六日上谕,将诸国人民遇害被虐之城镇,停止文武各等考试五年。(附件八)

第三款因大日本国使馆书记生杉山彬被害,大清国大皇帝从优荣之典,已于西历本年六月十八日,即中历五月初三日降旨,简派户部侍郎那桐为专使大臣,赴大日本国大皇帝前,代表大清国大皇帝及国家惋惜之意。(附件九)

第四款大清国国家允定,在于诸国被污读及挖掘各坟茔,建立涤垢雪侮之碑;已与诸国全权大臣会同商定,其碑由各该国使馆督建,并由中国国家付给估算各费银两,京师一带每处一万两,外省每处五千两,此项银两业已付清,兹将建碑之坟茔开列清单附后。(附件十)

第五款大清国国家允定,不准将军火,暨专为制造军火各种器料、运入中国境内,已于西历本年八月二十五日,即中历二十七年七月十二日降旨,禁止进口二年,嗣后如诸国以为有仍应续禁之处,亦可降旨将二年之限续展。(附件十一)

第六款按照西历本年五月二十九日,即中历四月十二日上谕,大清国大皇帝允定付诸国偿款、海关银四百五十兆两;此款系西历一千九百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即中历光绪二十六年十一月初一日条款内、第二款所载之各国各会各人及中国人民之赔偿总数。(附件十二)

(甲)此四百五十兆系照海关银两市价易为金款。此市价按诸国各金钱之价易金如左:海关银一两、即德国三马克零五五,即奥国三克勒尼五九五,即美国圆零七四二,即法国三佛郎克七五,即英国三先零,即日本国一圆四零七,即荷兰国一弗乐林七九六,即俄国一鲁布四一二,俄国鲁布按金平算、即十七多理亚四二四。此四百五十兆按年息四厘,正本由中国分三十九年、按后附之表各章清还。(附件十三)本息用金付给,或按应还日期之市价易金付给。还本于一千九百零二年正月初一日起,一千九百四十年终止;还本各款应按每届一年付还,初次定于一千九百零三年正月初一日付还。利息由一千九百零一年七月初一日起算,惟中国国家亦可将所欠首六个月、至一千九百零一年十二月三十一年之息,展在自一千九百零二年正月初一日起,于三年内付还;但所展息款之利,亦应按年四厘付清,又利息每届六个月付给,初次定于一千九百零二年七月初一日付给。

(乙)此欠款一切事宜均在上海办理如后,诸国务派银行董事一名,会同将所有由该管之中国官员付给之本利总数收存,分给有干涉者,该银行出付回执。

(丙)由中国国家将全数保票一纸,交付驻京诸国钦差领衔大臣手内;此保票以后分作零票,每票上各由中国特派之官员画押。此节以及发票一切事宜,应由以上所述之银行董事,各遵本国饬令而行。

(丁)付还保票财源各进款,应每月给银行董事收存。

(戊)所定承担保票之财源开列于后:

一、新关各进款俟前已作为担保之借款、各本利付给之后余剩者,又进口货税增至切实值百抽五,将所增之数加之。所有向例进口免税各货,除外国运来之米,及各杂色粮面、并金银以及金银各钱外,均应列入切实值百抽五货内。

二、所有常开各进款,在各通商口岸之常关,均归新关管理。

三、所有监政各进项,除归还前泰西借款一宗外,余剩一并归入至进口货税,增至切实值百抽五。

诸国现允可行,惟须二端:

一、将现在照估价抽收进口各税,凡能改者,皆当急速改为按件抽税几何,定办改税一层如后,为估算货价之基,应以一千八百九十七、八、九三年卸货时、各货牵算价值,乃开除进口税及杂费总数之市价。其未改以前,各该税仍照估价征收。

二、北河黄浦两水路均应改善,中国国家即应拨款相助,增税一层、俟此条款画押日两个月后,即行开办;除此画押日期后至迟十日,已在途间之货外,概不得免抽。

第七款大清国国家允定各使馆境界,以为专与住用之处,并独由使馆管理,中国民人概不准在界内居住,亦可自行防守。使馆界线于附件之图上标明如后(附件十四):东面之线,系崇文门大街,图上十、十一、十二等字;北面图上,系五、六、七、八、九、十等字之线;西面图上,系一、二、三、四、五等字之线;南面图上,系十二、一等字之线;此线循城墙南址随城垛而画。按照西历一千九百零一年正月十六日,即中历上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文内后附之条款,中国国家应允诸国分应自主,常留兵队分保使馆。

