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征诏、制敕、谕、祭文、表、奏疏、札子
宋神宗颁付刘沆等家诏
中书门下：沆、彦博、弼、尧臣，蓄德深厚，身之功善，不自矜伐，故虽久处朝廷，怀此社稷大功，乃绝口不言。是以中外缙绅近臣，莫有知者。今缘故臣之子，明其父勋，得信其本末，乃知援立之功，厥有攸在。嘉祐之诏，但宣之耳。其议所以褒显之，故兹诏示，想宜知悉。元丰三年十月日。
宋神宗颁行中外诏
昔我仁祖皇帝，深惟天下大本意有所付，而执政大臣沆、彦博、弼、尧臣，实左右赞顺，以成圣志。及英宗皇帝进位元储，缵承大统，四方上下，莫不安宁。而沆等勋绩，蔑有闻者，其谨厚忠实，可谓至矣。宜议所以褒显之，庶几上昭仁祖知人之明，文考报功之义。故兹诏示，想宜知悉。元丰三年十月十三日。
宋仁宗以刘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制
朕寅奉丕图，思臻至治，总万几而日谨，举盛典以交修。日与辅臣底宁县宇，其有翼宣王度，裁成物宜，燮阴阳之和，处丞弼之任，式资茂宰，秉厥大钧。矧兹选才，久尝著效。爰登中铉，敷告外庭。推忠佐理功臣，正奉大夫、尚书、工部侍郎、参知政事、护国彭城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七百户，实封二百户，赐紫金鱼袋刘沆，雅性内融，敏识先觉，以冲约而率礼，不夷险以易心。文成国华，学臻道奥，乐名教以为己任，罄知虑以翊帝谟。乃者擢自书林，更于右史，亟升西掖，出守南方，屡换圭符，实宣精力，属中邦之择尹，正内阁以参华。岁历未周，风绩弥著，式图寅亮，用赞谟明，俾任股肱之良，参断邦家之务。具瞻斯属，嘉猷诞彰，进联右辅之崇，允协庶邦之望，兼荣书殿，仍峻贵阶，增勋级与褒功，爰益田及真食。呜呼！赞万几之重，允赖于忠纯；底率土之和，必资于英杰。当伸茂举，以恢远图，可特受金紫光禄大夫，依前尚书、工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太学士、上柱国开国公，加食邑一千户，实封四百户，仍赐推忠协议佐理功臣。主者施行。至和元年八月日。
宋仁宗除刘沆行工部尚书、充观文殿太学士、知应天府制
门下罄一节以事君，中外之人无间；处大臣而有体，进退之礼必优。矧于辅弼之良方，赖股肱之寄。屡形恳避，嘉敦悫之弗移；宜峻宠章，示眷怀之特异。具官刘沆，质性刚鲠，姿材明敏。曩以艺文，策隽科于异等；遂追髦彦，腾夷路以飞华。入必仕于清闲，出屡更于事任。翼翼是则，有声京邑之雄；岩岩具瞻，遂参廊庙之用。乃酬嘉绩，爰正台司。执毁誉不同之心，笃于自信；勤夙夜匪懈之志，久而益劳。顾方厚于倚毗，乃遽思于退让。燕见之际，有言而必诚；封章之来，虽却而复至。察其所守，实亦重违，惟兹秘殿之严，眷乃留都之重。既增美秩，仍益真封，宠我迩臣，斯为异数。虽如汝志，尚简予衷。於乎！秉国之钧，居则坐而论道；为时旧老，往则殿于大邦。是为出处之荣，勉服便蕃之命。可特授行工部尚书、充观文殿太学士、知应天府，加食邑一千户，实封四百户，仍改赐推诚保德崇仁忠亮功臣，散官勋封，余如故。主者施行。嘉祐元年月日。
宋神宗追封丞相刘沆为兖国公制
序德报功，是宜厚往；褒贤念旧，所以劝忠。维持显庸，申被愍锡。具官沆以宏才远业，经纬四方，伟望英声，仪型百辟。相我仁祖，协成圣谟；进建元储，国以泰定。劳勤勋绩，久而自昭，笃实冲深，朕用嘉叹。兖为大国，公爵极崇，尚其明灵，膺此休命。可题刘丞相沆追封兖国公，余如故。主者施行。元丰三年闰九月十一日。
赠闵忠左誉朝奉郎敕
昔张巡以羸卒守危堞备寇，城陷，骂贼不屈而死，唐朝褒恤之典，仅闻庙食睢阳而已。尔左誉以一尉之微，乃能为巡所为，风节凛凛，今犹有生气，此朕之所甚嘉叹而重悯恻也。岳阳庙食，视睢阳无异矣。优赠员郎，赏延于嗣。虽迟迟一纪之后，九京可作，尚懋钦哉！可特赠朝奉郎，仍与一子恩泽，行下祠于学。
按，誊本传：登绍定五年第，授景陵尉，莅任未几遇害。绍定系理宗初次改元年号。理宗在位四十年，据敕“迟迟一纪”云云，敕应在理宗朝。
明仁宗谕右春坊右司直郎张景良敕
朕置司直郎于春坊者，盖欲其箴过失，纠违缺也。必得其人，乃称斯任。尔国子监博士张景良，以文学发身，累典教事，宜于厥职，遂简侍朕长子讲读。今朕既建长子为储副，用进尔为承务郎、右春坊右司直郎。夫官以司直为名，盖视其不直者而正之使直也。必有诸己，然后可施于人。尔惟钦哉，以光朕命。洪熙元年三月二十二日。
明宪宗谕进阶通议大夫预内阁兼经筵官刘定之敕
国家设内阁以处宿儒，实欲资嘉谟以弼治道，而况兼有经筵劝讲之务，史局总裁之劳，非得实才，曷膺隆委？咨尔工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刘定之，夙承家学，早裕经纶，翘然科目之英，允矣士林之望，翰苑春坊之荐，历通政大夫之囗囗囗贤恒置于近联，职业不离乎文字。顷求人于众论，佥谓汝贤。洎参预于政机，深惬朕志。顾三载劳勘之靡懈，致一代国史之有成。眷此懋勋，宜隆优宠。爰陟东卿之亚，仍兼翰长之荣。兹复锡之诰命，进阶通议大夫，预内阁兼经筵官如故。於乎！惟忠敬足以守始终之节，惟智识足以裨远大之谋。尚慎尔修，毋怠朕训。成化三年十二月十七日。
明宪宗赠资善大夫礼部尚书谥文安刘定之敕
朕嗣守丕图，式宏至治，乃眷经纶之任，允资博洽之儒。惟任职既竭其诚，斯贲终必隆其礼。故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刘定之，性资明敏，学问博通，早魁礼闱，历官翰苑，侍经筵多启沃之益，修书史尽笔削之公。官屡迁而志益勤，年愈深而名益著。迨居内阁，克赞大猷，顾倚任之方隆，胡劳瘁而倏逝？眷言畴昔，良足悼伤。兹特赠尔为资善大夫、礼部尚书，谥文安。锡之休命，式表异恩。呜呼！范希文著勋庸于有宋，尚书乃加；揭曼卿擅才誉于前元，文安斯谥。贲尔兼二贤之美，流芳并千秋之荣。茂渥是膺，茔魂尚慰。成化五年十二月十一日。
明宪宗谕湖广右副都御史刘敷敕
