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壬戌编成
阳 湖 恽世临鉴定
邑 人 陈启迈纂辑
艺文志第二
楚望赋
唐·刘禹锡彭城
予既谪于武陵,其地故郢之裔邑[1],与夜郎错。系乎天者,阴伏阳骄;系乎人者,风巫气窳[2]。是以嚣雰浮浮[3],利于楼居。城之丽谯,实邻所舍。四垂无蔽,万景坌入[4]。因道其远迩所得,为《楚望赋》云。
翼轸之野[5],祝融司方[6],阴迫而专,专实生沴[7]。天濡而雺[8],土泄而泥。气罕淑清兮,淫氛噎噎[9]。中人之体兮,为瘥为瘵[10];以旷涤烦[11]兮,利居高于物外。我卜我居,于城之隅。宛在藩落,丽谯渠渠[12]。四阿[13]垂空,桐户发枢[14]。眸子不运,坐陵虚无。岁更周流,四极[15]惨舒[16]。万象起灭,森来贶予[17]。
棂轩[18]之外,群山巃嵸[19]。冈陵靡阤[20],势若相拱。出云见怪,窈蔚[21]森耸。夕露朝霞,望如飞动。檐庑之下,大江倾动[22]。支流合输,泄入云梦。羲和望舒[23],出没两涯。涵泳之族[24],聱取[25]㰹呀[26]。秋水灌盈,漩石飘沙。流枿轩昂[27],舞于盘涡;逮及收潦,澹如醁醽[28]。白石磷磷,倒影罗生。苹末[29]风起,有文无声。悠远烟绵,与宫[30]苍然。
湘沅之春,先令而行[31]。腊月寒尽,温风发荣。土膏如濡,鸟鸣嘤嘤。三星嘒其晓中[32],植物飒以飘英。云归高唐[33],草蔽洞庭。目与天尽,神将化并。圆方相函,游气杳冥。熙熙蔼蔼,藻饰群形。枿树仝立[34],积空凝清。环洲曲塘,含景曜明。
恢台[35]之气,发于春季。涉夏如铄,逮秋愈炽。土山焦熬,止水漫沸。翔禽跕堕[36],呀喙[37]垂翅。曦赫歊蒸[38],阳极召阴。二仪交精[39],下上相歆[40]。云兴天际,欻[41]若车盖。凝矑未瞬[42],弥漫霮[43]。惊雷出火,乔木糜碎。殷地爇空[44],万夫皆废。悬霤绠缒[45],日中见沫[46]。移晷[47]而收,野无完块[48]。
少阴[49]之中,景物澄鲜。丹叶星房[50],烛耀川原。夕月[51]既望[52],曜于丹泉。上镜下冰,湔尘濯烟[53]。宿丽潜芒[54],独行高躔[55]。皓一气之悠然,洁有形而溢清。玄杳微明以斐亹[56],想游目于化先[57]。夜无朕以徂征[58],金霞晕乎海壖[59]。明星方扬,斜汉西悬[60]。璇柄如堕[61],半况[62]层澜。鸡啁唽而晨鸣兮[63],日荏苒以腾晶[64]。动植瞭兮已分,山川郁兮不平。复人寰之喧卑,汹浩浩以营营。追向时之景光[65],不可骤得以再更。意华胥之梦还[66],犹仿像而驰精[67]。
日次于房[68],天未降霜。百卉犹泽,水泉收脉[69]。故道朘削[70],衍为广斥[71]。水禽嬉戏,引吭伸翮[72]。纷惊鸣而决起,拾彩翠于沙砾。时维北风,振槁扬埃[73]。萧条边声,与雁俱来。寒氛委积,万窍交激。楚云改容,飞雨凝滴。洒淋[74]递响,淅沥梢槭[75]。飞电照雪以腾光,柔蔬傲霜而秀坼[76]。
躔次殊气[77],川谷异宜。民生其间,俗鬼言殊[78]。招三闾以成谣[79],德伏波而构祠[80]。投粔籹以鼓楫[81],豢鳣鲂而如牺[82]。蟠木靓深[83],孽妖凭之[84]。祈年去厉[85],于蠲敬祗[86]。击鼓肆筵[87],河旁水湄[88]。荐诚致祝[89],却落[90]躨跜[91]。
渚居鲜食[92],大掩水物[93]。罟张饵啖[94],不可遁伏。显举潜缒[95],昼撞夜触[96]。设机沉深,如拾于陆。彼游鯈[97]之所类,咸跳脱于窘束[98]。虽三趾与六眸,时或加乎一目。亦有轻舟,轩轾[99]泛浮。拖纶往复,驯鸥相逐。暮夜澄寂,啸歌群族。伧音俚态[100],幽怨委曲。逗疏析于江城[101],引哀猿于山木。
巢山之徒[102],采木开田。灼龟伺泽[103],兆食而蟠[104]。郁攸起于岩阿[105],腾绛气[106]而蔽天。熏歇雨濡[107],颖垂林颠。倒天和而藉地势[108],谅无劳而有年[109]。罢士[110]闲人,逸为末作[111]。求金渚涘[112],淘汰瀺灂[113]。流注濻沱[114],繁光熠爚[115]。贪贾来贸[116],发于怀握。无翼而飞,润于丰屋[117]。哂耘耕之悒悒[118],徒胼胝以自鞠[119]。
我处层轩,日星回环。阅天数而视民风,百态变见于其间。非耳剽[120]以臆说[121]兮,固幽求以纵观[122]。观物之余,遂观我生[123]。何广覆与厚载[124],岂有形而无情?高莫高兮九阍[125],远莫远兮故园。舟有楫兮车有辖[126],江山坐兮不可越。吾又安知其所如,怳[127]临高以观物。
送韩侍御归所治序
韩 愈昌黎
六年(832)冬,振武军[128]吏走驿马诣阙[129]告饥。公卿廷议,以转运使不得其人,宜选才干之士往换之。吾族子重华[130]适当其任。
至则出赃罪吏九百余人,脱其桎梏[131],给耒耜[132]与牛,使耕其旁便近地,以偿所负;释其粟之在吏者四十万斛不征。吏得出死罪,假耕种,齿平人有以自效,莫不涕泣感奋,相率尽力,以奉其令,而又为之奔走经营。相原隰[133]之宜,指授方法。故连二岁大熟,吏得尽偿其所亡失四十万斛者,而私其赢余,得以苏息,军不复饥。君曰:“此未足为天子言。请益募人为十五屯,屯置百三十人,而种百余顷。令各就高为堡,东起振武,转而西,过云州界,极于中受降城,出入河山之际,六百余里,屯堡相望,寇来不能为暴,人得肆耕其中,少可以罢漕挽[134]之费。”朝廷从其议,秋果倍收,岁省度支钱千三百万。
八年(834),诏拜殿中侍御史,锡服朱银。其冬来朝,奏曰:“得益开田四千顷,则尽可以给塞下五城矣。田五千顷,法当用人七千,臣令吏于无事时督习弓矢,为战守备,因可以制虏,庶几所谓兵农兼事,务一而两得者也。”大臣方持其议。吾以为边军皆不知耕凿,开口望哺,有时常僦人以车船自他郡往输,乘沙逆河,远者数千里,人畜死,蹄踵交道,费不可胜计。中国坐耗,而边吏苦食不继。今君所请田,皆故秦汉时郡县,其课绩又已验白,若从其言,其利未可遽以一二数也。今天子方举群策以收太平之功,宁使士有不尽用之叹,怀弃[135]见而不得设施也?君又何忧?而中台士大夫亦同言:御史韩君前领三县,纪纲二州,奏课常为天下第一。行其计于边,其功烈又赫赫若此。使尽用其策,西北边故所没地,可指期而有也。闻其归,皆相勉为诗,以推大之,而属余为序。
准制祭伏波神文
李 翱[136]赵州
呜呼!伏波之生,好兵自喜。幼有壮节,腾声[137]出仕;定策归汉,谟俞[138]帝旨。算无失画[139],功成可纪。破斩征侧,实平交阯[140]。来征蛮溪,未卒而死。小人赤口[141],曷本于理。薏苡[142]南还,明珠谮[143]起。乃收侯印,爵不及子。遗德不忘,爱留社里。筑庙以祭,人敬其鬼。久而益新,千载难毁。詀[144]詀[145],易白成缁[146]。孔子义失,勋华[147]不慈。曾氏杀人[148],母投于机。居窃厥嫂,陈平不疑[149]。申生实谨,谮有骊姬[150]。无极巧诋,伍奢诛夷[151]。孟子伤谗,萋兮[152]作诗。公失其所,梁松实为。何独将军,自昔如斯。故士有历万代而不灭者,尝被讪[153]于当时,苟窥心而不怍[154],虽无置兮其奚悲。赫赫圣帝,嘉贤命祠。酒斝[155]既列,神乎降思。
归老桥记
宋·曾巩[156]南丰
武陵柳侯[157],图其青陵之居,属予而敘以书。曰:武陵之西北有湖,属于阳山者,白马湖也。阳山之西南有田,属于湖上者,吾之先人青陵之田也。吾筑庐于是,而将老焉。青陵之西二百步,有泉出于两岸之间,而东注入湖者,曰采菱之涧[158]。吾为桥于上,而为屋以覆之。武陵之往来有事于吾庐者,与吾异日得老而归,皆出于此也,故题之曰:“归老之桥。”
维吾先人遗吾此土者,宅有桑麻,田有秔徐[159],而渚有蒲莲[160],弋[161]于高而追凫雁[162]之下上,缗[163]于深而逐鳣鲔[164]之潜泳。吾所以衣食其力而无愧于心也。息有乔木之繁阴,藉有丰草之幽香。登山而淩云,览天地之奇变;弄泉而乘月,遗氛埃之溷浊[165]。此吾所以处其怠倦而乐于自遂[166]也。吾少而安焉,及壮则从事于四方,累乎万物之自外至者,未尝不思休于此也。今又获位于朝而荣于宠禄[167],以为游观于此,而吾亦将老矣,得无志于归哉!又曰:世之老于官者,或不乐于归;幸而有乐之者,或无以为归。今吾有是以成吾乐也。
其为我记之,使吾后之人有考,以承吾志也。余以谓先王之养老者备矣!士大夫之致其位者,曰:“不敢烦以政”,盖尊之也。而士亦皆明于进退之节,无恋禄之人,可谓两得之也。后世养老之具既不备,士大夫之老于位者或摈而去之也,然士犹有冒而不知止者,可谓两失之也。今柳侯年六十,齿发未衰,方为天子致其材力,以惠泽[168]元元[169]之時,虽欲遗章绂[170]之荣,从湖山之乐,余知未能遂其好也。然其志于归也如此,闻其风,亦可以兴起矣。乃为之记。
善卷祠碑记
李 焘[171]眉州
皇宋开禧改元[172],岁在旃蒙赤奋若[173]。重阳日,提刑兼府事建高蹈先生祠于常武之德山,而为之记。曰: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为也?”此非庄周所载善卷对舜之言乎?武陵有善卷坛,辰溪有善卷冢,此非李吉《元和郡志》[174]载善卷游戏之所乎?在隋,则刺史樊子盖[175]慕善卷之德,改此山为善德山,名坛宇曰“善德观。”在我朝大中祥符(1008—1016),则以诏加先生之封,祀之。政和(1111—1117),则赐号“遁世高蹈先生”。淳熙五年,则巽岩作《善卷坛记》。
今坛宇虽不存而碑碣尚无恙也,亦有无名氏之诗曰:“山拥翠屏千叠秀,涧拖轻练一条深。尧时高士烟霞洞,依旧丹炉锁桂林。”刘禹锡诗曰:“先生见尧心,相与去九有。斯民既已治,我得安林薮。道为自然福,名是无疆寿。瑶坛[176]在此山,识者常回首。”
故践先生之遗迹,颂先生之高风,贪者廉,懦者激,盖自勋华以迄于今日矣。故先生之迹,未尝不昭扬,而先生之祠宇,乃有时乎废兴,岂有数[177]以存乎其间耶?虽然,非数也。盖先生之道不可一日泯也。兴者其常也,惟先生之道不可一日泯,人得之以致君[178],则可使是君为尧舜之君;人得之以泽民,则可使是民为尧舜之民。尧虽不能以授先生[179],而尧之道即先生之道也;舜虽不能以逊先生[180],而舜之道即先生之道也。尧舜之道,岂有他哉?
孟氏尝曰:“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舍己从人,乐取于人以为善。”[181]又曰:“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182]善与尧舜非二物也。善乎?董仲舒[183]之言曰:“尧舜德彰而身尊,善卷德积而名显。善在是,则尧舜之道在是;尧舜之道在是,则善亦在是。”人知善卷之“善”,乃卷所得之道,而非卷所得之姓,则可与登先生之堂,正先生之道矣!
故余又为之语曰:“德山苍苍,德流汤汤,先生之名,善积德彰。”
贡士过省庄碑记
袁申儒龙阳
精神内固,则文有定见;志气外鬯[184],则文有定力。文之著于世者,非倖成于笔墨之间,揠长[185]于言语之末也。精神,文之华也;志气,文之帅也。精神发越[186],固外也。苟乍存乍亡、若起若灭,则清明者汩[187],昭彻者蔽,内不先固而定见乱矣。志气主宰,固内也。或出或入、更疑更惧,则操守者谬,蕴蓄者消,外不复鬯而定力移矣。
成周天子取士于六乡[188],自党[189]至乡[190],师宾之于乡大夫,又登之于天子之廷。自乡校党庠升之天子之学,又至于论定而后官之,虽等级次第之不一,而不越千里之外。当是时也,宴饮以乐之,歌舞以鼓之,外是为遂而稍聚待宾客,甸聚待羁旅[191],薪刍委积,不肯废也。汉之选举责之郡县,有仆马痡瘏[192]之困,脯资饩牵[193]乏绝之虞也。夫人主与众多之士相与共成天下之治者,非徒文而已,亦岂徒口体而已也。盖不如是,则士邻于贱,精神以之抑厌,志气因之消磨,讵能仰首伸眉,极言肆论于冕旒[194]之前乎?
常德,固楚黔中地,回首畿甸,国异家殊,若不可以文言也。而层巅绝岸、野畦废邱,有兰其馨,有芷其芳,足以续风雅之坠。然未免以比兴[195]寄悲愤,以性情从刻琢[196]者,岂亦有不得于中也。国朝以文取士,三载以赋试礼部,开宝二年(969),诏四川、山南、荆湖北等道荐送举人,并给往来公差。其后,废革不继,资粮皆自备。而为之劝驾者,特具文尔。矧常德之远且僻欤?记里二千有奇,记程既月有余也。登名者五,非其素拟观光上国,迫于征行,居乏储峙,行乏裹粮,父母妻子饥寒于家,隶仆车马阙绝于路。内心怵惕之不暇,将欲专一精神,和平志气,使定见不杂,果于择义,定力不移,不惟一郡难之,他郡皆难之。然他郡有贡士庄,而常德无有也。常德固有赴省士人米矣:隶武陵者,为钱七十贯有奇,为米五十五硕[197]有奇;隶属桃源者,为米一十六硕有奇;隶沅江者,为米三十三硕有奇。征收失期,贡士不得专有,则虽有犹无也。
申儒老于场屋[198],知难之为病久矣。既守郡,又承宪司檄之半年矣,得民间不当有之田而籍之官者。田未多也,由是尽举而寄之学官,不以供日膳,而惟以供贡士,各识于村坊,名“乡贡过省庄”。月征岁敛,聚三十年。是岁,得贡之士,若勉举而试,若宗子由胄监而试,有官命者由府厅而试,彼赢三年之粮矣,可无累也。
嗟夫!上有志于求士,不免自求口体之奉。士之应人上之求,其视再拜而受三揖,而进者固异矣。然官足其养而无自求之累,保其天和存其正性,从容整暇以应上之求,则精神内固,志气外鬯。于是发其抱负,达其闻识,而充其伦类[199]。今日之不为苟合急售者,他日庶几乎名卿大夫之列也,是亦观颐之义。虽然不是田也,不常有也,亦不多有也。申儒既造其端矣,后有贤使者、有贤侯者增而益之,始足以书作定额。
新建武陵儒学记[200]
陆九渊[201]金溪
彝伦[202]在人,维天所命。良知之端,形于爱敬。扩而充之,圣哲所以为圣哲也。气有所蒙,物有所蔽,于是为愚为不肖,彝伦斁[203]而天命悖,此君师之所以作,政事之所以立。是故,乡举里选,大比以兴贤能,所以陶成俊髦[204],将与共斯政事也。学校庠序之间而其切磋讲明者,可以舍是而他求哉?《易》之穷理,穷此理也,故能尽性至命。孟子之《尽心》,尽此心也,故能知性知天。学者,诚知所先后,则月异而岁不同,谁得而御之。若迷其端绪,杂施而不逊,是谓异端,是为邪说。后世之士,有志于古,然而苦心劳身,不为之日休,而为之日拙者,非学之罪也。其所从事者,非古人之学也。
武陵无旧学,县旁有胜地,地有故基,盖昔有欲迁府学于是而不遂者。今县宰林君梦英[205],出故基于芜翳[206]之中,而创学焉。凡学之首役,无异民家之为,既成,规模宏丽,遂成武陵壮观,则林君之政可知矣。
于是乎记。
重修常德府儒学碑记
钟蜚英
今天子即位五年,海内向安,人文蔚兴。庶几乎先代化成之盛矣。惟重湖以北,诗书之韵,间有郁而未畅者。念常武故阜陵[207]潜藩[208],自二管[209]而后,声容奕奕[210]不坠。一日,朝丞相、御史,慨然曰:“予有臣日升[211],昔所亲擢第一,义击戚畹[212]之有声气不法者。抚柔此土,舍之孰寄?”则撰日[213]下,丞相出左符[214]命之曰:“昔守颖篆‘秀水斗门’[215],是以有玉带河之号,汝为同姓,往即乃封敬哉。”既至,宽征薄赋,利害之事,以罢以行,人用丕乂[216]。洞花水芷,各有德色。乃访旧典,崇学校,乃堂乃殿,乃庑乃门,楼阁翚飞[217]。山川改色,流祉发祥,日月大异。是岁,捷南宫[218]三人,辟雍[219]二人。信哉!人文贵作兴,地灵贵宣发也。天子嘉公治状,升湖北常平使者,领郡如故。书来请记。
蜚英以为,三代之学,所以明人伦也。唐设科取士,若孝廉,若明经,犹仿佛乎乡举里选之意。而士之志于苟得者,往往掷岁月于时文咕哔[220]之间,末流患失之弊,误君误国,有不忍言者。我宋龙兴,周、程、张、朱[221]辈出,风动波随。学校之士,非四书不读,非性理不谈,鄙视汉唐矣。然而骛[222]意上达,而或忽于下;学未能应对进退,而或自诡于精义入神。于乎伊洛[223]立教,岂如是哉?常武素为守节礼义之国,吾党之士,挹沅波而会意,玩阳[224]翠而醒心。尚友求仁,夙夜儆戒,敦伦砥行,异时奋兴,于以扶国家方兴之运,而寿其道于无穷。是无愧于三代之学也。
惠爱碑记
丁易东邑人
惠爱碑者,常德为总管府尹倪公[225]而建也。公六年于此,无一民不受其惠,无一物不被其爱,此碑之所以名也;无一民不惠,无一物不爱,公之志乎民,民心亦不忘乎公。此碑之所由建也。
常武初入职贡[226],民心未安,畏死不暇。丙子(1276),公来,揭十四条推行赦书德意,公取以谕民,非有他也。若曰:“民方畏死,吾示以生,吾非德矣,吾惟尔之惠耳。”公爱人利物之心寓于此矣。
明年[227],临郡有警,公适白事省府,民心又恐,郡僚方俾百姓登城拒守。公归,知事不足虑,亟命罢之。若曰:“民方畏劳,吾使之佚,吾非要誉,吾惟尔之惠耳。”公爱人利物之心又续于此矣。
未几,省府下郡战舰三百余艘,复俾运饷十余万斛于中滦。公念其皆郡家事,且省府有材,募舟征费,何苦民为哉?委官吏辇材[228]于所产之地,造舟如其数,不役一民。委官吏雇募巨贾之艘运米如其数,亦不役一民。公若曰:“民苦役,且惮远涉,吾自用公家财。吾非矜能,吾惟尔之惠耳。”公处置有方,便民如计,其爱人利物信不虚矣。
至若察众心所恶,则不忠之校[229]因事而逐去之,非为其慢己也,天下之恶一也。从众心所好,则称孝之民虽贱而亦旌之,非为其誉己也,天下之善一也。凡皆天理民彝[230]不可泯者,公之心固人心耳。他如捐余赀修孔庙、永惠等祠,以耸动邦人耳目者,又特其粗迹而已。且士者,公议之所自出也。公间睹其士之穷且贫者则周之,于是士悦而歌于塾矣。民者,讽颂之所自出也。公间视其民之饥且冻者则赈之,于是民悦而歌于衢矣。士与民胥[231]悦矣。然后遂吾爱人利物之心无闲言,公之心讵可浅窥,故明道先生[232]曰:“一命之士,苟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况公之惠爱于民者溥矣,兹敢以或忘乎!
己卯(1279)辛巳八月,公家尚留郡。癸未(1283)春,代者李公仲常[233]常[234]去,士民既碑之矣。公虽肖像于学,未之碑也。邦人曰:“李公来不两载,牧斯民未久,以其廉足称也,故碑之;君历年于兹,便民之事不一,顾[235]未之纪焉,何爱人利物之心有未白乎?”合辞于郡士黄必大,致记于仆。仆以拙直辞,请益坚。自念公造舟、运饷二事不扰于民,吾邦受赐之大者,且欲因公以示后来成式[236],辄不揣荒陋,竟为之。然于公爱人利物之心,未数其一二也。
后有仁且智者观吾碑,因其所已书,察其所未书,则知公矣。公名德政,字政之,蓟人,号凤山。尝佥廉枢密院事,丙子(1276)春,以安抚使临吾郡。丁丑(1277)易安抚司为总管府,公以嘉义大夫为之长。戊寅(1278)秋,以总管兼尹事,始终于郡跨六年,视民犹父子兄弟,且将定居吾郡。与邦人相安如此,其爱人利物亦必有道也。
是秋,公以书来,知公以上命为两淮都转运使。既礼上矣,公之子颢将奉母之维扬,士民攀辕卧辙莫能留,欲纪惠爱于兹石。若夫六年之间,相与通下情,遂公爱人利物之心,则公之子与其外弟高裕盖有力云。
是为记。
新置大成乐碑记
元·史节翁
至大三年(1310)春,郡监哈公拜命朝散大夫,再镇常德。会宪臣建言:“请以加封先圣大成,诏书颁天下学校,刻之于石。”仪曹[237]是之。符下,公再拜曰:“此旷古之盛典也。”佥宪[238]粤屯忽都禄奉训敬书而镵[239]焉。趺[240]以穹龟[241],覆以华榱[242],金章炳焕,观者敬耸。
庆成之暇,佥宪谓公曰:“子为郡,百废俱举。兹大成有碑,而雅乐未作。余廉察湖右诸郡,备此多矣。鼎为文物之邦,曷不讲而行之?”公慨然,进诸生曰:“夫子尝曰:乐则韶舞[243],又曰放郑声[244]。今祀用俗乐,非所以严尊事也。仿古制为大成乐[245],以供祀事,何如?”皆曰:“唐自开元(713—741),祀夫子用宫县[246]。宋颁降乐图,俾隶习用之,意甚渥也。洪惟[247]国朝,屡下明诏,钦崇庙学,度越前代,醴币[248]盥荐[249]而淫哇[250]是奏,阙声嘈杂,阅岁兹深,莫能振起。公规而创之,斯文之幸也。”
公曰:“是不可缓。”委郡之沅阳书院山长谢学海、路学录李英董其事。乃钩深致远,访泗石[251],考古泽,今即学模冶,不急不徐,以次而举。为特磬、特钟各一,县编钟、编磬各一,肆琴瑟埙笙各二,行以管箫,节以鼗鼓[252],始之有柷[253],终之有敔[254]。籈[255]簴[256]之设,树羽崇牙[257],气象淳古,规制精密。公又谓乐有器而声无形,搏拊合止,高下节奏,是必有师。或谓:往岁平远,赵公置乐于潭,尝以音律授之。澧士张正宗,乃束书致币,延之于学,籍俊秀子弟四十二人,教以凝安和之曲,以下凡十三奏。公日历泮水,载色载笑[258],遹观厥成[259]。逾半载而春祀,用戒宿县,上下有序,质明将事,戛音既作,金奏乃宣,歌声乐声,交唱备举。铿锵皦绎[260],八音克谐。洋洋在上,神若来格。淡泊而雅正,雍容而彝愉。使粗厉噍杀[261]之意忘,而斋庄[262]易直[263]之心生。信乎!乐之善美也。
竣事,公谓:盍有以记之惟夫子之德。孟子谓之集大成[264],至矣,尽矣。木铎[265]世教,日月六经,凡人伦之不紊,名教之未坠,皆夫子植立人极,功在万世者也。乐用大全,备虞、夏、商、周之制,宜矣。有若曰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宰予[266]则曰:“夫子贤于尧舜。”程子[267]释之曰:“语圣则不异,事功则有异,此语事功也。”岂非群圣人一时之功,未有若夫子万世之功乎?故记礼者之论乐,有曰名与功偕者,此也。
世之居官,以期会薄书为急。公歌泮水之时,留意乎此,参稽以成雅乐,古鼎有光,其有功于吾道,孰有如公之至者?汉益州刺史王襄[268],仅为宣布中和,播之青史,以今视之,襄辈何足拟此?武陵星野,上直器府[269],人多好音,公以正乐视之,一机之妙,风俗必有转移者。公之政绩丕书,而作乐由知为政之本。盖公父祖世为达官,得之见闻者有素,故能好古博雅如此。吾党之士来游来歌,获聆古乐,体公之心,兴诗立礼,以造乎成乐之域,不负圣朝乐育之美,此则公之微意也。
于是乎记。
重修路学碑记[270]
谢应木邑人
太史公作《循吏传》,以其奉法循理之吏,不伐功矜能[271],百姓无称,亦无过行,未尝著其自异,兴学校明纲常始也。皇元际天所覆[272],神化[273]无方,舟车所至,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宜其人才之出超轶[274]前古,岂汉室之可比哉?盖自太极判三才[275],分其所以布濩[276]于宇宙,扶植于人极者,纲常也。一日无纲常,则人道废矣,故虞廷[277]命官以司徒掌邦教。司徒,地官[278]也。今之地官,属之守令,而守令之政,莫切于兴学校,以其为邦教之掌。愚尝伏读圣诏,有曰:“儒道乃政治之原,学校为育才之地。又以主镇敦劝之责任之,守土之官与虞廷之命,异世同符。意至渥也。”今之有能钦承明诏,兴举学校,之所以育材致治者,惟吾邦之哈公其人也。
公以相裔膺邸选,四拜命,迁大中大夫,为牧是邦。百废俱举,人徒见其号令精明,治具毕张,而不知其本之于纲常,验之于公卿,施之于政教。公事君尽忠,扬名尽孝,敦咸恒而有守,非三纲之明乎?其字民[279]爱物,则根乎仁;赒急[280]赈贫,则中乎义;好贤下士,则出乎礼;发奸摘伏[281],则用其智;号令以时,则守其信。又出己粟,劝民出谷,活饥民无虑数万口;平反冤狱,不使滥杀无辜;开数百年淤塞河道以便灌溉,为生灵无穷之利;言改酒法从侑典[282],则天下受赐。是皆五常之道,随处著见,流行乎日用食物之间,可谓知为政之本矣。
公又以身化民,谓讲明是道莫外于学校,况议政之得失又系焉!是以鲁僖修泮水之诗[283],子产不毁之论[284],载在方策,而所谓化民成俗必出乎学。试自其兴学者观之,新礼殿、正位次,制牺象[285]以供祭祀,作八音[286]以和神人。为幄席栏楯[287],彰施五彩;辟棂星门,树艺[288]干栝[289];垒石江浒,障狂澜而东之,作亭于上,咏归于中。入门而思诚,由户而主敬。人知希圣[290]之归,士有采芹[291]之乐。揭大公之楄于明伦之堂,绘鲁齐之像于从祀之庑,又祔[292]于先贤之祠。而大其室,为楹者十四,广三丈有五尺,深不及广者八尺,塑绘惟肖。
弟子有员,廪稍有给,朝夕于斯,不以出处为作辍。其所以拳拳于学校者,发明乎纲常也。所以施之为政也,其视奉法循理之吏有间矣。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奉法循理,非政刑乎?兴学致治,非德礼乎?《传》曰:“子产之治郑,子贱之治单父[293],西门豹之治邺,辨治者犹优劣。”而公以纲常为治,是为政以德矣。为政本诸夫子,又奚折衷。
公自大德甲辰(1304)守是邦,至至大庚戌(1310)再牧,延祐乙丑[294]任大中大夫,丙辰(1316)冬复视篆[295],四于斯,千里受惠。其为政绩,邦人已述其事,勒之坚珉[296]者,一载余矣。路达鲁花赤槊思监中顺公下车访之,邦之宿彦与学校之诸生见其感公之德,颂公之政于无穷,复又勒其事于黉序,余故论其为政之本而告之。若夫盛德大业,异日则有太史在。
重修庙学碑记
明·郭址邑人
先王政之本,在养与教。欲遂其生,必正其性,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教既行,则民知务德,斯风俗可厚,大事可兴,而治效可图矣。在昔,明王能尊礼,孔子以兴学崇教者,故屡书之。高帝定鼎之初,自京师至海隅,郡县皆诏建学,学皆有庙,以祀孔子,春秋行事[297],兴社稷等。盖斟酌礼之大中而垂久之鸿规[298]也,列圣继统,御极尤注意焉。所以八十余年,士类汇兴,风俗臻厚者,良有自也。
吾郡庙学,岁久而敝。太守余姚宋公缙由监察御史来知郡事。每谒庙庭,退即学馆,徘徊瞻顾曰:“庙所以祀孔子,学所以育俊秀,其可废而不举乎?”即谋诸府贰李公满而营度之,出私帑为倡,而士民之好义者或出赀以协赞之。遂庀材鸠工,诹日[299]兴役。殿堂门庑,则因旧增新,视昔加美。志道、据德、依仁、游艺四斋及会馔之舍、庖廪之所,俱撤新之。高敞宏丽,不浮于度。复于明伦堂之左,创号房二百余楹,以为生徒藏修之处,其用心亦勤矣。是役也,经始于甲戌(1394)之春,成于是年之冬。费不出于民,始终皆义之感动耳。抑非独学校为然,若坛壝,若驿舍,若仓库,凡所废坠,靡不修举。
予,郡人也,自为诸生迄登仕路,已七十余年,历守多矣,然未有德政如公者!素欲作颂,勒诸坚珉,以垂不朽。奈力不能胜,适天台夏君鲁来典郡教,遂往谋焉。君亦愿共为之。
噫,公之德政,固不可殚举,姑举其感于神者言之。先是苗彝负固而叛,朝廷命将率兵往征,军饷皆出于民,故民苦转输,疲弊甚矣,兼以往岁水涝,圩堤崩泄,几废农事。公至,集夫数百人筑之。羸败之民力不能胜役,公虽役之,未不隐于心也。因掘地得白金二镒[300],即易米百斛以食工作之民,功遂获成。次年旱甚,民心惶惶,公斋沐祷于山川之神,不二日而甘澍[301]沾足,年赖以丰。公平素勤励,每夙起视事。一日,政颇暇,假寐而坐,梦一青衣老人曰:“境内盗起,当为弭之。”公觉,以所梦语左右而未信。旬日,果有盗侵境。公即遣人捕之,果获。是夜,复梦一红衣人曰:“昔以我诒[302]公,今果然。”自非公平素积诚感物,敷政宣民,岂能致神明之感通若是哉?
