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文志

重建大成殿记正统六年 黄宗载尚书,剑江人

唐武德初元,肇建于州治之东。国初辛丑,知州邓鉴重建,后改为县,知县高谦甫继之。学基在兴贤坊一百六十步。自泮桥至学门,东南北三面旧城环绕,西临泮池。大成殿高四丈八尺,深六丈,广七丈有奇。圣及四配皆塑像;两庑各五间,从祀诸贤皆牌位。戟门三间,棂星门三座,神厨、宰牲房各三间,在大成殿之东南。明伦堂三间,在大成殿之后。卧碑一座,在明伦堂上东偏。进德、修业二斋各三间,在明伦堂之左右。馔堂一间,公厨三间,在明伦堂之西北。祭祀有殿,讲肄有堂,居止有舍,庖湢廪库,各有其次。故士由学校出而显庸于世者,充焉,裒焉,不可殚举。岁迁月改,斯至倾颓。

正统四年,山阴王侯来令于兹,乃顾瞻叹曰:“殿者神之所栖,戟门者殿之外蔽。官民瞻仰在是,师生依归在是,今若此,作新其可后乎?”乃谂于县丞韦忠、主簿杨禧贤等,志合谋同,即日鸠工购材,殚虑献智。仍命教谕张彦良、训导吴复董其事,侯仍朝斯夕斯,督视弗怠。邑之好事者见侯之用心,咸助财力,奔趋恐后。自宣德五年三月至正统六年四月,殿成,戟门成,岿然巍然,加以绘画之华,丹漆之饰,烨然一新。缭以墙垣,尊严侐,允为一邑之伟观。神有所栖,人有所仰,建学立师,不负于国家化民成俗之道,皆侯力也。而彦良辈亦皆与有劳焉。

既成,佥谓宜镵石以传,属余记之。余谓学校之兴替,在令之贤否也。侯体圣朝建学之心为心,作而新之矣。其圣人明体适用之学,舍五经其何以哉?若夫吉凶消长、进退存亡之道,具于《易》,帝王大经大法载于《书》。《诗》有邪正,美刺系焉;《春秋》有善恶,而褒贬寓焉。经,《礼》之体;曲,《礼》之用。本文兼备,见于礼之教焉。师明此道以传,弟子体此道而受,必使得于心,守于身,用于世,大而冠冕百辟,小而期会簿书,皆足以增一邑学校之光,则侯今日之用心亦无负矣。是为记。

重修谯楼记天顺二年四月 萧 通知县,太和人

溧水为应天之属邑,密迩京畿,跨溧阳、太平、句容之境,使客往来,庶务丛脞;加以连岁饥馑,民窘于衣食,故邑之事隳弛因循、弗及兴举者,非前令不加之意,盖势有不能也。

予宰溧水之明年,为天顺丁丑,岁大稔,民困稍苏。政暇环视邑之廨宇,率朽腐倾圮,而谯楼尤甚,予深忧之。顾谓僚属曰:“谯楼之设,所以栖鼓角而司更漏,警昏晓而禁盗贼,其关于治道重且切焉。今若此,则祁寒暑雨典守者无以自蔽,其不至以子为丑、以夜半为昧爽者几希,吾属可怠缓而弗治耶?”于是同寅二尹白君琛,判簿郭君昶、马君聪,幕宾姚君伯良,掌教杨君澄,司训周君珣、陈君载弘,佥以予言为然,而协谋焉。时邑之富民有好义而烛予意者,咸曰:“此吾邑事,吾民所当理也。”咸各捐赀以兴事。乃择耆民之贤者总其出纳,即日鸠工市材,撤其旧而新之。不数月而栋宇翚翼,规摹仑奂,实称具瞻。

既竣事,咸请书其颠末,以示将来。予惟人心未尝不向义,特上之人道之何如耳。苟事出于公、当于理,则人未有不乐从而速成之。予虽不能仁其民,而亦不忍虐其民,故是举也,其为之也如一人,成之也如一日,信乎人心之向乎义也。

楼之制,高四寻,广六寻有奇,深如高之数。前后覆以板,两傍甃以砖石,其下仍旧实以土石,而虚其中以为出入之道。由是钟鼓有位,典守者各有所止。经始于是年冬十月廿四日,落成于次年三月□□日。董其事而助以赀者,具载碑阴。

重修儒学记天顺二年六月 吴 节祭酒,安成人

溧水为邑,近隶应天府。旧有儒学在邑治通济桥之东南,元末毁于兵燹。国朝隆兴,建学立师以育贤俊。草创殿庑、戟门于兴贤坊内者,邑令高谦甫也,而制度未备焉;重营礼殿、塑圣贤仪像于中者,陈成、王怿二令也,而学舍未增焉;于殿庑之西辟池为地、中建明伦堂、外立仪门、旁设两斋、后为公廨者,殴阳凤为令之日也,而创作犹未至于坚固焉,岂地灵尚有所待也?

景泰甲戌,应天府丞泰和陈公宜始莅郡事,所至以兴学为务。每进谒先圣,顾瞻栋宇,岁久为风雨所侵,朽腐者多,遂捐官之俸禄,与好事者成之。蠲日市木,鸠工启土。蠧者易之以新,狭者更之以宏,讹者文之以采。又舆石为柱,作棂星门三间,极其壮观。复建仪门于明伦堂之东南,立崇儒坊于前,迁桥于中,护以墙垣,加以石甃。期年,而治中沈公孟范、府判兰公景清暨新令萧贯之来邑,益加经营,于是,学宫斋舍秩然有序,庙貌丹青焕乎莫比,江东淮南之儒学,以溧水为之最矣。

工成,邑令属相与谋,不敢泯府丞公之绩,命教谕杨澄,训导周珣、陈载弘以书求识岁月于石

节闻治道本乎贤才,贤才由乎学校,而学校之兴又在为政得人耳。今溧水邑学兴于前者虽有其人,然其制未备,而朽者已续。今府丞公一至其地鼓舞作兴,而人皆趋事赴工,不期岁而大功已成,岂非千载奇遇与?将见兹邑山川启灵,人才汇兴,出而建功立业,为时名臣,以昭邑望于无穷,庶几有光于学,而府丞诸公暨令佐,作兴之盛心为无负也。

重修儒学记成化四年十一月 罗 伦翰林,永丰人

成化四年秋,溧水县学成。谈生、张生来曰:“学旧在邑治通济桥东南,元社屋毁矣,我国肇基,邑令高谦甫龟兴贤坊土迁之,余数十年葺屡坏。今韩先生主教事,顾其贰奋曰:‘是吾职也。以告司民,吾不忍为圣人之道累吾赤子也。’乃礼致其闾右,饮之酒,义以倡之。闾右大劝,家出赀以从无后者。已而天子之命吏若众吏,凡吏于土者,若都御史刘公孜,御史严公洤、王公埙,府尹王公弼、毕公亨,府丞冉公哲,治中叶公泰,通判林公春,县丞王臣,主簿潘珍益,与左右其先后。先生乃鸠匠庀事,理大成殿,鲜之;饰孔子子夏十四人像,改其龛,余六十子为庑旁列之;数十大儒叙其下位,置其祭器;祠文昌于西庑。南循庑,抵殿右,阇客土建明伦堂,两垂设斋廊。行斋南,荣外伉仪门,镇匠石为鼓。土污池,舍之以居徒。于堂西归侵地于民,垣为圃,以习射。圃在泮之南,为通衢,兴贤、科第二坊立衢左右。湢庖库厩,漆丹黝垩,各以叙完。邑之士咸曰,永吾党之义,以无忘二三君之功,非子不可,子毋辞!”

夫天下事有大而无难,得人倡之而已矣。礼义人心同然,未有倡而不和者。事无大于治天下,礼义治所自出,学校又礼义所自出,建学以明礼义,固治天下大事也。以癯然儒者任天下大事,一倡而上下和者如响,费者忘其财,劳者忘其力,出谋于左右者忘其功,吾是以知天下治无难也,得人倡之而已矣。商之兴也,伊尹倡之,而天下从之;周之兴也,周公倡之,而天下从之;秦之兴也,李斯倡之,而天下不从之而亡之者,民之心岂易于商周,而独难于秦哉!倡之非其人,不以其道而已矣。礼义在人心,固不泯也,善治天下者先善其倡之而已。

公卿百执事,所以佐天子以倡天下者也。得其人则治且安,不得其人则乱且危。士之学于今日者,固异日公卿百执事也。师之倡于今日之士之学者,固异日公卿百执事之倡也。倡之道无他,明礼义以正其心,修其身,以为天下国家安且治之具也,非徒倡之以奂其学校、尸以侥利达而已也。师职之尽,固在此而不徒在彼也。二生归碑吾言以俟。

谈生名宣,张生名儒,韩先生名和,其二陈先生名睿、名安。若其助费者之姓名与用费之多寡、用功之年月者皆不书,书于碑阴。

科第题名记成化六年十月 庄 昶左司副,江浦

惟皇帝元年,虑政怠隳,贤才罔攸得,乃敕宪臣督天下学,而御史臣选,则南畿也选,至兴坏坠。体皇帝意,惟悉溧水县科第题名碑阙肆,俾县尹臣环、教谕臣和、训导臣睿、臣安,后先名氏而碑之,曰示劝已。

臣和曰:“劝有言,斯劝罔有言,罔用劝。惟有言劝,厥惟昶哉。”臣昶曰:“己惟天下,有君子、小人,用君子,治;用小人,乱,罔有治天下用小人。惟尧舜,惟禹汤文武,克宅克俊,惟君子用。既厥后,设科第,取士文罔惟德,君子小人始并显在厥位己。惟汉则有若董仲舒晁错、公孙弘,唐则有若韩愈陆贽,有若柳宗元吕温,宋则有若韩琦司马光朱熹,亦有若秦桧、刘梦炎,忠贞出,奸宄亦出,君子小人诞胥溷出。君子出,治;小人出,弗惟罔用治,惟亦厉于君子。杞出则(贞)[真]卿斥,()[侂]胄出则朱熹去,邪正罔胥言。君子利于国则去小人,小人利厥身去君子,恒犄角然。惟君子无朋,小人援引,滋蔓肆厥,势常若炽火,罔可扑灭,君子卒弗克以胜,天下始罔用治己。科第奚罔恃?罔用恃亦罔用劝,然亦乃用劝哉!”

我国家之治,惟尧舜三代时。若科第乃攸出率惟君子,越一二哉间之,亦势然已。惟人固愿厥君子,惟小人羞彼若人。果君子,观之曰:“是克祗厥君事,克播德于下民,予曷事弗匹于休?”小人反是,则曰:“子曷敢秉德?弗宁蹈于辙。”允若兹,人用劝,率君子服在王国已。呜呼!乃亦弗用劝哉!