近者，湖广今年夏秋之间，天雨连绵，河水泛涨，所属襄阳、荆州等府地方，田禾房屋多被淹没，军民人等亦多缺食艰难。特命尔督令都、布、按三司掌印官，定委堂上官员，分投着落该府、州、县、卫、所掌印正官，遍历被灾处所，逐一踏勘所种田苗无收若干，有收若干。有收之数，行令依期征纳；无收之处，暂且停征。具奏定夺，不许官吏人等作弊，妄报灾伤，有匮国用。仍取军民缺食之家，大小丁口的数，先尽预备仓粮，照数赈济。如仓粮不敷，或于有粮州县挪借，或于殷富之家劝借，或将官钱籴买，设法搬运，依时散予，以防流移。此外别有长策，听尔从宜处置。倘遇贼盗生发，督令军卫有司即时擒捕。敢有不体朝廷恤民之意，不行用心抚辑军民，禁捕盗贼及克落钱粮，乘机作弊，虚报粮储，失误赈济，贪酷生事，迫民逃窜者，经自访究的实，轻则量情责罚，重则拿问，如律干碍。文职五品以上并军职，奏闻区处。尔为风宪大臣，受兹重托，克勤廉慎，用心访察民情。灾伤轻重，酌量处置，务使军民得所，地方宁妥，斯副委任。若或处置乖方，徒为劳扰，无益于事，罪有所归，尔其慎之，慎之。事毕，通将勘过灾伤并赈济缘由，造册具奏，送部以凭查考。尔其如敕奉行，故敕。成化十四年八月初五日。
明孝宗赠大中大夫资治少尹广西承宣布政使司左参议马铉敕
人臣事君，至于捐躯报主，亦已苦矣，况复战亡于锋镝之下乎！恤典不隆于殁后，何以慰忠魂于九原也？尔广西布政使司右参议马铉，发身贤科，登名仕籍，每优职任，绰著能声。屡言多因事纳忠，百炼刚肠寒白日，一死见临危取义，千年臣绩续青编。念尔忠贞，实堪悯恻。兹特赠尔为大中大夫、资治少尹、广西承宣布政使司左参政。尚鉴褒嘉之命，益显忠烈之灵。弘治七年二月十五日。
明英宗遣吉安府知府张瑄谕祭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左鼎文
惟尔发身贤科，擢司风纪，获忠勤之誉，有干济之才。出佐大潘，旋佥台宪，方隆委任，胡遽云亡？追维往劳，良用悼惜。兹特遣祭尔灵，尚克钦服。天顺戊寅二年十二月十四日。
明宪宗遣礼部尚书邹干谕祭内阁大学士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赠资善大夫礼部尚书谥文安刘定之文
惟卿早擢高科，历事先朝，博学多闻，文名光昭。简在朕心，置卿近密，入告谋猷，每多裨益。胡为婴疾，竟尔告终？念卿往劳，深恻予衷。爰颁恤典，有赠有谥，络绎还丧，并赐以祭。君臣义笃，始终克全。卿灵如在，其歆鉴焉。成化己丑五年九月初七日。
明宪宗遣江西等处承宣布政使司林鹗谕祭内阁大学士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赠资善大夫礼部尚书谥文安刘定之文
惟卿朝之文臣，朕之良弼。毗辅不终，良可悼惜。奄临窀穸，特兹遣祭。灵爽不昧，其歆朕意。成化己丑五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明孝宗遣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左参政杨守隅谕祭都察院右都御史刘敷文
惟卿才猷练达，品度宏深。发身贤科，擢职宪臣。旬宣茂著，藩臬驰声。巡抚两浙，江汉同春。陈师鞠旅，直捣不庭。用官其子，以励忠贞。召入内台，风纪攸新。倚毗方隆，恳乞山林。遐龄宜享，胡遽沉沦？讣音来闻，悼惜良深。仍命有司，葬祭为荣。卿灵不昧，尚其钦承。弘治十六年癸亥十二月日。
明孝宗遣江西布政使司右参议李魁谕祭广西布政使司左参议马铉文
嗟尔发身贤科，擢官郎署，佐藩司而承宣有道，剿蛮夷而奋不顾身。遇敌当先，死于锋镝。讣音来闻，朝野痛伤。赠尔广西布政使司左参政，荫尔一子入监，庙祀广西桂林。遣官谕祭，聊慰忠魂。汝其有知，鉴此钦哉。弘治七年甲寅四月初八日。
明世宗遣江西布政司左布政使叶相谕祭司经局洗马尹襄文
尔以厚重之资，和正之性，大邦发解而高第甲科，翰苑储才而历升宫洗。屡典文衡之任，咸归得士之称，史局克效乎公勤，经纬良多乎启沃。方有期于柄用，遽遘疾以云亡。倏上讣音，良怀伤悼，特颁优礼，用酬往劳。谕祭有仪，尚其歆只。嘉靖丁亥六年。
明神宗遣江西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右参政余一龙谕祭礼部尚书尹台文
惟尔性资端亮，学识优长，擢隽贤科，蜚英翰苑，历史局宫僚之任，多雠书校士之劳。爰敷教于成均，遂升华于铨贰，职居典礼，正位秩宗。方资赞襄之勘，懋著忠谨之绩。浮言偶及，高蹈不移。宜享遐龄，遽闻长逝。追维往勋，用霈恤恩。灵如有知，尚克歆服。
明神宗遣江西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右参政余一龙谕葬礼部尚书尹台文
惟尔践登八座，扬历两都，声华夙著于辞垣，雅尚共推乎乡国。云胡沦谢，倏届归藏？良轸朕怀，载颁恤典。灵其不昧，服此殊荣。
谢遣代拜先圣先师表
尹台
该内阁递出揭帖：“六月十五日望日，文华殿先圣先师堂用果酒上尚，黄袍行礼。奉圣旨着少詹事台代拜，钦此。”除钦遵代拜成礼外，臣诚感诚忭，谨稽首顿首称谢者。伏以道遵上圣，启百王治统之传；位建东闱，敷千载人文之贲。代拜惊承于宠綍，登趋叹羡于儒绅。祗役冰兢，叨恩汗惕。兹盖伏遇皇上配天立极，宪圣得师。神明越上古以无伦，制作备中兴而莫竞。缉熙就学，总诸经群籍之大成；敬一敷言，昭四勿五箴之奥训。登三咸五，巍巍恢治化以难名；轶古绝今，亹亹运刚明而不息。允矣齐勋华于接席，昭哉契姬孔于升堂。肆饬新仪，望朔俨神交之在觌；爰抒特典，瞻思兴旷感之同符。匪徒崇俎豆于将陈，实用著羹墙于慕企。上嘉下乐，礼非按袭乎前闻；继往开来，功足昭垂于永述。臣猥承撰选，滥荷甄慈，大圣忻逢，知先后道，由于一揆，遗经抱诵，慨精廲义，闇于多岐。讵期依日月之景光，遽获奉云霄之华遣。仰笾累而耸觐，恍洋洋对越之如临；隮殿陛以思荣，惭碌碌报称之莫效。伏愿皇风振古，帝德昌新，作君作师，四海佑宠，绥而笃祐，得名得寿，万年覃文，教以申庥。
中书三弊奏
刘沆
奏为近臣保荐辟请，动逾数十，皆浮薄权豪之流，交相荐举，有司以之贸易，而遂使省府台阁、华资要职、路分监司、边防寄任，授非公选，多出私门。又职吏人迁补有常，而或减选出官、超资换职、堂除便家、先次差遣之类，此近臣保荐之弊一也。审官吏部铨三班，当入川广乃求近地，当入近地又求在京，及堂除升陟省府馆职检讨之类，此近臣陈丐亲属之弊二也。其叙钱谷管库之劳，捕贼昭雪之赏，常格虽存，侥幸尤甚，以法则轻，以例则厚，执政者不能持法，多以例与之，此叙劳干进之弊三也。愿诏中书、枢密，凡三事毋用例，余听如旧。
题请陈浩从祀奏
刘定之