第八款大清国国家应允将大沽炮台、及有碍京师至海通道之各炮台一律削平,现已设法照办。

第九款按照西历一千九百零一年正月十六日,即中历上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文内后附之条款,中国国家应允由诸国分应主办,会同酌定数处,留兵驻守,以保京师至海通道无断绝之虞;今诸国驻守之处,系黄村、廊坊、杨村、天津、军粮城、塘沽、芦台、唐山、滦州、昌黎、秦王岛、山海关。

第十款大清国国家允定两年之久,在各府、厅、州、县将以后所述之上谕颁行布告。

一、西历本年二月初一日,即中历上年十二月十三日上谕,以永禁或设或入与诸国仇敌之会,违者皆斩。(附件十五)

二、西历本年二月十三、二十一、四月二十九、八月十九等日,即中历上年十二月二十五、本年正月初三、三月十一、七月初六等日上谕,一道犯罪之人,如何惩办之处,均一一载明。

三、西历本年八月十九日,即中历七月初六日上谕,以诸国人民遇害被虐各城镇,停止文武各等考试。

四、西历本年二月初一日,即中历上年十二月十三日上谕,以各省督抚文武大吏暨有司各官,于所属境内,均有保平安之责,如复滋伤害诸国人民之事,或再有违约之行,必须立时弹压惩办,否则该管之员即行革职,永不叙用,亦不得开脱,别给奖叙。(附件十六)

以上谕旨,现于中国全境渐次张贴。

第十一款大清国国家允定将通商、行船各条约内,诸国视为应行商改之处,及有关通商各地事宜均行议商,以期妥善简易。现按照第六款赔偿事宜约定,中国国家应允襄办改善北河黄浦两水路,其襄办各节如左:

一、北河改善河道,在一千八百九十八年,会同中国国家所兴各工,近由诸国派员重修,一俟治理天津事务交还之后,即可由中国国家派昌、与诸国所派之员会办。中国国家应付海关银每年六万两,以养其工。

二、现设立黄浦河道局,经管、整理、改善水道各工;所派该局各员,均代中国暨诸国保守在沪所有通商之利益,预估后二十年,该局各工及经管各费,应每年支用海关银四十六万两;此数平分,半由中国国家付给,半由外国各干涉者出资。该局员差、并权责、及进款之详细各节,皆于后附文件内列明。(附件十七)

第十二款西历本年七月二十四日,即中历六月初九日降旨,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按照诸国酌定,改为外务部,班列六部之前。此上谕内,已简派外务部各王大臣矣。(附件十八)且变通诸国钦差大臣观见礼节,均已商定,由中国全权大臣屡次照会在案,此照会在后附之节略内述明。(附件十九)

兹特为议明,以上所述各语,及后附诸国全权大臣所发之文牍,均系以法文为凭。

大清国国家既如此,按以上所述西历一千九百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即中历光绪二十六年十一月初一日文内各款,足适诸国之意妥办,则中国愿将一千九百年夏间变乱所生之局势完结,诸国亦照允随行。是以诸国全权大臣,现奉各本国政府之命代为声明,除第七款所述之防守使馆兵队外,诸国兵队即于西历一千九百零一年九月十七日,即中历光绪二十七年八月初五日,全由京城撤退,并除第九款所述各处外,亦于西历一千九百零一年九月二十二日,即中历光绪二十七年八月初十日,由直隶省撤退。