冯贽墓[303]志
商 辂[304]淳安
常德冯公孟礼,以子维[305]封南京户部主事,阶承德郎。无何,疾终于正寝。维奉南京兵科给事中,维举进士与子同年[306],义弗可辞。
按状:公讳贽,孟礼字。冯姓先世,真定人。会大父文虎避地至楚,家于常德之武陵。父友直,世有隐德;母方氏,生二子,长贵,字孟敬,洪武庚辰(1400)进士,累官前交阯左参议,追赠左布政。继母孟氏,生一子赟。方夫人没时,公始三岁。比童丱[307],即疑然有成人志。既长,勤力干蛊[308],家以饶裕,抚老幼,延宾友,周穷乏,日用沛然。
公性亮直,尚气节,涉猎书史,好歌咏,或放情山水,闲以自乐,视势利澹如也。幼时,以兄贵授兵科给事中,随宦供给衣食,孟敬得尽心于职。既参政交阯,欲偕往。公曰:“老亲在堂,兄为忠,弟岂不能为孝乎?”时父遘疾,公朝夕省视,衣不解带。疾亟,吁天祈以身代,闻言人股肉可愈疾。公即割股煮液以进,果获全愈。岂非孝心所感欤?孟敬时被夺情[309],公独治丧葬,无违礼。孟敬死国事,有诏旌其忠。公迎其丧归葬。继母携赟异居,公泣留,弗果。孟没,公葬如所生。
配陈氏,生子维,自幼游邑庠,从博士授经习举子业。公亲为督励,维业成,领正统辛酉(1441)乡荐。明年会试,中乙科,弗就,入太学。维有疾,公亲走视之。月余,维疾愈,公南还。大司成李先生及六馆师生作文赋诗赠行。乙丑(1445)春,维举进士。丁卯(1447),维授南京户部主事。三载,蒙推恩封公郎官、陈氏安人。景泰壬申(1452)冬,维迎公及陈安人就养。癸酉(1513),维随署郎中事。公谕维曰:“君恩至矣,尔宜勉图报,称家有旧田园,吾归率家人经营其中,足以供衣食及资给尔。尔其清慎守职,兼令尔子尔孙恒继尔业,使家声弗坠,吾无憾矣。”
甲戌(1514)秋,公偕陈安人还故乡。时年乙亥(1515)十二月二十四日卒,享年六十有八。子三,长即维;次绘,早亡;次缮,甫弱冠;女四。维归,将卜葬于建宁乡七里桥,原从治命也。
重修府学碑记
周 瑛[310]莆田
圣朝治天下,宗孔氏。孔氏之道,其最大者,曰“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311]是已。世入春秋,斯道渐晦。孔子虑先王遗绪不可复寻也,乃取载籍而删定之,使天下后世有所考据,依循以归于善。盖自有《易》焉,而后五者吉凶趋舍以明;自有《书》焉,而后五者政事次第以举;自有《诗》焉,而后五者性情微隐以理;自有《礼》焉,而后五者节文疑似以定;自有《春秋》焉,而后五者是非赏罚以为断案。故后世治天下,率由此五者,譬如天以日月为明,地以风霆成化,人以谷菽为命,舍此则无以求天下治安也。
我高帝之有天下也,恶秉彝[312]渐亡,伦理攸斁[313],乃修明孔氏之教以复纲常之治。内自国都以及府州县,皆建学立庙,以孔子为师而尊重之。凡诸生试于乡试、试于礼部、试于天子之廷,惟称述孔子者是取。吁,高帝之心,何心哉?亦使人知有纲常而已。
常德,汉武陵郡,湖山饶衍,民性和平。唐以前,未尝有学。宋咸淳(1265—1274)中,郡守龚日升始建学于府治西南方,以教郡人。元延祐(1314—1320)中,郡监哈氏重修。入国朝来,永乐(1403—1424)中,郡守应履平亦尝修葺。至是,多历年所,风雨震凌,日入于敝。弘治改元(1488),河南姚侯纶[314]以户部尚书员外郎来判府事。侯为人胸次磊落,素欲以功业自见,既谒庙,瞻顾咨嗟,告诸文学,曰:“此非吾责也哉?”越明年己酉(1489),乃营礼殿,乃治讲堂,乃修诸斋、舍、库、庖。又明年庚戌(1490),复辟两庑而大之,内而戟门,外而棂星门,又外而墙垣四周以次,既又立棹楔[315]以临通衢,楄以巨额,使人有所观瞻兴起。由是礼殿崇之,讲堂奕之,斋、舍、庖、库秩如焕如。始功于己酉六月十五日,迄功于辛亥(1491)六月初八日。凡费木若干,石若干,瓦甓及土若干,匠以工计者若干,粮以石计者若干,皆侯所自规画。而先后赞襄者:卜公钊、陈公仲舒、贰守陈公嘉礼、节推吕公正。诸府僚意督成者:武陵尹施君愷。
既落成逾一年癸丑(1493),瑛自京师来,将赴蜀川,藩郡文学皆诣寓所,相与致郡人之词曰:“凡君子为政,以爱民厚俗为本,爱民厚俗以修学校为先,惟吾郡是学之新,实为湖南诸学之冠,侯加惠我郡人多矣!”方学舍鼎新之初,山西韩侯儒适奉上命来守是郡,复崇重斯人,以致士类奋起,岁试于乡者,即出魁、解,则人文又为湖南之冠矣!文运之兴,与学校之兴式相符焉。斯盛世不可不记,敢以请。”瑛谓:“国家建学校,教人以纲常也。侯大修学校,亦体国家教人以纲常也。”
武陵号称义郡,昔项羽弑义帝,武陵人常服缟素以哭之矣。纲常之习,著于畴昔[316]。今诸文学教生徒,诚能因其心之同然,求其事之当然。父子必欲其亲,君臣必欲其义,夫妇必欲其别,长幼必欲其序,朋友必欲其信,使文章发越繇此[317],功业设施繇此。兼以诸郡侯鼓舞作兴之,则非特今日之学校人才之冠湖南,他日效用明朝者,其功业建立,将掀揭宇宙而与日月争光,又必冠天下后世矣!
复黄巡抚书
杨 褫邑人
窃惟天下一家,而吾乡吾邑则一家最亲者也;万物一身,而吾乡吾邑之民则一身最切者也。今夫庸夫庸妇,苟见其家有卒然疾病濒死之祸,则莫不皇然,捐金币、思救药而奔走之。如使其最亲有卒然疾病濒死之祸,而不捐金币、思救药、疾奔走,及不暇食与饮者,抑大惑也已!天下浑乎一家,万民浑乎一身,庸夫庸妇诚未易达此。若夫大人君子,秉深识远察之明,究天地万物之理,其将不以为诚然耶?
夫今之列鼎食、位通显,能念切疮痍恫鳏[318]藜藿[319]者,恒相求而不相遇。况辱来谕,敢诿之弗闻,顾虚盛意已乎?今夫常德,故湖省瘠郡,又当水陆之冲,愚民仅务农桑,而工贾之利率归他省,山泽之入又隶入藩封,是故一罹水旱,坐毙立见。然守令达之监司、监司达之台省,执事具不烦咨诹,亦尝知之矣。而执事亦自计曰:“彼危且亟,我知之,尚忍立见坐毙哉?亦将往而救之矣。”某虽至愚极陋,亦曰:“执事抱希文[320]先天下之忧,奚俟彼喁喁然呼而望之者数数[321],夫然后往救之哉?”抑地隔势悬,虽寄耳目广延访,殆难免于覆盆之遗耳。
如某负疴谢归,敛襟闲谣之余,日与诸野老披草[322]班荆[323]聚谈,故知之颇悉。夫今日之患,实非他郡他时可比。闻诸天顺八年(1464)、成化五年(1469)虽尝以灾告,第[324]未有若是之酷且烈也。夫岁饥,而变若田产、鬻若妻子,此常情也。乃至悬膏腴之田,廉其价以缓旦夕之死,累日积月而竟无与易。始也,斗粟易妻、升粟易子,继则不责升斗,漫以与人而弗之顾,势何岌岌哉!
民饥,斯起而为盗,自古然也。彼暂不濒于死者之家,有数斛之储,群噪而夺之。甚者三五成群,伺肩担背负者,挟刃露梃以相待。若深山长谷,纵暴流毒,尤有不可言者。吁!其忍闻哉?加之疫痢交作,途嗟野哭之声、菜色鹄形之状,会郑侠[325]流民之图未尽描写,而富弼[326]青州之疏亦难悉指陈也。况前此近山者尚有蕨可采,近湖者尚有藜可掘,今皆尽矣。此后事变,景象又不知何如。所幸执事赈贷之令既下,始远近欢赖,复萌更生之想。夫一掬之水,知不足以沃焦釜[327],然使吾民犹得后一日而死,则亦受赐多多矣。
盖闻有生之人责者谓之父母:“父母拯援其子,忍一试遂中辍耶?”夫发仓之策,只今日然眉之计。所以善其后者,毋亦早见而预图之。兹种牛俱缺,春农无所资,有秋曷望?纵自今雨旸时若[328],亦无具承受,又递年拖欠额办及坐认料物,每项银以十计。加之催并禄折,追赔夫价,譬之羸人负重,既压其首,又缒其足,寻并其所负者,竟胥失之矣。况公私俱仰给于田,田实全赖乎牛种,为民父母,其得不豫为之所耶?
夫天下其家,万民其身,执事之心也。而武陵之民亲于家、切于身者,某之私也。非特执事有仁天下之心,固不敢必求遂某之私。然微某以此言进民隐[329],将蔑闻,则亦莫能沛执事之仁也。先民有言:“求生,凡可以缓死者无不用;救亡,凡可以有存者无不为。”执事素忠乎,以国家之务为己任者,幸垂察焉。
常德府学科甲题名记
陈洪谟邑人
国家任贤图治,必先养之以学校,而拔之于科目,自前代为然。我朝明圣御极,益隆道化[330],故天下郡县莫不设学。每三岁则一乡试,拔其尤者为乡贡士。会试亦如之,升为进士,以服官政,迄今百六十年。元臣[331]钜工[332]接轸[333]于世,以赞成正大光明之业,信有由也。
吾常德郡学科甲之士,自胜国以前[334]文献散佚,莫可考。前教授徐善氏尝取洪武甲子(1384)科以后乡举,及己丑(1409)科以后进士数十人,镌之小碣,竖于讲堂之左。嗣教者则续书之,岁久盈满,且缀贡士于下,人益繁,而石无余地,科甲不克录者数次矣!江南陈侯常道[335]来守,以稽古善俗为事,一旦阅是石而痛之,叹曰:“是非阙典乎,急图一新!”适与乡大夫宪副陈君仲录[336]议合,遂命工采石,偶得皙泽[337]一通,视旧,高广各半,爰取诸君子姓名并续登者汇次直书之,岐为二路,仍虚其左,以待来者。题曰:“科甲题名”。岁贡者,则别为一路,俾无相妨也。侯复过[338]我,谕其事,且嘱为记。
洪谟辞,不获。不敢为他说,而即学而仕之义而申之。夫士养于学,所以成夫学也。拔于科目,所以达诸仕也。学以基仕,仕以行达,两者盖相需以致其用者。然,其间实有人己之分焉。吾夫子谕学,尝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339]子程子论仕则曰:“古之仕者为人,今之仕者为己。”[340]夫人己一也!然在学也、仕也,则迥然不同。在我念虑之端,固有不可不慎焉者。盖学以为己,则必能穷理尽性,而不逐逐[341]于口耳[342]章句之末。仕以为人,则必能济时行道,而不萦萦[343]于富贵利达之场。反是,则学非实学,终无以成己;仕亦徒仕,不足以率人。此则古今人品之所以分也。兹前辈诸君子其学果能为己乎哉?其仕果能为人乎哉?谟亦不敢深论,尽举其名,而其实自有不可掩者矣。继自今由于是者,学必思所以为己,而不敢驰骛于其外;仕必思所以为人,而不苟利禄于其间。务俾阅者皆有所尊仰,而无斥詈,斯乃谓之善于希古[344],而异于流俗者矣,非惟无负于圣贤之训。而于侯作新之意,亦庶几矣乎?
侯政尚博大而守惟端一,郡中百废具兴,如葺学宫、修谯楼、建义仓诸类,皆不劳民力而成此,特其一端耳。方拟报政,乃即有四川按察副使之擢,吾人荣其遇,而又惜其去也,因并记之。
时嘉靖辛亥(1551)春二月吉立。
重修庙学记
陈洪谟
常武,楚西南裔郡,山泽辽邈,民风朴略。昔称人尚黄老,少宦情,固其所也。我朝治化累洽[345],文轨[346]大同。士皆知由吾夫子之教,以淑其身。百余年来,登甲科、跻膴仕[347]者踵相属。是惟学校作人之功也哉!郡学址挹大江之秀,构颇宏丽,庙亦靓深。历岁滋久,材木、瓴甓[348]、丹雘类就颓陊[349],像设亦剥蚀,观者弗惬[350]。嘉靖丙戌(1526)秋,汝南方侯[351]来莅,首谒庙,升讲堂周览,叹曰:“是邦之民俗易矣,人文日著矣,而庙学顾若此,曷以劝?”急图缮修,以时俶扰[352]不给。越明年丁亥(1527),政理攸叙,乃庀物鸠工,计为费若干,皆不以赋诸民,惟自筹画及节缩稍食以需。命医学科阳岕董其事。栋楹梁桷板槛之腐黑挠折者易之,盖瓦级砖之刓缺[353]者补之,赤白之漫漶[354]、位设之剥落者涂饰之。阅八月,讫工。庙貌既严,讲习有托,金碧髹垩[355],峥嵘绚烂。
师生歌游于斯,登降裸献[356]于斯,咸克充乎如有得。曰:“侯之功不可忘也,盍图诸?”于是,教授周臣、教谕某诣予,属为记。窃惟学校之兴替,人才风俗盛衰之机也。善治者必首务焉,故伏恭[357]兴学,恒山之民化之。张忠定[358]延奖儒类,蜀人咸颂不忘有以也。矧吾郡民俗虽易,而黄老之余习果能脱然无所杂乎?人文虽著,而乐宦之情果能不为富贵利达之所汩乎?又在上之人所以风之耳。侯治本于教,境内淫祠必毁,异端必斥,而雅意于学焉,其风吾人也至矣!大书镌石以示不忘,非过也,宜也。
虽然,君子所以图报于侯者,抑止不忘矣乎?其必更相激劝,以圣贤为必可学,而至以良知良能为不待勉强而然。纲常伦理身必由之,礼义廉耻动必先之。日涵而月泳,朝益而暮习,必使民俗之移,悉归于厚,不为异说所杂。而人才之出,足以名世,卓然不为富贵利达之所汩也。庶乎于侯之教,不负矣,岂直不忘而已哉!
侯名仕,字汝学,河南固始人。正德戊辰(1508)进士,历户部郎中,守九江,移南宫[359]、宝庆至吾郡。所至有成绩,盖才可大受云。
赐兵部侍郎陈良神道碑
湛若水[360]增城
兵部右侍郎陈公洪谟,先以副都御使,乃左郎。考三载绩,得荷蒙温旨[361]通理,赠其父为兵部右侍郎,阶通议大夫。初,陈公官刑部郎,赠其父为刑部主事,阶承德郎。而故太卿、长沙李文正公[362]亦既铭其墓矣,乃今[363]加赠制,得树碑神道,复来征铭若水。若水与公同朝[364],志孚义合,预闻其世德,乌能辞?
按状:公讳良,字时佐,常德武陵人也。王大父[365]春,云南澄江府推官;大父维新,隐德弗耀;父镛,浙江海宁卫经历。公初为武陵县学生,按察副使严公铨督学,器公,升之府学,同学者多折辈行师事之。早失怙,奉母氏至孝。成化庚子(1480),举湖广乡试。甲辰(1484),中乙榜,例授教职,或讽公仕。公志在禄养,乃拜四川开县教谕。开,僻县也,俗犷陋,学官多弛纵以便,诸生无师弟子礼。公乃严立条格,敬恭自持,程业肄文,士风为之一变。然以初变,未即有举比。九载,左迁常州之武进训导,以母丧去官。服阙,补京卫武学训导。会诏举教职有才行者,武学以公名上,而兵部不果行,惜哉!
公尝校士福建、浙江二省乡试,咸称得人。夙有用世志而未究厥施。教其子严,兵部公果举进士,为时名卿,才行声望重天下,公之志亦略酬见矣。所著《开县志》《西谷漫稿》行于世。
公生正统丙寅(1446)九月二日,卒于正德丙寅(1506)四月十二日,享年六十一。正配王氏,比德于公,封安人,赠淑人。子男三:长即兵部公;次荣齐,典仪;副次洪道;女一,适南京太仆寺卿杨褫。孙男一:德,苏州府推官,卓有贤声;一:忠,充庠生。曾孙一:思鲁。
乐墓在长坡山之原,铭曰:于赫陈宗,世跻显庸[366]。澄江慎罚[367],海宁除戎。组缨蝉联[368],迈种[369]惟公。木铎[370]再鸣,武飏儒风。敷教以敬,抡才[371]则公。秩庳志广[372],施啬名崇。奕奕司马,既孝且忠。皇皇制辞[373],贲于堂封。亦有铭诗,以示无穷。
武陵儒学科甲题名碑记
蒋 信邑人
自成周论才法废,由唐而降,科甲益重矣。夫才之兴于此也,其必由山川降灵,有特厚焉。而人因得以追琢而成就之乎?其出于此而显也,或以道德,或以文章,或以功业。功业则内辑家邦,外戡暴乱;文章则远抒谟猷[374],近宣政令;道德则昭民彝[375],翼皇极随在,为天地立心焉。故有一于此,风声所被,虽感有浅深,然而不起敬兴慕者寡矣。
夫既起敬兴慕,欲见其人而无由,则必访其始育于某学,捷于某科;或第进士,则又必问其为某榜,此固古今人心同,然而不可易者。访之而得,则必曰某科甲有此人也,不甚重哉!亦犹今之及睹紫阳进士录而喜也。苟漫无考焉,其人虽为科甲重人,得知之复为喜之乎?此吾太守陈云野公为武陵学考自洪武开科,摹石而题其名氏意也。夫用是,不足观之志切于世道人才,虽簿,书倥偬,谋之犹不遗余力也哉。观者苟从以缀名兹石为荣,则知公也浅矣。
公讳常道,扬州兴化人,寓籍成均贡士,以嘉靖丙戌(1526)进士起家云。
嘉靖辛亥(1551)夏四月朔日。
武陵儒学重修文庙记
蒋 信
凡天下学宫之庙祀先师孔子,所以报德报功,风人心,明道化也。夫孔子之道何遗,人之性,天之命,发于日用为喜怒哀乐,为阳舒阴惨[376],万变不齐之用。君由之,仁及蛮貘[377];臣由之,蹇蹇匪躬[378]。父由之,孙谋燕翼[379];子由之,善继善述。夫由之,阳道以倡;妇由之,阴道以承。兄由之,友于其弟;弟由之,克恭其兄。孩提之学,不学而知。夫妇之愚,与知与能,即使丧于富实利达,杂于术数权谋,迁惑于虚无寂灭、异端之教,而卒不能使之磨灭煨烬者,是则孔子之道也。是故学宫于是,庙貌于是,夫苟儒绅者流有不望之而兴感,过之而起敬者乎?王通[380]氏曰:“通于夫子,受罔极之恩”。由夫子之道观之,凡夫人者,其孰非受夫子罔极之恩者也。是故堂斋高广,缭之以垣墉,环之以泮池,净洁而邃深者。育夫子之徒之宫也,雄杰而尊严,俯大道而向离明[381],冠冕佩玉,兴伏跪起,其前而莫敢不肃者。则夫子之庙貌洋洋,厥灵之所栖也。岁久而或蚁虫蠹之,风雨凌之,世尝有过之望之而漠焉,无所动心者乎?或有之,其必譬诸心腹受病、四肢木强[382]之人也已。夫人,血肉之身,苟刺之,其谁不痛?惟其心腹受病、四肢木强,则亦有时而不知痛矣!夫使天下士人之心苟类是,则岂无过之望之而漠焉、无所动心者焉!
武陵学其来旧矣,厥庙之圮,延缘于嘉靖丙子[383]之岁,大敝于己酉辛亥(1549—1561)之间,榱桷[384]毁败,风雨凌轹,神座之前不可灌献,睹者良尽心焉。惟时太守黄先生壶淙某[385]适以代至,由是一旦孔新,视旧增美,至是学谕李君忠率诸生某等,以状来请记。
按状:维学僻在城隅,冠盖[386]罕及,其易敝也,固其势然也。嘉靖庚戌(1550),前太守陈公[387]云野某,积公羡五十金,谋于前尹梅君世辅,将营之,会以迁去,弗果。越辛亥(1551)秋,壶淙公来代,谒庙,既惕然不宁,叹曰:“是何以竭虔[388]妥宁[389],厥责在余,讵可尚诿诸时歉哉!”谋于前别驾许公某,数月得公羡百金,请于巡按胡公梅林[390],某报允。乃卜日兴事,命税课邓世浩董其役,时莅程督则兼委之学谕李。始于庙,次及东、西庑,又次及戟门、棂星门、敬一亭,去其朽恶,易之坚好,饰之丹雘,凡十月而告成。盖起嘉靖壬子(1552)之春,至冬而讫工焉。乐而赞之者:贰守王公某,节推刘公某。祗承而继之,筑泮池之圜垣若干丈,木架陶瓦并计坚久者,县尹关君某。
道林子曰:“观于斯壶淙公,其信夫子之徒也!”与彼过之望之而漠焉,无所动心者,其殆窃夫子之糠秕,徒以糊其口者与!夫今苟无纪述其事,何以使有闻于后也?或曰公之志在兴教化、成人才,征诸始莅篆[391],即旌孝友、正乡饮,诸凡振作,固可概见。子于被化诸生可无训诸?曰:诸生之心,即太守先生之心;太守先生之心,即先师孔子之心。世有古今,心无古今;方有东西南北,心无东西南北。今夫先生兹举也,岂非自省其心发于不能已之几,故时虽孔歉,亦为之耶!夫发于不能已,则先生是心,谓其即孔子皇皇春秋,收一世涂炭之心将非耶?夫使诸生观于先生,而自省其得于天而坏于习者,皇皇焉修而复之,亦无异于先生自修自靖,发于不能已之几,则其心独不可谓其即太守先生之心,亦即先师孔子之心矣乎。学师生闻之,喜曰:“是足以永侯之闻矣!”遂请而镵[392]诸石,以告来者。
永济桥碑记
毛凤歧邑人
郡城西门外旧有桥,以木为之。春夏霪潦泛滥,桥辄倾圮。虽尝加修葺,而木易朽腐。每风雨晨夕,商旅之往来,樵苏[393]之负荷,达人长者之舆马者,咸惴惴焉有颠蹶[394]之患。欲易以石,则工钜而费殷,莫有能举之者。卫舍易璧、杨让、袁暹素好义,过之必伫立嗟叹,将图改作焉。
一日,与郡中耆而良者,如尹浒、唐俸、蔡鉴辈谋曰:“今人财力有余,不金碧乎佛老之宫墙,则丹朱其邪淫之祠宇,以为广种福田,冀获利益于厥身与其子孙。不知施之昭昭固有迹,而索之冥冥则罔有功也。孰若石此桥以济人,而为无穷之利益乎?”众然之,惮未易举也。乃相率白之于掌卫事指挥丁君,曰:“固吾志也,尚有守土者,某不敢专。”璧等即述君之意,请于贰守海虞吴公[395]。公曰:“此王政之一事,吾之责也。兹尔克举焉,吾将有以助尔。俟厥成功,以旌尔劳。尔等其懋哉[396]!”遂捐俸若干,以倡作之。由是阖郡之人皆奋然踊跃,乐为之助。惟锦衣任君诚独出白金一百余两,而工役之费赖以少充。众始鸠工聚材,尽折旧规,砻巨石为之。经始于正德庚辰(1520)秋七月,至嘉靖壬午(1522)秋七月而功乃完。桥一十有二寻有五尺,而衡视其崇三之。旁翼以石栏,坚固雄壮。其势如雨霁虹,舒见者惊喜于时。舆马者、负荷往来者,履坦途无复有昔日之患。
众谓:“桥成,宜有记。”来请予文,将刻石以昭不朽。值岁荒民用歉然,遂中止。今年春,关西师公[397]以名进士由户部尚书郎擢守兹土,公安静简重,凡事务举大体。不数月,政通人和,乃登[398],璧等复申前请。予不佞,乃以是而叹曰:“大凡天下之务,其兴废固各有时。而所以兴废之者,则未始不由乎其人。盖得其人,虽废者可举而兴也。否则,虽欲兴其得而兴诸?试以记言之予,向固君之请矣!”
继以时废,使非仁人君子来救我民,则岁荒财匮犹夫昔也。虽一碑之费奚从办,况斯役也,其费钜繁,非诸君造端托始而以公心焉为之,则亦终于废而已矣,又安有今日之举也哉?诸君之功良不可泯,固宜记之,俾后之人有所考焉。名曰“永济石桥”,以前此乃木,而今始用石也。其易璧、杨让、袁暹、尹浒、唐俸、蔡鉴乃有事而董役者,宜特书;诸有赞助之德,皆得系书碑阴,兹故略云。
七里桥碑记
王 崇[399]永康
圣天子龙飞御宇[400],特笃亲藩肆荣王[401]。王于常德,食岁万石,居黄驾螭[402],差拟[403]帝者,尊荣富贵,胥此焉极矣。然王贤,乃承奉左右王者,艺事备物;供好于王所者,朴而则俨冠裳;陈职于王所者,无小大不恪[404],极宫中府中秩如[405]也。故天下之贤亲藩者,必曰荣府云。
府北七里许有巨河。岁溢,弥弥无际[406],道冲诸省,涉者病之。嘉靖丁未(1547),余尝为楚参知,过此。辰、常,固楚辖也。则见夫迎者、导者、行呼唱者,介而驰者、拥而卫者、负者、随者,悉裸以渡。水中人济跄[407],有倩而相者[408]、自挝植[409]而索者。顷之,有需[410]于泥者、需于沙者、浮者、溺者、汆[411]以出者、号相救者、泣相肩者,哗然杂出。余顾以叶航受舆[412]与涉者,先后发见之,益恐,有虞心[413]。日方午耳,既岸,昃[414]而燎举,何其济之难欤!是尚为吾见者耳矣,其所不见与先后吾者,日不知其几也。是尚暑[415]也,而官且为之津焉,其难也乃尔。若隆冬朝胫[416],淫雨飞涛,野渡争舟,舟弗之胜也。落鱼腹,问诸其水滨者[417],岁又不知其几也!