臣窃见圣朝尊崇儒道，于先圣孔子所删述五经足以垂世教者，屡次表彰，尊显有加无替。大宗文皇帝命纂修《五经大全》，英宗皇帝命刊刻《五经注解》，皆颁赐天下，分布学校。皇上自育德春宫以至于今，御经筵所读讲必以五经为先，诚万亿年大平根基所系也。然自有五经以来，训释何止数十百家。圣朝于《易经》，专取程颐《传》、朱熹《本义》；于《书经》，专取蔡沈《集传》；于《春秋》，专取胡安国《传》；于《礼记》，专取陈浩《集说》者：岂非以其尤得圣人之旨哉？永乐中所纂，正统中所刊，今经筵所进，与夫天下庠序场屋所用，无不以是也。夫既专取其说，固宜褒异其儒。欲褒异之，莫若俾得从祀于先圣庙庭。今之从祀，旧规有程颐、朱熹矣，又广新制及胡安国、蔡沈矣。斯皆以释经有功也，惟陈浩未与其列。以臣观于浩释经之功，虽未敢追程、朱二子之躅，亦可以次胡、蔡二氏之肩。况前代释经，如何休、贾逵、范宁、杜预等，今圣朝取其说无几耳，然尚从祀。若浩之专用其说者，以之从祀，夫何间然？昨学士商辂请欲将以从祀若浩，并下礼官、儒臣公同博议，伏候敕旨施行。
水利奏
刘定之
臣闻善为治者，因天地自然之势而享其利；不善为治者，违天地自然之势而受其害。窃见黄河，自昔从淮安、徐州、漳湫诸处分派各出。近年淮安、徐州支流皆渐微小。惟漳湫支流益大，以致涨满漕河，溃决堤防，沛然东注，漫为巨浸，牵成大川，阔处十数里，深处十余丈，其势若泻天河而震雷霆不可止也。朝廷虽尝修筑堤防以止溃决之势，又造作浮桥以接堤防之缺，而终不坚固。盖天地自然之势，岂人力所能抗御哉？汉人有言：“河决不可复止，鱼烂不可复完。”宋苏轼草制词，责开河者有曰：“尔以有限之财，兴必不可成之役，驱无辜之民，置之必死之地。”盖谓此也。宜特听其自然，使水势渐有所归，乃徐为之图焉，何必急于勤民哉？然而河决固为害，而其间尚有利可因。何也？漳湫北至临清，南至徐州，千百里中，旧时漕河水小，全赖闸与月河随时启闭，以节缩水利，方可行船。今河决之后，大势虽已东注，而余流入漕河，其水不小，月河可以不闭，闸板可以常启矣。然任事之臣不知变通，仍守旧法，其意不过欲操持权柄，阻节舟船，需觅财利，盈满己私尔。然而利归于私而害贻于国。所谓害者，其小未足言，而大害有四：其一曰冲坏石闸，其二曰湮没田地，其三曰留滞漕运，其四曰助成河患。所谓冲坏石闸者，月河常闭则水势常移于闸，洪波巨浪交射互激，未有久而不坏。及其既坏，未易修理。凡此闸者，皆前代作其始，圣朝成其终，累千百年方成大利，岂可不相时保惜以图久远哉？所谓湮没田地者，月河常闭则不足以分减水势，而旁近田土被其湮没必多，此皆民所赖以生聚居止耕凿饮食者，岂可弃为鱼鳖蒲苇之场也？所谓留滞漕运者，月河常闭而闸板不常启，虽不阻官船，然私船多阻，则与官船自相抵碍，守冻寄住，以至远方军民残年不能回乡，新年不肯重差，漕运未有不留滞者矣。所谓助成河患者，月河湮闭而闸板不常启，则水满而溃决之处，其势愈甚，是助之使决也。恐年岁既远，入地益深，则漕河之水，牵制倾泻，与之俱逝，至于干枯浅塞，而漕运全阻矣，岂非国家大害乎？盖自古立国，必因长河大江以漕挽天下，而燕蓟之地，古不通漕，至宋之中世，河徙以成漕路，而辽、金、元三世始得都于此，已先为圣朝开亿万载太平之业。今复自然添满其流，安知非天助者乎？乃欲修堤防作浮桥以塞其决，是所谓违天地自然之势而受其害也。若不闭月河，常开闸板以疏通之，所谓因天地自然之势而享其利也。臣近因差使往回，亲见其病，叨备近侍，不敢隐默，谨题请旨。
陈十事疏
刘定之
自古如晋怀、愍，宋徽、钦，皆因边塞外破，藩镇内溃，救援不及，驯致播迁。未有若今日，以天下之大，数十万之师，奉上皇于漠北，委以与寇者也。晋、宋遭祸乱，弃故土，偏安一隅，尚能奋于既衰，以御方张之敌。未有若今日，也先乘胜直抵都城，以京师武臣之众，不能奋武以破贼，又不能约和以迎驾，听其自来而自去者也。国势之弱，虽非旦夕所能强，岂可不思自强之术而力行之？臣愚，敢略陈所见。近日京军之战，但知坚壁持重，而不能用奇制胜，至前队败而后队不救，左哨出而右哨不随。宜仿宋吴玠、吴璘三叠阵法，互相犄角，迭为救护。至铁骑冲突，必资刀斧以制之。郭子仪破安禄山八万骑，用千人执长刀如墙而进。韩世忠破兀术拐子马，用五百人执长斧上揕人胸，下砍马足。是刀斧挥攉便捷，优于火枪也。紫荆、居庸二关，名为关塞，实则坦途。今宜增兵士，缮亭障，塞蹊隧。陆则纵横掘堑，名曰地网；水则潴泉令深，名曰水柜。或多植榆柳，以制奔突；或多招乡勇，以助官军。此皆古所尝为，已有明效。往者奉使之臣竟以驵夫招衅启戎，职此之故，今宜择内蕴忠悃，外工专对，如陆贾、富弼其人者，使备正介之选，庶不至失辞辱国。臣于上皇朝乞徙沙漠降人，知谋短浅，未蒙采纳。比乘国衅，奔归故土，寇掠畿甸者屡见告矣。宜乘大兵聚集时迁之南方，使与国家兵民相错杂，以牵制而变化之，且可省俸给，减漕挽，其事甚便。天下农出粟，女出布，以养兵也。兵受粟于仓，受布于库，以卫国也。向者兵士受粟于公门，纳月钱于私室，于是手不习击刺之法，足不习进退之宜，第转货为商，执技为工，而以工商所得补纳月钱。民之膏血，兵之气力，皆变为金银以惠奸宄。一旦率以临敌，如驱羊拒狼，几何其不败也？今宜痛革其弊，一新简练之政，将帅踵旧习者诛无赦，如是而兵威不振者未之有也。守令朘民，犹将帅之剥兵也，宜严纠考，慎黜陟。犯脏者举主与其罚，然后贪墨者寡，荐举者慎，民安而邦本固矣。古贩缯屠狗之夫，俱足助成帝业；今于谦、杨善，亦非出自将门。然将能知将，宜令各举所知，不限门阀；公卿侍从，亦令举勇力、知谋之士以备将才：庶搜罗既广，御侮有人。昔日汉图恢复，所恃者诸葛亮；南宋御金，所恃者张浚。彼其忠义夙著，功业久立。及街亭一败，亮辞丞相；符离未捷，浚解都督。何则？赏罚明则将士奋也。昨德胜门下之战，未闻摧陷强冠，但迭为胜负，互杀伤而已，虽不足罚，亦不足赏。乃石亨则自伯进侯，于谦则自二品迁一品。天下未闻其功，但见其赏，岂不怠忠臣义士之心乎？可令仍循旧秩，勿躐新阶，他日勋名贵而爵赏加，正未为晚。夫既与不忍夺者姑息之政，既进不肯退者患失之心。上不行姑息之政，下不怀患失之心，则治平可计日而望也。向者御史建白，欲令大臣入内议政，疏寝不行。夫人主当总揽威权，亲决机务，凡政事早朝未决者，自御便殿，使大臣敷奏，言官察其奸正而纠劾之，史官直书简册以示惩劝，此前代故事，祖宗成法也，愿陛下遵而行之。若仅封章入奏，中旨外传，恐偏听独任，致生奸乱，欲治化之成难矣。人主之德，欲其明如日月以察枉直，仁如天地以覆群生，勇如雷霆以收威权。故司马光之告君以仁、明、武为言，即《中庸》所谓知、仁、勇也。知、仁、勇，非学而能之哉。夫经莫要于《尚书》《春秋》，史莫正于《通鉴纲目》，陛下留心垂览，其于君也，既知禹、汤、文、武之所以兴，又知桀、纣、幽、厉之所以替，而趋辟审矣。于驭内臣也，既知有吕强、张承业之忠，又知有仇士良、陈宏志之恶；于驭廷臣也，既知有萧、曹、房、杜之良，又知有李林甫、杨国忠之奸，而用舍当矣。如是则于知、仁、勇之德，岂不大有功哉？苟徒如向者儒臣进讲，诵述其善，讳避其恶，是犹恐道路之有陷阱，闭目而过之，其不至于冥行颠仆者几何？今天下虽遭大创，尚如金瓯之未有缺，诚能本圣学以见之政治，臣见国势可强，仇耻可雪，兄弟之恩可全，祖宗之治可复，亦何惮而不为此？