楼子冈庙记成化乙未 郭 鋐训导

去县治仅五里许,有地名楼子冈,有祠名楼子冈庙。其庙额则有“敕封广惠昭德行宫”八字,盖用元封之旧额也。神则祠山圣烈真君,姓张,讳渤,字伯奇,武陵龙阳人。由长兴荆溪疏凿圣渎,志欲通于广德,以他故弗克成,遂隐于县西五里横山之巅,竟以没。民思之,立庙于山西南隅,历汉唐屡著显迹,封爵渐隆,至宋加以真君号,且推封其祖父,九弟五子一女八孙皆有名爵,其“显济启祐王”则神之爵也。神之名与字不传,其始血食此方之由岁久亦无所考。迨至元五年知溧水州事李衡建庙今地,国初复毁于兵燹,至永乐戊子居民黄汝霖、守泰等复即旧基建殿庑,塑神像。正统癸亥,民黄镒以年老无嗣,建一亭名百子亭于庑前,求之有应,得子济、浙。自后神日彰灵验,时雨旸,捍灾患,无不随所求,应之如响,其境中一十八社、民老稚三千余,咸赖神庇得安堵足食。

旧庙历年既久,风震雨凌,瓦老木朽,遂至殿欹庑斜,亭倾墙颓,神之像则剥落不完。亭中牧童樵子践为路岐,四旁禾黍离离场耳。荒烟白露,苍莽灭没,茫然一狐兔鼪鼯场耳。民虽不替瞻仰之心,顾力弱,无能兴旧起废之人。

今天子龙集之八年,威宁燕侯寿本仁,出自簪绂世家,学优文富,擢高第,拜百里侯,来牧是邑。其操守,则冰清玉洁也;其德政,则春温秋肃也。锄强扶弱,养老恤孤,无一念非爱民心。下车期年,民用休息,百废具兴。一日谒神祀下,顾瞻咨嗟,乃召乡民讯之。其一老叟黄镒,即向之建亭者,暨熊政等八九人,载拜而前,悉陈神之灵贶。侯叹曰:“祭有法,有义。法否义可,三代圣人不能禁之。然求之义而称,揆之心而安,合诸古有功于民则祀以报之说,则严祠宇以委之,洁牲醪以飨之,皆义所当举,直为民计耳,岂谄福于己云乎哉?吾当捐俸与尔民倡之,民乐于出赀以助者听。”于是乡民拜侯命,举手加额,翕然以从。仍命镒等征工鸠匠,缭以重垣,甃以坚甓,合殿庑门亭增旧益新,加以丹垩,并塑像而咸饰之,较前之规模其壮观百倍焉。自经始至落成,凡十阅月。其民之乐助者,凡千六百有奇。其因民之心而遂其所欲以成之者,实侯之力也。

镒相率乡叟来征文刻石,以彰厥美,予不辞,谨以侯爱民中之一事书以识之。若夫嘉政美绩,当有大手笔识于别石。

重修儒学记成化十四年九月 徐 琼学士,金溪人

王畿五百里,而溧水县在百里内,盖密迩王室也。县之学旧匝民庐,而地隘;前带溪水,而道阻不通;右泓污池,而灵气以泄;且洁牲之堂近以亵,讲学之房杂以喧,习射之圃逼以妨。教谕林君挺病焉,以为不改图之其责遏逭。

乃申提学御史戴君珊,乃告提调府丞白君昂。白君达观,亟为之图,付治农主簿李鉴者董其事。时县尹王君弼至,未遑他务,以是为己任,而簿协力为之。与民购庐墓,以廓高明正大之区,跨水为泮桥以通人所其由之道,窒池以土石以蓄山川郁葱之灵。迁置新堂学宫之西,于焉洁牲,而上丁明荐之必格;分建号房斋舍之后,于焉静学,而精义妙道之可寻;改作射圃泮桥之南,于焉观德,而揖升下饮之攸宜。功既讫,遭洚水之害,又从而涂塈之,修饰之,气象有增,而藻绘愈焕矣。经始于成化丙申孟冬,讫工于成化戊戌仲秋。工作木石之费盖措于官,而助以义民,于小民毫发无敛也。

副教丘君野以为是役不可无文以记,乃遣徒章华请于予。窃惟朝廷资治于贤才,贤才作养于学校。白君以提调之责自任,惓惓以兴学为心,而以其事付诸王君,同任其责,而一其心。因簿之始有而图成厥终,皆能礼朝廷养贤图治之意,而急先务矣。自是林君丘君勤于教,诸生力于学,士习一变,文运转亨,其为益岂浅鲜哉!是为记。

儒学祭器记 成化十六年 刘 宣少师,安成人

溧水,畿内大县也。县之有学创自国初,岁久骎坏,天顺甲申复圮于水。时教谕韩和、训导陈安初领学事,相与谋诸旧任训导陈睿曰:“学宫若此,上不足以妥圣灵,下不足以育诸生,曷图新之?”三人者议以克合。

越明年成化乙酉,乃各捐俸为倡。诸生于邑之尚义者,皆以其赀来助。遂市材鸠工,屋之弊者,易之;基之卑者,崇之。期月之间礼殿堂庑、斋舍庖湢,靡不涣然翚飞,规模宏丽,倍蓰于往昔矣。三人复相与谋曰:“学宫虽新,而祭器未备,往者有事,则所司假民间燕器以塞责尔,大非所以奉先圣之道,曷再图之?”

适巡抚右副都御史滕公昭按行至县,首询学校。韩进而述其所以,滕乃复劝义民任顺辈出赀若干;时县令燕寿适至,乃与县丞杨海,主簿王诚、白玘,典史徐明,各捐俸相资。命义士任华甫、许士常市铜于京师。募工于句曲,在学范为簠、簋、尊、彝、罍、爵、笾、豆诸器。工未半,而睿秩满,韩亦以疾求解任,惟安独领之。已而,教谕徐绶、训导郭鋐接踵理任,亦各捐俸助之。阅数寒暑始克大备,时癸巳秋八月也。以工计者,若于日。以费计者,白金二百二十两有奇,铜一千七百斤有奇。以成器计,六百二十有六事。

明年安亦将满去,郭君进诸生而语之曰:“吾辈宦游者,皆有时而去,诸生亦不久当羽仪天朝,而斯器之藏于学宫,与天地相为悠久,岁复一岁安保其不散逸耶?曷砻石纪其名目,且请记于大手笔,俾后之人知韩、陈诸君用心之勤,而善守之,不亦韪欤?”诸生夏宇、范祺辈唯唯,咸征文于予。予进诸生而告曰:“器之设也,非以观美也。记不云乎,‘其器可陈也,其义难知也’,诸君存此器,而又能操一念尊圣之心于器之外,斯为善守器矣!不然,而徒俎豆仪文肃也,祭义不既□乎?”诸生曰:“至哉,子言。兹器与兹言同不朽矣。”遂书之。

丁孝子庐墓记成化甲辰正月十有九日 王 弼主事,黄岩

成化丙申冬,余奉命知溧水县。既视事,访求士之贤者于其邑之人,则皆曰,丁孝子,丁孝子。诘之,则皆曰:“孝子早孤,事母汤氏惟谨。母殁,既葬,庐于墓侧,旦夕悲号,枕块饮水,菜果不入口者期年矣。”余闻之,亟往视焉。则见其形容毁瘠,盖无异初丧时。与之语,戚然若不能以自生, 余心敬之。凡几越月,往视焉,犹是也;又几越月,又往视焉,犹是也,余固信孝子之笃于亲矣。既三岁释吉,邑之父老具实请于余,余将以闻于朝,孝子辞曰:“夫人弗有亲弗有身也。苟可以竭力于吾亲,又安忍以其所不能己于吾亲者,以为身名以徼惠于官府哉?”余用是益信孝子。虽其事竟寝,而名之在乡闾间盖已益不可掩矣。

甲辰之春,余待罪刑部,孝子以神武卫经历迁湘潭令,来朝京师。其乡友进士范君祺、朱君果相与来谒,语及孝子事,固请为之记,二君曰:“请记,非孝子意也,固先生未偿之志耳。”余诚弗获辞,乃复以言。

夫观人于显赫有为之日,不若观其穷约之所修;观人于黾勉饬行之初,不若观其终竟之所存。孝子之事亲始终无怠行,又不忍以其尽职于亲者而徼惠于身,此其所修、所存何如也?且余闻之,孝子为经历有出纳之司,廉慎自将,一无过举。及其为湘潭也,又能除弊政新化理,与民相安。盖其所修、所存,推之居官行政者又如此。孝子之贤,虽不有吾言,又何患乎无传焉。二君作而曰:“是可以记矣!”遂书以授之。

重修儒学记弘治十七年二月 曾 宪教谕,泰和人

溧水县学,宋元间在邑治通济桥东南,国朝龙兴,邑令高谦甫始迁于兹,阅数十年葺屡坏。成化戊子,教谕君韩和礼致闾右,家出赀以应,乃作明伦堂、两斋、门廊,规模奂然就绪,历久而弊且颓。前此宰邑者鲜克加意,盖当道诸公无一言以倡之故耳。

弘治戊午,巡抚都御史安成彭公奉命始至,惓惓以兴学为首务。而提督学校御史、四明方公,正欲恢绍前绪,然尚未得人以寄之。于时庚申,邑令胡君来官,慷慨自任,遂以状白二公。檄下,遂鸠工庀事,筹地市材,理两庑而鲜之。迁棂星门以宏其制,循西为儒学门并焉左右。两旁治砖墙以卫,计长四十余丈,高丈有奇。门内外甃衢以便出入。经营覆饰,各以叙完。敦事者咸踊跃效劳无敢后。又,学墙四周岁久为风雨削,颓且甚,门西南旧无域,居民颇相杂。君以政剧,付典史临海王君采,委心悉力,不惮劳苦,筑覆坚完,动如君指画。自是学宫深邃,迥然与市井相悬绝,凡在作养者皆得避烦嚣,以精其业焉。

溧庠素乏人材,君兴学明年辛酉,丁生沂、黄生志达同领乡荐,又明年壬戌,沂登进士,说者以为作兴所致。溧俗素不愿遣子弟入学,今输名求入者屡矣,得非君鼓动者哉!

昔邺侯李君繁刺史处州,至官辄修孔子庙,又改先贤像,图大儒数十人于壁,韩愈氏为碑记之,至今处人传诵。君固溧人所不能忘者,顾宪何敢望韩哉?虽然,诸生之请不可辞也,姑识以俟。

君名玥,字朝重,湖广襄阳人。

重修儒学桥路记弘治二年 潘 埜教谕

溧水隋设县也,初属蒋州,历唐至五季,至宋,所属(杨)[扬]、宣、升、金陵等州府不一,皆为县也,有元始升为州,我大明仍改为县,属应天府焉。或谓溧水在唐为州者,误也。唐溧水令白公有德及民,殁而奏于朝,移县治于旧治西若干步,即旧治而庙共祀之,今城隍庙是已。学校建于唐武德初,去旧治东三十步,宋熙宁二年知县关起始迁于通济桥东南,后临秦淮水,今学基是已。

自隋有城,包绕学东南北三面,其路向西行,国初以畿内地拆去城,而隍濠斜梗学前东南二面矣。成化戊子,教谕韩和复民侵官地,改其路,自学门右向南,循斜隍濠阴而行;成化戊戌,府丞白公昂又改其路,自棂星门左向南,循斜隍濠阳而行,举无谋及平隍填濠者,以工费浩大,卒不易办也。

弘治改元,德兴张公熊以进士来知县事,始命工掘隍填濠,开午来河以纳其流,买阻前民屋基若干亩,工兴未就,以忧去。弘治二年,府丞宝应冀公绮闻斯工未就,慨然自任,还足民基价,雇工平隍濠为大路,东西横五十余步,南北直二百余步。又买砖石铺砌中街六十余丈,而助砖石之价者,治中彭公镐也。署县江浦知县泰和萧公育,又能以引价雇工,搬石铺砌焉。弘治辛亥,进士嘉祥曹公玉令兹邑,见学前地一经暴雨连绵,水即弥漫,其流自东庐山泛,而平田、民居、学舍,常罹浸淹之害;又见泮池虽设,无石甃桥梁,每遭水冲崩塌,殊与街路不称,于是募工筑堤以遏东流,石甃泮池,周回五十余丈,高丈余,中架石桥三洞,长计七丈五尺,广一丈六尺,翼以扶栏,如其长之数而两之。泮池东西角复架小石桥各一洞,皆有扶栏,栽莲于泮池中,植松柏于中街两傍,又跨中街立二大坊牌。经始于辛亥之秋,迄工于癸丑之夏。斯举也,岂特一时观美已哉?将以遗悠久,不可以不记,故次第其始末,凡有功是举者备书而不杀,纪其实而不没其善也。后之君子或有睹其迹思其人,读其碑而感发兴起焉,则岂无坏者葺之,倾者扶之,而侵者复之之人乎?此所以碑之者意也。