乃者[418],皇上以湖广、川贵、百蛮,亘数千里,叵测易动,简[419]廷臣,往监诸军,特授钺[420]总三省,得专生杀。臣崇实承乏[421]焉。载命入楚,复濒于前河。是时,既晡[422]矣,驺众[423]且十参知矣。余戚戚然,向者之渡而重难从者之涉也,顾候吏问曰:“水可涉乎?曷勿危乎?”吏报曰:“河业有桥矣,桥而南逵[424],皆石矣。”余诧。夫河若是其涣浸也,矧可桥,自桥距府城。若是洼容[425]且遥也,孰能石?讯之,乃知为荣府宋承奉,治石桥三大券砥[426],通衢竟七里,至则穹然高,坦然周矣。
费不赀[427]哉!费不赀哉!王捐金犹五百也,其施乃不博,而济乃不众乎?夫中宦称乐施者类侈为禅林福地[428],结缘轮回。即黄金斗高无益,未有桥券砥衢。惠此元元,造无量功德,结见世[429]缘者也。昔贤良文学,跻公卿,都将相,其志亦惟欲济无穷,垂不朽,善世不伐[430]而已。公卿将相而下,即有欲济众也而不能无穷;欲垂后也,而不能朽。限于遇[431]也。今夫济者、秉者[432]之于是桥也、衢也,宁有穷耶、朽耶?苟充其义世,当有不自后夫[433]公卿将相者;充其不伐,当有不自外夫[434]贤良文学者。承奉其贤乎哉!是可纪矣。
宋名贵,为右承奉。相与赞王者,则左承奉郭名良也。法得并书。
旌忠祠记
于文征邑人
人心之感应以天,盛典之修举有数。是以忠孝节义之事,人或见闻之,不必贤者,而后其心勃然喜也。至其所需旌扬崇重以彰往风来,虽非不贤者,亦有所未暇。至于迟之又久,然后得贤者以修举,此则有数存也。
吾乡先正冯公贵,举革除洪武庚辰[435]进士,授兵科给事中。永乐丁亥(1407),安南平,置交阯布政使司。遴公才望,出补右参议,累升左参政。公多方略,善抚绥,练土兵,得劲勇者数万人。每出击贼,辄著奇勋。中官马骐辈疾之,尽夺其兵。庚子(1420)五月,俄乐[436]土官黎利复叛,公率羸卒数百人御贼,力战而死。洪熙改元,勅赠交阯布政使,竖棹楔居第前,扁曰:“旌表忠臣冯贵之门”。余少时常见之,今就圮。
夫公为封疆之臣,竭忠死事,伟然烈矣。迄今百五十余年,郡中庙貌比比创建,而公一祠竟为阙典,讵非有所待耶?湖北巡台南诏冯公,持宪三载,政修教彰。适闻方伯公事,辄感且慨焉,遂与九湖俞公谋为祠祀。乃即公旧第迆东迎春里,构堂四楹,奉主位以制命旌表忠臣也,榜其祠曰“旌忠”。外为门三间,堂东、西各一室,俾住守者司汛扫。经始于隆庆壬申(1572)夏六月,迄工于秋九月。是举也,财匪敛民,役匪动众,以妥忠灵,以奋潜德,植臣纪以敦行,维世教以作人。南诏公天衷旷感盛典迅成,厥绩懋焉。乃方伯公致命遐荒,更历十朝,始遘巡台之同宗姓者,兴起而表彰之,谓非大数,与余见南诏公,语及旌忠事。余曰:“方伯公可愍也,然亦幸矣。”夫交阯之役,自英国平三司,统郡县卫所四百七十又二,文武抚辑协守者垂二十年。宣德丁未(1427),成山失律,三杨厌兵,不俟成算。举全省而捐之,并其官司委之异域如弃土耳,谋国之不仁甚矣!当其时,中国士庶陷身蛮荒者以数万计,屠戮孑遗,至今后裔尚为夷虏之臣仆。司疆守土之臣伏节而死者,奚翅[437]数百,杳然隔绝,泯灭无闻,固不重可痛与?方伯公先七年而死事,时黄忠宣公总司政,犹归榇以首丘,岁时子孙尚能洒麦饭于中土。及考黎利叛据十年间,死事闻蒙恤典者仅六人耳。为陈节愍治参知保刘谅江子辅楚中,得三人焉。为易谅山先何忠节忠公,其一焉,殆不可为不幸矣。而况百余岁后,又得贤监司以旌崇之,炯炯精英,宁不大慰于冥漠哉?南诏公为之怃然,遂俾余次第其语以为记。
南诏公,名子京,浙江钱塘人;九湖公,名南金,浙江平湖人;董祠役者,武陵主簿宋纪、典史廖万福也。
常武课余序
张师绎[438]
不佞既刻《录考》《季考》二卷,代诸生问世。郡务希阔[439],宾从罕过官[440]。文书之暇,是天私我以余也。善惜余者,思有所以用之,乃一意讨论诸生之文,加藻修焉。或者曰:官先事,人与事相随也。天下无无事之人,安得有无事之官,谢一切鞅掌[441],佔哔咿唔[442],作老博士匡坐读书乎哉!夫簿领[443]非能俗人,有厌怠簿领之心,即俗人也。文字非能韵人[444],有攀援文字之心,即非韵人也。予曰:未拂扶桑[445],而坐堂皇,延见吏民,问疾苦;条对[446]当路,檄下所司,各有绪。日可禺中[447]而稍憩,熙熙如也。亭午[448]升散略如,初仪日,未入虞渊[449]而归息乎郡斋,于于[450]如也。此一余也。
是予闲适行散之时也,作他山之石,攻诸生之玉。疏其滞,击其蒙,拔其尤,商榷其所未至。一室之中,如进逢掖[451],与圣贤对语,无非事者。无宁使人谓教者,政之余也;文者,行之余也;学者,仕之余也;童子者,诸生之余也;月试,私试者,初秋二试之余也,不亦善乎?
集初欲名之“序录”。盖造士之法,莫备夏商。夏商详载孟氏,周人养老以教民,士犹之未在锤炉间也。夏序习射,则宾之矣。今之歌《鹿鸣》,称宾兴焉。决拾饮而弓矢调,射夫同而四鍭树,观者如堵墙中,俦者曰:无抚无傲,此则士之事也。射必有志,志在于鹄。精先镞往,全力赴之。荆楚人漂急瞻决而气刚,夫急则耳目易变,刚则勇往直前。读吾《课余》或张之侯矣,其必有动也夫。
常武课余二集序
张师绎
予守鼎二年,四刻试士牍。及夏,而诸生赴省会合试。予校四、五、六月课之尤,以行甫杀青,而贤书至。牍中士无一入彀[452]者。客曰:“是未可以已乎?”予笑曰:“不然。卿自用卿法,如面目之不同我。与我周旋,觉神明之默许。主者即不我信,我独不信诸士乎?诸士即今不能尽伸所信,我亦不自信乎?且夫以誉至而加膝,以誉不至而坠渊。以目论而诧为空群,以茸食而夷于驽劣。是毁誉终无已时,为我誉者,不亦难乎?我惟自恃其特操,以有今日也。假令突梯[453]滑稽,如韦[454]如脂,以取世资,即尊膴[455]可坐致矣,安能随牒平进、默默低眉就此乎?诸生素业咿唔、点窜[456]之,胜其任为愉快乎?”忆长安辇上贵人,有征不佞治鼎状者,其乡绅曰:“征闻太守,鱼鱼雅雅,修子墨笔,卿为观美,碌碌无他奇也。”贵人语予:“有之乎?”予对曰:“是何敢当?”窃愧南郭先生吹竽,彼其赤芾[457],不遂贻讥。间与诸生齿颊及之,且太守故由进舍,此宁有奇?岂微无奇,即有奇,太守勿敢以奇治郡也。虽然鼎山水奇、士奇,试牍抑又奇,太守非九方歅[458],士则啮膝乘旦也。异日使琅、韩哀执靶[459],附舆追奔电逐,遗风周流八极,蹶如历块。太守之奇在此,宁嫌自伐。今当苏君时,何敢言序,其文而藏之箧。
谏选宫女疏
龙 膺邑人
臣迩者伏睹圣谕,礼部选民间女子三百,进内豫教[460]应用。已,部臣上疏请止,不许。于是下五城兵马选焉。道路之口,一时喧传,谓万历十一年(1583)已经奉旨,选良家女子三百人入宫应用,不十年而供役乏人,岂悉髦[461]瞆[462]癃[463]病?士庶靡不皇皇。以故旬日之内,闻有逃者、有匿之亲者、有截发者、有爪其面者、有涂以污秽饰其痣痏[464]者、有窃嫁者、有缢者。巧为规避,罔所不至。豪家巨室,复以贿免。以是五城共得九百余人,进之诸王馆,而选中者才三十余人耳。已,复奉旨选补如数。
夫士庶之家,女子十岁以上辄多聘纳,父母夫妇孰能忍离之?而况寒微者众,无甘旨以滋色泽,无广居以障风日,故冶容绰态[465]十无二三。选至九百,业已经数千家,多中人以上者,而今置之不用,另加选补,则未免尽京城内外家稽而户索矣。矧诡藏计脱,当有甚于前者,然此其虑尚浅也。
始颁选人之谕,谓为皇长子策立届期耳、为公主长成耳、为六尚局缺人耳。夫以兹三者而选也,则弱质中材亦足备使令,奚必三百之选悉皆妖妍而后可乎?抑岂九百之众,曾不能十拔一乎?即有不足,又何必罪及兵马、罪及宦官乎?臣愚,窃惟宫壶[466]万化之原,王畿首善之地,由内达外,自迩及远,恐今道路之人不谓奉行者之失,而反疑皇上荒于色也。
且迩年圣体违和,朝讲[467]暂辍,大小臣工靡不愿我皇上斋居静摄,葆真怡神,去佚游,抑女宠,延无疆之寿,建久安长治之策。以承祖庙,以奉两宫,使天下后世诵陛下之孝;以育黎民,以全生命,使天下后世诵陛下之仁;立纲陈纪,纳谏亲贤,躬理万机,顾问老臣,为后裔法程,使天下万世诵陛下之明。此社稷生灵之福也!奈何视此为缓图,而惟左右使令是急?况夫洮河之寇未宁,滇蜀之警复至,兵士疲于西北,财赋困于东南。水旱频仍,流离载道,此其视左右使令之乏人,孰为缓急?
臣闻汉博士刘向[468]言于宣帝曰:“和气致祥,乖气致异。祥多者其国安,异众者其国危。”[469]今议论烦生,群情疑畏,视入宫闱如赴鼎镬[470],幸免者相庆于途,预选者悲啼于市。今日之气,和耶?乖耶?此岂太平之世所宜有耶?
昔班固[471]之志《刑法》曰:“古人有言:‘满堂饮酒,有一人向隅而悲泣,则一堂为之不乐。’”[472]王者之于天下,譬犹一堂之上也。故一人不得其平,为之怆然于心,矧宫闱之地为最切近者乎?礼天子、诸侯、妃嫔皆有常数,所以助德理内也。故制度有威仪之节,则人君有寿考之福。又言:“玩色无厌,必生好憎之心;好憎之心生,则宠爱于一人;而嫉妒之心生,患不可胜言!”《易》曰:“正其本,万物理。”愿皇上孰[473]思焉!
若以今日之选,为册立计。臣又闻汉贾谊有言曰:“天下之命悬于太子,太子之善,在于早谕教与选,左右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太子正而天下定。故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474]夫所谓左右者,正人君子也,非女子也。愿陛下为皇长子远虑以幸天下。今内廷供役乏人,兼以册立在迩,臣愚不敢请陛下之停选也,惟仰乞量数选入,无令去取太严,以滋畿内之苦。既已选补入宫,务在抚绥以惠,以养天地之和。宜慎起居,勿纵情以踰度;宜公宠御,毋溺爱以衅争;宜宥细誉,毋繁刑以阶怨。陛下端拱[475]垂裳[476],蚤临讲幄;求直谏之士,亲辅弼之臣;急东宫师保之选,孶孳惟防微杜渐,长顾远虑是图,则圣德大光,群疑自释,百祥并至而四夷咸宾[477]。此太平之基、万世之利也。
臣愚,不识忌讳,恳陛下少加一念恻怛[478]之心于臣膺言。臣愚幸甚!天下幸甚![479]
上请两台转题灾异疏
龙 膺
职闻之,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夫祯祥何为也?示兴之征也,启人主踊跃而乐趋之。妖孽何为也?示亡之征也,惕人主忧惧而挽回之。天心仁爱之意,一何谆谆也乎!盖天之于人主也,奚德奚怨?惟求其代天以布惠于臣民,故称曰“天子”。否则,为违天,为弃天,天必怒。怒则必垂象以示谴,不乐亲之为子,下亦不乐共戴,为主而孤立于上,祸乱随焉。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480]。吁!可畏也哉!
职叨参藩下吏,守河东一隅[481],即以目所亲击者告。夫河东幅员千里,为古尧舜大禹之乡,耕凿有遗黎[482],协和无旧俗。则以地瘠山硗,硷沙泽卤,殚终岁胼胝之苦,不能给半岁俯仰之用,而宗禄边饷悉取给焉,非如唐虞之时赋敛薄也。加以督檄如星,催征如火,即逢乐岁,已费支撑。乃自去秋,苦旱苦蝗,赤地相望,请蠲请赈,累疏留中,天听愈高,天泽独靳[483],而灾民犹忍死鬻妻儿以供公家赋税者,诚觊今年收获或可苟延生命耳。乃今徂春历秋,旱魃燎原,毒蝗满野。陇麦之既播者,枯槁无余;田穉[484]之方补者,几啮殆尽。老幼流离载道,男妇号恸震天,甚则坠水投环,相继自毙;典衣卖产,哀诉无人。其势不析骨而炊、易子而食不已。将来边塞转输之计,力必不前;萑苻[485]啸聚之徒,法亦难禁。其究也脱巾而呼,揭竿而起,中外骚动,患可胜言!
职膺蒿目怵心[486],责躬省过,恪遵宪约,督率所司祷雨捕蝗,殚心竭力。请求救荒之策,预出赈恤之资。但灾沴频仍,公私俱匮。伏乞急赐题请,一仿东省恩例,发帑蠲租,全活此方嗷嗷之众,缓旦夕之死,又可以消边腹不测之隐忧,诚至计也。然此为河东一隅而请也。闻之道路,畿辅南北,以至楚越秦蜀,或以蝗、旱告,或以地震、物妖告,灾无地无之,无岁无之矣。时事至此,岂安枕之秋乎?民为邦本,食为民天,民失所天,则邦本摇。而山泽之奸乘间窃发,套海之寇劫盟邀市,伺隙内讧,其患滋大。故职谓宜急散内帑,大赈以纡万方剥肤之难,非独为一河东也,然此天犹示以外眚[487]耳。
近阅邸报,七月前一夜烈风暴雨,吹折社稷坛及东、中等门拴,毙其守戌,拔倒午门前牌并树数十余株,各衙门树株无算。又见大火如斗,将五凤楼等处吻兽掣去。吁!一何异哉!此皆灾异之不世见者也。春秋、汉、晋、齐、梁、宋末季,亦往往见之。大风拔木飞瓦,火光照宫阙,书于史册,卒至沦亡。以当时庸主谀臣,不知兢惕改图,重天之怒耳。
尝考之京房[488]《易传》:至德乃潜,厥异风;君不思道,厥妖火。《洪范[489]·五行》曰:君持亢阳之节,暴虐于下,勤众劳民,臣下悲怨而心不从,则阳气虚而失度,故旱灾应。又京氏有言曰:人君无施泽惠利于下,则致旱。不救,蝗虫害谷;其救也,省谴罚,惠兆民,劳功吏,赐鳏寡,廪不足。《春秋·含孽》:巨蝗起于贪,螽者飞而甲为害,故天雨螽则法丑。今圣明垂拱以来,宸居[490]严邃,临御[491]久虚,德乃潜矣。玩珍异于累朝,耽欢娱于独乐,道靡思矣。繁兴土木,三殿尚未讫工,横敛关津廿载,久疲征榷,不可谓不勤众劳民,而专其利,疑于贪矣。下而首揆称疾,情实穷于转圜[492];次辅奔艰,计复窘于赐玦[493]。部院所以重喉舌之司,台省所以重耳目之寄,而其官不具。广文穷老,候凭衰,困于都门;循吏艰辛,需次沈淹[494]于州邑。傅岩[495]莘野[496],长锢仁贤;羡里[497]夏台[498],久羁忠鲠[499]。老臣丧气,壮士灰心。其有不兴积薪之叹,抱转石之嗟,悒悒郁郁,而怨且怼者乎?此其乖戾之气上徹于天矣!
又其大者,郊飨[500]不供,朝讲并罢,皇太子诵读屡辍,皇长子册立无期,祖宗朝历传大政率多废格[501]。九庙在天之灵,能不震动,故其风火示警,旱蝗呈变,正欲皇上猛发一思,改弦易辙,与天下更始。职所谓并请早图消弭,慰九庙亡灵,为今日中溢第一务存此也。
至于政本,宰相实独任之尤难。以一去塞责,得君如彼,其专行政如彼,其久重爵厚禄,荫胄立孤,人臣之宠极矣。不终图进,遇巷[502]纳牖[503]之益。还内降之旨,通中格之情。献交儆[504]之箴,复召对之举。开废贤之锢,申诏狱之冤。而徒杜门求去,将以倦勤诿主上,以危难贻后人,以力屈势穷谢天下人士之口。职恐政局之未结,而相德之未光也。今天下之势,如人之体具仅存,而眼耳废缺,手足支离,膏肓据于中,痈疽发于外,元气萧索。冀主方者诊视缓急,调气中和,饵以参蓍,扶以馐膳,朝夕开导,而慰安之,而后元气渐复,此治本之说也已!
善德山孤峰塔募疏
龙 膺
吾郡东十余里,度朗水而南,有善德山焉。山为周金刚散化地,棒塔犹存。历塔院而西,为乾明寺,建自唐咸通(860—873)。紫磨金身,十八龙象,并妙好庄严,说者云有吴道子[505]笔意。历殿而西,灌木修篁,逶迤崒嵂[506]。俯瞰城郭,是为孤峰,峰之西稍折而南,为善卷先生钓台。传之父老,闻形家言,谓宜建一塔于孤峰最高顶,谓风土之气高厚则留。峰当吾郡下游,其方为巽[507],沅水从此东注,露盘表胜,若或捍之,是亦行之使有止之之说也。百余年以来,无不韪其言,而卒无肩之者。
今年乙巳(1605)夏,学使董公校吾郡,竣事且行,巡使刘公偕夏京兆、王给谏及不肖膺,祖道[508]枉渚,因策马登焉。吾曹质以前形家言,董公辗然曰:“于兹塔也,虽惟人文赖之。巽,为春为木,长养万汇,主人长年。吾当为疏为铭,且捐重赀为助。”刘公闻之色喜,曰:“此吾责也。塔宜稍近水,风行水上,至文出焉。塔必倒影江流,庶濯日月之华,涵烟霞之秀,中书君其以白龙潭为泓乎!议费议工,吾任之已矣!”
吾曹归而闻之荣殿下,辄欢然谓:“帝厘山川,俾藩于此,亦惟聿求作人,况重以两使君德意哉!”吾曹举手加额,曰:“国王具转轮胜果,好道崇文,固宜首绥天佑,寿高无疆。”而刘公秉宪,董公持衡,并属佐命文昌,保厘寿域。上之开府梁公,曾以破戎振旅,览胜兹山;直指方公,初以佐君明刑,遗爱吾土。万邦为宪,千载一时,愿发公帑之羡缗,创祗园之盛举。暨尔郡邑大夫,现宰官身而说法;乡闾长者,破人我[509]相以缔缘。昔瑜珈之创窣堵[510],百鬼助以日工;阿育之建浮图,四夭扶其夜力[511]。惟兹七级,计费不赀,尚赖十方喜舍无吝。庶令人文炳蔚,禄命永昌,指冈陵而献颂,泝江汉以兴歌,万年永赖矣!
修筑大围堤碑记
龙 膺
尝读太史公《河渠书》而三复焉,曰:“水之为利害也,甚矣哉!”利与害不两立,害孔塞而后利兴。故《瓠子之歌》[512]曰:“闾殚为河,鱼郁柏日”[513],语害也。曰:“宣房塞,万福来”[514],典利也。然匪其人,则政不举。漳水之溉引,而河内卒富饶;郑国之渠[515]就,而关中为沃野。史氏亟称之。后若京兆樊君,勤恤民隐,立渠汤陵,化成甘壤,民相讴歌,而命其渠曰“樊惠”,蔡中郎颂焉[516]。利赖至今,与禹功并远。
吾观龙邑旧有大围堤,在县治北,绵亘百二十里,围民田数万顷。其属龙阳什之七,为前后上林、胡佳、尚贵、辰阳、永丰、贵居等村;武陵什之三,为高碛等村。村民星罗栉比,环堤而居。堤之前滨大江,与邑衣带相望。负堤则水以盓[517]匝环绕,累土为塍[518],捍农亩,且为两邑屏蔽。岁入国税万余,关系匪轻。
堤形如釜,四隅凸起而中凹,间有湖池陂圳,参错民田。每岁雨雪,涔澬[519]中多积潦。堤以外恒虞水决而颓,堤以内又恒虞水潴而塌。且客土疏恶,岸善崩,向年尝沿堤置水涽六,时蓄时洩:曰孔家涽、,曰沾湖湣、曰车轮涽、曰欧阳涽、俱龙阳;曰伍家涽,则武陵;曰姚家涽,则两邑均属。岁夏五、六月,江水泛滥,自沅辰建瓴直下,东注洞庭,前后夹江,漰湱[520]澎湃,势最汹涌,堤露亘水中仅一线。又值衡、长、荆、岳之水一时并发,内灌重湖,湖水溢,下流壅,则水逆行,谓之“漾水”。罔循故道,飓风时作,洪涛撼之,堤遂溃决。乃汇众流,漂蔀屋[521]如飞蓬,委来牟[522]于巨壑。
耳目所睹记:嘉靖三十九年(1560)八月决,知县安汝公修之;四十四年五月决,知县余乾亨修之;四十五年之六月,余乾亨又修之;隆庆五年(1571)五月决,知县左斗修之,颇如法。及万历十四年(1586)五月决,知县黄师表修之;十六年五月决甚,知县莫若知严督修之,亦如法。直至三十六年四月决,知县陈贤才修之,屡决屡修,竟弗成永赖之绩,率苟且塞责以耳目前,习为故常,匪图经久。岁征额办修堤银六十余两,并堤夫诸需资以他用,胥隶又窃伺怂恿干没[523]之,致令巡督旧役漫无统纪。荐绅父老每言及修筑,辄目为迂,听之藐藐,视民饥溺由己饥溺者,谁欤?
今兹四十九年,洚水[524]汤汤,有滔天之势;又湖潦内溢,楗石[525]尽菑[526],于五月十九日堤大溃。上自武陵高碛、张旺堰决口二,约二里余;次则伍家涽决口二,亦约二里;下则柳家潭、马龙滩、游仙观等处决口三,约二里;又下则车轮涽野、茅孔决口三,约三里余;又下则罗公湾起至孔家涽,约三、四里,决口三。堤尽冲溃,仅存墈痕,甚则并堤痕荡涤之无撮土,且洼而为阱。浮天无岸,沃日飏波,漂流房屋、子女、孳畜,不可胜纪。故老云百年以来,未见此灾异。及水落视堤,又云自有堤以来,未见此决裂。相与咨嗟感叹而泣,谓无堤则无食,无食则无民。讵惟龙邑鞠为蛟龙出没之乡,而武陵亦撤捍蔽,将胥高碛之民为鱼鳖矣!室庐无存,坟墓奚托?
幸天不终残吾民也!直指钱公以是年夏持绣斧[527]来,蒿目怀襄[528],亟檄长吏问民所疾苦,议蠲议赈,悉状以闻。帝眷水国,厪宵旰忧[529],特简元履蔡公分藩湖以北,元成冯公秉宪巡察焉。而来守吾郡则为宵雅胡公,后先莅止。甫下车,他姑不遑,惟孳孶恤灾拯溺是急。首议浚筑,请之直指公,报可,发备赈银三百两。又是年夏秋二季,余税银一百八十余两,军兴银六百两,计可鸠工集事。而守、巡、兵宪三公经画筹度,严檄所司罔遗余力,观察复偕郡守贰星驾而躬阅之。循湖水之壖,登镇龙之阁,凭危四眺,钜野尽沈。咨川后之不仁,仰皇穹而太息。委民沟壑,若己推之,嚬蹙[530]凄其[531],不能已已!
寻核理在堤夫、牛,虽数百计,而托名小障,隐射多端,半为积胥所贿脱。时冬杪矣,人穷岁晚,临事怃然。遂留郡贰董其事,授以方略。乃程土工,虑财用,计徒庸[532],议远近,平板干,称畚筑[533]、务坚、务崇、务厚,足垂永久。守公请先出武陵预备仓谷三千石、桃源二千四百石,拮据飞挽。而郡贰不惮辛瘁,蓐食[534]露栖,循仿故例、字号、堤式,调集各小障及高乡贿漏[535]民夫与本障丁粮、起派及烟灶等夫,共三千余名。又查出本障丁粮、漏夫及劝捐市民,得千余名,并力赴之。遂偕唐令君冲飚幕雪,巡役度功。守公檄何幕院丞率监督诸干,置标揆日[536],以稽怠勤。又断木为杵,以代牛力。先筑决口要害,而余则编定四十余号,逐节埤[537]植。毋论溃不溃,俱高增尺者三,厚增尺者五。其跌削陡绝、表里夹流难施工处,则以官谷雇募穷饿不能自存者,日给八合为率。于是流离转徙之民,尽还故里,荷锸负版[538],云集忘疲,盖寓赈贷于鸠工,故效子来以糊口。役不烦鼛鼓[539]而集,筑不费扑抶[540]而行。乃当涂诸君利不百不兴,劳不惮不永。于是直指公捐锾五百金,分察公二百金,兵备徐公若干金,胡守公二百金,钱贰公二十金,唐令君三十金,郭幕六金,皆捐俸入,为大工之助。
檄无停晷[541],算鲜遗谋。故徂冬历春,甫四阅月,而工毕于是。附增子堤,高阔尺许,以防客水漫入,运积闲土堤畔,以备隙遏淤。计三里许树一坊,上书某字号,俾监者各识其处,以便岁时葺,无互诿焉。且虞一号溃,则移他号夫役,各持薪荐御之,以协守。又令沿植柽柳[542],障被横流。比竣,立庙三,祀河泊伏腊[543],为吾民庇佑。其所奇羡[544]助金,则贮之县藏,以备修涽植塍费。而复推二百金修吾郡庠,推一百金修武陵庠。不旬月,郡、邑两黉序焕然一新,崇文教也。其谷之羡者,则以给各障,令自为筑。又散赈诸贫乏及癃[545]惫跛踦不能赴役者,使亦沾升斗自活。惠哉!厥功远矣。
是役也,上不惜经营钱谷之费,下不惮胼胝手足之劳,近以活亿万百之生灵,远以贻数百年之宏利,公私兼济,水旱弗虑。即今夏潦霪霖不减畴昔,卒赖兹保障,百谷用登。借非直指使者暨监司、郡邑大夫之慈衷闿泽,起昏垫[546]而衽席之,吾民其尚何觊耶?
嗟夫!此堤不知创自何代,凡几废兴,直土苴[547]刍狗[548]视之,讵图今日福曜普临,殚精毕力,津梁苦海,砥柱狂澜,遂使膏润与湘泽偕流,令名同川岳不朽!膺也不文,无能纪述如迁史之志河渠、瓠子,聊效樊惠之颂,代父老讴歌云尔。歌曰:
我有巨浸,仁君坂[549]之。我有溃围,仁君坧[550]之。
田畴沟浍,是垥[551]是埤。流离饥馑,我恤我归。
保我粒食,葺我室庐。以耘以耔,其乐嬉嬉。
何以报之?茀禄绥之[552]。爰勒贞珉,为后世师。
江流弗涸,闿惠永滋,衣被明德,亿万年斯。
为僧募白衣大士[553]像序
艾南英[554]东乡
予至武陵,寓大善僧舍[555],主僧觉初方募建白衣大士像,为众生祈孕嗣者致祷祝焉,而属予弁其简端。予前后为僧徒作诸佛《募缘碑记》之文以数十计,而大士居其半。大士闻修空觉之旨,予不能举以示人,强人以不知,而仅举其感应灵异之迹。若现声于唐太宗之食鸡子[556],现像于唐文宗之食蛤蜊者[557],以告四方之人。而未尝及白衣大士,使世之无子而求有子,求有子而又求福德。智慧之子者,无所缘而动,而又未尝发明其的然之理,合于吾圣贤者,则吾于大士之文,尚有所阙。方思补其未备,而不能不动念于觉初之请也。
虽然,僧伽[558]灵异之迹,其他固不可思议,至于无子而予人以子,予人以子而又予以福德智慧之子,则吾尝窃疑之。以彼其道既已,遗妻子婚宦不事,则宜一切以其法绳天下。顾不独不以其法绳人,而且为众生遂子姓之乐。况嗣续之事,起于男女牝牡之欲[559],此宜清净寂灭者所视为秽浊鄙亵,而彼且默相其间何为者,则尝概疑之,以为稗谈[560]所载,传闻所述。凡无子而有子,指为大士者,一切皆伪。
而予一、二友人,则又确有明征,如极峰熊君、云将李君两君,皆今世伟人,其言应不妄。极峰未举子时,奉白衣观音唯谨,一夕梦大士乘流至其家。次日游河壖,见群儿澡浴水滨,有浮菱聚流而下,群儿取菱去其覆,因大呼曰:“得一菩萨矣!”取视之,白衣像也,高尺余,木理坚重,与菱并浮。又与梦符,因建庵以覆之,自是连举。三丈夫子[561]。事详极峰所自为记。云将李君者,大司马克斋公之孙,中丞见罗先生之从子也,其室人以不宜子奉持《白衣经》。一夕梦大士送子,指其旁一妾授之。云将家多姬媵,他有所宠爱,其室人欲私试之,秘其梦不以语。云将既而有娠,则大士梦中所授者也。两君皆今世伟人,不为绮语以惑众,而予又得之两君所亲授,非若稗谈传闻之谬。以大士灵异之迹,合之大士所为,弃妻子婚宦清净寂灭之教,而有所不得。
盖尝思之西方之所谓僧伽,即吾中国之所谓圣贤也。夫天下岂有情外之圣贤哉?无子而求有子,有子而求福德智慧之子,此大圣大贤与庸众之所同。若无子而不必有子,有子而不必其为良子,此其人必禽兽虫蛇,其心而后可且不独此也。自天子公侯卿大夫士庶,各守其业,而后天下治。天子有贤子以守其天下,公侯有贤子以守其国,卿大夫士庶有贤子以守其家,农工商贾有贤子以世其高曾之事,则虽礼乐刑政,三代所恃以为治者,皆可悬而不用。使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庶无子以守其天下国家,即有子而皆昏庸暴虐奸鄙乐祸之人,则天下之乱,且从兹而起杀夺争斗之惨,有不可胜言者,岂复有世道哉!