上景泰帝疏略
左鼎
貂蝉盈座，悉属公侯；鞍马塞途，莫非将帅。民财岁耗，国帑日虚。以天下之大，土地兵甲之众，曾不能振扬威武，则军政仍未立也。昔太祖定律令，至太宗暂许有罪者赎，盖权宜也。乃法吏拘牵，沿为成例，官吏受枉法财，悉得减赎，骩骳如此，复何顾惮哉？国初建官有常，近始因事增设。主事每司二人，今有增至十人者矣；御史六十人，今则百余人矣；甚至一部有两尚书，侍郎亦倍常额，都御史以数十计：京官之冗也。外则增设抚民管屯官，如河南参议益二而为四，佥事益三而为七：外官之冗也。天下布、按二司各十余人，乃岁遣御史巡视，复遣大臣巡抚镇守。夫今之巡抚镇守，即曩之方面御史也。为方面御史，则合众人之长而不足；为巡抚镇守，则任一人之智而有余。有是理邪？至御史迁转，大骤当以六年为率，令其通达政事，然后可以治人。巡按所系尤重，毋使初任之员漫然尝试。其余百执事，皆当慎择而久任之。
再上景泰帝疏略
左鼎
国家承平数十年，公私之积未充，一遇军兴，抑配横征，鬻官市爵，率行衰世苟且之政，此司邦计者过也。臣请痛抑末技，严禁游惰，斥异端使归南亩，裁冗员以省虚糜，开屯田而实边，料士伍而纾饷。寺观营造、供佛饭僧，以及不急之工、无益之费悉行停罢。专以务农重粟为本，而躬行节俭以先之，然后可阜民而裕国也。倘忽不加务，任掊克聚敛之臣，行朝三暮四之术，民力已尽而征发无已，民财已竭而赋敛日增。苟纾目前之急，不恤意外之虞，臣窃惧焉。
条陈五事疏
李钧
为陈言事，臣钧即该奉诏书内一款：“给事中御史职当言路，今后凡朝廷政事得失，天下军民利病，许直言无隐。钦此，钦遵。”臣钧伏睹之余，喜惧交并。所喜者圣天子在上，言路大开，天下太平之兆也；所惧者臣见识浅薄，恐言之不直，有负陛下求言之盛意也。但以臣职居言路，有所见不容不言，有所言不可不直。若言不直则于心为欺，于职为旷，不忠之罪莫大于此。臣谨条陈五事，上渎宸聪。如言可采即赐施行，如不可行，乞宥狂直之罪。臣冒干天威，不胜战慄之至。为此具本，顺差南京都察院办事官刘芳斋捧，谨具奏闻。一曰亲览史书。臣窃惟史书之有关于天下国家也尚矣，自古人君之智愚，政治之得失，群臣之邪正，国家之兴亡，皆载于史。但史书浩繁，难于遍览。求其明白切要，可为人君万世之法者，莫如《资治通鉴纲目》一书。臣每窃见近年以来，经筵讲官惟用五经、四书，不进《通鉴纲目》，盖诚恐有所冒犯，故避讳而不敢进也。昔唐仇士良尝语同列曰：“人主甚勿使之读书，彼见前代兴亡，心切忧惧，则吾辈疏斥矣。”今日之事亦大类此。臣伏愿皇上更化之始，恒以鉴古为心，乞于便殿万几之暇，朝夕观览，或时召儒臣，与之从容讲解。要见古之人君何所为而谓之圣明，何所为而谓之昏庸；政治果何为而得，果何为而失；群臣何者为贤良，何者为邪佞；国家果因何而兴，果因何而亡。然后以君之圣明者为法，以昏庸者为戒；政之得者效之，政之失者鉴之；仍观左右大臣，何人可比古之贤良而当亲任之，何人正如古之邪佞而当黜退之。如此则德无不修，政无不善，臣无不良。将见国家兴隆，宗社巩固，万民欢戴，四夷宾从，而垂万万年国祚于无穷矣。臣不胜幸甚，天下幸甚。二曰永开言路。臣窃惟开言路者，人君治天下之首务也。言路不开，则政治得失无由而知，国家利病无由而知，奸邪在位无由而知。聪明日蔽于上，荼毒日流于下，未有不致危乱者也。仰惟皇上嗣登宝位之初，屡下求言之诏，始命谏官直言，复许诸人直言，是以忠言谠论日进于朝，可谓大开言路矣。然臣愚昧，又以永开言路为言者，何哉？窃见即今给事中、御史所陈之言，事体不一，如修德、用贤等件，臣固知陛下已能躬行矣。其有该衙门所当行者，各官正当钦承上意，即与施行可也。然其间有不便己私者，或托以他故妄奉不行，或有施行亦不过应答故事，致使言为虚文，事无实效。居言路者见其如此，皆曰“言既不行，不如不言”，此言路所以不能永开者一也。至有权奸在位，惟怕直言，故于进言之人多方钳制，或指为轻薄，或目为狂妄，或寻其瑕疵，或衅其差失。凡有更张则曰变乱成法，凡有荐举则曰专擅选官，凡有弹劾则曰排陷大臣，明则加以重刑，暗则私怀怨恨。言官见其如此，皆曰“非徒无益于国，实足自祸其身”。此言路所以不能永开者二也。伏惟皇上更化之始，恒以开言路为心，乞敕该部，凡所言有当行者，即便为之施行，务臻实效，不可托故延滞不行。及有言之不当理者，伏望皇上宏天地之量，宽斧钺之诛，置之不问，如此则言路永开，事无雍蔽，天下太平计日而待矣。臣不胜幸甚，天下幸甚。三曰重大臣。臣尝读《中庸》，有曰“敬大臣”。盖大臣之于人君，犹股肱之于元首，所以共治天职，共理天民者也。且大臣爵位尊崇，职务重大，国家安危是系，军民休戚所关，苟非才德纯全，心术正大，宽平而识大体，廉洁不顾己私者，不足以当是任。故自古愿治之君，于大臣未尝不重也。臣伏愿皇上更化之始，恒以重大臣为心，未用之先，当重其选，既用之后，当重其官。乞敕该部，今后或有大臣如尚书、侍郎、都御史、大理大常寺卿，及在外布政按察使、五军都督，及在外在京总兵、镇守等官缺员，不可徇私保举，务要合同内阁大臣、六部都察院等衙门堂上官，从公推举，各荐所知，较其优劣，不拘在京在外官员，不限资格。公举既定，然后该部具奏定夺。其有荐举不公，许六科、十三道就行纠劾，治以欺罔不忠之罪。然选用文武官员，固吏、兵二部之事，但大臣非群臣可比，一非其人，则为害不浅。固以一人所知，不若众知者广；一人所举，不若众论者公。陛下重选大臣如此，则庶几可得人矣。然选之既重，待之尤不可不重。臣窃见近年以来，大臣有犯公罪者，辄系累下狱，裸衣受刑，不数日寻复其任。大臣为群僚之表率，使之将何面目以处人上乎？实非所以重大臣也。要当视为一体，加以礼貌。其或有小过，则置不问，若有大罪，则或退之为民，或赐以自尽，不可辱于市朝。