先是本学四十年无登甲科者,是岁始有范祺登第,为之兆云。

重修儒学记正德癸未 景阳司业

溧水为应天属邑,去南京百里而近,土沃而民朴。自国初迄今,弘治中士之登名于乡者,源源也。近年来人物凋耗,科目顿鲜,下同遐僻,行道闵焉,莫测其故。

何侯希贤来莅兹邑,政宣教流,行视学宫乃叹曰:“实熟者先阳木,禾登者先沃壤,以其得所附也。吾邑密迩京师,均被首善,试与京城人才絜度,差次宜弗甚迥,顾顿异若此,何居?良由吾长邑者弗致循省,视彼教事若附赘县疣,漫不知急,而于为教之所几席不设,鞠为园蔬略不动心。古云耕而卤莽,则其获亦卤莽;耘而灭裂,则其获亦灭裂。人才弗兴,端在此矣。”遂以修学事宜上请巡抚李公,提学萧公,巡按王公、陈公,得允。即鸠工市材,乃新大成殿、两庑、棂星门、戟门,乃葺明伦堂、二斋、诸生号房,乃作馔堂、名宦乡贤两祠,百废具举,观视一新。圣道若增而高,士气若增而扬。而溧水邑博方君彦、杨君觐、徐君璘征文于予。予惟道由器载,材由教兴。区区异端小说尚知崇饰其庐,以张其说,而况吾宣尼之宫,大政大教咸于是寓,可苟焉已乎?于是见候知所重已。

斯役也,兴于正德辛巳四月八日,讫于癸未四月八日。督工则典史陈大纶。侯名东莱,四川益州人。

重修香山庵记正德五年九月 范 祺佥事,邑人

溧水县治之东北仅百武许,有香山庵者,在胜国时,延祐六年道士王玉圭始建,而名崇真道院,所崇奉者玄武之神是已。至我朝洪武十五年,道士王玉诚重建,改名香山庵云。庵自洪武而至正统,先之陈竹轩道士因坏以修,后则道会杨东溪、张道左辈再建三门两庑,翼以退寝,缭以周垣,庖廥场圃所资悉备,视旧规宏邃,功亦懋哉!至弘治十八年,道士党景通偕徒倪云昂,念是庵岁久寖坏,奚以揭虔妥灵,谋诸道会刘宗玘,慨然以修复为己任,乃疏募溧水富而好义者,得所施若干,命工伐木凿石,冶铁陶瓦,卜而将事,不二年而殿堂两庑蔚为伟观。至是托庠生袁以贞属记于余。

余惟是庵据溧之形胜,左接溧阳通衢,右近城隍庙宇,前瞰河流萦回,后倚冈阜盘郁,且奇花异草四时香气袭人,是曰香山。而溧人之老壮暇日出游,士夫宴饯宾客,凡四方名流之过溧者,俱以是庵为游乐之所,诚所谓福地然者,宜乎其神之栖以妥也。

我祖宗定天下,靖内难,神尝阴翼显佑,其绩赫奕,载诸武当御制碑文可考。夫此地与武当虽山有大小,观有崇卑,其神一也。彼其冲和精粹之气,薰蒸融液,与神相为表里。神之陟降往来,飘飖挥霍,当必徘徊于斯,一同武当者焉。然则,是庵随坏随兴,享祀之悠久不替,应国家之运,为吾民之依,岂偶然哉!

余因以贞之请,而嘉景通之劳,故记以授之。愿刻石于门以诏来者,续而重修,以彰神道于无穷也。

重修儒学记正德十年四月 欧阳旦都御史,安福人

溧水为畿内地,金陵定鼎之二年,首建学校,历年既久,兴废不常,文庙两庑以及明伦堂渐以退废,棂星门、步青云坊、东西斋号鞠为荒墟。

正德八年,余干陈君以名进士宰是邑,政令有条,治用宽裕。顾瞻咨嗟,大惧无以称上德意,乃具其事,请于巡按监察御史吴公。公经营筹度,集材鸠工,先修棂星门、【步】青云坊,视旧益高壮。措工方殿,适吴公按临,三之日谒庙,遍视工料,深用叹赏,乃以其所积赃罚助其费,以“洙泗源流”四字易“步青云坊”扁,乃督修益勤。庙堂两庑以及东西斋号、馔堂次第修举,巍巍炳炳,耸为巨瞻。复以其余力修砌垣墙、街道,具有程度。未及一期,事克就绪,财力有制,一出于公,民不与焉。

博士弟子员具其颠末,请记于石。予惟圣人修道立教必由学,而国而天下。我太祖高皇帝用夏变夷,除旧布新,譬之鼓雷霆而开聋聩,挽江汉而洗疮痍,鼓舞作兴之机,孰有先于南畿之地哉!今兹庙貌尊严,学宫仑奂,师生讲授有地,揖让有阶,进退唯喏,从容于诗书礼乐、规矩法度之中。夫仪文度数,精神心术之所寓也。尔诸士易亦循名而求实,由外而反中!履之身而身修,推之家而家齐,使凡民有所兴起,每济济收多士之效将见,天下之为学校者亦皆兴慕,夫然后吴公与陈君建学兴教之意为不虚也矣。不然,直美观耳,于身心家国乎何有?

吴公名钺,字宿威。陈君名宪,字伯度。法当附书,俾后人有考焉。

尚义桥记正德十年九月 陈 宪知县,余干人

溧水南有大路,通徽州、宁国、广德、建平、高淳,浙之湖、衢诸郡邑,车盖之士暨商旅,凡有公私往来者必由之。去县治三十里许有蒲塘河,水自溧阳界来,经石臼湖通(杨)[扬]子江,逶迤不竭。旧有石桥,行者便之。永乐间桥废,有司以丁夫操舟济人,春夏水湍激,秋冬水落,旁石巉险辄坏舟,行者于是乎告艰矣。苟且越百余年,弘治间巡抚佀公道经之,命有司劝邑之富民并力复桥,未果。

河之东有居民赵琪,自先世作善兴家,赀产丰腆。琪读书晓义利重轻,遣子萱补邑庠弟子员,积学有待。一旦,进诸弟曰瓒、曰琼、曰璥者,谕之曰:“蒲塘河不可无桥,方今官府多事,恐不遑及此。揣吾力足以胜之,吾请自造何如?”诸弟亦皆知义者,佥曰宜。乃白于官,请于巡抚魏公、巡按姜公,俱许之。遂捐所积蓄购石募工匠,经始于正德戊辰春二月。先以(椿)[桩]木绝河而下之,次以石固其两崖;河之中累石为趾,分九泓,水去无滞;上以版石通,两旁栏干石壁立,其长四十丈,广二丈五尺,屹然跨河东西,若长虹驾空然。行者虽车马成列,无妨也。又造小河桥以便居民,亦如其规,俱于正德壬申冬十月落成。所费无虑三千金,皆出自己囊,无一毫取诸他。

于戏!是非尚义而轻利者,能之乎?世有一毫不拔、锱铢必较者,独何心哉!巡按洗公、邝公、张公闻而嘉之,咸移檄奖劳,复其家,树坊牌表厥行焉。庠生萱请予记并名其桥,以额诸坊牌。予嘉其尚义,乃以是名之,而因记其颠末云。

儒学新建外门记嘉靖四年仲秋月 湛若水祭酒

溧水学迁若干年,门久而圮。襄阳凤林王子从善既治溧,瞻视学宫,乃叹曰:“古之学所以养士校民,明伦以兴化基,是故饮射读法必于斯,听讼献馘必于斯。惟兹宗庙之美、百官之富我弗敢知,子贡犹称得门而入者或寡,今有门倾圮,实惟宗庙百官之累,惟尹之羞。”乃莅学,召诸生造于庭,曰:“嗟尔多士,圣人之学得非全其四德以达诸天乎?”曰:“唯唯。”

又曰:“诸生欲居广居,而可以无门乎?”曰,“不可。广居无门,则其蔽也泥仁。”“诸生欲行大道,而可以无门乎?”曰,“不可。大道无门,则其蔽也泥义。”“诸生欲立正位,而无门可乎?”曰,“不可。正位无门,则其蔽也泥礼。”“诸生欲达大观,而无门可乎?”曰,“不可。大观无门,则其蔽也泥智。”夫仁义礼智之门,其致一也,而有二乎哉?

于是捐财鸠工,越月而门成。多士之出入是门者,念尹之功,服尹之训,而民乃作德,咸叹曰:“圣师孔子谓‘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今吾等由是而不知道,可乎?”乃造于王子,曰,“昔子贡叹得门之寡,群小子不敏,敢问先生之语,致一不二者何居?”王子曰:“诸生莫我征信,幸有甘泉子者方正教原,先我以得其门,盍往请训焉?”甘泉子曰:“吾何言矣,诸生岂不闻夫子之道一以贯之乎?是故,致一之门也,诸生由是而之焉,升堂入室,以居仁义中正之奥矣。是故,一德存存,众妙之门。”

又得堂记嘉靖乙酉冬十月丁亥 王从善知县

予少有山水之癖,自西台出宰中山,奔走于尘土,疲神于簿书,则大违初心,又念居位而行志,学者之愿也。幸而中山之民颇淳,一时大吏皆长者,凡予所欲为咸报可,期年以后政通人和,士大夫震动,予亦不自知其何以至此也。于是遍阅邑之山水,或可以寄兴,而竟未得。

乃肩舆出城,有榜曰“兴教禅林”,即而访之。则径路迂回,竹树茂密,水一泓流动有声,砻石为桥,桥西可六七十步,隐隐见僧房参差,欣然便觉自慰其素。启关而入,荒城颓卧,长松偃蹇,凄然复有怀古之想。隙地则耆民吴、僧会惠明时始构堂五楹。予以初志之寡,遂念斯境之稍佳,(屹屹)[矻矻]公府之余,偶怡颜于无事,擅而有之,命曰“又得”。表于衢曰“最闲处”,其阴则曰“浮生半日”,盖取坡翁之句 (1) ,快予今日之所遭也。

夫以庶政丛委,心虑昏塞,不一扫荡则神志不清。谋野则获,弹琴而理,昔亦有然者矣,而况于予乎!故暇则集僚佐及邑之耆旧与诸生之端趣向者,讲说治道,审察利病,凡有得于纤毫,立起而行之。中山之民亦喜予之游也,相率而往听焉。抚群山之崔嵬,瞻江云于渺绵,一倡三叹,嘉宾动色。使予华绅笏、拥旌节,而不得罪于百姓者,真有感于“又得”之一助也。后之继予者尚鉴之哉!