呜呼!使人人皆有贤子,则夏商之后无桀纣,周之后无幽厉,天下不改,而为春秋战国生民之免于涂炭者,其福德可胜量乎!彼以丹朱[562]商均[563]为子者,幸而其时有圣人焉可以托天下,又幸而其时去古未远,可以破世及之例而付之天下。不然,吾见二圣人者,蹙蹙皇皇,亦安能怡然于升遐[564]殂落[565]之日,以功名终哉。然则大士之寂灭清净而不废人道之感者,亦以纲维世道而已矣。抑是说也,不始于僧伽,月令之记曰:“玄鸟[566]至,至之日,以太牢祀于高禖[567]。”而《史记》世家亦有祷尼山[568]而生夫子之说,至于姜嫄[569]简狄[570]感生灵异,虽大儒不以为非。当是时,佛之说未行于中国也,秦汉以来三代之典既废,无复有玄鸟、高禖、山川祷祀之礼,而佛老之书遍天下,则此以诚感,彼以诚应,亦事之必然,何足怪哉?
故予既举大士灵异之迹,得之亲授者以告人,而又举其合吾圣贤之道者。如此,觉初持吾说以募武陵,当有踊跃捐施而为之先者矣!虽然,大士以三十二篇应遍诸国士,则夫无子而予人,以子予人,以子而并予人,以福德智慧之子者,特其毫末,予于他文固已论之详矣。
杨水心先生传
瞿式耜[571]常熟
先生姓杨氏,讳鸿,字子渐,水心其号,武陵人也。白皙修髯,神彩焕发。五岁工对律,九岁善文词,援笔立就,其父瀛海、兄弱水两先生奇之。年十三,督学周莲峰拔补邑弟子员;十七,楚闱已入彀[572],复落为副榜之十二人。先生通才杰骨,巧心慧手。自幼磊落不羁,不以屡空介意。尤善理财,每遇艰窘,辄经筹密运,游刃绰然。瀛海公与其太夫人刘晏然自给,伯兄鸿胪、予容两婚一葬,季弟无山经略从先生下帷数稔,严苦并作,皆不啻己身。辛亥(1611),余先君督楚学,拔冠多士。壬子(1612)登贤书第七人,壬戌(1622)成进士第,已,复试中秘,楚得三人,为刘仕征、文铁庵并先生。两经阁报,后竟为细人贿窃。癸亥(1623),授浙东淳安令,以八面之才兼五官之用,厘奸涤蠹,百废并兴,淳人至今尸祝。乙丑(1625),调宝婺,丁内艰归。
时值魏珰干政,裁抑楚人,同里唐大愚公[573]令高阳,以强项怒冉珰[574]、嗾[575]魏忠贤,服诬赃身幽北寺者三稔。姻族至有改姓氏与之绝者,有乘机射利密受诸素封铜臭,为之脱大愚山林圃泽者。先生率狗彘视之,独毅然发公正愤募,急足走吴、楚、闽、越同籍,醵金[576]三万两,密携燕市付公子谊,周旋患难中,而大愚始得翛然。俟彼奸之败而久,乃自全也。芝冈熊允震[577]诬赃数万,有司逢珰意,百计敲比[578],而先生一手握定,力言于楚抚。他人绝迹掩口,以熊为讳。而先生独亲诣系所携觞,往还谈笑。公奠一文,楚绅在长安者未敢措词,而先生奋臂濡毫,直刺群奸。梅长公、田双南、吴伯阳、郭天谷、官旸谷,一时楚绅互相讦害,楚抚姚公颇厌之。先生独谈言微中,卒免门户之祸。其正气英锋,不避艰险类如此。用是众正倾心,群邪侧目,凤毛麟趾,宁不为鹰犬所嫉?先生遂中贝锦归[579]矣。
久之,左迁中州唐县。先生视一官如敝蹝,耻为五斗米折腰,上书归田。朝议不可,勉改顺天教授。己已(1629),晋枢部。时燕京戒严,先生上言,谓宜简名将,将提重兵宿卢沟、三议河等处,使进不得掠,退不得饱。不报。未几,果残良、涿、房、固等州邑。庚午(1630),充四川乡试正考官。辛未(1631),监试武闱。为僚友所累,削籍归。寻,奉特诏起补南枢,督操、运二大政。先生目击时艰,痛心积弊,谓留都重地,宜从头整饬,事事从实著做起,以备不虞。凡裁冗将,剔冗兵,扼要害,严操练,精水战,修战舰,选军注粮,力与大司马吴桥范公同心振理,皆井井有条。戊寅(1638),晋广东岭南道,擒肇庆叛兵,消淡水墟贼三千余党,而全粤军纪为之洗色[580]。惠城士女争脱簪珥,为勒石西湖祠祝之。而功为奸庸所嫉,匿不以闻。盖是时,先生侄辅臣文弱公为东林党人所击,并先生亦在排抑中。己卯(1639),摄海篆,先生坚决不受事,胥吏奉文篆三历虎门,甚至动色相忤,强起肩之。阅六月,锄强烛诈,生擒澳贼柯殿、李六等。庚辰(1640),晋鹾司[581],一切通商惠民之事,所在风行,饷遂溢额。复中彼妇之口,解绶归。壬午(1642),贼陷鼎、澧,湖南、北遂为戎马之场,先生起家西粤。癸未(1643),起补岭西道,未任。擢大理寺卿,晋户部右侍郎,改礼部左侍郎,旋升尚书,进太子太保、东阁大学士,衔命于闽。是时,川、广、两湖久为强寇所有,士民女子亦不知其为中州故土也。先生誓复中原,因窜迹乌罗,募义旅,欲以立勤王之勋,而卒以致命遂志,可谓忠而勿贰者也。
先生前遭屡困,曾弃家八年,晦迹遐荒,蛮烟瘴雨,精神、物力两俱困竭,而独怡然自若,剧而能静,高而能平,穷荒鄙陋之俗,皆得与先生比肩立。杯酒谈,置腹推心,扶伤吊戚,无异骨肉,故人皆乐为之用。平时究心六籍,贯串百家。其为诗,感物赋景,率其性情所至,无摭拾斧凿之痕,得非正气天开,灵根夙具。断山绝巘为骨,睛云皎月为怀,宁第楚之奇服,将以法天下,传奕世可也。
先生万历丁亥(1587)六月望日巳刻,今年六十有一。其与余为通家知契,顷衔命经理湖北,督师川广,为千里别,欲以恢中土,奖王室,属余为言。既而得先生难报于午月望日亥刻长逝。余恐其久,失先生之真也,因而为之传。
梁松庙祀议
王 俨武平
窃闻圣王之制祭祀也,曰:法施于民,以劳定国,以死勤事,能御大灾、捍大患而已。是故大之为圣贤,次之为忠臣烈士,凡苟有功德于民者,则皆在所祀也。
信斯言也,则武陵每十月十六日特祀汉监军梁松,谓非有功于斯土不可也。然考之史传,击破五溪蛮兵,斩获三千余人,则伏波将军援也,而非松也。既而假以奉诏入虏,复斩获其大将,则又司马种也,而非松也。然则伯孙[582]虽有临乡之寄,不过代援监军而已。会援既卒,其能修援之功以靖五溪之难,则固未之前闻也。《贺志》援染疾没,遂留松镇守,自是蛮夷远遁,边境安宁。诸史列传皆无此语。矧飞书之谤,怨望朝廷;缣帛之请,贻患宾客,加之谋欲谮人,为松终身之累莫大焉。观叔阳一疏,所以兴言及此者,盖深为援衔之而欲诉之上,帝以平其恶也。鼎之人曷祀之?日者备员校志间,尝因之而有得其说。
盖今之梁山,本非初定之名,其殆起于当时好事者,诡其说以事松而庙其土故。后之人遂从而神之,因曰“梁山”。究竟,“梁”本作“阳”,亦声之转也。夫阳山,在《礼》为山林、川泽、丘陵之类,民所以取财用者而祀,是或一道也。乃以松配食,或者当时伯孙帝婿也。虽曰死狱,而其弟竦[583]权贵尚赫然在,人人亦何惮而不附会之。稽之碑勒,又皆异端怪诞之词,乃居然专庙,巍乎王号之尊,使人有见于松,无见于阳山之神,使阳山之神之祀反沦没而不讲,抑何欤?虽祀典之神当有著令,非草茅之士可得而妄议也。然而,是是非非之在人心,则有终不可泯灭者矣。
松脱有灵,则去岁夏五月至秋七月不雨,太守以下罔不瓣香朝夕虔之,可谓不失礼。胡卒焦土,使民大无禾麦,死相枕藉者无算,此则不能为民御灾捍患。虽在社稷,犹得变置,而况于松乎哉?是知松非祭鬼益明矣。若援则汉廷名臣,于中兴之功居多,故在唐时犹为专庙之祭,而朗刺史李翱尚有准制祭文可考。故今遗庙之说尚存而不没,兹者虽以名宦食报兹土,未为不可。然《礼》有之曰:“两讐不同国而治。”夫其为讐也,既不同国而治,则其为神也,亦宜不同国而栖。文渊如有知,其不歆也必矣。惟执事谅之,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斯亦断国之一大端也。
陈兵饷疏[584]
杨嗣昌邑人
臣庸懦书生,备员户部,窃见辽东覆军杀将,已事堪怜,感激于中久矣。近接邸报,新经略臣熊廷弼[585]业已交代行事。臣伏思之,此光弼登坛,旗帜精采,皆为一变之时也。军机进止,臣虽未敢与闻,然而有一兵必责一饷,兵一日不止,饷一日不停,臣饷部之属,窃愿一言俯效愚忠。
臣闻召客者,卜日肆筵设席,必问中厨粗饭之资;救火者,满座烂额焦头,必计主人牛酒之费。若中厨毫未有办,客到何以应之?牛酒费至倾家,则主人之火救与不救等耳。两者田里细民不为,况社稷封疆之大,付之公忠才识之臣,顾肯为之乎?然而今日之兵,征调召募乃至二十余万,饷从何出,未尝过而问焉。岂诸臣漫为之哉!盖皆有所不得已耳。
夫辽东者,皇上之辽东,非经、抚二臣[586]之辽东也。边烽发难,恣焉启疆,非今经、抚二臣在事之日也。皇上以摧残狼狈一坏再坏之辽东,挈而畀之二臣,试观今日身在局中独肩苦难,无二臣若也。而二臣之请兵为皇上保此辽东,宁得已乎?二臣请兵,举朝大小臣工皆言请兵。且劳心借箸[587],某兵当调,某兵当募,不谋同词,皆为皇上保此辽东,非得已也。而皆责于兵部,亦无非为皇上保此辽东,又得已乎?凡此不得已者,户部虽殊苦之,实心谅之。然至兵已调募矣,户部之苦乃有呼天抢地之声所不能告诉、擘水[588]移山之势所不能撑持者。虽使经臣、抚臣、举朝大小诸臣尽谅,户部奇穷,照见户部心胆,亦何益于胜负之数?就使皇上长流户部之官、齑粉[589]户部之骨,亦何补于社稷封疆之大计哉?臣愚,若不妄言,后恐图之无及。然非以臣之臆,敢望诸臣万一也。愿与诸臣平心和气,仔细斟量。斯事关重大,瞬眼安危,臣欲言之透彻,料想诸臣亦不参商[590]。
臣所欲言者,何也?经臣中府会议,开口说兵必须一十二万。及上河东诸城溃陷一疏,内止议增新兵七万,先调一万随之入辽。比其到关调兵至者,不过数千,与俱度辽,只八百耳。是岂经臣不欲足数而该部掣之肘乎?征发期会,事势良难,虽欲如取如携而不得已也。今已出关渡辽,交代受事,观其奏报疏中,除李贺、徐帅所统外,城中见兵及川兵止有赤身徒步二、三万人,势固不容不调且募,而调且募亦应以经臣之言度之。乃前则求一万而不足,今则至二十万而有余,臣滋惑焉。夫经臣于辽事先见有年,使其必须二、三十万,诸臣会议之时何惮不说?而顾损益于十二万与七万间,必有故矣。臣思其故,有众二、三十万,不惟户部无如许新饷,辽东亦难容如许客兵。且厝饷都见金钱,养士必须米谷,辽东城堡失陷既多,则有团聚附著之人,有荒芜不耕之地。使尽力所生,或难自给,而况援兵四集,数倍居民,本色止恃海运,海运止恃登、莱。寄命风涛之中,出入奸盗之薮,危事也,绝地也!至于粜买征收,又值东方大旱,则出人事意料之外。督饷大臣呕心画策,请帑截漕,疏报咨行,动淹岁月。臣恐辽东他日强敌在外,饥军在内,居民苦其驿骚[591],客子愤其踏藉,患有不可测者。此犹以兵到辽东言也。
若夫募兵就道,拼命辞乡,所过之地,民间深愁抢掠,罢肆闭门。此辈市买无从,翻成抢掠,小民泣诉,令牧只得隐忍容之。一处兵来如是,别处又然;今日兵过如是,明日又然。臣恐所过农商不得安然作业。然犹州县民兵,结队不满千百,为害犹小。至于士兵四万,取足六司,计程凡数月之遥,安家无一钱之例。此则数千为队,到处凶残,向无纪律,即不他有抢掠,但求遂其饥食渴饮之常,而扰不可胜言。较之州县民兵,何啻什伯焉者。使此兵尽数到辽,犹或得其一臂之用,当忍小痛以来之。若永顺前调三千,到关止有八百,逃回斩首足者又只一十四人。其续补二千则抵逃兵之数。而此逃兵二千余人,进既不能到辽,退复不能归穴,将安之乎?惟有化为盗贼,出没于彝、汉两界之间,而两处俱不得问耳。今之四万,保无前日之事为地方忧者乎?犹曰害止逃兵而已。土司忠顺固多,桀骜亦复不少;富饶固多,贫薄亦自不少。今远调沙场非其本愿,设有抗令趑趄请粮赍发[592]者,朝廷将运粮以给之乎?抑举兵而加诛也?两者不可不算。
犹曰罪在承调也。今川、湖、贵三省除土司外,别有无主苗民,如所称红苗、犵獠、仲家[593]者频出,围城劫寨,近岁驱除,官兵数少,大半调用土兵。今各处土兵俱调赴辽,此苗、仲得意之秋,横出攻围之日,必报怨贵州以梗塞云南,西南从此多事。设有临城逼印如阿克者,朝廷忍而不问乎?是又生一辽东也。犹曰远在千里外也,土司仇杀,自古及今,日以为常,戢之犹虞其动,动之安望其戢?鼠斗穴中[594],无论已。今之调发俱往辽东,合之川兵几五、六万,谁为大将?诸苗素所慑服者而统之,可使兵知将意、将识士情。有事奋勇齐驱,无事调和豫附者乎?将难其人,狼心乌合有万不可知者。且如播之役,安、彭二氏互杀,冤莫解也。今以安之一万,彭之前后一万八千同调,可乎?水、蔺之役,黔、蜀二省相争讼未平也。今以水之一万、蔺之五千同调,可乎?以莫解之冤与不平之讼,使之居同地、出同途,胜同攻、败同罪,臣虽至愚,知其不可。夫使土司无故而窥,左足于我内地,必且猜而拒之、按而讨之。今以边烽之故,尽引而入中国之中,熟我山川道里,窥我版籍人民,过我五云双阙之下,此何等大事,岂可尝试为之哉?古人之用此辈者,皆在中国之外。牛羊之力,水草之性,一切皆同,而又有利可争、有交可携、有仇可结。我则行谍伐谋,挑衅激怒,使之追奔流血,小毙大伤,乃卞庄刺虎[595]之余耳。今土司之与边烽何利可争?何交可携?何讐可结?而能激其怒心、挑其困斗?我所以用之者,不过朝廷之名分,足以维持中国之威力,足以驱遣耳。嗟乎,名分何物,土司何人,可真恃以维持?若我之威力业已无边烽,何而用彼矣。彼亦何复惮,而招之必来、驱之必死,为我戮力同心,必如子弟手足之捍卫乎?今琼林大盈[596]之积,颇有膻名,引万里非类之兵,一一经过堂奥,毋论姚令言、朱泚之变[597]突起当防,即令斑斓胡跪,厥角稽首,坐索一餐犒赏,金钱不知当用何项钱粮?临时作何慰遣?此须有备而无患,不可有患而无备也。
臣自闻调兵,朝思暮算,从大至细、从细至大,利害亦略分明,心肝亦几呕出。然不敢断断曰一切不当调兵也。但思兵部调兵,除州县二万安插通津、昌平等处守卫陵京外,其余必皆辽东应用者耳。辽东应用之兵,必先问之辽东用兵之人,攻守剿平应出何策,岁月日时须得几年,兵数若干,见有若干,应增若干,某处应调若干,某处应募若干,用饷若干,本色若干,折色若干,衣甲器械若干,马驿驼牛若干,一年之费若干,三年、五年之费若干,以至军中一切事宜,经、抚二臣与其文武将吏悉心咨度。定居如何,变局如何,急著如何,缓著如何,末后之著如何,以至咨疏札中所不能了、所不可泄、所不得通者,户、兵两部迭遣司官络绎往来,虚心面议,期于血脉贯通,指臂灵应,而后边烽可算,辽东经、抚可为,户、兵缓急可应。在兵部,则知某兵果属有用,果不可缓,而已调募者急催之,某兵未必有用,尚属可已,而方调募者亟止之。在户部,则知本色一年应用多少,数年应备多少,而不足者设法运之。折色一年应用多少,数年应备多少,而不足者设法请之。如此,决不须兵二、三十万之多,决不须饷五百余万之外,所省海内征调骚扰,加派催科,亦决不至于如此之忙乱。而为社稷消隐忧,为封疆弭异患,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
臣之愚虑,以为辽东一年之内,患在兵少;一年之外,患在兵多。今日兵部当调有用之兵,不当调无用之兵;当调御暴之兵,不当调为暴之兵;当于近兵增调以求速,当于远兵减调以求精;当以各处马募渐增调之缺,不当以各处安插永坚不动之根。此臣日夜私忧终难隐忍者,敢昧死为皇上忠言,伏望少垂省览。
贼患甚深再剖愚忠疏
杨嗣昌[598]
窃惟今日之贼已溃中原心腹,再扼漕輓[599]咽喉,煽动江吴楚蜀征兵调饷,所在生心[600]为患非小。廷臣章奏有“三十万之人尽死锋镝,事理所难,销归何所”之语。臣如冷水泼背,陡然一惊。自有流贼以来,从未闻此数语,试请大家思算,毕竟“销归”计将安出?臣恐“招抚”二字,再不敢开纵贼之门。牛种资粮,有则先充养兵之饷。押之原籍,彼已无家可归;徙实地方,防其中道再变,无一而可。是非皇上大发慈仁,特下明诏,因民以不费之惠,予贼以更生之途,使之自招自抚、自资自粮,因而自散自归、自徙自实,则必无有数十万人尽死锋镝之事,而边腹[601]之祸亦不致流连蔓结矣。臣尝思此至熟,而未敢发也,今至万不得已,乃敢昧死言之。
皇上试问此数十万人果有盔甲刀枪之器乎?抑皆知攻杀击刺之方乎?非也。贼之枭雄,合之约可数万,分之各为百千。此数十万杀不尽、抚不散者,皆穷民也。其党有二,贼所未至,有争先导奸之穷民。其穷有五:一穷于加派,再穷于搜刮,三穷于助捐,四穷于贪夫之椎剥[602],五穷于豪右之并吞。而此穷民,怒目切齿,擦掌磨拳,眄贼之来惟恐不速,发踪指示,内应反兵皆是矣。贼所既过,有随后趁口[603]之穷民。其穷有五:一穷于系子女,再穷于烧房屋,三穷于绝农种,四穷于官兵之尾追而割级,五穷于地邻之拾遗而献功。而此穷民有室难奔、有邑难投,随贼偷生,苟延日月,得抢且抢、得逃且逃是矣。呜呼!此民即使纵兵袭击,一日能尽坑之,臣犹以为非天地间宜有事也,而况万万必不能乎!
然则如何而可?臣以为天不雨金,地则未尝爱宝也。皇上诚下明诏,令天下抚按行所属有司,举各州县地方有金、银、铜、铁、铅、锡之矿尽使开之。有司择其土著身家力量之人,编为矿甲,而听甲首自招游民为之矿夫。大约矿甲所得,官取十三,先抵州县之加派,有余则养州县之乡兵,再有余者不妨并抵条编之正额。而其十之七,听矿甲、矿夫自为生活计,不之问。如此,而民之穷者大率逃归深山穷谷之中为矿夫,以觅锱铢延岁月。而岁月稍久,则又未必不改头面归乡里,买田宅,业工商,为太平更生之良民也。即不然,而深山穷谷无用之地,金、银、铜、铁不竭之源,皇上姑开数年,为一大养济院,以活数千万杀不尽、抚不散不得已而从贼之穷民,不亦可乎?
乃行此则有二策:其一,请皇上勿遣中使以疑骇天下之人心,而来朝堂聚讼之口实,致此策沮格[604]不行。其一,则请因皇太子出阁讲学,大赦天下,使穷民自拔贼中各归乡里。有司坚持律令,不许以赦前事相告言,而惟负固阻兵当场对敌者,杀无赦。如此,不必下招抚之令,问安插之方,而数十万之穷民各觅生涯而去。羽翼一孤,真正枭雄之贼,不亡命草泽,即穷蹙刎死,而我官兵所与战者无多,饷费省约,使腹心咽喉消弭大患,边方肢节,徐就绸缪。且亟乘皇太子出阁断而行之,子孙黎民徼福[605]多矣[606]。
敬陈安内第一要务疏
杨嗣昌
流贼之祸起于万历巳未(1619)。辽东四路进兵,三路大溃,于是杜松、王宣、赵梦麟[607]部下之卒相率西逃。其时河南抚臣张我续、道臣王景邀击之于孟津,斩首二十余级,飞捷上闻。于是不入潼关而走山西,以至于延绥,不敢归伍而落草。庙堂之上,初因辽事孔棘,精神全注东方,将谓陕西一隅,不足深虑。不期调援不止,逃溃转多,饥馑荐臻[608],协从弥众,星星之火,至今十九年。分之一股,各称十数万;合之股股,不啻百余万。举黄河以南、大江以北,东连庐、凤,西尽汉、延,幅员数千里之间,一任往来飘忽。生灵百亿万之命,尽遭屠戮伤残。岂惟中原脏腑溃决堪忧,抑亦南北咽喉依稀欲断?盖非审定全局,大举而尽平之,万万不可也。
目今边烽鸷伏[609]方张,朝鲜又有动摇之患,沿边沿海,时切戒严,转饷治兵,尚烦规画[610];或者不知贼势,意将稍付缓图。臣等伏思,敌国外患古来无地无之。盗阻中原,则是根株在内,及早芟[611]除,犹恐其蔓。自今防边防海,所资内地之物力,振扬关外之威灵。若非苍赤乂安[612]、耕凿无扰,何能挹此膏血、注彼肢骸?是贼一日不除,边海茫无可恃。此内外本末相因之理,势不待智者而知也。
第今用兵剿贼之费,原非京边起存额内本有之储需,而今用兵剿贼之方难办,京边起存额外本无之烦费。今大伙贼势全在湖广、河南,盖因陕西地方已无可掠之处,中原江楚将为坐食之乡。诚恐转眄[613]之间,河南掠尽,必过河北;江北掠尽,必过江南。至过河北而外连边徼,过江南而内接蛮彝,其为祸害宁可言说!所以早须扑灭为宜。臣等会议,审势用人,分别赏罚,雅无异词。惟计兵颇难,而处饷更难。不得不于其难权宜剂量,以期济事。所有原议各款,臣等仍列前件,恭候圣裁。
计开:一审图贼之势。贼势纵横流而不止,各该巡抚张十面之网,总督以理专剿杀之事。应如臣嗣昌所言,以陕西、河南、湖广、凤阳四抚为四正面,见兵见饷不足应与计处。延绥、山西、山东、应天、江西、四川六抚为六隅面,时任协剿分防,就将管内见兵见饷,自行调度,不须别议。若贼犯开、归、大名、长垣等处,亦应防守。保定巡抚亦有见兵见饷,任一隅面之责。原议未及,相应补行。升郧阳抚治为总理衙门,加衔枢部,改给勅书从事。俾总理提兵远出,伸缩自繇[614],不致局于一隅,方尽其用。
一筹办贼之人。办贼一事,督理、巡抚等官必须皆得其人,然后委任而责成功。今河南巡抚王家祯[615]见兼总理,未便佥议。另推总理一员,其见在剿贼总兵,首应罢斥,无如湖广秦翼明[616],臣已单本详奏。副参游都等将,即咨该督理、抚著实简拔,其尤不堪者汰斥。
一计杀贼之兵。凤、泗、承、天各设守兵五千,以一总兵统领,专护祖陵,不许调动。其总督三万,见有左光先[617]、曹变蛟[618]、祖大弼、孙显祖等兵,不足者,听自议调遣。总理三万,见有左良玉、龙在田[619]等兵,如不足者,听续议调募。其陕西、凤阳各一万,河南、湖广各一万五千。在该抚速查,见在有兵若干,作何调募若干,务足防剿之用。方今东北边兵万难轻撤,西南无事尚可通融。臣嗣昌议,必得云、贵、川、湖之人以用。云、贵、川、湖之兵,方能违其所短,尽其所长。而流贼之害既深,即土贼之风继起。与其使民化为贼,锋不可当,曷若先练民作兵,还为我用?此则各处兵有不足,不必全恃远募。善选土著强健之人,即同官兵一体给饷用之。且防且剿,与贼家怨人讐未有不能殄灭者也。
一处平贼之饷。议得筹兵至十二万,筹饷至二百八十万八千两。事体艰大,尤须计出万全。惟是本部入不敷出之数,岁至二百八十万有奇。遽议措处多金,既不能索之空虚之帑,又何忍派之憔悴之民?无已,则有清查各省存留与溢地两端而已。何谓存留?地方养兵之饷不解于京,即原有杀贼之兵宜练于伍。其伍若失,其饷当存;得其人可充募额,得其饷可省募资。实做一番,在督抚愈明忠义。他如地方未经寇者,如不调其兵,即檄征其饷。诸臣不记万历十九年(1591)云南用兵,臣部题取四川兵饷四十万解用军前乎?今日之事为督抚计,多者解四万,少者亦解二、三万,同仇之义固应尔也。至溢地一案,各布政司册开报,有一百九十余万顷之多。业奉明旨,立限清查。募兵之用,臣计良窘为之,踌躇久之。独有因粮输饷一议,楚抚已将输数改派米三十万金。见奉谕旨,其余督抚宜照湖广派米事例酌议,具奏定夺。即今溢地、因粮二议,确当亟须大臣一员督理,加以专勅,崇衔节制,省直督饷,方可殚力责成。其驻居适中之地,议拟湖广黄州、南直安庆、河南汝宁三府,听凭督饷大臣自酌。一应催饷事宜,除通行各该督抚外,仍专责省直守道单主承行,勿得经由各布政司,以致因循玩误。
一收灭贼之功。今天下之钝,极矣。赏之不劝,罚之不威。夫岂人情固然,实由所司奉行之慢,无裨激劝[620]耳。以后如有大小功,请就军前给赏。倘或支用已尽,便宜据实奏,知再凭处给。至于用人,诚当核实旌劳。近如南阳府通判万年策[621]加升同知,管舞阳县事即是。抚按确举其人,吏部随与题覆之一例,仍当通行。用兵处所,照臣嗣昌前议,大破资格,鼓豪杰迈往之心;甄别年劳,变监司朝暮之气。此亦今日剿贼对证切用之方也。
再辞入阁疏[622]
杨嗣昌
惟臣弱冠之年,窃荫重闱之下;青毡[623]粉署[624],时兼吏隐[625]之名;石室兰台[626],蚤绝童观[627]之志。致使居诸浪度[628],无学识之堪言;狂简[629]不才,曷风猷[630]之足振。迨遭逢于主圣,甫扬历于臣艰,东西马走[631]八年,南北鸟号[632]万里。痛庐居[633]之始卜,九原[634]腰领相从;忽环召之惊传,一日肝肠顿割。然而衽存金革[635],犹堪从事于墨缞[636];有如鸿渐羽仪[637],孰与考详其素履[638]。鹈不濡[639]而宛在,已闻兴刺于风谣;蠖将屈以求伸,适恐滋于日者。倘谓仁亲为宝,何哉因利之心。尚且凶耻未除,遽尔割荣[640]之望。窃恐仰伤圣主知人之哲,俯惭微臣出处之踪。臣愚不敢当也!