今将以上条款,缮定同文十二分,均由国全权大臣画押,诸国全权大臣各存一分,中国全权大臣收存一分。

一千九百零一年九月初七日在北京定立光

绪二十七年七月二十五日

当辛丑五月,北京和议已有眉目时,慈禧认为和约不久即可签字。由于各方恳求回銮,遂于五月二十一日(7月6日)降旨,定于七月十九日(9月1日)取道河南回京。六月十八日(8月2日)河南巡抚松寿以“豫省夏令雨多河涨,山水时发,跸路施工不易”为辞,奏请将回銮日期,改至秋高气爽之八月节后。(51)接着陕西巡抚升允于六月二十七日(8月11日)以“早秋尚热”为辞,奏请展缓回銮日期,至中秋前后启跸东行,“则气爽秋清,虽有行路之劳,而无蚊热之苦,天气已凉未寒,多晴少雨,圣怀和畅,跸路平安”(52)。由于升允六月初四(7月19日)在“为恭办皇差据情陈明报效经费”折里说:“现奉谕旨,回銮有期,此后供给所需,不过三四万金”等情形看(53),可知升允奏请延期回銮折,当为慈禧所授意,因和约未订,联军未撤,慈禧观望,不敢遽然回京。乃以升允、松寿折为借口,于七月一日(8月14日)降旨略谓:“前择七月十九日回銮,早经降旨宣示。朕侍奉圣母皇太后,无日不腃怀宗社,北望思归,方拟依期启銮,早纡慈念。乃昨据升允奏称,关中秋热,较伏暑尤甚,大雨之后,泥淖弥旬,恳请展期回銮。……复据松寿奏称,本年夏令,积雨连旬,河水骤发,跸路多被冲毁。……惟山沟险窄,积潦未退,势难畅行。且秋阳正炽,溼热薰蒸,圣母高年,方资卫摄,值此忧劳靡暇,尤宜保重起居,若长途跋涉,逐暑遄行,揆诸敬养之遗,朕心万不能安。即天下臣民之心,亦必不安。再四筹维,只得吁恳慈恩,勉从该抚等所请,准改于八月二十四日恭奉慈舆启跸回京。所迟不过月余,一切较为妥慎。”(54)

辛丑和约签字后,除使馆卫兵外,联军于八月五日(9月17日)一律自北京撤退。其他各地联军,除条约规定驻兵地点外,亦于八月十日(9月22日)一齐撤退。联军既撤,慈禧心安,乃携德宗于八月二十四日(10月6日)由西安启銮,取道河南回京。十月二日(11月12日)抵开封,二十日(11月30日)废大阿哥,命即出宫。(55)十一月初四(12月14日)由开封北上,于二十八日(1902年1月7日)抵京。“沿途千官车马,万乘旌旗,气象极为严肃。”(56)太后行李车达三千辆,而金银、绸缎、古董、玩器尚不胜载。(57)地方官沿途供应,竞求华侈(58),洛阳临时行宫,工程费达三万余两。(59)豫省大差磁器一项费三万金,尚不足用。(60)御用之水,皆用细白布过净,用黄布封固备用。(61)较西逃途中,井有人头,室无床褥,饥交迫的狼狈情形,不啻天壤。然经此空前打击,而毫无觉悟,抵京后,因循如故,腐败如故,虽有改革之名,而无改革之实。以苟延为再造,以半主为中兴,坐卧漏舟之中,而谈笑自如,筑巢危幕之上,尤呢喃自得,故不十年而清祚告终。

————————————————————

(1) 清《德宗实录》光绪二十六年六月二十一日上谕。

(2) 吴永:《庚子西狩丛谈》,卷四上。慈禧对吴永说:“载澜有一次,居然同我抬杠,险些儿把御案都掀翻过来,这时我一个人,已作不得十分主意,所以闹到如此田地,我若不是多方委曲,一面稍稍的迁就他们,稳住了众心,一方又大段的制住他们,使他们对着我,还有几分瞻顾,那时纸老虎穿破了,更不知道闹出什么大乱子,连皇帝却担着很大的危险。”