重修天生桥路记嘉靖辛卯冬十月 黄志达邑人

溧水西出郊关数里,曰胭脂河,有桥二座,并跨河流,名天生桥,盖因山骨成于斵伐者。两崖壁立数十仞,傍皆巨石雄蹲。说者谓国初议疏石臼、固城三湖之水,循秦淮朝宗钟山皇陵,而治水者即戕山脉,肇兹险阻之迹。然路本崎岖,兼之重冈叠阜,高下峻绝,行者病之。山阳有丈者武君钟,慨然欲出赀平治之,未就而卒。厥嗣曰、曰浚者,成父之志,自关西抵上方寺凡二十里,率成大道,而行者无复告艰矣。

嘉靖戊子春,天生南桥忽崩摧,盖岁受风雨剥蚀,抑轮蹄蹂躏之久且众也。独北桥仅存,二君虞其复罹南桥之患,仍伐石甃砌,护以栏楯,开冈路二百余步,深八尺,广三丈许,叠石障两岸,以防崩塞。桥之西构观音堂三楹,以栖道流。东构亭三楹,以息行旅,给渴浆焉。董其事者,在城善民吴君澍也。

预备仓记嘉靖四年八月 方 彦教谕

仓颓圮若干年,凤林先生宰溧水事,撤敝覆而重新之,立知荣轩以居主者,而后积贮可以寄命。又于崇贤邰村、洪蓝各立社仓,以便供输,以救困乏。敛散如紫阳先生法。数仓立,民甚便之,如释重负。积谷万余,视所受多寡盈缩焉。先生此举,功先后不一,皆不四三朔告成,不亏官,不损民,皆先生朝暮区画从事,民人有不知其功之举者,其忧国爱民之心可想也。

功成,予作而贺曰: 昔人谓,《丧礼》经界,见孟子之学。识其大者,盖学问功深,则所得不浅。先生入凤林山二十余年,抱负不凡,故一旦出而应试,其运用如此。溧水之政不特一仓,其处抛荒、均粮里、修学校、设木铎,期年而政,总总皆其大者,孰非自学问中来耶?

呜呼!自郡县天下,而后守令之责重。令有哲愚,政之美恶因之;政有美恶,民之苦乐因之,故观令于政,则令可知。予故乐纪其事,以告邑人,使知先王之政之令,并以传诸后人,期永永为法程也。

儒学义田记嘉靖八年 黄志达邑人

义田之置,吾邑未有也。嘉靖丙戌秋,湖藩李君以乡荐捧檄董教溧邑,乃谋之寅寀王君、彭君及生徒之长而优者,计膳夫折银,扣除缺员者之羡余矣,革因袭之私,并积于公,三稔余得若干两。启允督学刘公、章公,亦既置夏成富田傍学宫之左者若干亩矣,犹虑租未赡也。复白之邑侯高君,乃召义民章漟、刘岠等,申以协力效忠之谕,踊跃响应,输纳有差。三尹童君力任之,复置许仲芳田一区,坐独山铺。时高君以内难去,童君以升去,二尹王君、县尉湛君,相与成李君志云。

前后计田一百八亩二分,地二十三亩三分,总而名之曰义田。佃之农,每稔公赋外计租之入百石有奇。积之公廪,鉴惟刻意进修、病于薪水之供者,悉量给以周,而列庠者始阴有所济。维时士之感发兴起,洗磨淬砺,以图报称者诜诜矣。

遗爱祠记 傅应祯安福

昔畏垒之民德庚桑楚者,哄然起而尸祝之,庚桑闻之不色喜,若逃剑戟避涂泥,惧其近名而刺己也,迄今传为美事。余独窃有疑焉,何哉?盖事定于盖棺,而没世不称,斯君子所疾。使果能置法补敝,排急捍患,真不泯于人心,竢其盖棺而萃飨焉,余不知庚桑能逃焉否?昔畏垒之民能祀庚桑于可逃之日,而不能祀于不可逃之后;庚桑能使其民祀已于偃然南面之时,而不能以其不死之德庙食百世,然则,当时之所以祀且逃,上下胥矫假焉。未可知也。

复所刘君,讳应雷,余吉之万安簪缨族也。以妙年登进士,莅兹邑四载始捧檄,殂于中道。余调自零陵实乘其后。无何,溧水武封君晑、黄山人汝金、上林武君曙、太学武君易、乡进士武君尚训、武君尚严、武君尚宾、耆民王实、汤铣等,来告曰:“刘侯,惠人也。今不幸短折,一线未续,呜呼,痛哉!各醵金构祀于山阳乡之西隈,敢以记请。”余嘉之曰:“义哉,是举也!”

凡士大夫为民祀者,尝不快于唇吻,有二说: 或已勋庸华要矣,一二钜力无因投分而结欢,于是簧鼓群众而祀之,冀其能酬己,是有为而为也;又或子孙显赫矣,思一扬搉其先德,乃檄祖父素所经历之地,追其潜迹而祀焉,是有要而求也。刘公则死斯职也,恶在其履华涉要?身随影灭,无六尺孤,又伊谁为之邀结者?汝民犹勤勤焉合并以祀,诚矣而匪伪,厚矣而可风。

虽然,刘曷为而有此?于是又欷歔泣告曰:“自侯之父母吾邑也,苦节以贞俗,操钩以摘奸,剂量百役而条征之。凡廉平吏,可能吾弗祀也。惟溧水壤肥瘠不甚相下,而等则迥焉,富家里书视为窦穴,稔兹那移之奸;且乡井嗷嗷累虚粮者散亡几半。侯奋而量度之,不便己者掉舌当道,中以危机,侯持议益坚,且曰,‘计一身之毁誉升沉,而秦越吾民事弗忍也。’蒙暑雨,废寝食,栖息川原榛莽间,虽足迹不遍及,而总核精到,人不敢欺,用有‘尺土尺天’之谣。高淳从溧所割,彼其当事者履亩赋耗于影射,而额不盈千,遂汹汹指弊在析壤时,突移其虚耗者架入吾溧,而强健者又从而党同鸱张之,赖侯争以去就得免。夫侯出死力卫民类若此,安得不感而思,思而祀也!”

余曰:“噫,有是哉!是谓法施于民,能御大灾捍大患矣!”遂相与请于抚台宋公、行兵宪冯君,核其事,入名宦焉,庶可以报刘矣。庶勤民之迹彰,而后来者劝矣。伏腊,千百黔黎奠其下,即一线未遗,何伤哉!

祠初仅三楹,不便瞻拜,余亦感公多所画一,适三不法者具赎,再构厅事于前,题之曰“刘公遗爱”,祠制焕然备矣。是举也,武氏实倡之,鸠工戒墨则乡民徐宠、秦仁、黄铎、赵四、黄洲、黄河清也。

工甫毕,余奉召入拜台史,汝金山人来书索记之急,时方勤职守,未辄应,且几月矣。坐狂言罪,谪海上,聊寄以毕其请焉。

二君堂记 张时彻主事

二君者,竹也,莲也。二君堂者,襄阳王子承吉之所作也。王子之令溧水县,期月而废举,期年而政布,乃喟然叹曰:“夫政,以正人也。太上以化,其次以教,次以劝,次以率。劝与率吾弗崇也,化吾犹难之,其诸事教乎!”教,自庠士子始。时乃往视学,诏之以忠信孝弟,习之以冠婚丧祭,说之以诗书,董之以力勤不懈;拔其俊而淑者,而礼之,而启之,以奖于众。于是庠士子翕然向方,垢者洗焉,顽者耻焉,偷者厚焉,懦者起焉,唯王子之训是懋是绎。人曰溧水之士其能穀哉,沨沨乎其不已矣!

王子斆学之暇,循学宫之外右去数武有塘一区,命植莲其中,塘之南有圃二亩,树竹数百竿。莲既作,竹蕃以长,乃为一小亭,名之曰二君堂。

王子集庠士子,告之曰:“尔等其知我意也乎?夫竹也,虚而有容,直而不挠,君子也;夫莲也,清而不污,芳而不媚,君子也。我诲尔以君子之道,尔以自勉焉!夫心虚则不骄,节直则不回,行清则寡慝,令闻则不坠,其废者鲜矣!是故,学之道,惟其取而已矣。尔惟藏而修也,省躬而师师;尔惟息而游也,取物而正志,敏以蹈道,不愿乎外,其君子也哉!不然,我怒之;不然,我朴罚之;不然,我离而异之;又不然,我乃大贱恶之,尔悔无及也,尔其慎哉戒哉!”又曰:“善学者师意,其次以言。我将使善言者昭之,掖厥有终可哉。”佥曰唯唯。

王子乃命于张子时彻曰:“子其知我者也,曷成之!”张子记之。

二君堂记 王从善

呜呼!自科目之制兴,天下遂无意于圣贤之学。是岂科目之罪哉?亦吾人之志不广耳。心之所之高明污下,而人品随焉。饮食男女不废于古,仁义道德不废于今,而古今相去之远如此,又何罪于科目也!予以浅拙视篆溧水,欲有所谕而未能。

谒学宫后,见其西南有一沼,则植以莲;而门人徐生守芳献圃一区,则植以竹,即其中而为堂,名之曰“二君”。夫以竹则可爱可久,以莲则不曲不污。物嘉矣,人灵于物,而不嘉于物不失其嘉乎?虚以来天下,坚以历万世,直以明吾道,洁以存吾身,物则有然者矣,而况于圣贤乎?二三子其自省,此正脉也!

堂成,托吾友春官张君惟静记之,而诸生念予有一朝之雅,复求言以为训。且其衣冠俊秀,怡怡秩秩,可以为圣,可以为贤,顾俯首下气,局促于科目,亦忍矣!有我易迁,居随易坏,无益于人之家国,以玷夫子之门墙,非徒二三子之失路,抑亦俾老令长虑而却顾也。

吾与亭记 王从善

予宰于中山三年矣,凡学宫未备者、朽敝者,皆创为之。暇则又取学宫之南污渠土阜,乃池,乃亭,瞻夫子之门墙,眺山川之胜概。诸生进曰,“亭成矣,愿大夫名之以为训。”大夫曰:“诸生有志于学,不言之中。其教显,行即非焉,画脂镂冰而已,何事为?”诸生复进曰:“小子知过矣!小子知过矣!茅茨不启,景行谁履?望洋迷方,乃聋乃瞽。大夫今日之教,愿俯首以听。”再至三至,乃颜其亭曰“吾与”。

夫以四贤言志,如子路辈皆欲得位行道,而点独曰“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且夫子天下之大圣也,点之志愚夫愚妇皆可为也,而夫子忻然得意,爱过寻常诸生,不当求之乎?据纸上陈言,人人皆以点为高,而其所以然犹未能得其一体。顾乃放浪形体,笑傲宇宙,内外皆无其实,昏以诏明,一撞百碎,是仲尼“吾与”之言有以误后世也。

诸生识之乎,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积于初者,圣人之实学;博施济众,兆民允殖,沛于终者,圣人之大用,舞雩之乐正所以涵实学而养大用也。静无此乐,则渗漏欠缺,而实学疏;动无此乐,则不神不化,而大用滞。疏则禹汤之学不传,滞则唐虞之治不闻,“吾与”之意将沉沦于空虚清静之域矣。故曰,不专一则不能直,遂不翕聚,则不能发散。又曰,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恶可已则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仲尼喟然之叹不在兹乎?惜点之未喻,而卒与琴张牧皮同称,亦可悲矣!文学师蜀人杨觐、越人王庠蹙然曰:“知过矣!知过矣!(觐)[谨]当佩之以训诸生,负‘吾与’焉,有愧此亭。”

演武场记嘉靖四年 丰 坊考功郎,越人

往北盗履江歼舰,卒幸天败;迩岁江盗戕守将,以飓溺,闻南兵之刓也久。溧水实畿辅,武不可愒。乃王子莅斯土,痍平陋涤,役均罚矜,食裕教兴,民大悦,政且礼矣。王子曰,“我其武哉?”