至若元恶大奸，然后戮之无宥。然此非为其人惜也，所重朝廷之名器也。陛下重大臣如此，则为大臣者必各知所自重，尽心竭力，殒首瘁躬，以报陛下千载之遇矣。臣不胜幸甚。四曰选良将。臣窃惟自古人君，若以安天下为心，未尝不以选将者为急。诚以将者国家安危所系，人命生死所关，故选将不容不急者。在内为将者选得其人，则四方无觊觎之心；在外为将者选得其人，则四夷无侵扰之患。臣窃见近年以来，在京在外总兵，或以外戚至亲，或以内官姻识，或用贿赂而得，或因奔竞而成，率多平常鄙夫，粗鲁悍卒，不识韬书，罔知筹算。知、信、仁、勇者罕见，贪、残、昏、怯者恒多，不思抚恤军人，惟务荒淫酒色。在内者训练无法，在外者守备无方，卖放军士，办纳月钱，差占军丁，应当私役，致使军众内怨，夷狄外侵，皆由将不得其人之所致也。今兵部尚书马昂，庸才下品，素不读书，怙宠恃恩，矜己傲物，两广弗靖，视为寻常，朔方未靖，罔知忧虑，既无素定之策，又无应变之才，方且妒贤嫉能，张威作福。边方奏请者，则不问当与不当而妄行参驳，使巡抚等官不得行其事；征进回还者，则不审有功无功而妄奏升赏，使冒报功者得以售其奸。至于总兵缺官，正当广询博访，须求真才，却乃任情徇私，临期塞责，致使挂印者多驽骀之才，搴旗者乏熊罴之士，一有警急，委任何人？将不得人，实由马昂之所致也。伏望皇上更化之始，以选良将为心，先将马昂黜退，别选才德忠良者以充是任。将见兵部得人，则选举公，任用当，而总兵皆得其人矣。总兵得人则战以胜，守以固，而朝廷无四顾之忧矣。陛下若谓今日无事，姑任马昂，诚恐万一有警，则误事不小也。臣愚直之言，乞赐听察，幸甚。五曰保全内官。臣窃惟自古人君，禁庭侍御未有不用内官者。内官出入宫闱，左右奉侍，起居在侧，朝夕不离。况彼能勤谨顺承，逢迎意旨，多为人君之所亲爱也。但自古至今，贤良者虽有，奸邪者恒多。人主因其可爱也，遂委以国政，授以大权，操舍与之询谋，刑赏任其爱憎，不免使攘乱大事，几败国家，然后治以重刑，戮于市朝。如此类者，远观赵高、李辅国之徒，近观王振、曹吉祥之辈，是皆始因爱之，而终则杀之，非所以保全之也。且如今之内官，有管军者则私役军丁，管匠者则私役人匠。放闲在外，办纳月钱。恐后事迹发露，未免治以重刑，此不能保全内官一也。又多有在外起造房屋，置买田产，及有无籍之徒，投为义男、家人，或有总兵等官送与小斯、伴当，俱各悬带匠人牌面，出入内府。在外则假借声势，放肆百端，欺害小民，甚有不轨如曹钦者。及有事迹发露，未免治以重刑，此不能保全内官二也。其在京文武官员、僧道人等，多有与之交结，甚有无耻大臣，希求照顾，或行叩头之礼，或有老爷之称，内官因而嘱托卖官鬻爵，擅作威权由此而起。及有事迹发露，未免治以重刑，此不能保全内官三也。伏望皇上更化之始，以保全内官为心，悉遵太祖高皇帝旧制，今后内官不许在外管军，亦不许置买田产房屋，其家人、义男悉令有司究其来历，发回原籍当差，亦不许文武官员、僧道人等与之私相交接。凡朝廷事，无大小悉断自宸衷，或召馆阁大臣与之计议，不可使内官得与其谋。然此非欲疏远于彼也，正欲保全其终身也。至于奉侍左右，亦惟择谨厚者为之。然彼之所欲，不过富贵而已，陛下惟当厚其赍赏，使之丰富有余，无复外望。如此，非惟天下观清明之政而蒙至治之休，即宦官亦享悠久之福而无诛夷之患矣。保全内官之道，岂有加于此哉？臣愚直之言，乞赐听察，幸甚。成化元年乙酉四月。
上宪宗疏
李钧
窃惟国家之事有重有轻，有急有缓。事轻而缓，言不敢急；事重而急，言不敢缓。臣等尝读前史，见谏诤之臣，有碎首流血，引裾折槛，甚至捐躯殒命者，皆因不遇明君，言之不听，忠诚感激，以至愤发不能自止也。况今圣天子在上，言之必听，听之必行，而事又至重且急，居言路者若再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徘徊不言，则是苟禄偷生，欺君误国，此臣所以切齿而痛心也。今据陈二事，上渎宸聪，惟陛下熟思而审处之，非惟臣荷容纳之恩，实乃宗社之福，天下之幸也。臣冒干天威，不胜战慄恐惧之至。具本，顺差舍人王伦赍捧，谨具奏闻。一曰明刑罚以振朝纲。臣窃惟人主之治天下，在明号令，修纲纪。号令行，纲纪振，由人主操赏罚之柄也。苟赏罚不明，则号令不行，纲纪不振，欲求天下之治，非臣所知也。伏惟皇上嗣登宝位之初，祗遵先帝遗命，册立皇后，盖以继承宗祀为重。岂意贼臣牛玉大肆奸欺，横贪贿赂，将先帝选退吴氏朦胧立为皇后，其意正欲固宠于内，擅权于外，包藏祸心，深不可测。幸赖陛下圣明，将吴氏废退，此亦不得已之故也。然而遇此大变，处此非常，朝野腾喧，中外骇听，向非陛下天纵圣德，神授英谋，知之早，行之决，若犹豫日久，使吴氏图报牛玉之恩，牛玉倚仗吴氏之势，表里固结，其祸安可测哉？天下之人以为吴氏既废，则牛玉之罪必万死而无疑矣。今不意牛玉得放南京，得全首领。臣初闻未肯遽信。夫牛玉故违先帝之命，其罪当死一也；谋立皇后，其罪当死二也；欺侮陛下，其罪当死三也；使陛下负废后之名，其罪当死四也。凡此四不韪者，人臣之大恶，而牛玉兼有之，古今罕见，天地不容，闺阁妇女莫不寒心，市井儿童亦皆切齿。臣读书恒愤此辈，不意今日亲睹斯人也。正当将牛玉明正典刑，枭首街市，以明号令，以振纲纪可也。今乃将牛玉轻放者，臣知陛下用心仁慈，不忍加刑也。夫不忍加刑，仁则仁矣，其于明刑罚以振朝纲，则未尽善也。《书》曰“刑期无刑，辟以止辟”，此古圣帝明王之所以为仁。今陛下不忍杀一牛玉，诚恐日后效尤者众，将不胜其诛，则反害陛下之仁不少矣。且如舜非不仁，而诛四凶；仲尼非不仁，而诛少正卯。况陛下新即宝位，正号令大行之初，纲纪大振之始，遇此奸贼，若不诛戮，则使今后侍陛下左右者从此恣肆，无所劝惩，天下之人从此谓陛下好行姑息，诚恐号令自此不行，纲纪自此不振。伏望陛下协帝舜睿哲之德，体仲尼天纵之明，天讨无疑，朝纲斯正。然臣所以力劝陛下诛奸贼者，非欲启陛下好杀之心也，亦非与牛玉素有睚眦也，但为朝廷纲纪号令惜耳。然奸臣之恶，固所当诛，而内阁大臣不能无罪。且如朝廷用一贤才居内阁者，便当用心访察其人果贤与否。若其不贤，定要坏事。况册立皇后，将以奉承宗社，表正六宫，辅助君德，母仪天下，岂有居内阁者，如越人视秦人之肥瘠，恝然而不加之意哉？方牛玉肆奸之初，婚礼尚未成也，其掌礼之官则畏其权势而阿附。及牛玉事发之后，王法不可恕也，其执法之官又念其旧情而苟容。李贤等但坐视成败，不出一言。使其初肯言，则陛下未必肯将吴氏正位中宫；使其后肯言，则陛下未必肯将牛玉轻放也。其初不言者，是党牛玉也；其后不言者，是畏牛玉之后复有如牛玉而祸己也。夫身居内阁，职任匪轻，天下安危皆系于己，