(3) 清《德宗实录》光绪二十六年六月戊戌(二十八)上谕。

(4) 袁昶:《乱中日记残稿》。

(5) 恽毓鼎:《崇陵传信录》。

(6) 仲芳氏:《庚子记事》。

(7) 见光绪二十六年七月十八日军机处寄直隶提督马玉昆上谕。

(8) 唐晏:《庚子西行记事》。

(9) 同上。

(10) 洪寿山:《时事志略》,第十七段“兵将逃散”。

(11) 佛甫爱加来:《庚子中外战纪》,“联军夺据北京情形”。

(12) 吴永:《庚子西狩丛谈》,卷四上。

(13) 吴永:《庚子西狩丛谈》,卷三。

(14) 王彦威:《西巡大事记》,卷一。

(15) 吴永:《庚子西狩丛谈》,卷三。

(16) 见光绪二十六年八月二十四日陕西巡抚端方折。

(17) 见光绪二十六年八月二十六日庆亲王奕劻等折附香国使臣来函。

(18) 清《德宗实录》二十六年闰八月初六上谕。

(19) 王彦威:《西巡大事记》,卷二。

(20) 清《德宗实录》二十六年闰八月二十上谕。

(21) 佚名《天津一月记》说:“六月初八日,雷雨交作,大雨倾盆。团喧言出战……练军曰:真能打仗,我军常助尔三炮,团许之。练军乃开三炮,洋人果出,仅三人。各执枪向团,团即反奔,途中自相语曰,天雨矣,可以回家种地矣,似此吃苦何益,次日即散去大半。”袁昶《乱中日记残稿》也说:“以前日天津失守,在津张、曹老师所带之义团,间多撤去巾带,雨后归农矣。”

(22) 光绪二十六年五月二十五日上谕。(见“夏季档”,实录未载。)

(23) 清《德宗实录》光绪二十六年八月廿一日上谕。

(24) 清《德宗实录》光绪二十六年闰八月初二上谕。

(25) 清《德宗实录》光绪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上谕。

(26) 高绍陈:《水清庚辛记略》。

(27) 胡思敬:《驴背集》卷三。

(28) 洪寿山:《时事志略》,第十三段“兵勇如狼鼠”。

(29) 瓦德西:《拳乱笔记》,十月十七日之报告。

(30) 罗曼诺夫:《帝俄侵略满洲史》,页二一〇一二一一。

(31) 见光绪二十六年六月二十一日致法、德、美国书。(见“夏季档”,实录未载。)

(32) 见光绪二十六年七月初一日两江总督刘坤一等折。

(33) 清《德宗实录》。

(34) 见光绪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九日大学士昆冈等折,照录与总税务司赫德问答节略。

(35) 见光绪二十六年八月初一日调补直隶总督李鸿章奏片。

(36) 清《德宗实录》,光绪二十六年八月初三(壬申)上谕。

(37) 清《德宗实录》,光绪二十六年八日初七(丙子)上谕。

(38) 瓦德西:《拳乱笔记》,“八月二十五日威廉致瓦德西电”。

(39) 罗曼诺夫:《帝俄侵略满洲史》,页二〇九一二一〇。

(40) 罗曼诺夫:《帝俄侵略满洲史》,页二一六一二一七。

(41) 瓦德西:《拳乱笔记》,十月十七日之报告。

(42) 瓦德西:《拳乱笔记》,十一月十一日威廉致瓦氏函。

(43) 法政府提出之议和条款六项:(一)由北京各国公使提出祸首,加以适当处罚。(二)禁止中国输入军械。(三)中国对各国政府及私人付出相当赔款。(四)各国使馆驻扎卫兵。(五)拆毁大沽炮台。(六)天津大沽间,择二三处驻外兵,保障大沽至北京间之交通安全。

(44) 王彦威:《西巡大事记》,卷四。

(45) 王彦威:《西巡大事记》,卷四。

(46) 光绪《东华续录》,一六四。

(47) 同上。

(48) 光绪《东华续录》,一六四。

(49) 罗曼诺夫:《帝俄侵略满洲史》,页二一八。

(50) 瓦德西:《拳乱笔记》,1901年3月23日上德皇之电奏。

(51) 见光绪二十七年六月十八日河南巡抚松寿折。

(52) 见光绪二十七年六月二十七日陕西巡抚升允折。

(53) 见光绪二十七年六月初四日陕西巡抚升允折。

(54) 清《德宗实录》,光绪二十七年七月初一(甲子)上谕。

(55) 清《德宗实录》,光绪二十七年十月壬子(二十)上谕。

(56) 吴永:《庚子西狩丛谈》,卷四上。

(57) 长谷川雄太郎:《回銮日记》。(见《回銮大事记》卷二)

(58) 吴永:《庚子西狩丛谈》,卷四下。

(59) 吴永:《庚子西狩丛谈》,卷四上。

(60) 长谷川雄太郎:《回銮杂记》。(见《回銮大事记》卷四)

(61) 长谷川雄太郎:《回銮杂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