相故阅场,违邑五里,道隘舆马,谋迁之,告都御史、御史,佥曰宜。城东余百武,故迎春馆有隙地可十八亩,辟为场。胸负峦流,翳以万柳,乃堂焉,台焉,坊焉。甲申秋七月肇功,迄九月,斥公緍仅三百六十铢。

著令邑民为兵者百有四人,耄羸居半。王子简之,惟精射者二十有二人,击者、视射者奇二人,刺者、视击者、炮者四人,金鼓者十有六人。子月再阅之,贯革,断犀,糜石,进退以节,赏;诛不用命者,于是貔貅赳赳改观矣。

校官杨氏曰:“夫子之斯阅也,匪直利斯邑也,夫南之弗兵性焉耳矣,夫子俾知方且勇也。设弄兵捍之树大勋,必溧水;它邦其志修武曷师?其必师溧水,是兵振一邑,而南举赖之,故曰夫子利畿辅实大。”西郭先生曰:“俞哉,抑末也已!夫战,必视帜。帜东,东也;帜西,西也;前、却、围、击,唯帜焉依。夫王子为帜于溧水矣。”

祖考,镇国将军,忠殁北庭,妣夫人茕茕矢志,至于兹忠节闻天下。考荣禄公,馘狄丑,锋苗顽,鞣钦朋,荡楚蝝,烈耀北南,简知先朝。子宏学笃行,举于乡,例计偕,子览于时弗往,须化之张则出而莅兹邑。义昭以世,其斯风厥氓矣。施于有政,先文事,文昭乃修武,克循厥绪,子“末”云乎哉。

吾闻之,德者本也,政者末也。政而匪本,厥化胡神;德而匪末,罔宜于俗。故君子明心以学,修身以礼,敷政以诚,发令以信,道民以方,利用以器,宏轨毛绪,弗蹙弗疏,其斯蚃()[曶]于理矣。匪本之躬,文致纡谲,民动而叫,跮踱畔岸,斯吏其偾,王子其勉夫!

杨氏曰,“唯唯。”请诗之,诗曰云云。

三茅行宫记 郑 濂御史

溧水西二十里有山,形类覆釜,名曰琛山。相传尝产玉,名因之。高不盈二百仞,陟其巅则众山若拱,若揖,而北山独端重不倚。北瞻神烈,南见三湖,庐山、横望左右列峙,超然一胜境也。其上旧有三茅真君祠,不知创自何时。《列仙传》: 茅氏道成于汉元帝初元五年,辞王君入句曲山。故老云,茅君渡江先占兹山,后归华阳洞天。后人因立祠纪其迹,国朝嘉靖间莽矣。

溧有善人武君,虑其久而湮也,乃因其址而鼎创之。堂三楹以栖三茅真君,别建玉皇阁、三清殿、真武祠、文昌祠、三官堂、保生堂、拜章台,凡若干所。又为两廊以居道士,凡钟鼓炉磬、厨舍斋堂,器用咸具,计费无下数百金,皆武君与其弟浚捐己赀,不藉于众。告成,扁之曰“三茅行宫”,远迩之民礼拜而祈禳者接迹焉。

君之子太学生曙,以其状征记于余。余惟民之朝宗,神之感也;神能感人,山之灵也。余又尝闻山之阴有上方寺,孙钟种瓜所也。时有三少年造钟,钟设瓜事之惟谨,因示以善地,遂化鹤去,至今以思鹤名其乡。意三少年者,无乃为三茅神乎?矧山去华阳洞天仅百里,宁非飚轮鹤驾之所游衍者乎?今圣天子崇儒重道,而亦兼事玄修,索天下名山祀之,而此山以撮土之渺尚遗焉。武君兹举,表山灵,章神烈,岂徼福云乎哉?余故乐为之记。

改迁儒学记嘉靖十七年 戚 贤给事,全椒人

溧水黉宇旧治尝苦水患,往岁戊戌,蛟龙腾变,荡然一壑。前令陈子光华度弗可因,乃相香山道院高坦轩豁,请可当道,改迁其上。时属草创,止建文庙、两庑、戟门、公廨。陈寻升去,其敬一亭、启圣祠、明伦堂以及斋舍、门垣等制未备。庙貌虽设,观瞻不(是)[足],教者无固志,学者无定习。巡抚夏公邦谟,侍御闵公煦、乔公佑,巡省得状,深用恻然,慨以公帑檄令完葺。

未几,谢子以(锁)[琐]闼抗疏左迁。比下车,诸生章湖辈徐以是请,乃愀然曰:“是诚在我,第民瘼方殷,得人共济可也。”于是主簿郑宗武、萧露濡,典史谭元吉敦其事,教谕刘翦,训导何昙、施大本分其任,义民萧连、黄冈、姚端、张兆鹤、丁孟华宣其力,上下翕然,鼓动兴起,请可当道,大兴未备,未及期年,桥门焕然矣。

溧水县题名记嘉靖癸丑孟冬日 栾尚约知县,胶州人

宣尼有言,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好名之心,君子无之,然勇于为善,以免夫下流之名者,君子又未尝不汲汲也。君子穷居时讲学修德,改过迁善,恐遗不善之称于闾里,况出而为仕,一有不善将播恶海内,是非君子之大可畏者乎?故今之仕者,小而铨曹总其名,以司进退于一时;大而史册书其名,以昭劝惩于后世。在位者又因其官之内外、职之崇卑,刻石公署以列仕者之名,无非所以明善恶、寓发感惩创之意于中也。

溧水之邑题名久废,约惧其久而失真也,乃立石备名于上。邑令自邓公鉴而后,丞自吕子秀山而后,簿自柯子原立而后,尉自姜子渭而后,几一百四十人。

刻成,约读而叹之,夫仕兹土者皆良吏也,则名之书于此者为可幸;未必皆良吏也,则名之书于此者为不幸。是故,有惠政以及民,溧人将指而称之曰,某也及某,此我之父母也;有虐政以殃民,溧人将指而訾之曰,某也及某,此我之仇讐也。夫抚之父母,虐之仇讐,则列名于石者,不若名于百姓之心;寄石以传不朽者,不若颂之于口碑之者之无穷也。善者以是石而善益著,不善者以是石而恶益彰,是刻之有俾于今之仕者不浅矣!约窃禄无似,补过不暇,夙夜惊忧,恐为百姓所仇,约不足责也。后之仕于斯者,知某之贤而求其同,某之不贤而求其异,后先相望,以永终誉,溧之民何幸有此刻也。不然,约之罪过益增于立石之后,是则约之所畏也。

重修溧水县城隍庙记嘉靖甲寅 栾尚约

尝读《礼·祭法》篇,有功德于民者始载祀典,明崇德报功义也。我太祖混一四海,首明大礼,山渎之神锡以本号,独郡邑城隍仍以公侯伯爵祀之,重民事也。溧水城隍庙,在县治北,肇建于唐,历代间有修饰,考其碑说,未有举庙之土木一更焕然者。

嘉靖己酉,马簿姜君从周之任,谒庙历览其中,而叹曰:“此有司咎也!”继以督册事,居守庙之草堂,首捐俸金,率耆民武辈以维新之。不数日,栋石充积,百工子来,度新饰旧,越岁落成。正殿五楹,殿左右为画廊,绘神出入之状。后为寝室,如正殿数。东曰降福,西曰祈子,各三楹。殿前东西廊二十有四,分善恶司以寓劝惩。门三重,其二为徽恩阁,宋元祐所起者,高数丈,雄壮精巧甲于江左。阁后石池一,池有桥,旧题曰宝庆。桥外创石坊一,以表庙号。于是颓起废兴,卑崇故易,垣宇弘深,宫墙炳丽。溧民拜谒庙中,无不肃然敬畏,起为善戒恶之心。姜君之功不惟见祐鬼神,而溧民亦知劝矣。

夫明有礼乐,幽有鬼神,此不易之理也。愚夫愚妇有无知于法者,谈及鬼神则耸然恐惧,而畏鬼神之鉴察。约辛亥冬受令斯邑,适是庙始成之日,乃招境内于庙中,而语之曰:“尔辈知重修是庙之意乎?尔辈知敬事鬼神之道乎?尔以城隍之神司境内民命也,为溧民者莫不欲祈福免祸,以欣鬼神之默祐,是未知敬鬼神之实也。尔能尽孝乐亲,克勤修业,怀慎持身,崇忠接物;隆师友,成子孙之令名,如是,虽不祈于城隍之神也,神自尔其降福矣。如残忍强梁,阴险诡诈,罔上行私,凌弱暴寡;济欲于衣冠,窃誉于容貌,如是,虽日祀神侧,不免鬼神之罪谴也。尔溧民因是庙之修而尽事鬼神之实,毋以效劳于庙,欲假神以坠行也。庆积余善,殃积余恶,此天地之心也,此城隍之神之所司也,此姜君重修是庙之意也。尔溧民其自勉哉!”

姜君擢闻喜,将别溧矣。溧之民恐后之人不闻姜君之绩也,因立石以为记。

溧水县重修东岳庙记嘉靖甲寅 栾尚约

天地,唯天子祭之,诸侯不得与焉;山川,唯诸侯祭之,大夫不得与焉;五祀,唯大夫祭之,士庶人不得与焉;祀先者,士庶人之祭也。是故季氏旅泰山,孔子讥之。季氏,鲁大夫也;泰山,鲁境内地也,在季氏犹谓之僭,境内之民之不得祭也明矣。境内之民犹不可,而远方之民之不可祭也明矣,溧水之邑胡为乎有东岳之祠哉?

僚友有捐俸金率义民弘庙制而新之者,请余记其事,余曰:“非其祭而祭之,义所当禁不禁又为之词,教民僭也,是不可记。”溧民再拜而请曰:“制有定分,礼有定祀,某等敢以野人而干礼哉!闻之父老述古人之言曰,‘泰山岩岩,鲁邦所瞻,尊曰岱宗。云触石而出,肤寸而合,不崇朝而遍雨天下,其唯泰山乎!’是泰山之泽不专于鲁地也,泽及远方异域矣。某等江南民也,被其泽而不敢忘,乃聚工而新其庙,时有旱干水溢,合邑之民而祈祷焉。非敢白‘某也,以某月某日,具牲束帛致祭于泰山之神哉’!今之秦晋燕赵之人,历重关涉巨津,匍匐千里,赴东岳之下,小人之心未必无妄祈之念也,其亦有知东岳之泽遍于四海,东岳之望出于五镇,古者巡狩始于此,后世封禅始于此,必欲履其地览其胜而后快于心与?野人欲至其地而不敢忘东岳之泽也。是故,因旧宇而新之,野人诚有罪矣!”余曰:“感泽而报,则无求福免祸之心;合众而祈,则非越礼犯分之祭,是可以为记也。”乃考其始终以俟后。

庙去县一里,始元至正元年。国朝成化间,县令王君弼见其久而颓也,为重修之。继王君而新之者,今县簿孙君禄也。中为正殿五,左右之殿各一,坊一,钟一,鼓一。周垣六十余丈。房三,以栖守庙者。区画咸出于孙君之意,事神治民有司事也,余不敢泯。

时嘉靖甲寅孟秋吉日,典史林文景立。

东岳庙记顺治十三年 大梁闵派鲁撰

令宰一邑,期于泽民也。期于泽民,而凡所以泽民者,不必令之自为之,亦靡不庸意焉,以为民永其泽,此禋祀之典所由昉也。

溧邑东北隅、距县一里有东岳庙,建自元至正初,明成化间邑令王君弼因其圮也修之,至嘉靖间县簿孙君(绩)[禄]复修之,邑令栾君尚约记其事而勒之石,迄今百有三十年矣。历岁既久,倾圮益甚,又值鼎革之初,客兵驻防,民居无宁宇,遑谋及庙。

癸巳夏,余承乏兹邑,秋祀于厉坛,往过其庙,见殿垣废颓,四周鞠为茂草林,于心者久之,然自念未能治民,奚能事神?一再岁而政渐修,民渐和,百废渐次具举,乃召邑之耆民马自骧、丁可泰、梅起化等,喻以修庙之意。爰捐俸为好义者倡,而士民咸欢忻踊跃,输资以助厥成。于是程材课功,无侈制,无啬费。于殿于庑,其榱桷梁栋则新其摧朽者;砖垣(侧)[则]捐重涂(蔇)[塈]而丹雘焉。旧殿后有隙地,今则扩建巍室,以为神之宫寝。前门之左,辟门创殿,奉关帝于其中。后复构廊殿楹,朝岳诸神悉绘而事之。始前门隘狭,因更造而崇广也。翼翼皇皇,较余初至之日固已焕然改观矣。