须自揣度才力如何。自知才力优为，便当委身报国；自知才力不堪，便当奉身求退，庶不致误国家大事也。今李贤等既不能委身，又不肯求退，徒保爵位，不顾朝廷，党恶欺君，莫此为甚。伏望陛下刚毅明断，即将牛玉拿回，明正典刑，枭首示众；仍将李贤等明正其罪，以警方来。如此则号令斯行，纲纪斯振，中国服义，外夷畏威矣。二曰鉴往事以防后患。臣窃惟人主之治天下也，不贵于能处患，而贵于能防患。夫患已成而后处之，处之虽善，亦未免忧烦朝廷，惊骇中外，亏损国体，贻笑后世；患未萌而先防之，防之维谨，则自然灾害不生，祸乱不作，朝廷无事，君臣同体。《书》曰“致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正谓此也。仰惟皇上嗣登大宝，精意图治，屡颁诏书，大开言路。臣等已于今年四月内陈言五事，内一事言保全内官，正欲陛下防患于未萌也。奏本既进，臣日惓惓，伏望朝廷必有处置。然处置之道未闻，而牛玉之祸果作。若使当时果能采用臣言，则今日陛下岂有废后之名？牛玉亦岂有覆败之祸哉？今祸患既成，追悔无及。虽然，既往者不可谏，方来者尤当谨。陛下勿谓牛玉之后再无牛玉也。臣不敢远引汉唐故事，请以目击之事为陛下言之。正统末年，王振专权，使先帝远播，宗社几危，其祸已惨。天顺年间，曹吉祥专权，举兵犯阙，欲篡天位，其祸尤烈。今日牛玉专权，立皇后，欺侮陛下，其祸尤为非常，是贻笑四夷，取讥万世者也。当时朝廷以为王振之后，必再无有如王振者矣，岂意曹吉祥复兴。曹吉祥之后必再无有如曹吉祥者矣，岂意牛玉复作。自兹以往，若再不以牛玉为鉴，而思以为预防之，安知后日之祸不有甚于牛玉者哉？然预防之道，非欲使之远去左右者也，亦不过三事而已：一不许内官与闻国政，二不许外官与内官私相交结，三不许内官弟侄在外任事并置立产业。然此三事，非臣等一己之见，实太祖高皇帝成法也。《诗》曰：“不愆不忘，率由旧章。”陛下果能行之，非惟国家之福，亦内官之福也。臣请披沥肝胆，为陛下明言之。大抵自古内官贤良者万无一人，无事之时似为谨慎，一闻国政便作奸欺侮。如闻陛下将用某人也，必先卖之为己功；闻陛下将行某事也，必先泄之张己势。于是人望日归，威权日盛，而内官之祸起来。此臣所以力劝陛下不许内官与闻国政者，以此故也。至若内官服侍陛下，未免朝夕在于左右，其有文武大臣不知廉耻者，便去与之交结。有馈以金宝珠玉，加以婢膝奴颜者，内官便以为贤能，朝夕在陛下左右称美之；有正大不阿不行私谒者，内官便以为不贤，朝夕在陛下左右馋谤之。陛下天纵圣明，固不为惑，奈日加浸润，未免致疑。称美者骤跻显位，馋谤者久屈下僚。居下僚者怨不归于内官而归于朝廷，跻显位者恩不归于朝廷而归于内官，以是贿赂日行，威权日盛，而内官之祸起矣。此所以不可许其交结也。内官弟侄授职任事，倚势怙权，聚奸养恶，广营财利，奸弊多端，身虽居内，心实在外，内外交通，乱所由起。此所以不可使其子侄在外任职，营立家产也。臣等愚直之言，乞赐听察，幸甚。成化元年乙酉冬月吉日。
谏武宗南巡疏
李俨
奏请回銮驻跸以端国本，以重宗社事。臣幸得与诸臣立不讳之朝，事圣明之主。人无择言，言无择官，皆得论天下之事。虽然，言大轻则浮，大烦则乱，大执则偏，大深则刻。故必上下相信而后谏诤可入，相重而后论说可继。今言之不已而渐轻，轻不已而渐厌，使朝廷视外庭之奏疏如贾竖之纷争。因一人而疑众人，因一事而疑众事，上下之际，无复相信相重之意。虽有忠言谠论，亦将格而不入，此臣所以忧也。臣备员行人，职掌经纶，屡被恩眷，频锡膏沐，一举一动，悉关休戚。自正德十二年三月，皇上游石经寺数日还京。八月出居庸，猎怀来，宣府御使张钦闭关上疏，大学士杨廷和亦疏请回銮，其言虽有似于浮乱偏刻，然忠孝之名未可为若人泯也。乃者大雨，冰雹击死军士；又九月二十七日，上天星变；二十八日，边寇数万围阳和，转掠应州。以天验之，显垂其象；以人验之，舆论佥同。《易》曰：“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乃未蒙鉴察，置之不省。往年宣府所治行宫，越岁得成，靡费亦甚，复辇豹房所贮珍藏以实其中。是前以豹房为家，今又将以宣府为家矣。目今外藩伺衅，招纳亡命，包藏祸心，迩在萧墙。而皇上更欲遍观中土，巡视遐裔，由泰岱抵南京，下苏杭，登武当，万里程途，赢粮景从，供给劳顿，骚动九塞。依臣愚见，诚非所宜也。且不闻“深宫懋德，惟永是图”。又曰“正君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宗庙社稷，太祖高皇帝之遗贻也，典章法物，太祖高皇帝之矩矱也。今弃垂堂之戒，耽江湖之乐，不屑天变，不纳进言，以一二人之语词过激，遂疑众人之讪谤。朝廷储贰未立，根本未固，皇上以此察臣之心，当必却顾而踌躇也。臣等藉皇上知遇，故其体隆；藉皇上明断，故其事举。譬若星然，依天而高，依日月而明，当其上列，则有光芒，及其下陨，与石无异。兹条陈以厉害，明以祸福，俟命象魏，伏乞皇上勤批答以示圣断，平喜怒以调群情，御朝讲以亲庶务，挽浪游之车，绝牵引之媒。臣等依末光，奉明旨，以尽款款之愚而已。国本甚幸，社稷甚幸。臣不胜惶恐瞻仰之至。正德十四年月日。
乞养疏
李俨
奏为母年就衰，子情难恝，恳乞圣明，大开鸿慈，俯允归养事。臣闻自古帝王为天地纲常之主，必先教之以忠孝大义。然事君要本于事亲，而移孝始可以作忠。世未有不念父母之人，而能竭股肱作舟楫霖雨之人也。故求忠臣于孝子之门，古人言之矣。臣父中宪大夫、主事员外郎、郎中、云南曲靖军民太守臣珪不幸，道次扬州，抱恨终天，昊天罔极。臣母刘氏，育臣孤子，劬劳圣善，勖臣励志报国。始登科甲，初授行人副司，值先皇驾幸东都，臣冒昧贡疏入谏，误犯天威，复荷仁慈，不即灭夷，仅赐削责。钦奉皇上神圣慈武，一人首出，万国咸宁，垂念旧鲠，录采葑菲，不次擢用。臣窃不自知，初膺简陕西道，旋转广东监察御史，奉敕抟击衣绣宫门。皇上制曰“上弹亲王，下制三司”，恩宠极矣。臣无以答报天恩，惟思直言无隐，不懈厥职，庶几少酬皇上覆载之仁，安敢退食委蛇，漫思优游林下也哉？奈臣母自臣父见背以来，日就衰损，孀居近二十载，今年六十有三矣。视茫茫，发苍苍，朝不保暮，常在床褥，昨有书与臣决，恐不复相见。臣寸心如刀割然。念臣父宦外身亡，臣殓不凭其棺，今臣母家居，臣又宦外，势不能亲侍汤药。臣又终鲜兄弟，揆之国宪“孤子就养”之例，亦吻合也。舟行车行，肠回一日而九；寤斯寐斯，魂飞千里而近。岁月浸深，思念弥切，独劳咏于北山，非所敢望，远游戒于圣训，夫岂弗闻？臣昔被责之日，臣母绝不介意，且曰：“汝为匡君受责，可继乃父之志，吾死亦瞑目矣。”是臣母以忠教臣，岂皇上不以孝许臣乎？前疏叠陈，未蒙俞允。兹日薄西山，乌情可悯。倘邀皇上洪福，得寝门问视以终天年，然后展效明廷尚未艾也。臣于此时不乞恩以归，勉图一日之养，恐旦暮入地，是臣于父母皆为不孝，而获戾于名教者也。不孝者必不忠，国家亦安取不忠之臣而用之？伏望鸿慈大霈，允臣所奏，放归田里，俾臣子母聚首一堂，躬耕凿以嬉游于尧天舜日之下，长祝圣寿于千万亿年之盛，臣子子孙孙世矢捐糜以报国恩。谨拜表以闻。嘉靖八年月日。
