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兴利之法,除其弊则利自兴矣;鹾政无缉私之法,化私为官则官自鬯矣。欲敌私必先减价,减价必先轻本,轻本必先除弊。弊乎利乎,相倚伏乎?私乎官乎,如转圜乎?弊之难去,其难在仰食于弊之人乎?
淮北票盐创行数载,始而化洪湖以东之场私,继而化正关以西之芦私。且奏销数百万外,其余额犹足以融淮南悬引之不足。夫票盐售价,不及纲盐之半,而纲商岸悬课绌,票商云趋鹜赴者,何哉?纲利尽分于中饱蠹弊之人,坝工、捆夫去其二,湖枭、岸私去其二,场、岸官费去其二,厮夥、浮冒去其二,计利之入商者,什不能一。票盐特尽革中饱蠹弊之利,以归于纳课请运之商,故价减其半而利尚权其赢也。且向日仰食于弊之人,即今日仰食于利之人,昔之利私而今之利公,何谓淮北可行而异地不可行?
①选自《魏源集下》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438—440页。
②1830年,陶澍加太子少保,署两江总督兼理两淮盐政,着手解决盐政积弊,魏源在他的支持下,创行淮北票盐。
疑者或曰:减之又减,安能敌无课之私?不知场私无课而邻私有课。有课之私,减价敌之而有余;无课之私,尽价收之而不足乎?或又谓旧票充新,难免再运之虞。无论卡局截角重重稽察,且票可冒,课不可冒。苟票可转运,则请票十余万引外,即应无复请票之人,何以每年数十万引,从无票少于额、盐浮于课之事乎?或又谓湖私改贩,难革鸮音,北盐灌邻,保无藩决。然则枭化为良者,必不许其为良,北受芦侵者,必永为其所侵也?又有谓收税章程,年更岁易,良由以有定之盐,应无定之贩,不如签商认岸,一劳永逸者。不知指商索费,则成本立增,争畅舍滞,则规避竞起。且票盐有百世不易者,改道归局是也。有必与时变易者,钱粮出纳,贩不足则以不足之证治之,贩有余则以有余之证治之。弊不同,防弊亦不同。
总之,弊必出于烦难,而防弊必由于简易;裕课必由于轻本,而绌课必由于重税。此则两淮所同,亦天下盐利所同,亦漕赋关榷一切度支之政所同。方今生齿日繁,生财日狭,司农常憬然盱衡山海,欲筹商课之有余,以裨农赋之不足。然则一隅之得失,固将为四方取则焉。
前于道光十七载①,曾刊《票盐初志》,嗣因军饷奏销,斟酌损益,章程屡变,事则倍难于前,功则无改于昔。重加厘订,用垂法戒,以存创始守旧之规模,以明圣天子、贤牧伯制法宜民可久可大之精意。志淮北也,而不专志淮北也。
①即1837年。
【曾有准北票盐记)一篇,约二千言,最为明核不料失稿于扬州,今欲之,非得《淮北票盐志》不可,而亦无此心绪矣。自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