乃耆民复向余请曰:“庙(猊)[貌]既新,邑民岁时祷祝,仰藉神休,实维我侯之德,敢求一言以志不朽。”余谢不敏。窃惟泰山之云,肤寸触石,不崇朝而雨遍天下,其泽之广被,不独鲁邦所詹也。《记》曰,“山川出云雨以利物,则载诸祀典”,今溧之民沐膏泽而思报,揆之于礼罔有僭忒,庶乎知感德而能守礼矣。知感德,则人无浇讹;能守礼,则俗无邪侈。夫设官治民,所以返浇而还之淳,禁邪而归之正也。使四海之大、亿兆之众,明此义以立身事上,则三代之风不远已。余是以乐为之记。

改建便民新仓记隆庆二年 许 糓太常少卿,上元

溧水故广远,其西南接宣州境,地名水阳,去县几二百里,旧建仓此地,以贮漕粮,每岁兑运因之,以其近江也。其时地皆邑壤,人皆邑民,又仓廪完盖,蓄贮无虞,以故去邑虽远,民未有称甚不便者。

逮弘治初,以地广民众情伪不齐,岁征每至逋负,建议者乃分其地置高淳县焉。于是水阳遂界在高淳、宣州之间,壤地既非旧观,而仓兑仍踵往辙,民始称甚不便矣。其称甚不便者有二: 每岁冬例当输米于仓,始输则有舟车之费,既输则有看守之劳;又粮役主于一家,顾值听其主张,需索遂至无算;兼之仓廒久圮,贮米尤难,米至则先集主家,临兑入仓止应故事,转运耗散,其累无穷,不便一也。交兑之际,小民远离本土,独处异方,地邻凌弱,阴肆侵侮;众军恃强,公行恣取,县之长吏以地远不能卒至,即至辄旋,无能久处,以故小民财力劳费既数倍他邑,而欺凌搏击之害犹有不能免者,不便二也。往者长民岂乏贤者,目睹斯弊安能无于中?顾因循踵袭,不能改造以便民,岂其力之不足哉!大抵喜安静而厌变更,将全老成之名,以免多事之议,此岂父母恤民之义乎?

顷文南贺侯以科甲名哲来令兹邑,下车之始,邑人即以前仓不便于民来言,欲侯亟更之。侯以莅任未久,经费无措,且迁移事重不可轻举,意颇难之。居二年,广求民瘼,洞究物情,自里甲、均徭、田赋、学校,一应事宜,凡有不便于人者,皆参之众论,种种厘革,亦既著有令绩矣。而民以迁仓为言者益急,若曰侯之美政何独少此。侯知舆情难拂,在事势诚不容已,乃迁于县南。买民地若干丈,平治而规画之。前竖店房十间,左右列仓房四十二间,后建官厅一所,缭以垣墙,鼎新坚固。其店房即召临仓之民居之,俾供防守之役。始工于隆庆丁卯十月七日,讫于戊辰七月念七日。材费皆取之邑帑,绝无毫发征扰于民。地名梅梁,在石臼湖之滨,去县仅三十里,推挽非遥,兑运称便,因名曰便民新仓,而向来所称二弊自此永息矣。功既成,邑之父老(郡)[群]来请予言纪之贞石,以垂不朽。

余惟《易》称通其变,使民不倦;《书》谓政有废兴,庶言同则绎。古昔圣哲经世宰物,岂不欲踵常袭故,俾上下相安于无事哉?顾旧贯可仍,则长府诚不必改,而宫宜修,即用民之力,诗人乃从而颂之。诚见夫可革者不可因,顺流更始,固民情之所甚欲者也。观侯兹举,始而难之,盖《春秋》重用民力之义;终而毅然行之,则卜商民所谓“信而后劳其民”者也。彼近世好名之士,顾有革其所当因,而举其所不必达,此则自行胸臆不恤人言,徒滋烦扰而无益于民社之故,是又乌可与侯并日而道哉?

侯名贺一桂,吉之庐陵人,嘉靖乙丑进士。侯美政甚都,别有纪之者,兹举其一节云。

新迁溧水儒学记万历五年 吴仕诠知县

溧水学入国朝凡三迁而至今所云。学始建与再徙也既征文于诸钜公矣,三迁而至今所,未有纪其事者。予初视篆中山,索碑碣于学宫不得,怅然揖诸生而问故,诸生语予曰:“学迁于曾侯暨周侯,距今十六禩耳。曾侯之令吾土也,先是乙卯岛酋内侵,将蹂躏赖上,侯至筑城以障吾溧,而故儒学在今京兆馆左地,颇湫隘,侯曰:‘不可。内徙乎!’遂詹地今所,拓基抡材,视旧制穹且壮焉。亡何,侯以擢去。周侯代至,下车日首问圣学,斤斤焉喜前侯之鼎新,而已获毕力也。旦暮治文书,暇即往营之。逾年而学甫成,周侯又报擢矣。是役也,一切缮治咸请于上官以赎缗充之,不足则以鼓邑中之饶而好义者,各输赀有差,盖丝发无病于民,而庙貌冠群邑焉,皆两侯力也。两侯以亟举又亟擢也,故不及记以去,惟侯图之。”

予既闻诸生状,慨然思所以不朽两侯者,而未暇也。丁丑予入觐归,周视学舍,多所颓圮。学之阳为居民庐,谭堪舆者谓当树巍墙,以伟前观,度费不赀,诸生难之,予曰此有司事也。会岁馑,不敢损费于公,乃捐己禄。鸠工伐石,历五月而就。其他垣堵、楹庑,仆者立之,腐者新之。寮友戴君、娄君、周君共成厥美,邑博高君、阮君、敖君实董率焉。

工完,而诸生乞记于予,且曰:“学之创而成,成而复益也,盖至侯而三矣,匪言其曷以传?即侯不以居,宁毋湮两侯之泽?”予谢不敏,顾谊不得默。晨起盥漱,入庙宫,东向进诸生于庭,而告之曰:“学之建也环八荒而是也,尔诸士日衣冠而趋跄其中,抑知溧之学非他学埒乎?抑又知今之学非昔学伍乎?昔成周之盛,声教讫四国,而菁莪朴棫之化独于畿甸先之。当其时,誉髦诸英肩摩阙下者,彬彬皆京国产也。高皇帝扩清宇内,聿新文命,宣尼之教揭如日星,二百年来固已家诗书而户弦诵矣。而吾溧附在辇毂下,其在周犹丰镐也。尔青衿章缝之彦,首沾圣化,不将思喁喁兴起,发明经术,为他郡邑立赤帜矣乎?窃考邑乘,溧自明兴,蜚声朝宁者寥寥不多数,迨嘉隆之交,而士之以明经显者科不乏人,询之荐绅先生,则曰吾乡近多向学,操觚而业铅椠者视畴曩倍之矣。岂其川岳之气初犹郁然,而今始骎骎炳发其灵欤?由兹以观,国家以文教风天下,当自尔溧始;溧以文献雄一方,又自今之学始。尔诸士(董)[熏]陶于斯,诵读于斯,尚其争相砥砺,他日和鸣于朝,以扬天子作人之盛,庶几两侯之嘉惠永永勿谖,而予亦藉有余宠哉!”

诸生唯唯,而前曰:“群小子不敏,谨识之,请以侯言书而勒之石。”

重修徽恩阁记万历丁亥正月 王 庭 (2) 探花

徽恩阁重修者,溧水令陈君以成所为也。县故有徽恩阁,创自宋,盛于我朝,为白府真君置尔。真君,唐人,仕唐凡为令者四,而终于溧水,其世系、往绩载在《城隍事略》中,不具论。因叹令之为道,生而有功德于民,死足以血食不朽矣。矧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乎!真君之生也,汪惠濊泽,为溧水福者亦既焦且劳哉!当唐长庆中,民固已尸祝社稷之矣。乃其灵贶阴骘,发扬著存于数代之后者,永永不泯,则后之人所以奕世载德者,宁可自谢于长庆诸先民耶?故秩以庙祀,崇报也;增以巍阁,大观也,阁曰徽恩,志不忘也。

然阁久将颓折,不可支矣,敬其神明无乃阙哉典耶?然主在邑侯。方陈君宰溧水,始也邑父老以其事请,曰新之,陈君曰:“仍之。诸父老其勿议,夫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尼父已言之矣。若乃借口于众庶,专精于鬼神,有惟我所为而急不虑者,其奚以为?”余故知陈君之难其请也,先成民也。居三载,邑父老再请,陈君始可其请,曰,“悦以使民,民忘其劳;劳民所愿,神其罔怨。”遂鸠工立程。庶民子来,不须鼛鼓,不累月日而告成事。其弘规异采,煌煌乎赫视华林矣。邑父老共举手加额相告曰:“神其休哉!神之休其溥将哉!”

君子闻之,相与谭阁事,乃亟称曰斯举也有懿道四:

夫神聪明正直,依人而行者也。神聪明,则惟虞民财之劳伤;正直,则无欲土木之侈美。顾此阁之役也,神岂以其颓新为喜怒,乃民也大以其颓新为忻戚。民请之,从所请而作之,即人悦矣,神有不歆而安之者乎?上下助顺,神人胥欢,君子谓其太和流焉。

夫水火蝗虫,百姓为灾。水火焉神默除之,蝗虫焉神幽驱之。顾神安所凭依,而民安所敬瞻哉?皆是阁也。御灾捍患,神永其德;岁时伏腊,民永其报,祈神以保民也,及于无穷,君子谓其深仁寓焉。

政在节财也,况有兴作,不费胡获?不于公帑则剥民膏,而为之奚以称劭?维阁经始,陈君先捐俸,率二三所属助金,输粟者人尽邑也,佥忻忻喜施无难色,此在官之与民也,不其通义乎?

祀尚明事也,饰者逾度固尔非宜。脱前者作后者不葺其废,即苾芬岁修,尽志之谓何?此阁既新,飨祀妥侑靡焉不周,有嘉德而无违心矣,不其备礼乎?

和不足,不安;仁不永,不泽;无义,无利;无礼,无祉。一举也而且安,且泽,且利,且祉。安得翼吾躯而登斯阁也,凭虚旷览,集溧水之父老于阁,而与之道其和,谭其仁,论若义,说若礼,则知陈君之勤民者至也。

夫真君在数百载之前,而溧水所为神明之者盖如新焉,况其在旦暮抚摩之间乎哉!《书》曰,七世之庙可以观德,万夫之长可以观政。余敢窃取其义以质诸溧水之民,陈君令溧水且五载矣,所谓廉洁公平、仁慈宽厚,一切兴除劝课、化民成俗者,果皆符节府君前事乎?陈君其近之矣!不然,溧水人何以取所不忘于府君者,而必愿陈君成之也?嗟嗟,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

陈君勉乎哉!毋令府君专德于前可已。是为记。

三贤祠记万历戊寅秋八月 张元忭修撰,山阴人

溧水有仓曰水阳者,在石臼湖之南,去县一百廿里。湖阔而险,输者常苦风涛,又以其遥也,必环聚以守。南畿将卒不至则不得支,支则邑长吏不得数往视,于是守则多侵耗,支则多为将卒所掊克,民苦病之。

隆庆间,贺侯名一桂者知溧,察民所不便者状,遂定议徙仓于梅梁,为便民新仓。新仓去县仅二十五里,邑长吏可旦夕一往返,畿甸来就支者民有所恃,将卒禁不敢多索升斗。又近也易守,无浸耗,无风涛之险,民坐失三患,得三利。而侯为政先大体,廉仁以才,今其去召之日月,为御史也已若干年矣,民思为祠于新仓。祠成,邑簿娄君爱来请记,且曰“继侯而令者有傅侯,名应祯;继傅侯而令者有吴侯,名仕诠,其有德于民,而民德之犹贺侯也,将并列于祠,幸亦并著于记。”

予谓贺侯方在要津,吴侯且迩,今兹之举似不能无疑于好事者;若傅侯,则谴者也,民何附而援哉?用是而益以知吴、贺二侯之果有惠于溧也。贺侯徙仓事既章明如彼,而吴侯作赋书数十条,其欲苏于民皆诤于大吏而后得,非容易事。傅侯作乡约书,谆谆如与父子家人语。事虽不同,同归于仁,讐如上党之参、溟之苓、粤之桂,皆足以养荣卫而起凋瘵,皆陈藏器之,所并珍而同谱者也。予故并为之记。

贺侯,江之庐陵人;吴侯,浙之归安人,并起家进士。而傅侯安福人,与予同辛未榜,由令召为御史,以言事谪戍。娄为予外昆,仓之出内,实其所职司云。

新修溧水县堂记万历七年二月 吴仕诠知县

邑署建于国初洪武时,岁久日圮。先是,守土之官亡论量移诸君子,即受初命至者,往往未及报最辄擢去。今天子用铨臣议,郡二千石以下胥令久任,不穀谬以绵谫,承匮濑上,戊寅秋盖三年奇矣。署圮益甚,间者晦冥之辰,雨淫淫自栋下,堂之后为中堂三楹,最后为五楹,皆不障风雨,守署者若露寝然。不穀顾谓二三僚友曰:“国犹家也,千金之子犹思固垣屋以永世业,吾忍以蘧庐视官舍哉!”

