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之为《子思子》,尚已;而《坊》、《表》、《细衣》与焉。有征乎?曰:有。《隋书·音乐志》载沈约之言日:“《礼记・月令》取《昌氏春秋》,《衣》、《中庸》、《坊记》、《表记》取《子思子》,《乐记》取《公孙尼子》。”一也。《御览》引《子思子》曰:“天下有道,则行有枝叶,天下无道,则言有枝叶。”今见《表记》二也。《文选注》引《子思子》曰:“昔吾有先正,其言明且清,国家以宁,都邑以成。”今见《缁衣》三也。且《坊》、《表》言必称子而引《论语》之文,间一;又数引《春秋》,间二;且独称“子云”、“子言之”,与他书记圣言体例不伦,间三。三征既明,三间俱释,于是叙曰:

圣人忧患天下来世其至矣!删《诗》、《书》,正礼乐,皆述而不作,有大义,无微言,岂预知有《论语》为后世入道门哉?假年绝韦来,天人性命之理,进修聚辨之方,无咎寡过之要,胥于《易》乎在,子思本祖训发挥之,故《中庸》一《易》道也;

①选自《魏源集上》中华书局1983年版,143—145页。<

《表记》言正而合道,见称伊川程氏①,则《论语》辅也;《易》之诚,《论语》之仁,皆古圣未发而夫子发之。不读《中庸》,不知诚为尽性之要;不读《表记》,不知敬为求仁之方;而望《易》、《论语》精微,犹入室不由户也。《坊》、《缁》之文,其闳深诚与《庸》《表》有间,然礼坊德,刑坊淫,命坊欲,纲万事于三端,圣人既以叙彝伦,建皇极;而《缁衣》数抄本“数”作“敷”。理化得失,为百世君民臣主师。尼门五尺所言,要非霸世所得闻者。盖《易》、《论语》明成德归,《诗》《书》《礼》、《春秋》备经世法,故《坊记》以《春秋》律《礼》,《缁衣》以《诗》、《书》明治,体用显微,同源共贯,于道之大而能博得,其亦具体而微矣。

世人惟知《史记》子思作《中庸》,故蓍蔡之,而此三篇之为弟子述所闻者,则自唐后二十篇书原不存,亦遂如渎迷济,海沦碣矣。予悼斯道之湮微,乃别而出之,各为紬绎,而《中庸》则专以《易》道发之,用补苴先哲,其轶言时时见他说者,亦辑成篇,而后祖孔、师曾、迪孟之学,大略明且备。刚矣,诚矣,高矣,明矣!

宋汪晫编《子思子》,妄捃孔鲋赝书而显昧四篇之正经,弃天球,宝康瓠,傎莫甚焉,今遂摈勿道也。

①指北宋理学家程颐。

【董仲舒《春秋繁露》引《坊记》《君子不尽利以遗民》一章,称为孔子之言,盖子思垂训,本多祖述,如道德齐礼,与夫南人有恒之言,皆错见于诸篇,不害某全篇之为子思也。《礼记》郑《目录》于《坊》、《表》、《缁衣》三篇不言出《子思子》者,犹《三年问篇》全出《苟子》而郑《目录》亦不言及也。刘献称(缁衣》公孙尼子作者,案《汉志》,公孙尼子,七十子之弟子,或其尝受业子思,故辞述师说以成斯篇欤?然则《坊》《缁》之文未能闳深,亦记不一手故也。有以此三事献疑者,因各为条之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