劾樊继祖疏
龙遂
奏为人主治边之托，贵乎得人，而人臣误国之罪莫大乎欺君。臣观总督兵部尚书樊继祖两奏捷音：一称八月十八等日，两镇共获虏首级百余颗；一称大虏回时斩获一人，盔服面目异常，又斩一人闻是大酋儿子。盛布功勤，自谓殊绩。及见山西巡按王达奏，闻贼虏从容出关，调到延绥大同官军未见对敌。又见直隶巡按谭学报，称贼回未战，失此机会为扼腕。二臣之报，查与继祖捷奏同时俱发，中间矛盾若此，然后叹继祖之敢于肆欺一至此也。始者，俺答阿不孩诡词来贡，钦命择大臣一员提督宣大军务。继祖既与廷推，规避被劾，奉旨着纪罪去，即行立功自赎，恩至渥也。为继祖者，负总督之重寄，握专征之节钺，宜乎感激图报，悔改思忠，戎服兼程，身先士卒，誓不与贼俱生，庶足赎前罪而塞明诏。乃迁延在道，坐视山西之急，纵敌长驱逾二十日，督发追剿，一无所闻。其意以为吾惟逗留宣大，进不撄全军之锋，退不冒失事之咎，三关即破，吾可以诿责矣。不知陛下特命总督之初，正欲固宣大之防，以壮山西三关之蔽，而岂料虏既深入于继祖未及大同之日乎？夫吉蘘纠合俺答阿不孩，控弦二十万，突入大同，径趋山西，势甚猖獗，中外汹汹。继祖岂不闻之？尚尔从容宣大间。及贼厌饱思归，始闻拥兵应，朝臣不知其计将何出。万一贼骑突骤中原，震惊都畿，继祖亦将株守不警之地，以为不相干与乎？然犹意贼回之日，以逸待劳，大著奇功，则始之按兵不动，固将养锋蓄锐，以图后举，此正兵家之所尚者，复何尤哉？今观谭学、王达之报，则贼虏出关迤北，我军未一交锋，正恐虏无所创，后来深可虞也。使继祖自是愧奋不遑，重购死士，多行间谍，出兵追杀以洩省镇之忿，以舒我朝之气，桑榆之收，犹足补东隅之失也。今者首级之报，盖前日大同续进之余寇，而深入山西之敌，则往来自若；至于二酋之斩，又近者关口之残贼。而亏损官军之大数，则隐匿不报。不思陛下特命谓何，辄敢装点粉饰，恬无愧耻，捏奏滥保，交相欺蔽。臣不意继祖之误国不忠一至是也。伏乞陛下俯念边镇功勤未可虚冒，总督重责未可苟塞。特降天语，责令继祖奋勇督率，期获实效以赎前愆。如仍前欺误，听纪功官指实劾奏，坐以误国之罪。若巡抚、都御史、史道玩寇养乱，剥下欺公，总兵官王升等避难弛力，纵贼失机，始则巧逃寇锋，不顾门庭之失守，终则坐视敌反，未闻邀击之奇能。有臣如此，将焉用之？陛下或念边境未靖，容令戴罪杀敌，勉图自赎。倘再畏缩巧免，冒报文奸，即请拿解重治，以励其余。如是则赏罚信而法纪肃，将校有不用命，士卒有不效死者，臣未之闻也。
惩前虑后疏
尹台
臣窃念人才自古难得。求人才于文武之途，欲其忠诚独抱，谋勇兼资，缓急足称军旅将帅之任使，盖世之所不多有者矣。仰惟皇上圣度天宏，深思人才难全，纳言官建白，大开荐格，广示咨询，不以疏远而遗其长，不以罪废而弃其后，俾巨细材品咸得自奋于明扬之下，恩至渥也。臣伏阅邸报，备悉在廷诸臣所论奏。其在文臣，佥举堪膺督抚之任者，则有若原任巡抚都御史何思、曹邦辅，原任参政胡松、任环，见任参政刘焘、朱衡，副使李文进，见任主事张时，见任知府温景葵、同知罗拱辰；堪参帷幄之画者，则有若原任赞善罗洪先，原任御史吴梯，原任主事唐枢。其在武臣，堪充总副之选者，则有若原任总兵袁正，见任副总兵马芳、扬照，代副总兵尚表，原任副总兵崔麒、田世威，见任参将刘显、尹秉衡，原任参将黄演，见任守备汪辅。此皆才猷夙著，试之往绩而已验，志行不颇，察之众论而允协。惟圣明之所简置，臣不敢复掇拾以烦天听矣。其尝历诹所举之外，有可一二备将才之推择者，谨昧死为陛下陈之。访得原任兵部尚书、今为民王邦瑞，原任巡抚山西都御史、今听调赵时春，原任兵科都给事中、今闲住曾汴：性存忠蹇，惩艾久而智虑弥精，材深练养，感悟切而效报愈励；见任福建右参政周相，见任广东右参政吴桂芳：应务通豁，先事得周防之豫，临机迅敏，折冲多济变之方；见任贵州副总兵石邦瑞，军律精严，临阵无震撼之扰，戎机谙熟，料敌多超奇之算；原任山西总兵、今听勘何淮，原任延绥游击、今革任戴元亮：才气振迈，勇略素闻于边陲，识度优闲，怨悔不闻于诖误。以上数臣，材器各有不同，要之皆一时文武之卓特。虽坐屏废人，每延望其速用；方列畴采，众已推服其不群。跻之中外经营之任，委以军旅将帅之寄，必能使小大咸有成集，不徒苟简以充位应责而已。伏望皇上敕下该部，察其可用与否，议疑题复。期仰称明诏，远揽博取之盛意，则贤材汇布，边事不患其不兴举矣。
上平倭寇疏
李承芳
奏为进呈方略，殄寇辑民事。盖闻疥癞之患，毒在皮肤，遏之必成痈疽；乌聚之贼，酿于逼迫，缓之困归百姓。乃者倭寇跳梁一隅，逃死晷刻。今陷福清，执知县叶宗文；攻惠安，杀知县林咸；兼之俺答与套寇谋袭延绥。虽疥癞之患不足为意，然滋蔓难图，流毒所住，结肤成痈，附骨为疽，将有不可胜言者。原倭祸之酿也，市番货与奸商概不偿值，乃投贵官家，贵官欺心负赖甚于奸商。番人大恨，言“货乃国王之物也，尔不我偿，我归王必见杀”，于是盘踞海洋。小民迫于贪酷，苦于科派，困于饥寒者，相率入海从倭。凶徒、逸囚、罢吏、黠僧及衣冠失职、书生不得志者，皆为倭奸细，为向导，攻城掠邑，劫库纵囚，遇文武官辄发愤斫杀。今十余年不能尽歼。三十一年四月，倭贼寇浙东，而贼首汪直、徐海、毛海峰、彭老生等皆浙闽人，将来疥癞之蔓延伊胡底也。前年汪直入寇，台、宁、嘉、湖、苏、松等处同时告警。上海县丞刘东阳，嘉兴守御指挥周应祯、李元律，扬州卫千户洪岱，崇明县知县唐一岑皆死于难。今托天威洪福，贼魁授首，汪直、徐海诱而伏诛，其党与渠恶将必死战。“穷寇莫追”，古语有之。亟可虑者，彼自知必死，并力负隅，官军遏之，势必溃散。且苏、松、常、镇四府各有门户，不布伏守御以当其冲，譬如弈秋置子必扼其要，不扼其要即弃子也；仓公灼艾必审其穴，不审其穴徒炽肉也。臣愚以为金山一路，乃柘林、青村、南汇、川沙诸处之冲；阳舍一路，乃图山、孟河之冲；吴淞一路，又金山、杨舍总会之要领也。三路冲要，檄守将督师击之，使江北之倭必趋通州，庙湾之倭必趋淮南。平野大泽，无荆棘屏障之蔽，数年积寇，可一战而尽其醢矣。