乃趣工曹掾召匠氏计之,掾请曰:“木败矣,曷革故而新?”曰,“可。”则又请曰:“度费且钜,藏缗有待支者,乞以文请之。”曰:“否。”则又请曰:“审如侯旨,费将安图?”余曰:“曩者缮学甃城之役,吾力任之,今岂以治室故损公家金耶?”乃捐俸聚材,詹期鸠役,诸凡经画以一掾领其事,而不穀时为稽核焉。大都以腐易者什三,以固存者什七,凡三历朔而竣事。

佐幕诸君既乐观厥成,佥曰,“是役也于公无汰,于民无渔,举百年废坠而一朝改观焉,实惟长大夫之力。”不穀愕谢曰:“诸君毋归美于私也,修治固有司事。曩者诸君子岂无意哉?时靳之耳!不穀尸旷三载,当事者宜以下考论黜,乃请于当宁,勉使报塞。而今而往,凡考绩以后日月,君所留也;既廪,君所予也。时有余日,廪有余赐,用是毕力兹役,补前修之不逮。藉令未久而骤易之,吾于堂犹传舍耳,何有于今日。诸君识之!”

语竟,客有服山人服者,谒不穀于庭,而言曰:“大夫开新署以华邑观,盍一言以扬盛美?”不穀答山人语如前旨。山人曰:“言止此乎?”不糓曰:“嘻,语有之,骐骥之步疲于千里,惮远也。昔宣尼诏仲由氏,‘无倦’之外无费词。不糓从政久而积戾深,愿益励改图,与民更始,若斯堂敝而复新,庶几藉手以报君宠哉!”山人曰:“大夫辞劳于己,原惠于君,保誉于终,一言而三善兼之矣,请笔之为座右勖,更以勖来者。”不穀敬诺。

陈侯生祠记万历十二年 武尚耕

儒者诵法,古者幸得当一邑,可见之行,直将奥主中都,而莒父、单父皆在祊绎矣。譬如操刀使割,利而后断,砉然中桑林之舞哉。焚籍以还,

汉[治] (3) 最为近古,而龙门传信,仅一长安令宜法。行治拟之狼牧鸾凤,谓何?彼故从胥史起耳。神爵、五凤之间,率以经术向用,文武自将彬彬矣,乃所称居廉平充德礼何晨星也?我明建官理人,其制超汉乘以上。

而溧水在陪辇下为汤沐邑,然十三沮洳,十七硗确,稍甸之赋仅仅自给,无陆海亩钟沃土而淫之资,高庙衣冠实式灵之。其俗朴畏自重,无强宗宿猾、敖民恶子舞法而横之习。齐枢公殉于所事,名在丹书,后来文献竞起,将以经纬大业一洗濯之。亦无乡校不逞浮谈而蠧政之名。圣天子方在负扆,而当事者以综核之术进,诏司徒履亩经野,更其籍,司会正簿,责逋重其罚。诸纪纲之使绳武断,汰文胜,一切罔密,而吾溧水士民衎衎自如,则陈侯实为之保障耳。

侯名子贞,号怀云,豫章人,举庚辰进士。始至露冕而奉疆理之役,执度者从之,尺寸勿爽。总之,有辟土,无竭泽,不尽利以遗民。邑人知其意在抚字,而不欲以征科之难为侯考目累,故输将效役朝令而夕完,不假责比,为列雉冠。著《劝善编》及《谕民礼法》,县书户晓,乃逡巡笃行,一以躬先,而后褒惩行焉。否惟去甚,臧必表微,五年之间邑人相观而化。鹬冠解,渊薮夷,郜鼎废,肺石平。侯所论输,鬼薪以上不及数人,毋论重典措已。博士弟子意气摧折之余,侯益务以文艺振之。聚族而程载,先鸣以倡后乘,邻邑之士四面望而来宗,即乡塾里蒙闻风而兴,靡不斐然一变大都。侯之表则玉温,而才则金砺,守则冰清,而理则衡平。至闷闷拊循,不猎声华,斯尤亲民之懿范,醇儒之隐衷也。辛之岁侯下车,民向之若泠风;癸、丙两治,朝车宾之若出日;其秋赴征车,恋之又若慈母。

甘裳勿剪,岘首永怀,要以泽施于民,载在祀典。不逾年生祠乃成,为植者武氏光禄公易,少尹王君尚宁,文学张生义泮、王生可学、刘生天德、许生一元。谓余辱在宇下,以丽牲之石属之。顾不佞,无能为役,诸口碑具在已。闾史氏曰:“侯未尝泃沬吾邑,然岁计之有余。侯去而水旱洊仍,称俭者六,大祲者二,尸祝未报,天若啬之,今兹穰矣。”州史氏进曰:“自刘侯著遗爱于吾邑,而吾邑人之望楚产不啻司命,贺、傅嗣响,末殊颠合,至我陈侯则鼓吹休明,而益张楚矣。”野史氏,至怪者也,乃言,“徽恩高峙,实昭往烈,侯以丰和举赢革故,鼎新翚飞,不日乃令庙貌跬步相望,殆将与玉田丹泽永永勿敝可也。”余不佞,何敢辞!

第侯方秉宪,为天子持循,绣斧骢车所至,当不忘旧部民,即异日勋名满天下,若曲逆安刘,卜于宰社,河润溟渤,吾溧水其犹在重野积石之间也。不朽之业惇史为政,请以是碑为左契。

重修儒学尚义记万历庚子六月 徐必达知县

今上纪万历之二十七年,溧水学重修竣,纪其事,俾亡忘后人,亦既有宛陵徐司马之章矣,复有尚义记者何?记重修溧水学,而溧水之乡先生、士若民相勉以义,相捐以镪,相助以成者也。

按溧水学自国初至今凡三徙,徙于兹土则嘉靖庚申前令曾震之为也。徙三十九年,而徐必达以万历戊戌至,隆者挠,翼者折;欹圮者仆且崩,四壁不蔽风雨,往来利捷者荡然道焉。刍者刍,牧者牧,探凡樗蒲之奸且穴其中为薮。必达喟然曰:“事孰有急此者乎?”夫御民之辔在上之所贵,道民之门在上之所先。士者上之所贵,而教者上之所先也。今所藉祭菜者、趋庭者、骏奔奏者,颓坏若斯,士于何依?教于何施?而民于何则?会学使者怀云陈公,从溧水令起家,念兹学至亟也。必达乃谋留榷契二百七十八缗,益以帑羡二百七缗,以请于陈公,于两台咸报可,庀材鸠工举有日矣。

诸博士弟子更端进曰:“君侯亦知《易》乎?凡物弊之极也革,为改革必受之以鼎,革而不鼎,旋且复革。君侯值鼎之会,其毋滋革以贻后来矣。且学势抱震而处,庐峰经其前,其象雷,云从龙,风从虎,此雷义也。学必高与庐峙,兆在多士,宜有风云之应。夫革而鼎,鼎而又受之以震,惟君侯图之!”必达曰:“诸生议是,第创钜则举赢,举赢而时诎,奈何?”诸生曰:“是无烦君侯,吾邑故高皇帝首善地,其民皆有陶朱卜式之风,患莫倡之,而莫听之。君侯幸倡矣,其益听之,可不日卒业也。”必达曰:“是何弗可听?夫民心所欲,因而予之,政之所期也。上不加勉,而民自尽竭,俗之所期也。是何弗可听!”于是乡先生、士若民各欢然损赀,多寡有差,共得一百五十八缗。属省祭吴应举己亥二月首事,迄七月告成。工中程,材中度,砖埴中准绳,涂塈中物采。缭以周垣,固以扃钥。左之由殿而庑而戟门,右之由堂而舍而黉门,莫不咸与维新。陟而望之,庐峰隐隐若少微星。而又以其羡构书院于右隙地,煌煌乎!信微尚义者之力不及此。

虽然学宫修矣,诸生亦知所以自修乎?夫自修者,以精白为基,敦朴为畚,周慎为环堵,励精为櫜鼓,犹之乎治宫也。尔诸生冒焉升其堂,入其室,则其高明,则快快矣;则其广大,则哕哕矣。夫鸟起于北意南而至于南,起于南意北而至于北,意之所至无远不通,尔诸生得亡加之意乎!不然,群居而燕朋,居业而中废,未出户庭而以无分役相稚也,即接衽成名,而以富贵为荣华以相稚也,将安闻道而得度哉?今日尚义之所成,反为不义之所败矣,吾滋惧矣!

重修儒学记万历己亥 徐元太尚书,宣城人

今天下自辟雍以及郡国,虽遐陬僻壤莫不严祀先圣先师,在三之义通于千古矣。夫溧水之为县,去旧都八十里而近,是惟邦域之中。斯皇多士,生此南国,地纪实然,藉第令庙貌不庄,固陋就简,何以妥灵神而标化始乎?

于是槜李徐公来令兹邑,张其弛,振其滞,裨其不给。官常,饬也;民痺,起也;吏蠧,涓也;士讹,袪也;文治,详也。而后廪粟陈,而后力征赡,而后百举时,而后颓民兴,而后会计当。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方时东隅氛净,疆场之嚣息,兵旅之后继以俎豆,不宜有两阶之干戚而堂上之折冲哉!且吾天子训也,亦所谓庙算者也。而骏奔之寡容、弦颂之无所,孰尸其愆?士者,民之率也,储之以同升诸公者也。此之不急,孰辞其怠缓焉!况皇所先树者哉。”

于是鸠工命材,缉垣缮宇,工必其致,(财)[材]必其良,费无阑出,民无作劳。敝者新,庳者崇,陋者华,覆者植。则远而望之,若鲁国之儒一人者立焉;近而谒之,若泗滨之教肃也,若历阶于夹谷者,若言志于舞雩者,若弦歌于陈蔡者,若德行闻政而分科者,若为两楹之奠也者。诸士于斯时也若为訚訚,若为侃侃;若龂龂然,若斐然,而皆有喜色。以心化其化于令,公之教若化于时雨,成德达材之伦若化于折冲御武。疏附后先之辈,而后知精神之于鼓舞也,鸿大矣!深远矣!