实剖愚忠疏
杨嗣昌
窃臣嗣昌,昨将总督卢象升[641]手书塘报[642]实封呈进,未知圣裁若何,一夕彷徨不寐,屡卧屡起。念臣受圣主深恩,一时无两;所当责任至重,亦一时无两。此时而因循退避,姑以疆事听之督抚,尝试自为不效,则曰督抚之责,此不忠之尤者也。即请下廷议,出奇计,悬重赏,购肤功,或迁延数日,机会错过,弦矢激发,不复可收,后将悔之无及,亦不忠之尤者也。以臣思之,边烽发难二十年,国家用兵二十年,雄边健儿尽膏白刃,中原赤子尽化潢池[643],亦二十年于兹。上自宫府盖藏,中而有司积贮,下至亿万生灵,一钱半菽付之逝水,亦二十年。其中,智者运谋,勇者效力,谁不曰“灭此而朝食”[644]哉!要归其实,不过耗巨万万财、屠巨万万人而已。呜呼!痛哉。
二十年之前事,不可赎矣。有二十年后,长如此而不变乎?《易》曰:“何以守位?曰‘人’。”[645]长如此,其屠人不可也!何以聚人?曰:“财。”长如此,其耗财不可也!臣之愚计,以为用兵逾二十年,无不变之理。彼未变,我强而变之则难;彼欲变,我因而变之则易。远者不具论,即如俺答[646]强盛,在肃宗之世,犯抢垂数十年。先臣杨博[647]奏议有云:“蠢兹俺渠,包藏祸心,流毒边疆。席彼上世之鸳鷔,士马精强;用我中华之叛逆,智术诡密。”自款贡[648]而后,蓟门、宣、大一切解严,男耕女织,老终幼养,牛归马放[649]者垂六十年。
说者以为恃款忘备积弛,至今甚为非策,而不知以六十年之俘人掠畜,陷郡攻城,与六十年之男耕女织、老终幼养、牛归马放较,孰得而孰失、孰安而孰危、孰利而孰害哉?况乎款贡而后,所谓俺答者,化为荒淫之一夫;控弦数十万众,化为卧眠之守狗。而今六十年后,问俺答之子孙何如哉?色令台吉名为卜失兔,子恼儿木者名为忠义,重孙一线仅存,微弱无比。夫然后知我朝抚赏为弱敌之第一策,未可耳食常谈[650],轻开哆口[651],而不思为国真切久远之计也。
今若不顾民穷财尽,盗贼蜂起,中原南服[652]根本虚摇,而必以剿敌为事。今日增兵,明日措饷,耗累钜万万财不已,又以新财续旧财;屠钜万万人不已,必以后命填前命。是即谓之孤注眼前,未见必有驯至之时。当身不任,必有接手之祸。而为臣子,且求敷衍此日,待其驯至,付之接手。何人?此乃万世罪魁,狗彘不食。臣不惟不敢为,抑真不忍为也。是以直剖愚忠,仰祈圣鉴。
详观古昔,远溯唐虞,近循汉宋,中国、外国决然不能相无,抚赏、机权灼然不容偏废。通此一路,俾边臣得假便宜,暂弭大患,待数年之后,敌国渐衰,而我中原盗贼止息,氓庶安生,钱粮不苦于沃焦,甲士不忧于呼癸[653],然后奉将天威,大彰挞伐,以恢祖宗之疆土,以偿积岁之逋诛[654],似亦未晚。此臣深思远虑,不敢不呕心血。奏上之后,臣身听膏斧钺,臣名听人诋毁,臣不惜也![655]
修炼屡奉勅旨疏
杨嗣昌
臣乡常德,一府四县,蕞尔小邦。然而滨临洞庭,接壤溪峒,为华彝襟带,云贵咽喉,古来有事必争之地。顷者[656]南征北讨,汉土官兵,动辄盈千盈万出入其间,嗷嗷索哺,汹汹思斗。凡二十载荣华带砺[657],怵惕[658]不宁,士农工商奔避无所。臣前归里,率诸绅衿呈抚、按两院,请留本卫绝溢屯租[659]银两,缮城募兵。按臣余应桂业题,奉旨行之久矣。臣入都受事,虑湖南、湖北无人照管,请设偏沅抚臣。值临蓝盗贼突出披猖,次陈捍御六议。稔知亲藩封国[660],城敝不堪,犹恐绝溢屯租资用不足,再留臣部驿裁银两,俾之完一城后,再完一城。又以南方修练无法,特遣边官郭惠明等前去提调缮城。柴自禹等教练成造火器火药,以为御侮之备。各官去经半载,修练茫未有闻。臣又移书偏抚,内开四款:
一修城取之驿裁。如一年不足,则二年、三年接续用之。数原不少,但恐一年不能征数年之银,则本部近题南方盗贼渐起,疏内加粮、抽税二事,断断可行。即粮或止可量加,而税则不妨全复,俟城成即止。
一备兵取之屯租。以本卫额外之征,供本城不拔之守,谁得而夺之,谁得而非之?计租银先后查出四千三百九十两。以之设兵,每名每年八两,可设五百名,用银四千两。尚余三百九十两,为将官廪给、军中操演及打造火器、制办旗帜之用。
一新设募兵。与并归练兵共六百名,须设一流官守备统之。而此守备必隶巡道标下,即充本道中军,庶几上有秉承,下无违抗。
一募兵练兵,共止六百,为数不多。再增则钱粮无措,不增则亲藩重地战守难兼,仍非万全之策。查常德卫正军仅仅千人,有戌广西者、戌长沙者,骛远舍近。根本忧虞,枝叶安附?应全数撤回,各于户下选精壮差操一千人,分两班上下,俾卫掌印与管操官协同训练。如遇有警,则千人均派城守,而新兵练兵主出战。等因该抚剿贼行间,未即回报。臣问南来之人,则今岁春夏起工,四个月修城仅八丈,建台才半座,皆凭无知卫弁扰乱把持,不用灰浆,纯以黄泥浸灌,苟且了事,遇雨倾倒,略无一成,可为浩叹!
臣不知屯租、驿裁如许银两俱在何处?而令有司束手坐困,无从措处金钱,置办砖灰。雇觅工匠,仅役民夫一、二十人,夯杵[661]锨鑺[662]等等器具无一堪者。如此缮城,虽十年必无成功,徒敝精神、滋劳怨,而无益也。
臣为此惧,不敢不摘举上闻,恳乞勅该抚按坐委本府节推专董其事,一切追催钱粮,督雇夫匠,仿边城款式,实办砖灰物件,修砌坚久工程。本官近禀该道远详抚按,酌妥而行,不许阘茸[663]弁流把持横议。
其募兵一事,不能兼举。先将屯租归并修城,与湖南、北驿裁,严行催解。如再不足,则量抽府河商税。有此三者,办料、鸠工不致束手坐困。而夫匠必给见银,如民间点工应役,始收子来之效。万万不宜派之地方,使滋口实,无益有害也。勒限年终奏报,城工稍有次第,然后募兵储备,照依前议举行。
再奏贼情疏
杨嗣昌
臣于前月具题贼情一事,内言据豫抚之算,逼贼勿上大路,盖宁使之入嵩、宜,而不可令近河干。又谓我无粮贼亦无粮,其势不能久而不散。散则秦贼归秦,豫、楚、江淮之贼,毕竟仍由内淅走南阳一路。又言大小十四股,常聚不散,则心胆已怯,口腹难充,势必不能久持,心必不能久固。官兵但肯齐心,未有不一朝瓦解者。
今据勇卫太监刘元斌等揭称,收降顺义亡一股,乃十四股中分出一股东奔者。到信阳州弃戈投降,计解散九千五百人。批差另解,听候发落者,头目沈万登等一十六名。此一事可称尽善。若总兵刘泽清报,其余十三股合入永宁山中,有贼魁曹操等请降,时总理已至宜阳,贼又禀请文官诣彼投抚,有监军道张大经挺身任之。曹操、混十万、整十亡、十反亡、托天亡、小秦亡至城西,叩监军于河滩。初二日,又有过天星等六营,见在卢氏,差人请降等情。
臣得此报,彷徨日夜,不知行间是何作用?担当一切,按兵不动,而以收降为主,是何安顿究竟之法?然而旱蝗太甚,掠食无资,久聚不能,骤散不敢,贼势穷极饿极,必当一朝瓦解。臣前奏中料之颇审。七月二十六日,奉旨飞驰已到行间,不知行间诸臣果能用臣说否?此正千金一刻、大利大害关头。臣忧惶欲死,憾不与诸臣觌面[664]决策。果如信阳之报,弃戈投降,给票解散,万人之中止留一十六人听候发落,则人人饶死,或置军前报效,或付有司羁管,俾作良民。一切好生恶杀,本原天道,皇仁何所不可!万一不然而讨地方安插,讨粮饷养赡,则放虎养痈[665]。暂时宁贴,转眼溃伤,祸有不可言者。
臣前奏言,此时理抚、监、镇,总不许开口言抚,必到大杀百十番,一切有名渠首尽膏斧钺而缚军前,然后其余协从不言抚而自散,乃为极则。向来误认抚之一字,一纸降书迁延数月,屡为贼愚,切不可轻易再蹈,以自贻性命之忧也。夫岂臣好杀恶生,反天道而贼皇仁哉?二十年之流毒历风至是,而收口结核聚之一处。急箍痛砭,万难错医。较之刘国能[666]、张献忠迥乎不同者,彼初布局下手之时,此乃结局了手之时也。
送学博陈葵心致仕归里序
杨嗣昌
吾楚自洞庭以南,三楚环绕,衡岳耸峙,天地清淑之气于是磅礴郁积。若长沙一郡,历代人文蔚起,尤称名胜。窃意其间气所钟,久而弗替,当复有奇材硕德如屈平、贾谊其人者,魁然杰出乎其间。惜余以早岁服官,不及膏车秣马[667]至其地一为游访。
适戊寅(1638)岁,有长郡醴陵陈子葵心,以明经廷见,来京投刺[668]谒予。予观其言论容止,恂恂有古君子风,心窃异之。继出乃祖《会山文集》及所自著诗文见予,予读而善之。因叹曰:吾子家学渊源,后先辉映,其殆屈贾之流乎!未几,陈子循例授铎吾邑。闻其下车时,即以敦孝弟、励廉隅[669]、崇经学、正文风为己任,邑子弟多所成就,予儿辈尤荷教思。逾年,署邑篆,律己清洁,处事严明,吏民不敢欺。余于是益信前此所见之不诬,因欲亟加荐拔,以备朝廷之用。会奉旨督师平寇,军事旁午,未遑也。今岁秋月,吾邑诸父老致书来京,言陈先生致仕归里,丐余一言以为赠。
余曰:嗟乎!陈子经济才也,吾方以大用期之,何归隐之速乎?虽然,昔人有言,处则为远志,出则为小草[670]。计是时,陈子亦已老矣!前此牛刀小试,勉就一官;今者榆景[671]归休,寄怀高尚,固知其非无所见而然者。陈子行矣,归路过洞庭、游赤壁、历章华、泛湘江,吊屈平、贾谊故迹。云水荡其心胸,烟霞供其啸傲,岂复有功名去就之事介然于其怀哉!仆虽神交千里,恨不能溯洄从之[672],因书此以识别云。
劾魏忠贤疏
唐绍尧邑人
高阳县知县、累臣唐绍尧,谨奏为逆珰[673]稔恶[674]当诛,仰祈大奋干断[675],以彰天讨事。
臣窃惟魏忠贤者,市井凶徒,憸邪[676]无状,中年净身夤[677]入大内。皇上眷其微劳,宠以非分,固宜赤心报国,岂期挟诈逢君,钳制左右之近臣,排斥在廷之忠义,妖雾障天,阴霾蔽日,迹其奸谋叵测,难以枚举。臣仅撮其罪之大者有三,敬为我皇上陈之。
一曰蔽主听。皇上聪明,天纵神武性生,倚任先帝之旧臣,恪守祖宗之成宪,真不世出之主也。当时顾命大臣而外,咸怀忠良,新政聿颁,罔非美意。乃自忠贤任事,旧臣皆已谴谪,政府日事纷更。假奉圣为弥缝,潜结宫中之耳目;借内批为独断,勾引心腹之虺蛇。致使泾渭莫分,章程无纪。太阿倒置[678],炀灶丛奸[679],其不可容于盛世者,一也。
一曰误国事。历朝重典,内莫大于枚卜[680],外莫大于封疆。皇上嗣位初年,二三台辅咸笃忠贞,关门不闻烽警,中外咸称得人。迩者忠贤一手握定,不由廷推,径拟入阁,不缘众望,滥寄干城。中书以伴食为荣,直是门生阁老。边隅因开衅酿祸,或反冒捷邀封。民已穷而敛愈急,兵已骄而凯日闻。一旦脱有不虞,势必土崩瓦解。功罪混淆,包藏祸心,其不可容于盛世者,二也。
一曰僇[681]群贤。国家养士数百年,忠君爱国之心何人蔑!有譬犹畜凤欲鸣、畜犬欲吠者也。迨忠贤专恣而后,一时号为忠直敢言者,或目为“东林”,或指为邪党,遂皆以罪斥逐。斥逐不已,方且搏击之、罗织之。大则身首异处,捶毙囹圄;次亦削籍投荒,摧残杖下。空号六月之霜[682],莫睹覆盆[683]之日。而其为爪牙、为鹰犬者,率皆充满要途。以致称功颂德,举国若狂;请爵请祠,惟日不足。夫正人戮而谗邪进,君子消而世道衰。诗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684]其不可容于盛世者,三也。
凡此三罪,举朝皆知,而皇上不知;天下共见,而皇上不见,真所谓大奸似忠、大诈似信。臣窃谓忠贤不除,天下事将有不可言者。然臣小臣也,本无大故,只以冉氏叔侄仇杀一案,忠贤因大内冉登一体之故,咎臣执法过严,必欲置臣于死[685]。虽死者臣之分、臣之守,臣何敢言?而特不容不为我皇上言者,正恐臣死而忠贤之恶不彰,忠贤之势愈炽,将来贻误国家,流毒宇内。臣虽一死,不足以了其责也。伏惟皇上大震雷霆,将臣所奏昭示中外,与众共殛[686]之,然后斩臣首以谢忠贤,臣方含笑九泉,誓报犬马于来世矣。社稷幸甚!臣民幸甚!臣无任延颈待诛之至。
食苦和尚记
唐 访邑人
有明万历四十五年(1617)丁巳十月朔二日十二生,行年三十又一岁又八十八日,为戊子(1648)春元旦,和尚筑食苦庵成,乃告母、兄及妻妾并友人:“自今以往呼我‘食苦’”。和尚名遂以戊子元旦始,乃自记曰:
和尚有发,发委地数尺,须鬑鬑[687],面白微黧[688],目能视数十丈蠛蠓[689]、游丝[690]、野马[691],如在几案。声如洪钟,善作鬼语,视李长吉、孟东野过之[692]。善哭,偶触即哭,哭数日不止。与友人论成败事,及君父忧危,臣子僇辱,亡国废墟,如身值其时。周张四顾,如深堑大壑,如鼎锯交加,如中毒,如魇[693],以是益哭,声看喉咽,哭不止也。
和尚三游燕,四入雒[694],一过秦,再历吴、越、晋、赵、闽、粤。返楚,赋帝京,记华山,访侯嬴[695]、豫让[696]墓,吊姑苏之台[697],问五湖之棹[698]。帝子[699]亦得赋招魂,尉佗[700]不敢据南面。渔舟不返,屈宋同归。和尚入名山,喜独游、夜游、雨游、雪游、雷游。石喜蠹,僧喜瘦。喜燃炬夜坐大石上,喜卧佛阁反锁,鬼叩门,饥鼠窜瓦,佛无语,猿啼。对古人胜迹,喜与古人遇,牵其裾,平反其狱,不受古人欺。
和尚早遭荼苦[701],十岁遭父冤;中遭刖[702],已伸复蹶[703],今蹶已甚。和尚所遭,尚未有艾也。和尚爱筑庵,凡遇山水佳处,诛茅、葺竹、负土、洗石。扶石起立,对立如人,与揖、与诙语、与默坐,然后置庵。成,居十余日即厌,别徙如前。
客告和尚曰:“食苦犹庵也,和尚犹和尚也。壁且颓、泥半脱,水汩汩流膝下,苔上枕虫啮席,和尚终日立,不去不厌,不猖狂走,和尚又何以堪此?”和尚曰:“吾志也,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客又安知和尚之用心也哉?”
庵前高竹数本,短竹百数十本;庵侧水高二尺,来自二溪,至庵合去复分;野草无算;白鸭一,足跛。庵后峻岭,无人,有木客[704],有大猿,时似老翁咳,穷奇貙[705]、猫、鼬[706]、鼯[707]、䝘[708]、玃[709]、猩猩、狒狒、元兔、白麂无算。
和尚早起,白饭二盂、苦茶十二碗、酒无算;诗或一、二首,或数十首,喜怒笑骂、发狂无聊。高山深谷,春雨夏云,奔雷走电,虫鸟花实将见,儿女往来唱和无算。和尚自断三十二岁以后,有庵足居,有饭足饱,有诗酒足乐,和尚有以自老矣!
元旦后六十九日,寒食前一日记。
【注释】
[1]裔邑:边地。
[2]风巫气窳:风气信巫而懒惰。窳,粗劣。
[3]嚣雰浮浮:漂浮的雾气。
[4]坌入:纷纷涌入,聚积。
[5]翼轸之野:古代天文学把地域区块与天上星宿分块对应,称分野。楚地在翼轸对应区,故云。
[6]祝融司方:祝融主管南方。曹植《大暑赋》:“炎帝掌节,祝融司方。”祝融,是三皇五帝时夏官火正的官名,历史上有颛顼族祝融氏和炎帝族祝融氏。
[7]沴:因天气反常而造成的伤害和破坏。
[8]天濡而雺:气候潮湿,多雾。
[9]曀曀:阴沉昏暗貌。《诗·邶风·终风》:“噎噎其阴,虺虺其雷。”朱熹集传:“噎噎,阴貌。”
[10]为瘥为瘵:产生各种疾病。瘥,疾病。瘵,病,多指痨病。
[11]涤烦:除去烦恼。武元衡《秋日台中寄怀简诸僚》诗:“涤烦滞幽赏,永度瑶华音。”
[12]渠渠:深广貌。《诗·秦风·权舆》:“于我乎,夏屋渠渠”。朱熹集传:渠渠,深广貌。
[13]四阿:屋宇四边的檐溜,可使水从四面流下。
[14]桐户发枢:《刘禹锡文集》(以下简称《集》)作“洞户发枢”。
[15]四极:《刘禹锡文集》作“时极”。
[16]惨舒:指忧乐、宽严、盛衰等。刘勰《文心雕龙·物色》:“春秋代序,阴阳惨舒,物色之动,心亦摇矣。”
[17]贶予:赠送给我。
[18]棂轩:有窗格的长廊。曹植《赠徐干》诗:“飞观百余尺,临牖御棂轩。”
[19]巃嵸:山势高峻貌。汉司马相如《上林赋》:“于是乎崇山矗矗,巃嵸崔巍。”
[20]靡阤:也作“阤靡”,形容地势倾斜而又绵延不断的样子。
[21]窈蔚:幽深繁茂。
[22]倾动:绵延,弥漫;水势汹涌。《刘禹锡文集》作“澒洞”。
[23]羲和望舒:日月之神。羲和,神话中给太阳赶车的神,这里代至太阳。望舒,神话中为月亮驾车的神,这里代指月亮。
[24]涵泳之族:水中潜行的鱼类。
[25]聱取:众声杂阵。《全唐文》作“乳”,有的版本作“牙”。作“取”必非,作“耴”恰当。晋左思《吴都赋》有“鱼鸟聱耴,万物春生。”
[26]㰹呀:叫喊。
[27]流枿轩昂:被流水冲下的树根在波涛中翻滚。枿,树木砍去后留下的树桩子。
[28]醁醽:泛指美酒。
[29]革末:即风的别名,原意是风兴起之处。
[30]宫:《集》作“空”。
[31]先令而行:先于时令而至,指春天来得早。
[32]嘒其晓中:(三星)在晨光里闪烁。嘒,形容星光微小而明亮。《诗·召南·小星》:“嘒彼小星,三五在东。”
[33]高唐:战国时楚国台观名。宋玉的《高唐赋》在序中通过对话写了楚顷襄王之前的某位楚王与神女巫山欢会的故事。
[34]仝立:《集》作“童丘”,没有树木的山岭。
[35]恢台:旺盛貌,广大貌。出自《楚辞·九辩》:“收恢台之孟夏兮,然欿傺而沉臧。”
[36]跕堕:坠落。南朝梁何逊《七召·佃游》:“雁闻弦而跕堕,猿抱木而啾啁。”
[37]呀喙:张开嘴喘气。
[38]曦赫歊蒸:阳光炙热,热气蒸腾。曦赫,日光。歊蒸,热气升腾。
[39]二仪交精:天地阴阳交会。二仪,两仪,即天与地。交精,性交。唐无名氏《薛昭传》:“后百年得遇生人交精之气,或再生便为地仙耳。”
[40]相歆:互相吸引感应。歆,引诱。
[41]欻:轻举的样子;或迅疾,急躁鲁莽。张衡《思玄赋》:“欻神化而蝉蜕兮,朋精粹而为徒。”
[42]凝矑未瞬:凝住目光观看不眨眼。凝矑,注目。瞬,目懂,眨眼。或声称“矑瞬”,明屠隆《昙花记·群仙会勘》:“神澹豁敞宇,矑瞬摇精芒。”
[43]霮:云密集貌。
[44]殷地爇空:雷声震动大地,闪电燃烧天空。殷,雷声,震动声。爇,点燃,燃烧。
[45]悬霤绠缒:屋檐的流水像绳子系住往下垂一样挂在檐头。悬溜,屋檐流水。绠缒,汲水或栓物用的绳子。
[46]沫:《刘禹锡文集》作“昧”。
[47]移晷:日影移动,犹言经过了一段时间。晷,本意指日影,比喻时光,还有一种意思就是古代用来观测日影以及定时刻的仪器。
[48]完块:完整的田土。宋苏轼在《跋姜君弼课册》诗中化用了刘禹锡的诗句:“霤绠四坠,日中见昧,移晷而收,野无完块。”
[49]少阴:指西方,也指秋季。《汉书·律历志上》:“少阴者,西方。西,迁也,阴气落物,于时为秋。”
[50]星房:即房星,为二十八星宿第四星,古时以之象征天马。黄昏时刻,当房宿出现在东方地平线的时候,也就是春天到来的标志。
[51]夕月:傍晚的月亮。《国语·周语上》:“古者,先王既有天下,又崇立于上帝、明神而敬事之,于是乎有朝日、夕月以教民事君。”
[52]既望:小月农历十六日,大月农历十七日,表示满月后一天。
[53]湔尘濯烟:洗涤了烟尘。湔,濯,都是洗、洗涤的意思。
[54]宿丽潜芒:收敛了光芒。
[55]高躔:星空。躔,星辰运行的度次。
[56]玄杳微明而斐亹:深远朦胧而又绚丽多彩。玄杳,深远无边。斐斖,文彩绚丽的样子。
[57]化先:大自然的初始。李白《赠饶阳张司户燧》诗“独见游物祖,探元穷化先。”
[58]夜无朕以徂征:夜晚的时光无声无迹地流逝。无朕,没有迹象或先兆。徂征,前往征讨。出征,引申为奔流;流逝。明刘基《感怀》诗之二八:“沉思空幽寂,岁月已徂征。”
[59]海壖:海边空地。柳宗元《南省转牒欲具江国图令尽通风俗故事》诗:“圣代提封尽海壖,狼荒犹得纪山川。”
[60]斜汉西悬:银河斜挂西天。斜汉,秋天向西南方向偏斜的天河,也作天河的别称。
[61]璇柄如堕:北斗星似乎要坠落。璇柄,“璇”是北斗星名,璇柄即北斗七星的斗柄。
[62]况:《集》作“沉”。
[63]鸡啁唽而晨鸣兮:鸡的声音烦杂而细碎,但能报晓。啁唽,鸟儿或虫子的鸣叫声,这里形容鸡的叫声。
[64]日荏苒以腾晶:太阳射出辉光但时光易逝。荏苒,指(时间)渐渐过去,常形容时光易逝。腾晶,射出辉光。
[65]景光:光阴。
[66]华胥之梦还:华胥国的梦醒了。华胥之梦,指黄帝梦游华胥国,而后天下大治的传说。《列子·黄帝》:“〔黄帝〕昼寝,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华胥氏之国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斯齐国几千万里。盖非舟车足力之所及,神游而已。其国无帅长,自然而已;其民无嗜欲,自然而已……黄帝既寤,怡然自得。”后用以指理想的安乐和平之境,或作梦境的代称。
[67]犹仿像而驰精:还好像在转动目光寻觅。仿像,好像。驰精,转动眼睛。
[68]日次于房:太阳九月走到房宿所在的大火星次。次,行至。
[69]收脉:没有了大的水流,即到了水落石出的季节。
[70]朘削:剥削、盘剥,引申为缩减。
[71]衍为广斥:扩展成空地。广斥,广阔的盐碱地。
[72]引吭伸翮:引吭,拉开嗓子,谓高鸣或高声吟唱。伸翮,伸展翅膀。
[73]振槁扬埃:吹起枯朽的树枝,扬起尘埃。
[74]淋:《集》作“林”。
[75]淅沥梢槭:形容风吹的声音。淅沥,象声词。梢槭,风扫残叶声。
[76]秀坼:果实开裂。秀,花卉植物开花或开出的花朵,也指草类植物结实。坼,植物的种子或花芽绽开。《易·解》:“天地解而雷雨作,雷雨作而百果草木皆甲坼。”
[77]躔次殊气:相对星野的地方不同,风气也不同。躔次,日月星辰在运行轨道上的位次。
[78]俗鬼言殊:信鬼好巫,操着蛮夷的口音。
[79]招三闾以成谣:为屈原招魂的呼声变成了民谣。
[80]德伏波而构祠:颂扬伏波将军马援便构筑了伏波祠。
[81]投粔籹以鼓楫:将食品投入水中并划船竞渡。粔籹,一种用蜜和米面熬煎而成的食品,类似后世的麻花。
[82]豢鳣鲂而如牺:像饲养供祭祀用的牺牲一样饲养鲟鳇鱼和鳊鱼。豢,饲养。鳣鲂,即鲟鳇鱼和鳊鱼。牺,古代祭祀用的纯色牲畜。
[83]蟠木靓深:盘曲的树丛幽静深邃。蟠木,盘曲而难以为器的树木。靓深,幽静深邃。靓,通“静”。
[84]孽妖凭之:被妖魔鬼怪占据。孽妖,指妖魔鬼怪之类。
[85]祈年去厉:祈祷丰年,驱逐恶鬼。厉,恶鬼,病灾,瘟疫。
[86]于蠲敬祗:《文集》作“蠲敬祈威”,明示敬意,显扬威灵。蠲,明示,显示。祗,通“振”,显扬于蠲敬祗。
[87]肆筵:设宴。《诗·大雅·行苇》:戚戚兄弟,莫远具尔,或肆之筵,或授之几,肆筵设席,授几有缉御。
[88]水湄:水边,水岸,水跟岸之间的亦水亦岸亦草的地方。《诗·秦风·蒹葭》:“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89]荐诚致祝:敬献诚意,表达祝愿。荐,进献。
[90]却落:《集》作“却略”,背隆起的样子。
[91]躨跜:盘曲蠕动。
[92]渚居鲜食:居住在水边,吃鲜活的食物。
[93]大掩水物:突然袭击水中生物。
[94]罟张饵啖:张开网罟,用食物引诱。罟,网的总称。啖,利诱。
[95]潜缒:用线将潜在水中的鱼钓起。
[96]昼撞夜触:(捕鱼的人)白天直接撞击(叉鱼),夜晚凭感觉触及。
[97]游鯈:鱼名,又名白鯈、白鲦,一种生于淡水的小白鱼。
[98]窘束:束缚,约束。
[99]轩轾:车前高后低为“轩”,车前低后高为“轾”,喻指高低轻重。出自《诗·小雅·六月》:“戎车既安,如轩如轾。”
[100]伧音俚态:鄙贱的言语,粗俗的姿态。
[101]逗疏柝于江城:趁着朗州城稀疏的柝声。逗,趁,赶。柝,旧时巡夜打更用的梆子。
[102]巢山之徒:居住在山里的人。
[103]灼龟伺泽:用占卜预测是否捕鱼。灼龟,古代用火烧灸龟甲,视其裂纹以测吉凶。
[104]兆食而蟠:用占卜预测烧荒种地。蟠,烧荒。
[105]郁攸起于岩阿:烟火从山阿升起。郁攸,指火气、火焰。岩阿,山的曲折处。
[106]绛气:赤色霞光。
[107]雨濡:被雨水淋湿。
[108]倒天和而藉地势:利用自然和顺之理,凭借地理优势。
[109]谅无劳而有年:确实不要花多大劳力就有好的收成。谅,确实,委实。有年,丰年。
[110]罢士:无行的男子。《国语·齐语》:“罢士无伍。”韦昭注:“罢,病也。无行曰罢。”
[111]末作:古代以农业为正业,其余如工商业均为末作。《管子·治国》:“凡为国之急者,必先禁其末作文巧。末作文巧禁则民无所游食,民无所游食则必农。”
[112]求金渚涘:沙洲水边淘金。渚,水中的小块陆地。涘,水边。
[113]瀺灂:形容水流声。《文选·宋玉·高唐赋》:“巨石溺溺之瀺灂兮,沫潼潼而高厉。”
[114]濻沱:水流潺潺的样子。“濻”,同“瀢”
[115]熠爚:光彩,明亮。
[116]贪贾来贸:贪心的商人来进行交易。
[117]润于丰屋:利润丰厚,修起了大屋。
[118]哂耘耕之悒悒:讥笑那些种田人一年四季劳苦忧愁。哂,讥笑。悒悒,忧郁,愁闷。
[119]徒胼胝以自鞠:白白的劳累自找贫穷。胼胝,手足上的老茧。鞠,古同“鞫”,贫穷,《诗·大雅》:“鞫哉庶正,疚哉冢宰。”
[120]耳剽:谓仅凭耳闻所得,犹如窃取。
[121]臆说:只凭个人想象的说法。
[122]固幽求以纵观:本是搜求探访纵览所得。幽求,搜求寻访。纵观,纵览,博览。
[123]观物之余,遂观我生:从观览万物之余,也看到了我们人生的道理。
[124]广覆与厚载:天地之间,即人间。广覆,指天,天广大以覆盖万物。厚载,指地,地厚而载万物。《易·坤》:“坤厚载物,德合无疆。”
[125]九阍:九天之门,亦指九天。这里比喻朝廷。
[126]辖:大车轴头上穿着的小铁棍,可以管住轮子使不脱落。
[127]怳:同“恍”,模糊不定。
[128]振武军:唐乾元(758—759)初分朔方节度置振武军节度,属关内道,单于都督府治,在今内蒙古和林格尔县,寻复属朔方,大历(766—779)末又置,领绥、银、麟、胜等州;东、中二受降城及振武镇北等州军,今陕西绥德以北及内蒙古南部之地。
[129]诣阙:到天子的宫阙。
[130]重华:指韩约,?—835年,字重华,朗州武陵人,唐朝军事将领。大和(827—835)中,以为安南都护。唐文宗大和二年九月,安南军乱,遭到驱逐。回朝后,担任太府卿,迁左金吾卫大将军,为宰相李训所信任。大和九年,参与甘露之变。事败,为仇士良带领的神策军所杀。
[131]桎梏:刑具,脚镣手铐;或拘系,囚禁。
[132]耒耜:神农氏发明的农具,用于农业生产中的翻整土地、播种庄稼。随着农业生产的发展,人们又将耒耜发展成犁。
[133]原隰:广平与低湿之地,亦泛指原野。
[134]漕挽:水运和陆运。
[135]弃:《韩昌黎集》中作“奇”。