乞斩方士王金疏
李承绪
奏为戮奸明诳以安圣躬，以锄煸惑事。窃闻尧、舜、禹、汤、文、武，清心懋德，长享遐龄，垂裕至今。自秦皇、汉武，始求长生之术，乃不旋踵而有沙邱之祸，五祚之崩，是知修炼之无益于寿算也明矣。顷者真人邵元节、陶文仲，皇上荣以爵秩，进礼部尚书，封恭诚伯。夫尚书何官，伯爵何等，主道教事而充之。彼自得计，遂申炼丹服气之说，仙桃仙药之异。今二真人均已自毙，而神其术者犹以羽化解脱之说饰皇上耳目，掩荐剡罪戾。独不思既曰羽化则非不死，既曰解脱则非长生，乃明明一死塞责，而多方曲为解释，臣诚不知其然也。今皇上春秋鼎盛，自膺冈陵之颂，无疆之休。近因龙体失调，奸人王金自著得真人秘授，乘时煸惑圣心，献长生之药。夫长生二字，人人所欲得，人人所不可得也。彼既以长生名药，必其先曾有试之者。乞降明诏召已试之人，鞠其真膺，穷其效验，察其金膏石髓之形，然后可服。自非然者，臣恐药烈有毒，益以火气，诚非人腑藏所能胜也。伏望皇上明断施行，彼必无以逃其罪谴，鼠首屈服，法纪维张，天下咸知皇上之明。然后宣御医调治圣躬，理其病源，调其气息，天锡难老，帝眷遐龄，可操左券也。臣不胜怖惧，俟命之至。谨拜疏奏闻。
请建储疏
甘雨
奏为奉扬纶音，敬陈一得之愚，以释群疑，以隆万方治安事。臣于本年九月初三日接得邸报，该工部营缮司主事张有德一本，为大礼届期，仪物未备，俯循职掌，仰祈圣明，及时宣示，以昭大信，以慰人心事。奉圣旨：“父子至亲，已有明谕，岂待尔辈烦扰邀功？张有德这厮琐言窥探，妄意图报，欲生离间，要君卖谄，好生可恶。本当重处，姑且罚俸三个月。本欲过寿节举行，既这厮屡屡催激其册立之事，着改于二十一年行。各衙门不得又乱行决激，以致延改。钦此。”大小臣工一见此报，相顾错愕，咸谓陛下定计建储，因人言而改之，非信也。以不信示天下，轻国本，开疑端，非训也。臣窃以为不然。皇长子岐嶷夙成，陛下尝引出至平台，接见二三辅臣，居然示以圣意所向。已又连降手诏，一则曰“册建元储，伦序已定，须卿等决策。”一则曰“待过十岁，朕自有旨，册立、出阁，一并举行，不必烦言催激”。臣仰见陛下揽乾纲，重震鬯，屏盈廷之烦政，以昭宸衷之独断耳。有德以一小臣，不遵宸断，不白元僚，不伺帷幄之决策，不咨老成之谟，而徒缘职掌，先事催激，是有德之计过也。陛下临御以来，何令不行？何臣不信？曩令有德不加催激，则丹墀呼嵩之后，即青宫正位之日，何至有二十一年改？此一改也，已非陛下意矣。赫赫纶命，炳如日星，而谓可复改乎？今诸臣未谅陛下之心，而徒以切责催激，小臣妄生猜疑，是诸臣之计过也。且二十一年去二十年，为日几何，冬方冱寒，一切典章应于明春预办者，谓宜请于陛下，断自何月集事，何月铺宫，钱粮取之何司，辅导托之何人，悉心讲求，必且次第底绩不是之务。而拘拘与陛下争一年之久，近嚣如聚讼，是诸臣之计又过也。虽然，事有拂而相成，言有逆而实顺者。今诸臣之计若过，原其心，孰非效宣力于陛下者乎？臣闻士当七龄，类无不课之小学，稍长又课之大学，无他，爱之至耳。矧储宫继体宗社，神灵所托重，宁共爱之，不士庶若乎？《易》称“养正于蒙”，无亦惟是毓德。果行于此，焉基之？今皇长子十有一龄，虽云聪明天授，无假人力，然文王之圣也而齿冑，成王之嗣贤也而师周公，以时计之亦大晚矣，而尚可泄泄为也？诸臣之心，可谅者一。父爱其子，臣亦爱其君，故自古圣君未有不早定国本，自古荩臣未有不以早定国本劝其君者。臣观汉文帝初元，有司请建太子，文帝优诏褒答，遽从其请，当时未闻以有司之请而掩文帝之断。矧陛下神圣过汉文万万，志定谋同，又何所俟而泄泄为也？诸臣之心可谅者二。夫君臣之际亦难言矣。此一事也，大臣焦劳于中，群执事延颈于外。逆志而言则虞激，逊志而言则虞随；先时言之则径情而无当，后时言之则纡徐而罔功；当事而不言则匿其职，越职而代言之又见谓生事而扰也：故曰言难。且夫以宠利居成功，臣人之大戒也。相如周、召，师如伊、吕，致身如逢、干等之臣职耳，今以册储一语而欲贪天之功，以冀非望之宠利，恐言者不若是愚也。臣窃见近世言事诸臣，轻者罚，重者窜，又其甚则削籍去矣。罪之不保，功于何有？诸臣之心，可谅者三。臣一介孤寒，陆沉闲局，非不知守括囊之训，避越俎之嫌，独计册建元储，关系甚重。陛下有令出惟行之信，而为片言所沮；陛下有从谏弗咈之仁，而为群情所猜；陛下有沉潜先物之知，而为三思所惑。前何以绍？后何以观？近何以慰臣民之瞻？远何以耸要荒之听？臣诚虑之。故不避僭越，以效愚计。如蒙俯采臣言，敕下礼部，申明前旨，定以二十一年举行册立，二十年备物具仪，仍与二三辅臣熟计而详图之，使目者无哗于廷，耳者无诽于腹，天下早得睹前星之耀，宗社幸甚，生灵幸甚，臣愚亦幸甚。且臣世受国恩，昔蒙陛下选入中秘，擢置台谏。而为人所龁，非久斥去，恒恐一旦溘先朝露，终无以酬德塞责。狗马微诚，又有苦迫而不容己者。倘以臣为沽直，为邀功，则请削臣之籍，放归田里。臣伏在草莽，得闻元储讲学下士亲贤，虽茹芝饮菽，终其身与绮皓为群，有余荣矣。臣干冒天威，无任战栗，恳祈之至。
请裁夷贡礼数札子
李珪
奏为圣王慎德，四夷咸宾，控八纮而归大统，揽六合而验同风，悉主悉臣，无远无迩，是以西旅贡獒，越裳献雉，既重译以输诚，亦通道而纳款。第识中国圣人，海波为澄；知奉正朔我王，岳呼均同。我朝大祖皇帝平定四极，刬削群雄，万邦黎献，连年入赋，九有蛮貊，间岁来庭。向者朝鲜请改贡道，边酋阿台遣使纳款，西僧大宝来朝，瓦剌脱欢入觐，他如西域撒马进狮祝寿，脱脱不花献马求和。种种向慕，旷古无前。是以成祖皇帝射柳东观之日，华夷毕集，因有“万国玉帛风云会”之句。猗与休哉！至安南交趾，曾入版图，编为郡县，恃顽梗化，依险负固，先皇慎止戈之义，厌兵甲之烦，显中国宽大之仁，活蝼蚁亿万之命，册封黎利。今查每岁贡仪答仪，颇无定格。窃恐丰俭失宜，易启外藩之衅；厚薄不等，或萌窥伺之端。臣备员客司，职掌款迎，伏乞圣睿，照依朝鲜李陶献海青鹰例，报以瓷器，且谕中国多珍禽异兽，欲不在此，勿令再献。一切跟随人众，酋长羌丁，定以数目，庶无纷扰滋事之弊，亦得善后久远之谟。钦此札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