余于是而论教,盖亦有自来云。禹作司空,稷司稼穑,夷礼,夔乐,羲时,益虞,皆世承之。至契为司徒,教以人伦,劳来匡直,放勋有命,仲尼其后裔也,讵非其延于世者邪?然尧契之教抵于周衰,家自为说,人自为臆,非吾夫子其谁振兹未丧之文,使揭日月而行乎!则所谓生人以来,未有贤于尧舜远者乎!

徐公生当文明之域,世以经术起家,故有自来者。而以经术饰吏治,良史所称。周南首邑,四方是效是则。吾恶知有苗之七日格不自徐公始也?是当西徼不宁,事与时会,其尊人雅尝西营,予亦承乏,故偶及之。公名必达,号玄仗,壬辰进士。余友宗君贤适教谕学事,同训导张希文、赵树恒请予记之,如此。

铭曰: 道惟仲尼,万世厥师。邑惟溧水,四国是仪。惟殿及庑,神明所栖。惟室与寓,弦颂所依。邦畿千里,徐侯至止。粤兹颓圮,何以殷祀?士无处聚,贞教曷以?盍为新之,于我经始。经之营之,众聿来成。庙貌崇崇,道法以生。朝夕仰瞻,风穆而清。勃然兴者,视此先声。奕奕徐侯,实章文德。夙夜征缮,永贻令则。后之君子,庶以靡忒。历世历年,顾兹珉勒。

新建书院记万历间 徐必达知县

溧水故有书院,嘉靖初前令王从善为先司马齐公泰创也。王公借造士之名,寓表忠之实,意微哉!今上改元,诏复司马爵,郡邑立祠以时祀,而书院更为表忠祠,表忠之实章,而造士之名尽湮矣。嘉与者或借梵宇为之,嵩丘兰若,讵不名普度?吾道云何?其度于彼也。不度于彼,又不明先王之道,以庐其居,谁非编氓,夫亦各有宁宇以避燥湿风雨,若之何抚而有之?

书院废二十六年,而徐必达至。既葺学宫,行窥右隙地若干亩,足为书院址,修废举坠,俾多士群萃州处以服其教,而度其衷,意在兹乎!乃即庀葺学之羡为之,意谛而规擘焉。前为门,即颜之曰“书院”,志实也。由门而进,左右翼以花屏,屏之外各树以竹,取淇澳问学自修之义也。游于斯者睹其爽垲窈密、青葱峭蒨之状而比德焉,庶其有君子兴乎!折而西,径可百武,有堂廓如,名之曰“浩然”,作士气也。堂左一楹为庖,庖之前树以班竹。由堂历阶而进而南,有轩三楹,学使者怀云陈公名之曰“试春堂”,盖取诸“云龙山下试春衣”之诗也。轩之后凿地为池,池植以莲;临池而轩,其上者复三楹,名曰“凤池别馆”,从所临也。学宫皆东向,而临池之轩独南向,右臂枕郭,戍楼突起刺目,百雉磷磷,能令人起封疆之思。或永日月夜,翛然凭栏,歌声留绿房红蕊之间,不杂尘嚣,不堕里耳。时见琅玕之色映人面目,而四壁萧萧瑟瑟之声,与夫禽音上下者若唱若和。八窗玲珑,清风四面皆至,天香泠然袭人,即盛夏无暑,李太白云“别有天地非人间”,则此轩有焉。池环以堤,栽桃柳于上,仿苏子瞻西湖堤式也。出前轩道右小门,委蛇而东,有亭翼然,名曰玉莲亭,从亭所见也。亭无畛域,旦而旭,夕而月,风于春,雪于冬,亡不擅之;天地卷舒,云物往还,亡不任之。亭之前为台,台名钓鳌,取谚占鳌之说,为多士期也。

书院既成,必达复为庀薪俸之羡七十余缗,置义田二十七亩,为课士墨楮资。几席釜鬵之需略备具。于是教谕宗君贤,训导张君希文、赵君树恒各奉觞而落之。徐必达曰:“君亦闻宛洛间梁、窦、崇、恺之钜侈乎?彼其铜池、金谷、丝障、钱埒之丽,岂不足吞兹千百,今欲求其遗迹于荒烟断碑而不复可得,而惟吾夫子之宫则至今存者,何也?彼以富贵荣华为丽者也,此以道德为丽者也。以富贵荣华为丽者,彼身独主之也,彼有尽,即代彼而主者亦有尽。以道德为丽者,吾与天地间人共主之也,天地无尽,而为天地之人者亦无尽。是举也其幸有所附而为丽矣,其幸有所主而无尽矣!若曰学舍鞠为草莽,而今日之举遂为樵叟牧竖之场,是其责在递为主者,吾何与焉!”三君子曰:“使君言是。”是为记。

重修邑侯徐公玄仗遗爱祠记 徐良彦知县

遗爱之名自子产始,中山德徐公玄仗甚渥,立祠祀之,以为遗爱云。祠未几,又重构之,其祠者不一,祠之碑各纪其功德,与讴歌于道者亦言不一,奈何?为言皆未尽也。夫小人之腹易满,旦夕获一缕一粒之惠则喜,以为侯所遗也;其君子见其大,泽不以周身为恩,政不以小康为异,各纪其可见可闻之教令,后戴侯之遗于不朽。

夫惠弗遍也,政令易更也,以此为遗,遗必穷。惟爱之一念流注于匹夫匹妇之间,嘘之非其火,吹之非其柝,近而被者逢其润,远而弗到者亦无弗晓。期月行之而可遍,三年用之而弗尽,百年留之而有余,岂必有一缕一粒、一教一令之遗以惠之哉!而亦未常无所遗惠,即天和地德不能有加于是。

今郑国故墟犹在也,侨之田畴沟洫与其教训树蓄以及荆书,犹与故墟同在否?郑之民其安土而乐业者,犹受侨之惠否?其流离辛苦者,犹能引侨之余以庇于不替否?然试问郑之人,于今数千年之后,有不心戴侨之爱者耶?即非郑,而邹鲁吴楚寰宇内,古今亦岂不爱戴郑之有侨!是又何政令惠遗之及?侨之庙今榱桷俨然如故,设必待其政之遗,而侨之辈烨然有惠政声称者,岂翳一人?求其祠于荒烟断碑亦复不少,且有与其人俱没。没者则政非无可纪,而其爱之一念有无真伪于其间耳!

侯之治中山也,惟有一爱根于隐衷,如慈母念子,忧其忧乐其乐,合于民风,厌于人意,细之曲折必至,大之规矩必周,一时之计而百年必其可行。其可行者即其遗,为可行者即其爱。行可不穷,则爱可流于不尽,其有颠倒而易置之,行窒而流尽,其爱未始不存,侯之遗未始不留于中山也。夫祖孙相遗以及世世,岂复有家政可传为不易,而使其苗裔怀思于不替哉?枝繁而叶茂,川移而陵改,独有顾复鞠育之恩,延一脉于如在,而百世之下可使精神血脉流贯,而喘息呼吸犹相通耳!

徐公去中山五年矣,去之日里巷之歌,老幼之泣,人争尸祝之,至有五祠,此其政之遗也。今五年后,父老游其庭已广矣,榱桷磐拱,金碧绚烂已丽矣,自门及堂,自堂及庑及奥室已绚矣,而复卜地势,以其后圃有仰瓦之形,不可久,于形家不合,复建为高阁以障。飞甍连楹,如峰如冈,远耸近峙。复募一僧,朝夕粪除,持膏火薰香。置田十二亩七分,以给僧薪水。夫民之所爱吝者,财也,若使此僧说以果报,自身子孙受福,民未必舍,即有信心人亦无几耳。乃至侯去而深檐大厦,犹恐不足,尸祝之旦夕,而计长久;无远近智愚,皆不吝于赀财,此则侯之爱所遗也。不然,若之政虽在,而历五稔更置二令,数易代庖,其中存废已不一,善泽之流而访故寻遗,精欲宣其旧而力又不逮,民几不见公政矣,其又谁为侯留不朽也?

侯之善政详在光禄王先生之碑阴,所不具记。中山四民论礼最严,非诸邑比,二百四十余年仅见之。庐陵贺公、刘公,安福傅公、南昌陈公皆余里人,今嘉兴徐公为五。其有祠自豫章诸君始,重新其祠自嘉兴、南昌二君始,一人而五其祠则自嘉兴徐侯始。是役也,众推省祭吴应举复董其事,而嘉兴孙君应俸,豫章赵君应和、熊君仁皆奉侯之遗政者,闽之吴君伟、濠梁陆君中立、金斗王君应聘皆沐侯之遗泽所留于云龙堂间者,例并纪名。豫章徐良彦记,授孙生谋书之。时万历三十四年,岁在丙午孟冬之吉。

徐家桥记 焦 竑

凡物各有主,而名必核实。倘遗其主而失其实,几何而不没人之善哉!窃睹是桥创自徐氏,而迄今谓之陈家桥者,何也?缘曩有陈姓者筑室于斯,时名其河为陈家渡,实未有桥。至某年,崇贤乡八图居民徐辅、徐弼贤伯仲也,见其处有冯河而毙者乃恻然,呼诸子而筹之曰:“吾人作善,奚必远有慕者?即此葬鱼腹者,孰非吾同类也?免此,非桥不可!今吾欲云云,尔行善行爱行孝行义听之。”皆应曰诺。于是遂鸠工伐石,垂两禩而桥成焉。费皆出辅、弼之囊,于他人秋毫无与也。夫作者美矣,使莫为之后,虽盛费弗传。

维万历某岁,桥因水而崩圮者十之二三,有孙成乐、成章辄往修之,曰:“吾安忍祖绪之中替也?”则视昔又更新矣。

夫由前而观,难为祖创之者,徐也;由后而观,难为孙修之者,亦徐也,顾不徐其桥而陈其桥?不几于遗其主失其实,没人之善耶!余故表而出之曰徐家桥。徐之后其昌大乎!是为记。

重修广严寺记 焦 竑

广严寺重修者何?远迩居民续香火、祝圣寿、纪善缘而祈福祉者也。濑邑西北隅崇贤乡,旧自唐昭宗天复三年癸亥,创刹名曰仪成,制未鸿也。迨杨行密窃据江南,境中殷富,住持师玘遂大其制。沿及宋英宗治平丙午,改易今号。历四朝,南渡建炎中,遭李成一举而兵燹之矣。又更三朝,理皇绍定间,寺僧迪、犁然鼎新,厥后代有补葺。岁久又不免陵夷,计从来七百有九年,而一旦忍令其废坠乎!

是岁比丘有海秀真宝者,叩之乡丈人凡祀典属处,又于中有以首事为己任,始终董其成者。不第恢弘其故,且出余赀多所新构,凡两越寒暑,竣事告成。观者赏心,曰:“不图瞿昙有灵之至于斯也。”

今夏,余偶来田庐间,密迩其处,阍人投笺,诘之则余友潘君汝麟偕濑庠徐君若霖者,为兹寺乞碑文来也。具以前所云云示余,余曰:“嗟夫!立石纪事,所以诏将来垂久远,欲后之继今,犹今之继昔也。至引人善门,则在人之顾名思义耳。”夫广者,廓广也;严者,庄严也。不必缁褐其流,设人人慈悲其心,则何善而不广?不必持诵其业,设人人斋肃其容,则何念而不严?庶几哉!无我无名界,不迷不荒堂,而我即如来氏之教,又为归儒之渐云。余因二君之请,作是记而推及之。命工勒石,将俾为永永(凿)[鉴]。

  (1) 本句点校者,“注有误,应为唐人李涉诗句,而非苏轼。”

  (2) 作者名有误,应为王庭譔。王庭譔,字敬卿,号莲塘。明万历八年探花,授翰林编修,升修撰。

  (3) 治,据《[万历]溧水县志》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