[136]李翱:772—841年,字习之,唐陇西成纪人,贞元十四年(798)进士。在宪宗时为考功员外郎,穆宗长庆元年(821)任朗州刺史。任内“政在惠民”,开浚樊陂(今在鼎城区周家店镇),百姓称“考功堰”。李翱还到药山向高僧惟俨问道。李翱是唐朝著名的哲学家,著有《复性书》。曾从韩愈学古文,协助韩愈推进古文运动,两人亦师亦友。
[137]腾声:传扬名声。《宋书·谢灵运传论》:“爰逮宋氏,颜谢腾声。”
[138]谟俞:谋划遂意。
[139]失画:失误计划。
[140]交阯:又作“交趾”,今越南。
[141]赤口:谓谗毁者之口。民间传说赤口是一种恶神,主斗讼之事。农历正月初三为赤口日,为防招惹口舌是非,各人均不出外向亲友拜年,只留在家中祭祀神明,故赤口日亦称为小年朝。
[142]薏苡:草本植物,果实叫薏米,可食,白色,容易被人误以为是珍珠。马援征交趾还军,载回一车。征五溪蛮失利后,被人诬告说运回来的是珍珠财宝。
[143]谮:诬陷,栽赃。
[144]詀:妄言。
[145]:古同“嗤”,讥笑。
[146]易白成缁:颠倒黑白。
[147]勋华:尧、舜合称。
[148]曾氏杀人:即曾参杀人,故事出自《战国策·秦策二》。有人告诉正在织布的曾参的母亲,说曾参杀人了,曾母不信。连续3个人如此说,曾母信了,吓得逾墙而逃。由此可以看出,缺乏事实根据的流言是可怕的,需特别谨慎地对待。
[149]陈平:?—前178年,西汉王朝的开国功臣之一,《史记》称之为陈丞相。居窃厥嫂,即典故盗嫂受金。《史记》记载有人指摘陈平早年与其嫂通奸,被流放。
[150]申生:晋献公与夫人齐姜所生之子,春秋时期晋国太子。齐姜死后,晋献公在众妾之中提拔自己喜欢的骊姬为夫人,并生下儿子奚齐。骊姬为使其子奚齐成为继承人,随后开始诋毁太子申生。公元前656年,最终在骊姬的多次阴谋陷害之下,太子申生在新城曲沃自缢而死。
[151]无极:即费无忌,楚国佞臣,官至太子少师。曾进谗言于楚平王,伍奢力谏,触怒平王,被杀。
[152]萋兮:《诗经·小雅·巷伯》中的诗句,是一首怒斥造谣诬陷者的诗。
[153]讪:诋毁;诽谤。
[154]怍:惭愧。
[155]斝:古代中国先民用于温酒的酒器,也被用作礼器,通常用青铜铸造。
[156]曾巩:1019—1083年,字子固,南丰人。嘉祐二年(1057)进士,历任司法参军、《宋英宗实录》检讨,齐州、襄州、洪州、福州、明州、亳州、沧州等知州。元丰四年(1081),以史学才能被委任史官修撰,管勾编修院,判太常寺兼礼仪事。元丰六年,卒于江宁府,追谥为“文定”。曾巩文学成就突出,其文“古雅、平正、冲和”,位列唐宋八大家,世称“南丰先生”。
[157]柳侯:柳拱辰,其先青州人,五代时避难定居常德。宋天圣八年(1030)进士,通判鄂、岳州,迁职方员外郎,知永州,后致仕归里。
[158]采菱之涧:清嘉庆《常德府志·山川考二》卷五:“采菱涧,在府西,会白马湖。”又卷六“古迹”:“采菱涧,在府西五里白马湖,产菱甚美,楚平王尝采之,筑城于湖畔,又有采菱亭。”
[159]秔徐:粳稻与糯稻。唐韩愈《柳州罗池庙碑》:“秔徐充羡兮,蛇蛟结蟠。”
[160]渚有蒲莲:陂塘中有香蒲和莲藕。渚,通“潴”,陂塘等水域。
[161]弋:系有绳子的箭,用来射鸟。
[162]凫雁:野鸭与大雁,有时单指大雁或野鸭。
[163]缗:绳子的一种,用于将物品串联起来,古代穿铜钱用的绳子或者钓鱼绳。
[164]鳣鲔:各种鱼类。鲔,古书上指鲟鱼。体呈纺锤形,背部蓝黑色,腹部灰白色,生活在热带海洋,吃小鱼等动物。
[165]氛埃之溷浊:尘世的混乱污浊。氛埃,一般指污浊之气、尘埃,引申为尘世或俗念。溷浊,指混乱污浊或污浊的东西。
[166]此吾所以处其怠倦而乐于自遂也:在官场怠倦之后能在大自然中自得其乐。遂,顺应,如愿。
[167]宠禄:荣宠与禄位。《三国志·魏志·武帝纪》:“陛下加恩,授以上相,封爵宠禄,丰大弘厚,生平之愿,实不望也。”
[168]惠泽:惠爱与恩泽。汉徐干《中论·亡国》:“仁爱普殷,惠泽流播。”
[169]元元:平民,老百姓。《后汉书·光武帝纪上》:“上当天地之心,下为元元所归。”李贤注:“元元,谓黎庶也。”
[170]章绂:标志官品等级的彩色绶带等饰物,亦借指官爵。杜甫《客堂》诗:“居然绾章绂,受性本幽独。”
[171]李焘:1115—1184年,字仁甫,一字子真,号巽岩,眉州丹棱人,南宋官员、著名历史学家。淳熙四年(1177),以礼部侍郎罢知常德府。李焘一生著述弘富,《续资治通鉴长编》是他的代表作,正是写作始于绍兴二十四年(1154)常德知府任上。《善卷祠碑记》的写作时间距李焘去世时间有21年,作者应该另有其人。
[172]开禧改元:改元,封建王朝改用新年号纪年,一般为新皇帝即位的次年;但同一皇帝在位时也多次更换年号,开禧就是宋宁宗使用的第三个年号。宁宗嘉泰五年(1205),因兴师北伐,以振士气,下诏改元开禧元年。
[173]岁在旃蒙赤奋若:岁在乙丑,即公元1205年。旃蒙,古代纪年,天岁星在天干中之乙,谓之“旃蒙”。《尔雅·释天》:“太岁在乙曰旃蒙”。赤奋若,太岁在丑的岁名。
[174]李吉甫:758—814年,字弘宪,赵郡赞皇人,唐代名臣、地理学家,宰相李德裕父亲。元和(806—820)年间,两次拜相,期间一度担任淮南节度使,封为赵国公,辅佐唐宪宗开创“元和中兴”。著有《元和郡县图志》,叙述全国政区的建置沿革、山川险易、人口物产,以备唐宪宗制驭各方藩镇之用。是中国现存最早的一部地理总志。
[175]樊子盖:545—616年,字华宗,庐江人,隋朝官员。曾任嵩州(今常德市)刺史,为官清廉谨慎,不纳贿赂,治军严格,因平叛有功,封爵建安侯。《樊子盖传》记载:开皇九年(589),樊子盖在平灭南陈的战争中,因功加授上开府,改封为上蔡县伯,食邑七百户。授任辰州刺史,不久调任嵩州刺史。
[176]瑶坛:指善卷坛。
[177]数:气数,命运。
[178]致君:辅佐国君,使其成为圣明之主。唐代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179]授先生:《吕氏春秋·下贤》记尧到德山见善卷,“北面而问”,即行拜师的大礼,所以善卷有“帝者师”的称誉。
[180]逊先生:舜让帝位于善卷,见《庄子·让王》。逊,辞让,退让。
[181]语见《孟子·公孙丑上》:“孟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禹闻善言,则拜。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舍己从人,乐取于人以为善。’”
[182]语见《孟子·滕文公上》:“滕文公为世子,将之楚,过宋而见孟子。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
[183]董仲舒:前179—前104年,广川人,西汉哲学家,系统地提出“天人感应”“大一统”学说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主张,使儒学成为中国社会正统思想,影响长达2000多年。
[184]鬯:同“畅”,畅通,通晓,通达。
[185]揠:拔。
[186]发越:播散、散发。
[187]汩:乱,扰乱。
[188]六乡:周制,王城之外百里以内,分为六乡,每乡设乡大夫管理政务。
[189]党:《周礼·地官·大司徒》:“五家为比,五比为闾,四闾为族,五族为党。”《释名》:“五百家为党。党,长也。一聚之所尊长也。”
[190]乡:《周礼·大司徒》:“五州为乡”。注:“一万二千五百家。”
[191]甸聚待羁旅:见《周礼·地官·委人》:“凡畜聚之物,以稍聚待宾客,以甸聚待羇旅。”甸聚,距京城二百里至三百里内蓄聚之物。羇旅,指客居异乡的人。
[192]痡瘏:疲劳致病之意,典出自《诗经·周南·卷耳》:“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193]脯资饩牵:《左传·僖公三十三年》:“使皇武子辞焉,曰:‘吾子淹久于敝邑,唯是脯资饩牵竭矣。’”杜预注:“生曰饩。牵,谓牛、羊、豕。”饩牵,泛指粮、肉等食品。
[194]冕旒:古代大夫以上的礼冠,顶有延,前有旒,故曰“冕旒”。天子之冕十二旒,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见《周礼·夏官·弁师》。或专指皇冠。借指皇帝、帝位。明沈鲸《双珠记·奏议颁赦》:“若奏若启,达群意于冕旒。”
[195]比兴:古代诗歌的常用技巧。朱熹认为:“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通俗地讲,“比”就是比喻,是对人或物加以形象的比喻,使其特征更加鲜明突出。“兴”就是起兴,即借助其他事物作为诗歌发端,以引起所要歌咏的内容。“比”与“兴”常常连用。
[196]刻琢:雕刻琢磨,比喻创作上的着意推敲、反复修改。
[197]硕:古同“石”。
[198]场屋:本意打谷场上的小屋子,借指科举考试的地方,又称科场。
[199]伦类:事物之条理次序或按不同的等类区分事物,使之条理化。《荀子·臣道》:“礼义以为文,伦类以为理。”
[200]篇名此处有删节,《陆九渊集》题为《武陵县学记》。
[201]陆九渊:1139—1193年,字子静,后人称“象山先生”,江西临川县人,南宋著名理学家。
[202]彝伦:天地人之常道。
[203]斁:败坏。《后汉书·班固传下》:“俾其承三季之荒末,值亢龙之灾孽,悬象暗而恒文乖,彝伦斁而旧章缺。”
[204]俊髦:才智杰出之士。
[205]林梦英:字叔虎,一字子应,人称“山房先生”,抚州临川人。孝宗淳熙二年(1175)进士。累官衡州法曹,所至整饬严明。知武陵县,修学宫,教士子。为靖州通判,平定南方少数民族。除知武冈军,未赴,退居城西金石台,建楼藏书,读书其间。后官秘书丞,奉祠归,年逾八十,犹读书不辍。
[206]芜翳:荒草丛生。翳,遮蔽,障蔽。
[207]阜陵:宋孝宗赵眘曾经被封为常德军节度使。宋孝宗赵眘陵名“永阜陵”,宋人也以“阜陵”称孝宗。
[208]潜藩:指帝王为王侯时的封地,代指尚未即位的帝王。
[209]二管:即管师复、管师常,有《传》。
[210]奕奕:《清嘉庆常德府志》作“弈弈”。
[211]日升:即常德知府龚日升。
[212]戚畹:犹戚里,借指外戚、亲戚邻里,或帝王外戚聚居的地方。
[213]撰日:选择日子。刘禹锡《代京兆李尹贺迁献懿二祖表》:“撰日展仪,考祥视履。”
[214]左符:符契的左半。汉制,太守出任执左符,至州郡合右符为验。宋梅尧臣《送棣州唐虞部》诗:“人持左符去,马逆北风行。”
[215]此句意思是常德太守龚颍题写“秀水斗门”。
[216]人用丕乂:社会百事因此都得到治理。用,因。丕,大。乂,治理,安定。
[217]翚飞:《诗·小雅·斯干》:“如翬斯飞。”朱熹集传:“其簷阿华采而轩翔,如翬之飞而矫其翼也。”后因以“翬飞”形容宫室的高峻壮丽。
[218]南宫:尚书省或礼部的代称,此处指主考贡士的部门。
[219]辟雍:太学。周王朝为贵族子弟所设的大学。
[220]咕哔:又作“哔咕”,南方方言,啰嗦。
[221]周、程、张、朱:宋代著名的哲学家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朱熹。
[222]骛:从事,追求。
[223]伊洛:原指伊水和洛水,此处代指宋代“二程”理学。程颢、程颐兄弟讲学于伊洛之间,故称其学为“伊洛之学”。
[224]阳:指太阳山。
[225]倪公:即倪德政,至元二年(1265),被任命为中路转运使,因恢复滨海地区盐业生产有功,特别是越支盐场重建成绩显著,十二年调任常德安抚使,六年后,即至元十九年,迁升为两淮都盐运使。
[226]职贡:古代称藩属或外国对于朝廷按时的贡纳,即上贡赋税。职,赋锐。贡,献,租赋。
[227]明年:第二年,即1277年。
[228]辇材:拉运材料,即取材。
[229]校:计较,考虑。《论语》:“犯而不校。”
[230]民彝:犹人伦。旧指人与人之间相处的伦理道德准则。
[231]胥:全,都。
[232]明道先生:即著名理学家程颢,1032—1085年,字伯淳,号明道,世称“明道先生”。
[233]李公仲常:李仲常,倪德政的前任,生平不详,《旧志》:“以廉静称”。
[234]常:疑为衍字。
[235]顾:却,反而。
[236]成式:旧有的法规,一定的格式。《书·毕命》:“子孙训其成式惟乂。”孔传:“言后世子孙顺公之成法惟以治。”
[237]仪曹:官名,隶属礼部。
[238]佥宪:佥都御史的美称。明代以后,用此称呼居多。
[239]镵:古代的一种掘土器,装上弯曲的长柄,用以掘土。引申为刺、凿或雕刻。
[240]趺:碑下的石座。
[241]穹龟:大龟,韩愈《南海神庙碑》:“穹龟长鱼,踊跃后先。”
[242]华榱:雕画的屋椽。
[243]韶舞:亦作“韶武”,古舜时的乐舞名。
[244]郑声:即郑卫之音,春秋战国时期郑、卫地区的民间音乐,具有新鲜活泼、热情奔放的特点,而且具有广泛的群众性。
[245]大成乐:是孔子的后代、及历代皇帝和地方官吏举行祭祀孔子仪式时的专用乐舞。每年春秋季二八月的头一个丁日和孔子诞辰纪念日,均要在孔庙举行祭祀大典,故又称“丁祭音乐”(元代称“大成登歌之乐”,明代称“大成乐”,清代又称“中和韶乐”,均为“丁祭音乐”)。
[246]宫县:古代钟磬等乐器悬挂在架上,其形制因用乐者身份地位不同而有别。帝王悬挂四面,象征宫室四面的墙壁,故名“宫县”。县,“悬”的古字。《周礼·春官·小胥》:“正乐县之位:王宫县,诸侯轩县,卿大夫判县,士特县。”
[247]洪惟:深思。
[248]醴币:祭品。白居易《祭城北门外》有“敬以醴币祭于外城北门”。
[249]盥荐:《周易·观卦》有“盥而不荐。有孚顒若”,意思是祭祀时灌酒敬神,不献人牲,因为作祭牲的俘虏头青脸肿,不宜敬神。
[250]淫哇:淫邪之声,多指乐曲诗歌。
[251]泗石:出于泗水之滨的石头。语本《书·禹贡》:“峄阳孤桐,泗滨浮磬。”孔传:“泗水涯水中见石,可以为磬。”
[252]鼗鼓:非常古老的中国乐器,俗称“拨浪鼓”。长柄,鼓身两旁缀灵活小耳,执柄摇动时,两耳双面击鼓作响。
[253]柷:古代打击乐器,像方匣子,用木头做成,奏乐开始时敲打。
[254]敔:中国古代的一种打击乐器,形如伏虎,以竹条刮奏,用于历代宫廷雅乐,表示乐曲的终结。
[255]籈:古代敲击乐器敔所用的棒。指竹器。
[256]簴:古代挂钟磬的架子上的立柱。
[257]树羽崇牙:见《诗·周颂·有瞽》:“有瞽有瞽,在周之庭。设业设虡,崇牙树羽。”悬挂编钟编磬之类乐器的木架上端所刻的锯齿。亦代指钟磬架。树羽,插置五彩羽毛作为装饰。
[258]载色载笑:见《诗经·泮水》:“思乐泮水,薄采其藻。鲁侯戾止,其马蹻蹻。其马蹻蹻,其音昭昭。载色载笑,匪怒伊教”。
[259]遹观厥成:《大雅·文王有声》“文王有声,遹骏有声。遹求厥宁,遹观厥成。”意思是:文王有着好声望,如雷贯耳大名享。但求天下能安宁,终见功成国运昌。遹,发语词,无义。
[260]皦绎:形容音节分明、延续不断。语出《论语·八佾》:“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
[261]噍杀:声音急促,不舒缓。《礼记·乐记》:“是故志微,噍杀之音作,而民思忧。”
[262]斋庄:严肃诚敬。
[263]易直:平易正直,平易质直。
[264]集大成:集中某类事物的各个方面,达到相当完备的程度。原是孟子专对孔子的赞誉,出自《孟子·万章下》:“孔子之谓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也”。孟子称赞孔子,才德兼备,学识渊博,正如奏乐,以钟发声,以磬收乐,集众音之大成,用以赞誉孔子思想集古圣贤之大。后世君主皆以“大成至圣先师”、“大成至圣文宣王”命名孔子尊号,孔庙主殿称“大成殿”。
[265]木铎:以木为舌的大铃,铜质。古代宣布政教法令时,巡行振鸣以引起众人注意。比喻宣扬教化的人。
[266]宰予:前522—前458年,字子我,亦称宰我,春秋末期鲁国人,孔子著名弟子,“孔门十哲”“言语”科之首(排名在子贡前),“孔门十三贤”之一。
[267]程子:即程颢。
[268]王襄:西汉人。宣帝时,为益州刺史。欲宣风化于百姓,闻王褒有俊才,令作《中和》、《乐职》、《宣布》诗,选知音善歌者令依《鹿鸣》之声,习而歌之。
[269]器府:是中国古代星官之一,属于二十八宿中的轸宿。《晋书·天文上》:“轸南三十二星曰器府,乐器之府也。”这里借指地方长官。
[270]明嘉靖《常德府志·艺文志》文章标题为《哈大中郡监修学记》。
[271]伐功矜能:吹嘘自己的功劳和才能,形容居高自大,恃才傲物。司马迁《史记·太史公自序》:“奉法循理之吏,不伐功矜能,百姓无称,亦无过行。”
[272]皇元际天所覆:犹言皇恩所及的地方。
[273]神化:圣化,圣王的教化。
[274]超轶:超越、胜过。
[275]三才:指天、地、人。语出《易传·系辞下》:“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它也,三才之道也。”
[276]布濩:遍布;布散。《史记·司马相如列传》:“鲜枝黄砾,蒋芧青薠,布濩闳泽,延曼太原。”
[277]虞廷:指虞舜的朝廷。相传虞舜为古代圣明之主,故亦以“虞廷”为“圣朝”的代称。
[278]地官:古代官名,《周礼》分设天、地、春、夏、秋、冬六官,地官使帅其属而掌邦教,以佐王安抚邦国。地官以司徒为长官,属下各官有乡师、乡老、乡大夫、遂人、遂师、遂大夫等。
[279]字民:抚治、管理百姓。《逸周书·本典》:“字民之道,礼乐所生。”
[280]赒急:帮助解决急难之事。宋叶绍翁《四朝闻见录·韦居士》:“高宗諭之曰:当今谁知有元祐人如韦许者,又尝賙急之,岂可以常人比哉!”
[281]摘伏:揭露隐秘的坏事。
[282]侑典:宽松的法典。侑,古同“宥”,宽赦。
[283]鲁僖修泮水之诗:即《诗经·鲁颂·泮水》,歌颂鲁僖公能够继承祖先事业,整修泮宫,征服淮夷,建立文治武功。
[284]子产不毁之论:即子产不毁乡校,见《左传·襄公三十一年》。对于乡人聚会议政的乡校,然明主张毁掉,子产不同意,他说,“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
[285]牺象:古代饰有鸟形、鸟羽或象骨的酒器。一说为牺尊和象尊的合称。《礼记·明堂位》:“季夏六月,以禘礼祀周公於大庙,牲用白牡,尊用牺象。”
[286]八音:我国古代对乐器的统称,通常为金、石、丝、竹、匏、土、革、木8种不同质材所制。后指八风之音,或八卦之音,泛指音乐。葛洪《抱朴子·博喻》:“故离朱剖秋毫于百步,而不能辩八音之雅俗。”
[287]栏楯:栏杆。纵为栏,横曰楣。
[288]树艺:亦作“树蓺”,种植、栽培。
[289]栝:古书上说的桧树。
[290]希圣:效法圣人;仰慕圣人。周敦颐《通书·志学》:“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
[291]采芹:《诗·鲁颂·泮水》:“思乐泮水,薄采其芹。”毛传:“泮水,泮宫之水也。”郑玄笺:“芹,水菜也。”古时学宫有泮水,入学则可采水中之芹以为菜,故称入学为“采芹”“入泮”。后亦指考中秀才,成为县学生员。
[292]祔:泛指配享、附祭。
[293]典出《史记·滑稽列传》“子贱治单父,民不忍欺”的故事。宓子贱是孔子的弟子,在他被派去治理单父的3年中,躲在房里弹琴,“身不下堂而单父治”。他的施政方案是“躬敦厚,明亲亲,尚笃敬,施至仁,加恳诚,致忠信”,重用贤人,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使得民“不忍欺”,做到“鸣琴而治”。
[294]延祐乙丑:据查证,延佑年间无乙丑年,应为延佑乙卯年(1315)。
[295]视篆:掌印视事,官印例用篆文,故称。
[296]珉:像玉的石头。
[297]春秋行事:孟子说《春秋》兼具“文”“事”与“义”,董仲舒、司马迁等汉儒进而传述《春秋》明王道而“见之于行事”,显见“事”与“义”非对立,可以相互发明。《春秋》“见之于行事”是一种特殊的思想表达方式。
[298]鸿规:犹言根本大法。出自南朝齐王俭《高帝哀策文》:“俾兹良史,敬修旧则,敢图鸿规,式扬至德。”
[299]诹日:商量选择吉日。《仪礼·特牲馈食礼》:“特牲馈食之礼,不诹日。”郑玄注:“诹,谋也。”
[300]镒:古代重要单位,二十两为一镒,一说十四两为一镒。
[301]甘澍:甘霖。
[302]诒:传给。
[303]据清嘉庆《常德府志》卷六《山川考》:“冯郎中墓,府北七里桥”。
[304]商辂:1414—1486年,字弘载,号素庵,淳安县人,明朝名臣、内阁首辅。年73岁去世,获赠太傅,谥号“文毅”,著有《商文毅疏稿略》《商文毅公集》《蔗山笔尘》,纂有《宋元通鉴纲目》等。
[305]子维:即冯贽的儿子冯维(1419—1478),正统乙丑(1445)进士,授刑部主事,升郎中,官至贵州参政。
[306]与子同年:商辂与冯维同是正统乙丑进士。商辂自幼天资聪慧,才思过人。于宣德十年(1435)乡试、正统十年(1445)会试及殿试均为第一名,是明代近300年科举考试中第二个“三元及第”。
[307]童丱:童子。
[308]干蛊:指“干父之蛊”,谓儿子能继承父志,完成父亲未竟之业;或泛指主事、办事。典出《周易》卷三《蛊卦》:“干父之蛊,有子,考无咎。”王弼注:“以柔巽之质,干父之事,能承先轨,堪其任者也。”
[309]夺情:中国古代礼俗,官员遭父母丧应弃官家居守制,称“丁忧”。服满再行补职。朝廷于大臣丧制款终,召出任职,或命其不必弃官去职,不着公服,素服治事,不预庆贺,祭祀、宴会等由佐贰代理,称“夺情”。
[310]周瑛:1430—1518年,字梁石,初号蒙中子,又号白贲道人,晚号翠渠,祖籍镇海,福建莆田黄石清浦村人。明成化六年(1470)进士,历官广德州知州、南京礼部郎中、抚州知府、镇远府知府、四川右布政使等。一生廉公从政,且著述甚丰,有《翠渠诗文集》《祠山杂录》等;善书法,有《百梅录》寸楷行世。
[311]语见《孟子·滕文公章句上·第四节》。
[312]秉彝:持执常道。《诗·大雅·烝民》:“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
[313]攸斁:败坏。
[314]姚纶:字允言,河南汝州人,明成化十四年(1478)进士,曾任吏部主事,升员外郎,明弘治年间(1488—1505)任常德通判,湖广德安府同知,正德初年(1506)致仕。常德旧志称“高风亮节,至今犹传”。明、清时期,汝州风穴寺大雄宝殿后墙有一明代嵌石,刻有汝州姚纶的《游风穴寺》诗:“丹崖碧嶂白云遮,负日餐霞老释家。数亩石田栽芋玉,一溪春水泛桃花。天台得路仙人见,莲社招贤酒用赊。致政清时临此景,只是烂醉是生涯。”姚纶死后祭汝州乡贤祠中。
[315]棹楔:门旁表宅树坊的木柱。
[316]畴昔:往昔,日前,以前。《礼记·檀弓上》:“予畴昔之夜,梦坐奠于两楹之间。”
[317]繇此:因此。繇,通“由”。
[318]恫鳏:亦“恫瘝”,病痛,疾苦。
[319]藜藿:藜和藿,指粗劣的饭菜。
[320]希文:即范仲淹,989—1052年,字希文,北宋杰出的思想家、政治家、文学家。
[321]数数:众多。
[322]披草:拨开荒草,谓隐居者相互交往或对隐居者的访问。
[323]班荆:指朋友相遇,共坐谈心。
[324]第:但是。
[325]郑侠:1041—1119年,福州福清人,字介夫。宋英宗治平四年(1067)进士。秩满入京,曾对王安石言新法不便。神宗熙宁七年(1074),久旱不雨,流民扶携塞道,绘流民图上之,奏请罢新法,次日,新法罢去者十有八事。吕惠卿执政,又上疏论之,谪汀州编管,徙英州。哲宗立,始得归。元符七年(1100),再贬英州。徽宗立,赦还,复故官,旋又为蔡京所夺,遂不复出。有《西塘集》。
[326]富弼:1004—1083年,字彦国,洛阳人。天圣八年(1030)以茂才异等科及第,历知县、开封府推官、知谏院,知制诰、枢密副使。“庆历新政”失败之后,以资政殿学士加给事中身份知青州。当时河朔一带洪水泛滥,大批灾民逃到青州,富弼一方面开仓放粮,一方面劝说本地富户捐献粮食,同时动员各县腾挪房屋,把灾民分散安置下来。当时的青州,一个本地居民就要养活四五个外来灾民。但在富弼的领导之下,成功度过灾荒。皇帝要奖赏他,他上疏坚辞不受。
[327]焦釜:烧干水的铁锅。
[328]雨旸时若:晴雨适时,气候调和。
[329]民隐:民众的痛苦。
[330]道化:道德风化。晋葛洪《抱朴子·刺骄》:“道化凌迟,流遁遂往,贤士儒者,所宜共惜。”
[331]元臣:重臣。
[332]钜工:巨匠,名师。
[333]接轸:车辆相衔接而行,形容其多,也形容人才济济。
[334]胜国以前:明朝以前。灭人之国曰“胜国”,言为我所胜之国也。左氏曰:胜国者,绝其社稷,有其土地。
[335]陈侯常道:即陈常道,字子仲,扬州兴化人,嘉靖三十年(1551)任常德知府。
[336]陈君仲录:即陈仲录,字子载,武陵人,嘉靖癸未(1523)进士,历官新城县令、兖州知州、山东按察副使,告归。
[337]皙泽:洁白圆润的石头。
[338]过:访问,拜访。
[339]语见《论语·宪问》。古代学者学习是为了充实提高自己,现在的学者学习是为了装饰给别人看。
[340]语见宋代杨时《河南程氏粹言·论政篇》。
[341]逐逐:奔忙貌,匆忙貌。唐胡皓《奉和圣制送张尚书巡边》:“稜威方逐逐,谈笑坐怡怡。”
[342]荀子也有对孔子“古之学者”为己为人的理解:“君子之学也,入乎耳,著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端而言,蠕而动,一可以为法则。小人之学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间则四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躯哉?”
[343]萦萦:缠绕貌。唐沈亚之《闽城新开池记》:“环塘萦萦,为公藻镜。”
[344]希古:仰慕古人。《文选·嵇康〈幽愤诗〉》:“抗心希古,任其所尚。”吕延济注:“希,慕也。言举心慕古人之道。”
[345]累洽:指太平相承。《文选·班固〈东都赋〉》:“至于永平之际,重熙而累洽。”张铣注:“熙,光明也;洽,合也。”
[346]文轨:文字和车轨。古代以同文轨为国家统一的标志。
[347]膴仕:高官厚禄。《诗·小雅·节南山》:“琐琐姻亚,则无膴仕。”毛传:“膴,厚也。”
[348]瓴甓:砖块。司马相如《长门赋》:“致错石之瓴甓兮,象瑇瑁之文章。”
[349]颓陊:破败不堪。
[350]弗惬:不高兴,不满意。
[351]方侯:即方仕,常德知府。
[352]俶扰:开始扰乱;或骚扰,动乱。
[353]刓缺:亦作“刓阙”,磨损残缺。
[354]漫漶:模糊不可辨别,犹迷茫不清。
[355]髹垩:涂饰。明李东阳《武昌府学重修记》:“既其成也,金碧髹垩,崝嵘绚烂,离立交映,蔚为巨观者,殆不知其所由致也。”
[356]裸献:古代帝王、王后祭祀时,以香酒灌地、以腥熟之食献神的礼仪。亦泛指祼礼。《周礼·天官·内宰》:“大祭祀,后祼献则瓒,瑶爵亦如之。”郑玄注:“谓祭宗庙。王既祼而出迎牲,后乃从后祼也……献,谓王荐腥荐孰,后亦从后献也。”
[357]伏恭:前5—84年,字叔齐,琅邪人,东汉明帝、章帝时大臣。历任剧县令、常山太守等职,为官公正廉洁,并以施惠政、办学校闻名。教授门徒不止,因此北州多是伏氏学。迁任太仆,拜相,任司空。后以病辞相,为三老。卒,赐葬显节陵下。
[358]张忠定:即张咏,946—1015年,字复之,号乖崖,谥号“忠定”,濮州鄄城人。太平兴国年间进士,累擢枢密直学士,真宗时官至礼部尚书,诗文俱佳,是北宋太宗、真宗两朝的名臣,尤以治蜀著称,著有《张乖崖集》。
[359]南宫:应为“南昌”。
[360]湛若水:1466—1560年,广东增城人,字元明,号甘泉。少师事陈献章。弘治十八年进士,授编修。历南京国子监祭酒,南京吏、礼,兵三部尚书。在翰林院时与王守仁同时讲学,主张“随处体认天理”,“知行并进”,反对“知先行后”,与阳明之说有所不同。后筑西樵讲舍讲学,学者称甘泉先生,卒谥“文简”,著有《心性图说》《格物通》《甘泉集》等。
[361]温旨:温和恳切的诏谕,对帝王诏谕的敬称。宋文莹《玉壶清话》卷三:李穆昔师之,逮为学士荐于朝,温旨召至便殿。”
[362]李文正:即李东阳,1447—1516年,字宾之,号西涯,祖籍茶陵。天顺八年(1464)举二甲进士第一,官至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死后赠太师,谥“文正”。李东阳主持文坛数十年之久,其诗文典雅工丽,为茶陵诗派核心人物。又工篆书、隶书。
[363]乃今:如今,而今。
[364]清嘉庆《常德府志》引《衡州流寓传》:“蒋信以嘉靖丙辰,与其邑副使陈仲录再会甘泉于衡山,与诸生讲学,揭道要,阐性学,正人心闭邪说,有周、程、张、朱所未发者。”
[365]王大父:曾祖父。大父,祖父。
[366]世跻显庸:世世代代跻身于显赫功劳的行列。
[367]澄江慎罚:犹明德慎罚。澄江,清澈的江水。慎罚,就是刑法适中,不乱罚无罪,不乱杀无辜,多行恩惠。慎,谨慎。
[368]组缨:世代都有出仕为官的人。缨,古代系冠的丝带,其色因地位而异。借指官位。
[369]迈种:勉力树德。语出《书·大禹谟》:“皋陶迈种德。勉力树德。
[370]木铎:以木为舌的大铃,铜质。古代宣布政教法令时,巡行振鸣以引起众人注意。比喻宣扬教化的人。
[371]抡才:选拔人才。
[372]秩庳志广:官职小,职位低,但志向远大。庳,同“卑”,低下。
[373]制辞:诏书;诏书上的文词。
[374]谟猷:谋略。谟,计谋,策略。猷,计划,谋划。
[375]民彝:犹人伦。
[376]阳舒阴惨:语出《文选·张衡〈西京赋〉》:“夫人在阳时则舒,在阴时则惨。”薛综注:“阳谓春夏,阴谓秋冬。”李善注引《春秋繁露》:“春之言犹偆也,偆者,喜乐之貌也。秋之言犹湫也,湫者,忧悲之状也。”后以“舒惨”作为表示“苦乐”“好坏”“阴晴”“丰歉”等两个对立概念并举的词语。
[377]蛮貘:殷周之际,只有华夏、蛮、貘三大人群。华夏指商周人民,蛮指南方和西南人民,貘指北方及东方人民。
[378]蹇蹇匪躬:指为君国而忠直谏诤。蹇,通“謇”,忠直的样子。匪躬,忠心耿耿,不顾自身。
[379]孙谋燕翼:语出《诗经·大雅·文王有声》:“武王岂不仕,诒厥孙谋,以燕翼子。”原指周武王谋及其孙而安抚其子,后泛指为后代作好打算。
[380]王通:584—617年,字仲淹,道号文中子,隋朝河东郡人。《三字经》把他列为诸子百家的五子之一:“五子者,有荀、扬,文中子及老、庄。”王通的著作《续书》《续诗》《元经》《礼经》《乐论》《赞易》,只留下他的弟子姚义、薛收编辑的《文中子说》。
[381]离明:日,日光。
[382]木强:麻木僵硬,或指质直刚强。
[383]嘉靖丙子:据查,嘉靖无丙子年号。
[384]榱桷:屋椽。常比喻比喻担负重任的人物。
[385]太守黄先生:据清嘉庆《常德府志》,太守为黄日敬,字持简,丙午(1546)进士。嘉靖三十年(1551)任常德知府。但另说太守即“壶淙某”,黄星耀,字耀字,福建莆田城关仓前人。正德十一年(1516)丙子举人,历官户部郎中,出守常德府,多善政,著有《壶淙漫稿》存世。孰是,待考。
[386]冠盖:泛指官员的冠服和车乘;指仕宦,贵官。
[387]太守陈公:即陈常道。
[388]竭虔:即竭力虔心,意思是诚心诚意地用全力做某件事情。
[389]妥宁:安宁。
[390]胡公梅林:即胡宗宪,1512—1565年,字汝贞,号梅林,祖籍安徽绩溪。嘉靖十七年中进士,嘉靖十九年,被授官为山东青州府益都县县令,累迁浙江巡按监察御史,为官25年,忠心为国,抗倭有力,官至兵部尚书和右都御史。死后追谥“襄懋”。
[391]莅篆:履职。莅,本意是指走到近处察看,也指治理,通知,管理。篆,官印的代称,也借指官职。
[392]镵:刻;錾凿。
[393]樵苏:砍柴刈草,比喻生计。《南齐书·东昏侯纪》:“郊郭四民皆废业,樵苏路断,吉凶失时。”
[394]颠蹶:行走不平稳貌。
[395]贰守:指州府长官太守的副手。这里指时任常德同知的吴寅,江苏常熟人,明正德十三年(1518)来任。
[396]懋哉:盛大之意。《书·舜典》“惟时懋哉。”懋,古时通“茂”,盛大的意思。
[397]关西师公:即师皋,字汝明,长安人,弘治进士,以户部郎中知常德府事。
[398]乃登:《常德文征》作“明乃登”。登,丰收。
[399]王崇:1496—1571年,字仲德,号麓泉,永康紫微人。明嘉靖八年(1529)进士,池州知府、河南布政使司参议、山西井泾兵备副使、湖广布政使司参政、贵州按察使、山东按察使、山西布政使、都察院副使兼山西巡抚、兵部侍郎兼湖广川贵总督等职,是明代杰出军事战略家,主持编纂了我国方志史上著名的《池州府志》,被誉为值得效法的方志经典,有《麓泉文集》行世。
[400]御宇:统治天下。《南齐书·礼志下》:“方今圣历御宇,垂训无穷。”
[401]荣王:明宪宗第十三子宋佑枢,弘治四年(1491)封荣王,封地常德。依长子继嗣,其余儿子封郡王定制。佑枢后代有四个郡王府:福宁、永春、富城和贵溪王府。
[402]居黄驾螭:荣藩王府房顶盖黄瓦,乘坐的是装饰螭龙的类似御辇的车子。螭,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一种没有角的龙。中国古建筑或器物、工艺品上常用它的形状作装饰。
[403]差拟:犹差可拟,意思是差、大致、差不多。
[404]恪:恭敬,谨慎。
[405]秩如:条理井然貌。
[406]弥弥无际:洪水泛滥,无边无际。弥弥,水满貌。《诗·邶风·新台》:“新台有泚,河水弥弥。”
[407]济跄:仪容敬慎貌,形容涉水者神情紧张。济,通“齐”。语出《诗·小雅·楚茨》:“济济跄跄,絜尔牛羊。”
[408]有倩而相者:请人带路或搀扶。倩,请,恳求。
[409]挝植:抓着树枝。挝,古同“抓”,用指或爪挠。
[410]需:本义指等待,由等待而引申为迟疑不决。《周易·需卦》:“需,须也。”
[411]氽:把东西放入水中。这里指人钻入水中。
[412]顾以叶航受舆:雇一只小船渡过车马。顾,通“雇”。叶航,小船。
[413]虞心:希冀之心;侥幸之心。《左传·桓公十一年》:“我以锐师宵加于郧,郧有虞心而恃其城,莫有斗志。”
[414]昃:太阳偏向西方时称为昃。
[415]尚暑:还是暑热天。
[416]朝胫:指涉水渡河。典出《书·泰誓下》:商王自绝于天,结怨于民,“斫朝涉之胫,剖贤人之心”。孔颖达疏:“冬月见朝涉水者,谓其胫耐寒,斩而视之。”
[417]问诸其水滨者:婉言被水淹死的人。化用成语“问诸水滨”,比喻不承担责任或两者不相干,出自《左传·僖公四年》:“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
[418]乃者:从前,往日。
[419]简:选拔,选用。
[420]授钺:古代大将出征,君主授以斧钺,表示授以兵权。
[421]承乏:指暂任某职的谦称。语出《左传·成公二年》:“敢告不敏,摄官承乏。”
[422]既晡:傍晚。晡,本意指申时,即下午3时至5时。
[423]驺众:古代贵族官吏出门时所带的骑马的侍从。
[424]南逵:桥南面的大道。逵,本义是行走在人工堆垒而成的土岗上,引申为从土岗出发往任何方向走。
[425]洼窞:指深坑。明徐弘祖《徐霞客游记·粤西游日记三》:“其坳中洼窞虽多,然深莽密冒,终不能下通岩半洞也。”
[426]券砥:石砌的拱桥。券,桥梁等建筑成弧形的部分。
[427]不赀:无从计量,表示多或贵重。这里是说工程浩大,所费不少。
[428]侈为禅林福地:扩张佛寺道观。侈,扩张,扩大。
[429]见世:即现世,今世。
[430]善世不伐:为世人作善事而不自我矜夸。善世,美好正大,或为善于世。不伐,不自夸耀。
[431]限于遇:机会难得。遇,际遇,机会。
[432]济者、秉者:赞助修桥的人和主持修桥的人。
[433]后夫:落后于。
[434]外夫:亚于。
[435]洪武庚辰:据查,明洪武无庚辰年,此处疑为“庚戌(1370)”。
[436]俄乐:古地名,今越南清化省玉乐县。
[437]奚翅:亦作“奚啻”,何止,岂但。
[438]张师绎:又名张思绎,1575—1632年,字克隽,号梦泽,江苏武进人,明万历二十六年(1598)进士。曾任常德知府,官至江西按察使,因魏忠贤乱,辞官回乡。与汤显祖交往甚善。著作有《月鹿堂文集》。
[439]希阔:稀疏,稀少。《汉书·外戚传下·孝成赵皇后》:“皇后自知罪恶深大,朝请希阔。”
[440]宾从罕过官:很少迎来送往。宾从,宾客随从。
[441]鞅掌:职事纷扰烦忙。《诗·小雅·北山》: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郑玄笺:“鞅犹何也,掌谓捧之也。负何捧持以趋走,言促遽也。”
[442]佔哔咿唔:读书吟诵的声音。
[443]簿领:官府记事的簿册或文书。
[444]韵人:犹雅人。李渔《闲情偶寄·声容·文艺》:“千古来韵事韵人,未有出于此者。”
[445]扶桑:神木名,相传日出其下。这里指早晨。
[446]条对:原指逐条对答天子的垂询,这里就是逐一回答问题。
[447]禺中:指午前十时,即巳时。
[448]亭午:指正午,中午。
[449]虞渊:又称“隅谷”,古代中国神话传说中日没处。
[450]于于:自得貌。《庄子·应帝王》:“泰氏其卧徐徐,其觉于于。”成玄英疏:“于于,自得之貌。”白居易《和朝回与王炼师游南山下》诗:“兴酣头兀兀,睡觉心于于。”
[451]逢掖:宽袖之衣,古代儒者所服。
[452]入彀:五代王定保《唐摭言·述进士上篇》:“文皇帝(唐太宗)修文偃武,天赞神授,尝私幸端门,见新进士缀行而出,喜曰‘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彀中,指弓箭射程之内。后因以“入彀”比喻人才入其掌握,被笼络网罗。亦指应进士考试。
[453]突梯:圆滑貌。
[454]韦:去毛熟制的皮革。
[455]尊膴:此处指高官厚禄。膴,古代祭祀用的大块鱼肉。
[456]点窜:修整字句;润饰。
[457]蒂:古代官服外的蔽膝,代指官服。
[458]九方歅:人名。《庄子·徐无鬼》言秦穆公时有九方歅,善相人和马。
[459]异日使琅、韩哀执靶:见汉代王褒《圣主得贤臣颂》:“琅执靶,韩哀附舆。”琅,春秋时赵国相马和驾马的能手,与同时代秦国的伯乐、九方歅齐名。韩哀,相传为古代发明驭马术的人。
[460]豫教:教育,感化。
[461]髦:年老。
[462]瞶:眼睛瞎。
[463]癃:年老体衰。
[464]痣痏:痣和疣,都是赘生在皮肤上的不疼不痒的小疙瘩。比喻多余而无用的东西。
[465]冶容绰态:女子面容妖媚,姿态婉美。
[466]宫壶:即宫漏,借指时刻。清孔尚任《桃花扇·眠香》:“盼到灯昏玳筵收,宫壶滴尽莲花漏。”宋杨缵《一枝春·除夕》词:“宫壶未晓,早骄马、绣车盈路。”
[467]朝讲:早晨对皇帝讲读经史典籍。
[468]刘向:前77—前6年,字子政,原名更生,世称“刘中垒”。刘邦异母弟刘交的后代,刘歆之父。汉宣帝时,为谏大夫。汉元帝时,任宗正。以反对宦官弘恭、石显下狱,免为庶人。汉成帝即位后,得进用,任光禄大夫,改名为“向”,官至中垒校尉。曾奉命领校秘书,所撰《别录》,是我国最早的图书分类目录。三篇,大多亡佚。今存《新序》《说苑》《列女传》《战国策》《列仙传》等书,其著作《五经通义》有清人马国翰辑本。《楚辞》是刘向编订成书,而《山海经》是与其子刘歆共同编订成书。
[469]语出自《汉书·楚元王传》。
[470]鼎镬:鼎和镬,古代两种烹饪器。《周礼·天官·亨人》:“亨人掌共鼎鑊以给水火之齐。”
[471]班固:32年—92年,字孟坚,扶风安陵人,东汉著名史学家、文学家。一生著述颇丰。作为史学家,《汉书》是继《史记》之后中国古代又一部重要史书,“前四史”之一;作为辞赋家,班固是“汉赋四大家”之一,《两都赋》开创了京都赋范例,列入《文选》第一篇;同时,班固还是经学理论家,他编辑撰成的《白虎通义》,集当时经学之大成,使谶纬神学理论化、法典化。
[472]语出自汉刘向《说苑·贵德》:“今有满堂饮酒者,有一人独索然向隅而泣,则一堂之人皆不乐矣。”于是有成语“一人向隅”或“向隅而泣”,面对墙角哭泣,形容得不到机会参加而失望。后多用以形容因被冷落、抛弃而感到孤独绝望,无可奈何。
[473]敦:通“熟”。
[474]语见贾谊《治安策》。
[475]端拱:指帝王庄严临朝,清简为政。《魏书·辛雄传》:“端拱而四方安,刑措而兆民治。”
[476]垂裳:垂衣裳,亦省作“垂衣”“垂裳”。典出《周易》卷八《系辞下》。垂,垂示。衣,上衣。裳,下服。以衣在上者象天,以裳在下者象地,故衣裳制作取象乾坤。后遂以“垂衣裳”谓定衣服之制,示天下以礼。也用以称颂帝王无为而治。
[477]四夷咸宾:华夏各族百姓臣服。四夷,是古籍对中原周边各族之泛称,即东夷、南蛮、北狄和西戎的合称。
[478]恻怛:恳切,哀伤。
[479]梁颂成、刘梦初辑校的《龙膺集》,文末有注:“是疏上,诏逮治,赖首揆申力争之。旬日,拟降杂职,得及宽政,真圣恩也。”首揆申,即申时行,1535—1614年,字汝默,号瑶泉,晚号休休居士,明长洲人。历任翰林院修撰、礼部右侍郎、吏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首辅、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
[480]见《尚书·泰誓》:“王乃徇师而誓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百姓有过,在予一人,今朕必往。我武维扬,侵于之疆,取彼凶残。我伐用张,于汤有光……”
[481]守河东一隅:时龙膺任山西按察司佥事。
[482]遗黎:亦作“遗黧”,亡国之民。明张居正《神母授图万年永赖颂》:“无留巨浸,痛我遗黧。”
[483]靳:吝惜,不肯给予。
[484]田穉:秧苗。唐常衮《中书门下贺雨第三表》:“郊原益茂,田稺皆登。”
[485]萑苻:盗贼,草寇。《明史·李俊传》:“尸骸枕籍,流亡日多,萑苻可虑。”
[486]蒿目怵心:指触目惊心。蒿目,极目远望。怵心,惊心。
[487]眚:灾异,过失。
[488]京房:前77—前37年,西汉学者,本姓李,字君明,推律自定为京氏,东郡顿丘人。他受学于梁人焦延寿,焦延寿自称学《易》于孟喜,京房以为焦氏《易》即孟氏之学。汉元帝初元四年(前45),举孝廉为郎,后任魏郡太守。多次上疏论说灾异,引《春秋》《易》为说,得罪宦官石显,又与治《易》的权贵五鹿充宗学说相非,以“非谤政治,归恶天子”罪名被弃市。其后京房三弟子殷嘉、姚平、乘弘皆为经学博士,于是《易》有京氏学。
[489]《洪范》:《尚书》篇名,相传为箕子向周武王陈述的“天地大法”,也有人认为是商代贵族政权总结出来的统治经验。
[490]宸居:帝王居住之所。
[491]临御:皇帝治理国政、坐朝或临幸至某地。
[492]转圜:调停,斡旋。
[493]赐玦:古代皇帝对于因犯过失而被放逐的官员,表示永不召回就会赐玦。在古代大臣犯了过错,放逐到边远地区,三年后如果君王赐玦,就是不要回来,永不召回的意思。
[494]需次沈淹:指官吏得不到及时考察、升迁。需次,指旧时指官吏授职后,按照资历依次补缺。沈淹,沉淹,亦作“沉湮”,埋没,隐而不彰,淹没。
[495]傅岩:亦称“傅险”,古地名。相传商代贤士傅说为奴隶时版筑于此,故称。
[496]莘野:指隐居之所。《孟子·万章》:“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焉。”
[497]羡里:古地名,在今河南省汤阴是。这里是岳飞的故乡。周文王曾被殷纣王拘于羡里7年,以后夺得了殷的天下。
[498]夏台:夏王朝监狱,又称钧台,今河南禹州。
[499]忠鲠:忠诚耿直。
[500]郊飨:犹郊享。古代帝王祭天地称郊,祭百神及祖先称享,并称“郊享”。飨,通“享”。
[501]废格:即搁置不实施。
[502]遇巷:相遇于巷,意指不期而遇。语本《易·睽》:“九二,遇主于巷。”王弼注:“出门同趣,不期而遇。”
[503]纳牖:言自通明之处。《易·坎》:“六四,樽酒簋贰,用缶,纳约自牖,终无咎?”。《程颐传》:“纳约,谓进结于君之道;牖,开通之义。室之暗也,故设牖,所以通明。后遂以“纳牖”谓导人于善。
[504]交儆:儆戒,交相儆戒。《国语·楚语上》:“左史倚相曰,唯子老耄,故欲见以交儆子。”儆,让人自己觉悟而不犯过错。
[505]吴道子:约680—759年,又名道玄,阳翟人。少孤贫,年轻时即有画名。曾任兖州瑕丘县尉,不久即辞职。后流落洛阳,从事壁画创作。开元(713—741)年间以善画被召入宫廷,历任供奉、内教博士、宁王友。曾随张旭、贺知章学习书法,通过观赏公孙大娘舞剑,体会用笔之道。擅佛道、神鬼、人物、山水、鸟兽、草木、楼阁等,尤精于佛道、人物,长于壁画创作,尊称“画圣”。
[506]逶迤崒嵂:形容道路、山脉、河流等蜿蜒曲折、高峻貌。
[507]为巽:东南方。巽,八卦之一,《易·说卦》有“巽为木,为风”,方位为东南方。
[508]祖道:古代为出行者祭祀路神和设宴送行的礼仪。
[509]人我:他人与我,借指尘世。
[510]窣堵:即窣堵坡,音译自梵文,是源于印度的塔的一种形式,在印度、巴基斯坦、尼泊尔等南亚国家及东南亚国家比较普遍。
[511]四夭扶其夜力:参见道宣撰书《广弘明集》卷一:“至若瑜伽之建宝塔,百鬼助以日功;雀离之起浮图,四夭扶其夜力。”
[512]《瓠子之歌》:是由汉武帝刘彻亲临黄河决口现场的即兴诗作。元光三年(前132),黄河决入瓠子河,淮、泗一带连年遭灾。元封二年(前109),汉武帝在泰山封禅后,发卒万人筑塞,下令以薪柴及所伐淇园竹所制成的楗堵塞决口,成功控制洪水。《瓠子歌》气势磅礴,对水患猖獗的描写入木三分。
[513]原歌词:“浩浩洋洋兮虑殚为河,鱼弗忧兮柏冬日。”
[514]原歌词:“宣房塞兮万福来。”
[515]郑国之渠:即郑国渠,建于秦王政元年(前246),其时韩国因惧秦,遂派水工郑国入秦,献策修渠,藉此耗秦人力资财,削弱秦国军队。此举适得其反,促进秦国更加强大。郑国渠,位于今天的陕西省泾阳县西北25公里的泾河北岸。它西引泾水东注洛水,长达300余里(灌溉面积号称4万顷)。
[516]蔡中郎颂焉:东汉光和五年(182)南阳鲁阳人樊陵出任京兆尹,在获知阳陵百姓耕作不便的情况下,在泾河岸修建灌溉引水渠。这在东汉末年政治荒废的情况下无异于一次盛举。这条渠后被当地人唤作“樊惠渠”,其位置在今咸阳县东。蔡邕在观察了这次工程后作《樊惠渠歌》,又名《京兆樊惠渠颂》。
[517]盓:水旋流的样子。
[518]塍:田间的土埂子,小堤。
[519]涔澬:水名。《说文》:“久雨涔澬也。”涔,连续下雨,积水成涝。澬,《水经注》:“资水,出武陵郡无阳县界。”
[520]漰湱:水浪相激声,或指大雨声。
[521]蔀:屋草席盖顶之屋,泛指贫家幽暗简陋之屋。
[522]来牟:亦作“来麰”,古时种植的大小麦子的统称。
[523]干没:指侵吞吐财物。
[524]洚水:洪水。《孟子·滕文公下》:“《书》曰:‘洚水警余。’洚水者,洪水也。”
[525]楗石:堵塞河堤决口用的木石一类材料。
[526]菑:雍塞。
[527]绣斧:指皇帝特派的执法大员。典出《汉书》卷六十六《公孙刘田王杨蔡陈郑列传·王欣》。
[528]怀襄:谓洪水汹涌奔腾溢上山陵。
[529]厪宵旰忧:指宵衣旰食。明王世贞《鸣凤记·夏公命将》:“上厪宵旰之忧,下混华戎之辨,诚臣子枕戈待旦之时也。”
[530]嚬蹙:皱眉蹙额。
[531]凄其:凄凉悲伤。
[532]徒庸:人工。多指用工数。
[533]畚筑:指盛土和捣土的工具,借指土建之事。
[534]蓐食:早晨未起身,在床席上进餐,谓早餐时间很早。《左传·文公七年》:“训卒,利兵,秣马,蓐食,潜师夜起。”
[535]贿漏:用财物买通他人以漏报或少报。
[536]揆日:测量日影。古多以之定营造方位。语出《诗.墉风.定之方中》:“揆之以日,作于楚室。”或指选择的时日,《朱熹集传》:“树八尺之臬,而度其出入之景,以定东西。又参日中之景,以定南北也。”
[537]埤:增加。
[538]荷锸负版:身负版锸的人,指体力劳动者。
[539]鼛鼓:古代有时时用来召集人的一种大鼓,指处指敲大鼓。
[540]扑抶:杖击,鞭打。
[541]停晷:谓时间驻留。晋陆机《长歌行》:“寸阴无停晷,尺波岂徒旋。”
[542]柽柳:落叶小乔木,枝条纤弱下垂,老枝红色,叶子像鳞片,花淡红色,结蒴果,能耐碱抗旱,适于造防沙林,也叫三春柳或红柳。
[543]伏腊:古代两种祭祀的名称。“伏”在夏季伏日,“腊”在农历十二月。
[544]奇羡:赢余;多余。
[545]癃:旧指年老衰弱多病者。
[546]昏垫:陷溺指困于水灾,也指水患、灾害。
[547]土苴:渣滓,糟粕,比喻微贱的东西,犹土芥;或以之为土苴,比喻贱视。《庄子·让王》:“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以为国家,其土苴以治天下。”
[548]刍狗:古代祭祀时用草扎成的狗,在祭祀之前是很受人们重视的祭品,但用过以后即被丢弃。《老子》:“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549]坂:山坡,斜坡。
[550]坧,古同“墌”,基址,地基。
[551]垥:释义为堤水。
[552]茀禄绥之:原文缺,据《龙膺集》补。
[553]白衣大士:观音菩萨的化身之一,身穿雪白衣裳,手执杨枝净瓶,即人称的白衣观音菩萨。
[554]艾南英:1583—1646年,字千子,号天佣子,抚州府临川东乡人,明朝末年散文家、文学评论家。天启(1621—1627)年间中举人,策文讥刺权宦魏忠贤,罚停考三科。因深恶科场八股文章腐烂低劣,与临川人章世纯、罗万藻、陈际泰等力矫其弊,以兴斯文为任,刻印四人文章,世人翕然赞同,人称临川四才子,或江右四家。清军南下,江西郡县尽失。入闽见南明唐王朱聿键,授监察御史。隆武二年(1646),病卒。著作今存《禹贡图注》。
[555]大善僧舍:即大善寺。清嘉庆《常德府志》记载:“府治东半里。宋雍熙(984—987)间僧古堤建,明时杨鹤修。”
[556]鸡子:鸡蛋的别称。
[557]《联灯会要》公案:唐文宗好食蛤蜊,沿海官吏时时进供。一日,进食,发现整只蛤蜊居然是观世音菩萨的梵相。唐文宗问群臣,这到底是什么祥瑞,有大臣说有惟政禅师深明佛法,于是下诏问他。惟政回答:物无虚应,这只是为了启示陛下的信心。有如佛经所言,观世音菩萨是应此身得度者,即现此身说法,现在便为陛下现菩萨身。唐文宗问:菩萨身已现,但未闻说法。惟政答道:陛下见这蛤蜊,是常是非常、是信是非信?唐文宗说:我深深相信。惟政便说:陛下已闻说法了。唐文宗因此大悦,便敕令天下寺舍都各立观音像。
[558]僧伽:梵语的译音,意为大众,原指出家佛教徒四人以上组成的团体,后单个和尚也称“僧伽”,简称为僧。借指观音大士或其塑像。
[559]牝牡之欲:男欢女爱。牝牡,指阴阳,泛指与阴阳有关的如雌雄、男女等。语出《荀子·非相》:夫禽兽有父子而无父子之亲,有牝牡而无男女之别。
[560]稗谈:讲述轶闻琐事的传说故事。
[561]丈夫子:儿子,男孩。
[562]丹朱:姓伊祁,名源明,字监明,号丹朱,中国上古部落联盟首领尧的长子。相传,因为丹朱不肖,尧把部落联盟首领之位禅让给了舜。
[563]商均:原名义均,舜的儿子,因出生于商(今河南商丘虞城县),被封于商,所以被称为“商均”。商均后来成为夏代虞国开国之君。
[564]升遐:帝王死去的婉辞。
[565]殂落:死亡。
[566]玄鸟:燕子。
[567]高禖:即管理婚姻和生育之神。又称“郊禖”,因供于郊外而得名。在上巳节活动中,最主要的活动是祭祀高禖。
[568]尼山:孔子诞生地,位于山东省曲阜市东南与泗水县、邹城市交界处,大部属曲阜市尼山镇。原名尼丘山,因孔子父母“祷于尼丘得孔子”,所以孔子名丘字仲尼,后人避孔子讳称为尼山。
[569]姜嫄:有邰氏部落之女,帝喾元妃,周朝祖先后稷的母亲,传说其于郊野践巨人足迹怀孕生稷。
[570]简狄:帝喾次妃。相传她偶出行浴,吞鳦卵而生契,是商王族的始祖。“鳦”,是“燕”的古写,即玄鸟。
[571]瞿式耜:1590—1650年,字起田,江苏常熟人。瞿式耜早年拜钱谦益为师,1616年中进士,崇祯时擢户科给事中,后坐事罢归,以诗酒自遣,集大儒隽语为《媿林漫录》十卷。福王立南京,出任应天府丞,旋擢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广西。拥立桂王,升任兵部尚书。瞿式耜曾自澳门借得葡兵三百人、重炮数门,故一时收复失地甚多,桂林亦因之而久守,后封临桂伯。及桂王奔全州,自请留守桂林,城破被俘,不屈死。
[572]入彀:彀中,指弓箭射程之内。后因以“入彀”比喻人才入其掌握,被笼络网罗,亦指应进士考试。见《庄子·德充符》:“游于羿之彀中。”成玄英疏:“其矢所及,谓之彀中。”
[573]唐大愚公:即唐绍尧。
[574]冉珰:魏忠贤的亲信宦官冉世登。
[575]嗾:唤狗咬人的声音,这里是指唐绍尧鄙视魏忠贤的为人。
[576]醵金:指凑钱,集资。
[577]熊允震:即熊廷弼。
[578]敲比:杖击威逼。
[579]中贝锦归:指明天启五年(1625)杨鸿撰文祭奠被冤杀的熊廷弼,遭魏忠贤嫉恨,远调河北唐县令。贝锦,喻诬陷他人、罗织成罪的谗言。出处《诗·巷伯》:“妻兮斐兮,成是贝锦。”朱熹《集传》:“因言萋斐之形,而文致之以成贝锦,以比谗人者因人之小过而饰成大罪也。”
[580]洗色:此处指振奋精神之貌。
[581]鹾司:明朝官职名,掌盐事。
[582]伯孙:即梁松,19—61年,字伯孙,东汉时期大臣,太中大夫梁统之子。博览经书,举孝廉出身,选为郎官。迎娶光武帝刘秀之女舞阴长公主,拜驸马都尉,迁虎贲中郎将,宠幸莫比。光武帝去世后,接受遗诏辅政。永平元年(58),迁太仆卿,袭封陵乡侯。梁松对马援素有怨恨,原因比较复杂。《资治通鉴》记载:马援写信告诫晚辈不要和任性妄为的权贵子弟交往。后来信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中,用为作为证据弹劾当朝附马,梁松受到牵累。此事之后,开始憎恨马援,依恃皇亲而记恨在心。这时马援己死,仍然怀恨,遂借故陷害。光武帝因而大怒,收回原先赐给马援的新息侯印绶。
[583]其弟竦:即梁松的弟弟梁竦,23—83年,字叔敬,汉和帝外祖父。少学《易经》,二十岁即能授人。后因其兄梁松犯法,与弟梁恭同徙九真,到湘江一带,叹伍子胥、屈原以无罪身死,写《悼骚赋》。汉明帝时,还乡后,闭门不出,以读书著述为娱,作《七序》数篇。
[584]梁颂成辑校《杨嗣昌集》(上),岳麓书社,2005年12月版,第9页。题下有注:“时为户部员外自陈。”
[585]熊廷弼:1569—1625年,字飞白,号芝冈,湖广江夏人,明末将领,万历进士,由推官擢御史,巡按辽东。与广宁(今辽宁北镇)巡抚不和,终致兵败溃退,广宁失守。沦为囚犯的他又不幸陷入党争,为阉党所害,天启五年(1625)被杀,并传首九边。崇祯二年(1629),熊廷弼得以归葬故里,谥“襄愍”,有《熊襄愍公集》。
[586]二臣:即经臣和抚臣。经臣,经略一方军事的大臣,指总督。抚臣,安抚地方的大臣,指巡抚。
[587]借箸:典出自《史记·留侯世家》。刘邦正在吃饭,来谒的张良借刘邦的筷子在饭桌上画了一番,分析楚汉形势,明确提出不能重用六国诸侯的原因,帮助刘邦突破项羽包围。后人用“借箸”来指为人谋划。
[588]擘水:舟行速,水自舷边劈开。擘,分开,劈开。
[589]齑粉:齑、粉均呈碎末状,比喻粉碎的东西,也指使东西粉碎。
[590]参商:指的是参星与商星,二者在星空中此出彼没,古人以此比喻彼此对立,不和睦;亲友隔绝,不能相见;有差别,有距离。
[591]驿骚:扰动,骚乱。驿,通“绎”。
[592]赍发:赠与,给人钱财帮助。
[593]仲家:布衣族和云南省部分壮族的旧称。仲家,又称仲氏,本东汉袁术建立的政权,位置在江淮一带,延续时为公元197—199年,都城在寿奋。
[594]鼠斗穴中:比喻敌对双方在地势险狭的地方相遇,只有勇往直前的才能获胜。或者用来形容交战双方除在狭小的空间里,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能以拼斗决死生的紧迫态势。
[595]卞庄刺虎:见《史记·张仪列传》,卞庄子想要去刺杀老虎,旅馆的童仆制止他,说:“两只老虎正在吃一头牛,吃得有滋味后必定会争斗,那么打斗的结果是大虎受伤,小虎死亡,你再朝着受伤的老虎刺去,一个举动就能收到杀死2只老虎的名声。”卞庄子认为仆人的话是对的,就站着等待它们相斗。一会儿,两只老虎果然斗起来了。大虎负了重伤,而小虎死了,(这时)卞庄子朝那只受伤的大虎刺去,一个举动果然获得刺杀两只老虎的功劳。
[596]琼林大盈:本唐内库名。德宗时设,以藏贡品。
[597]姚令言、朱泚之变:即唐德宗时期发生的“泾原兵变”。姚令言,官至泾原节度史,泾州刺史。淮西李希烈叛乱,带兵勤王。因赏赐不公,发生兵变,迎立幽居在家的太慰朱泚,国号大秦。唐大军进逼长安,姚令言和朱泚西逃途中被部下杀死。
[598]《杨嗣昌集》中文后有:“万历四十七年(1619)八月二十一日题。留中。”
[599]漕輓:亦作“漕挽”,指水运和陆运。
[600]生心:发自内心。
[601]边腹:边境与腹地。宋李曾伯《木兰花慢·送朱子木叔归池阳》词:“南中眼前事势,正相持、边腹一枰棋。”
[602]椎剥:残酷搜刮。
[603]趁口:糊口,混饭吃。
[604]沮格:阻止,阻挠。《新唐书·张说传》:“说畏其扰,数沮格之。”
[605]徼福:祈福,求福。《朱子语类》106卷:“其佛肉身,尝留公厅,祷祈徼福。”
[606]《杨嗣昌集》中文末有注:“崇祯八年(1635)二月十九日题。”
[607]杜松:?—1619年,字来清,榆林人,明朝大将,官至总兵。明万历四十七年(1619),率明军主力迎战努尔哈赤,部将有保定总兵王宣以及原保定总兵赵梦麟,被清兵打败,一起战死。
[608]饥馑荐臻:连年灾荒不断。饥馑,饥荒。荐臻,接连到来。《诗经·大雅·云汉》:“何辜今之人,天降丧乱,饥馑荐臻。”
[609]鸷伏:潜伏,隐蔽。晋葛洪《抱朴子·嘉遁》:“鸷伏于盛夏,藏于华当春。”
[610]规画:筹划,谋划。
[611]芟:本义割草,引申为除去。
[612]乂安:治理安定。
[613]转眄:转眼,喻时间短促。
[614]自繇:自由。“繇”,同“由”。
[615]王家桢:1581—1644年,北直隶人。万历三十五年(1607)进士。皇太极带兵骚扰京师,王家桢被起用为兵部左侍郎,不久,兼任右佥都御史总理河南、湖广、山西、陕西、四川、江北军务,代替卢象升讨伐反明军队。兼任河南巡抚。当时流贼四出,王家桢虽竭力征讨,崇祯帝却颇为不满,即命熊文灿总理军务,令家桢专任河南巡抚。刘国能进攻开封,裨将李春贵等战殁。朝廷议罪,家桢遭撤职。崇祯十七年(1644),李自成攻陷京师,家桢与其子王元炌自缢殉国。
[616]秦翼明:四川忠州人。父亲秦邦屏,为明末著名抗清女将领秦良玉的兄长。翼明从小便随同父亲和姑母南征北战,参加过平奢崇明之乱、第三次勤王抗清以及对农民军的围剿行动,因为多次打了胜仗,一直被升任四川总兵官,到了隆武政权时期,被封为威通伯。后于清顺治十六年(一说十三年)与秦良玉之孙马万年等投降满清。
[617]左光先:1580—1659年,字述之,一字罗生,号三山,安庆府人。天启四年(1624)举人,授建宁知县,有政声。迁山西道御史直言敢谏,与其兄光斗并称“二难”。官至浙江巡按。为官清廉,不受馈金。崇祯十六年(1643),平许都乱。安宗立,巡抚浙。南京亡,回乡隐居。绍宗立,起江西道御史,加太仆少卿。卒,谥“贞介”。著有《左侍御公集》。
[618]曹变蛟:1609—1642年,山西大同人。明朝名将曹文昭之侄,少年时即随曹文诏在军中效力。很受天子器重。先后被任命为参将、副总兵、都督佥事、左都督、总兵官。时称曹文诏和曹变蛟为大明朝的大小曹将军。
[619]龙在田:?—1652年,石屏龙朋旧寨人,彝族。龙在田一生英勇善战,南征北伐,平反多起祸乱,官至荣禄大夫左军都督府都督。
[620]激劝:激发鼓励。王充《论衡·别通》:“人好观图画者,图上所画,古之列人也。见列人之面,孰与观其言行?置之空壁,形容具存,人不激劝者,不见言行也。”
[621]万年策:1598—1676年,字献之,明朝湖广平溪卫人。明熹宗天启四年(1624)举人。历任河南南阳府同知,太仆寺卿大司马,永历时累官兵部侍郎等。历仕皆有政声,而其最著者,在南阳时平定了杨应秋之乱,在郧阳靖流冠之氛,阻止总督熊文灿烧谷城,使谷城数万生灵免遭其灾。故南阳为其建祠塑像祀之,郧阳奉他为名宦。《黔诗纪略》录其诗一首。
[622]《杨嗣昌集》题下有注:“时为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兼兵部尚书,仍带管兵部事。”
[623]青毡:青色毛毯。
[624]粉署:又名粉省,尚书省的别称。
[625]吏隐:谓不以利禄萦心,虽居官而犹如隐者。唐宋之问《蓝田山庄》诗:“宦游非吏隐,心事好幽偏。”
[626]石室兰台:指藏书之处。石室,石造的屋室,古代藏书的地方。兰台,汉代宫内藏书之处,以御史中丞掌之。
[627]童观:幼稚而浅陋的观察。《易·观》:“初六。童观。小人无咎君子吝。”孔颖达疏:“无所鉴见,唯如童稚之子而观之。”宋范仲淹《与晏尚书》:“孰量童观之明,得预宗庙之美。”
[628]居诸浪度:岁月虚度。居诸,见《诗·邶风·日月》:“日居月诸照临下土。”居、诸本是语助词,后借指光阴。浪度,虚度,出自《宋史·道学传·程颐》:“无功泽及人,而浪度岁月,晏然为天地间一蠹。”
[629]狂简:志向高远而处事疏阔。《论语·公冶长》:“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朱熹集注:“狂简,志大而略于事也。”
[630]风猷:风范道德。《宋书·卷五·文帝纪》:“孝悌著于家邦,风猷宣于藩牧。”
[631]马走:自谦辞,“牛马走”的简称。清曾国藩《五箴·有恒箴》:“天君司命,敢告马走。”
[632]鸟号:即鸟号弓,见《韩诗外传》:“齐景公为弓泰山,鸟号之柘,燕牛之角,秦麋之筋,河鱼之胶。”注:“以柘为弓,弹鸟鸟号呼,因名鸟号弓。”
[633]庐居:住在临时性的简易房子中;或指庐墓,引申为在墓旁结庐服丧。
[634]九原:泛指墓地。唐皎然《短歌行》:“萧萧烟雨九原上,白杨青松葬者谁?”
[635]衽存金革:即衽金革,形容时刻保持警惕,随时准备迎敌。《礼记·中庸》:“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孔颖达疏:“衽,卧席也;金革,谓军戎器械也……以甲铠为席,寝宿于中。”
[636]墨缞:黑色丧服。
[637]鸿渐羽仪:《易·渐》:“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孔颖达疏:“处高而能不以位自累,则其羽可用为物之仪表,可贵可法也。”鸿渐,谓鸿鹄飞翔从低到高,循序渐进,比喻仕宦的升迁。羽仪,比喻居高位而有才德,被人尊重或堪为楷模。
[638]素履:比喻质朴无华、清白自守的处世态度。《易·履》:“初九:素履往,无咎。象曰:素履之往,独行愿也。”王弼注:“履道恶华,故素乃无咎。”高亨注:“素,白色无文彩。履,鞋也。‘素履往’比喻人以朴素坦白之态度行事,此自无咎。”
[639]鹈不濡:濡鹈比喻享受高官厚禄、不理朝政、不称职的人。语出《诗·曹风·候人》:“维鹈在梁,不濡其翼。彼其之子,不称其服。”郑玄笺:“鹈在梁,当濡其翼;而不濡者,非其常也。以喻小人在朝,亦非其常。”
[640]割荣:指擅权。《史记·范雎蔡泽列传》:“天下有明主则诸侯不得擅厚者,何也?为其割荣也。”司马贞索隐:“割荣即上之擅厚,谓擅权也。”
[641]卢象升:1600—1639年,字建斗,宜兴人。天启二年(1622)进士。自崇祯六年(1633)起,参与镇压李自成等农民军有功,历官副都御史,总理河北等省军务,兼湖广巡抚,后升任兵部左侍郎,总督宣府、大同、山西军务。崇祯七年、八年,先后击溃张献忠、高迎祥、李自成农民军。崇祯十一年,担任兵部尚书,力主抗清,守卫京师,连战皆捷。崇祯十一年十二月,率部在巨鹿贾庄被清军包围,高起潜拥兵不救,终因炮尽矢绝,战死疆场。
[642]塘报:邸报。
[643]潢池:即弄兵潢池,在积水塘里玩弄兵器的意思,旧时对人民起义的蔑称;也指发动兵变,有不足道之意。
[644]灭此而朝食:让我先把敌人消灭掉再吃早饭。形容急于消灭敌人的心情和必胜的信心。朝食,用早饭。典出《左传·成公二年》:齐侯曰:“余姑翦灭此而朝食!”不介马而驰之。
[645]语见《周易·系辞下》:“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帝王最珍视的东西是地位,如何守住地位?是用仁爱之心治国,如何聚集众人?是用财物。
[646]俺答:即俺答汗,1507—1582年,孛儿只斤氏,明朝蒙古土默特部首领,成吉思汗黄金家族后裔达延汗孙。明朝嘉靖(1522—1566)年间崛起,其部落初期游牧于今内蒙古呼和浩特一带,后逐渐强盛,逐原草原霸主察哈尔部于辽东,成为右翼蒙古首领。控制范围东起宣化、大同以北,西至河套,北抵戈壁沙漠,南临长城。
[647]杨博:1509—1574年,字惟约,号虞坡,山西蒲州(今运城永济)人,明朝名臣。嘉靖八年(1529)进士,担任兵部左侍郎,经略蓟州、保定军务时,两次击退蒙古首领把都儿和打来孙的进攻,累官至兵部尚书、太子少保。
[648]款贡:归附进贡。明张居正《番夷求贡疏》:“待其既败,而后抚之,则彼之感德愈深,而款贡可以坚久。”
[649]牛归马放:化用成语“休牛归马”,放归军用的牛马,表示停止战事。《尚书·周书·武成》“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
[650]耳食:用耳朵吃东西,比喻没有经过思考轻信传言的话,指听来的没有根据的话。出自司马迁《史记·六国年表序》:“学者牵于所闻,见秦在帝位日浅,不察其始终,因举而笑之,不敢道,此与以耳食无异。”
[651]哆口:张口。韩愈《病中赠张十八》诗:“夜阑纵捭阖,哆口疏眉厖。”
[652]南服:古代王畿以外地区分为五服,故称南方为“南服”。
[653]呼癸:呼庚呼癸的省称。语出《左传·哀公十三年》:“(公孙有山氏)对曰:‘梁则无矣,鲜则有之。若登首山以呼曰。庚癸乎,则诺。’”原是军中乞粮的隐语,也泛指口粮,引申为军旅生活。
[654]逋诛:逃避诛罚。《陈书·衡阳献王昌传》:“王琳逆命,逋诛岁久。”
[655]《杨嗣昌集》中文末有注:崇祯十一年三月初十日具题。
[656]顷者:往昔。《汉书·元帝纪》:“顷者有司缘臣子之义,奏徙郡国民以奉园陵,令百姓远弃先祖坟墓……”
[657]带砺:衣带和砥石。《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封爵之誓曰:‘使黄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宁,爰及苗裔。’”
[658]怵惕:恐惧警惕。《书·冏命》:“怵惕惟厉,中夜以兴,思免厥愆。”孔传:“言常悚惧惟危,夜半以起,思所以免其过悔。”
[659]屯租:屯田所纳的赋税。《明史·韩王松传》:“请蠲护卫屯租,建邸第,许之。”
[660]亲藩封国:明宪宗的第十三子朱佑枢封荣庄王,封地常德。
[661]夯杵:夯实地基的工具。
[662]锨鑺:掘挖类工具。
[663]阘茸:卑贱低劣。《汉书·司马迁传》:“为扫除之隶,在阘茸之中。”也作“茸阘”,指愚钝,无能。
[664]觌面:当面,见面。
[665]放虎养痈:即放虎归山,养痈为患,后患无穷。
[666]刘国能:?—1641年,陕西延安人,绰号闯塌天,明末农民起义军首领。崇祯十一年(1638)正月,刘国能就抚于随州,从此,受朝廷约束,不再有异志。崇祯十四年九月,刘国战败被擒,李自成仍然好言相劝:“若,我故人也,何不降?”刘国能此时以忠义自许,便瞋目骂曰:“我初与若同为贼,今则王臣也,何故降贼!”遂被杀。
[667]膏车秣马:为车上油,给马喂料,指准备起程。韩愈《送李愿归盘谷序》:“膏吾车兮秣吾马,从子于盘兮,终吾生以徜徉。”
[668]投刺:古代礼节,通报姓名以求相见或表示祝贺。刺,指名刺或名帖,也就是现代的名片。
[669]廉隅:比喻端方(不邪曲)、不苟(不苟且)的行为、品性。
[670]处则为远志,出则为小草:典出刘义庆《世说新语》,东晋时期,谢安从隐居的东山出来在司马桓温那里做小官,一个人送草药给桓温。桓温拿出远志草问谢安为什么它有两个名字。谢安一时没有回答。参军郝隆说该药在山里叫“远志”,出山就是“小草”,谢安听了,十分惭愧。因为桓温当时官至大将军,位高权重,谢安初出茅庐,羽翼未丰。
[671]榆景:“桑榆晚景”之省,比喻晚年。孟郊《乙酉岁舍弟扶侍归兴义庄居后独止舍待替人》诗:“兰交早已谢,榆景徒相迫。”
[672]溯洄:逆着河流的道路往上游走。
[673]逆珰:弄权作奸的宦官。
[674]稔恶:丑恶,罪恶深重。
[675]干断:帝王的裁决,或帝王裁决政事的权力。
[676]憸邪:奸邪。
[677]夤:深。
[678]太阿倒置:即成语“太阿倒持”,意思是把太阿宝剑倒着拿,比喻以把柄授与人,自身反面临危险或灾害。
[679]炀灶丛奸:典出《战国策·赵策三》。指如果有人在灶口烧火,他遮住了火。后面的人就烧不到火。后因以“炀灶”喻佞幸专权,蒙蔽国君。另,有“籍丛”,即籍丛炀灶之奸,凭借琐碎之事蒙蔽国君,干预政事。《明史·蒋允仪传》:“夫以坤维之厚重而震撼于妖孽,以须眉之丈夫而交关于妇寺,以籍丛炀灶之奸而托之奉公洁己,是皆阴胁阳之征也。”
[680]枚卜:本为是用木条进行占卜。古代以此法选官,因以指选用官员。
[681]僇:侮辱,杀戮。
[682]六月之霜:旧时比喻有冤狱,出自唐张说《狱箴》:“匹夫结愤,六月飞霜。”相传,战国时人邹衍对燕惠王忠心耿耿,燕惠王却听信谗言把他囚禁了。他入狱时仰天大哭,正当夏天,竟然下起霜来。后用来表示冤狱。关汉卿《窦娥冤》:“你道是暑气喧,不是那下雪天;岂不闻飞霜六月因邹衍。”
[683]覆盆:覆置的盆。晋葛洪《抱朴子·辨问》:“是责三光不照覆盆之内也。”谓阳光照不到覆盆之下。后因以喻社会黑暗或无处申诉的沉冤。
[684]邦国殄瘁:形容国家病困,陷于绝境,出自《诗经·大雅·瞻卬》。
[685]语出天启二年(1622),唐绍尧任高阳令。上任之初,发现城内建有魏忠贤生祠,每天奏乐供食,他斗胆下令禁止。时,居住在高阳县城的宦官冉世魁叔侄,因争夺资财而互相仇杀,唐绍尧毅然没收其家产充作军饷。魏忠贤借故发难,将唐绍尧逮捕下狱。幸得内阁首辅李国力救,才免于一死。
[686]殛:杀死。
[687]鬑鬑:须发稀疏貌。《乐府诗集·相和歌辞三·陌上桑》:“为人洁白晳,鬑鬑颇有须。”
[688]微黧:微黑。
[689]蠛蠓:动物名,一种昆虫,微细,色白,头有絮毛,将下雨时,会群飞塞路。
[690]游丝:飘荡在空中的蜘蛛丝。
[691]野马:野外蒸腾的水汽。《庄子·逍遥游》:“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692]视李长吉、孟东野过之:像李贺、孟郊,并超过了他们。李贺,约790—817年,字长吉,是“长吉体诗歌开创者”,有“诗鬼”之称,是与“诗圣”杜甫、“诗仙”李白、“诗佛”王维”、“诗豪”刘禹锡相齐名的唐代著名诗人。孟郊,751—814年,字东野,湖州武康人。因其诗作多写世态炎凉,民间苦难,故有“诗囚”之称,与贾岛并称“郊寒岛瘦”。
[693]魇:做恶梦,梦中惊叫,或梦中觉得被什么东西压住不能动。
[694]雒:同“洛”。
[695]侯嬴:?—前257年,战国时魏国人。家贫,年老时始为大梁监门小吏。信陵君慕名往访,亲自执辔御车,迎为上客。前257年,秦急攻赵,围邯郸,赵请救于魏。魏王命将军晋鄙领兵十万救赵,中途停兵不进。侯嬴献计窃得兵符,夺权代将,救赵却秦。因自感对魏君不忠,自刭而死。
[696]豫让:春秋战国时期晋国人,正卿智伯瑶的家臣。晋出公二十二年(前453),赵、韩、魏联手攻打智氏,智伯瑶兵败身亡。为了给主公智伯瑶报仇,豫让用漆涂身,吞炭使哑,暗伏桥下,谋刺赵襄子未遂,后为赵襄子所捕。临死时,求得赵襄子衣服,拔剑击斩其衣,以示为主复仇,然后伏剑自杀,留下了“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的历史典故。
[697]姑苏之台:战国时吴王夫差所筑,遗址在今苏州。
[698]问五湖之棹:拜访范蠡泛五湖之处。
[699]帝子:娥皇、女英,皆为尧之女、舜之妃。
[700]尉佗:即赵佗,即南越武帝,恒山郡真定县人,秦朝南海龙川令,南越国创建者。原为秦朝将领,与任嚣南下攻打百越。秦末大乱时,赵佗割据岭南,建立南越国,汉高祖三年(前204)至建元四年(前137)在位。
[701]荼苦:艰苦,苦楚。《北齐书·文苑传·颜之推》:“予一生而三化,备荼苦而蓼辛。”
[702]刖:古代的一种酷刑,把脚砍掉。
[703]蹶:颠仆,跌倒。
[704]木客:即木客鸟,中国神话传说中鸟名,状如鹊,其说始见于汉《述异记》:“卢陵有木客鸟,大如鹊,千百为群,不与众鸟相厕。俗云,是古之木客化作。”
[705]貙:古书中对云豹的称呼。《尔雅》有云,“(貙)虎属,大如狗,文如狸。”狸指豹猫。
[706]鼬:哺乳动物,身体细长,毛黄褐色,俗称“黄鼠狼”。
[707]鼯:鼯鼠,也叫大飞鼠,哺乳动物,前后肢间有宽而多毛的飞膜,能在树间滑翔,夜间活动,食树芽、果实等,是森林害兽。
[708]䝘:同“毅”,鹖称毅鸟,其性敢斗。见张华《禽经》。
[709]玃:古书上说的一种大猴子,“故狗似玃,玃似母猴,母猴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