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33. 前面的准备之意义:赢得了在实事上理解一篇 特别的希腊对话的基础。它的不足

如果我们凭借前面的定位转而考察对话以之为主题的东西,那么,即使对于一些人来说准备或许已经太过烦琐和太过详尽,也必须得说,它是不充分的,它远未抵达对一种阐释进行一种准备之理想。只有当一种准备能够让一种阅读——假设该阅读是严肃、冷静的——一直没有任何理解障碍地真正占有对话,也就是说,只有当它提供出了下面这种东西,即话题进行其间的所有实事上的视域对于读者来说是完全清楚和可用的,一种理想的准备方才被赢得。我们的引论肯定尚未取得这样一种准备,并且在目前这种情形下也根本不可能取得它。

然而,我们必须保有这样一种阐释之理想,它唯一的目的就是纯粹让对话自己说话。这是一种不言而喻;今天人人都主张让文本自己说话。在今天它已经成为了一句空话。然而,人们用这一主张所要求的那种责任,在大多情况下并未得到理解。因为举出尽可能多的文本材料却不说那没有处在文本中的东西,这是不够的。甚至仅仅理解最细微的东西,也并不由此就能得以担保。相反,在让文本自己说话这一主张中,包含着下面这一任务,那就是,不仅要首先在一定程度上清楚地指出那被谈论的事情,而且还要基于一种更加深入的理解让这些事情被摆到前面来。在让文本自己说话这一主张中有着下面这一责任:对实事上的整个问题的理解,要远比作为阐释之对象的东西是更为根本的。如果我们理解了该主张的这种意义,那么,我们无需进一步(ohne weiteres)就具有了变得谦虚的相应机会。因为这种进一步地是(weitersein)对于我们来说不可能意味着——就我能够加以评判的情况而言,不可能意味着:胜过了希腊的科学性的哲学,而是只能意味着:已经理解到我们必须进入到面对这些研究的公务关系中(Dienstverhältnis),以便一般地在它的引导下首次尝试听出诸内在意图,尝试在更为源始的仔细研究中握住和保持它们,并由此更加牢固地确定事情之讨论必须于其上进行发展的基础。

如果要看出ἀλήϑεια[真]和ἐπιστήμη[知识]等等,那就不能满足于在同语词概念的术语的相似上谈论真、科学、假象、欺骗、命题等诸如此类的东西;也不能满足于——人们喜欢将之视为实事性的阐释——让所有的东西都处在未规定中,求助于那并未得到理解的终点来说明那并未加以占有的起点,甚或用另外的章节来说明某章、某节;也不能满足于从那些讨论同一主题的其他对话那儿抽取一些段落,根据柏拉图来理解柏拉图,根据亚里士多德来理解亚里士多德229——根本没有这回事——,相反,决定性的东西总是在于同那被谈论的事情进行争辩。只要我们不是向来都根据某一理解的发展之可能性,于事情自身那儿来开始证实和阐明那被言谈的东西,那就难以想象能理解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哲学,甚至居然能理解一种哲学。

我们如此把握阐释之任务,以至于即使没有哲学史我们也立马知道存在着一种彻底追问和研究之连续性,——这样一种连续性:它丝毫不显现在人们于哲学史中关于各种哲学流派、难题、体系、作品、人物所识得的东西的那种方面,而是位于所有这些东西的后面,并且不可能是这种考察之对象。只有当我们已经理解到我们自身就是过去,在这种意义上的过去方才是有生命的。在我们的精神生存之意义上,我们既是哲学家,也是普通科学家(der Allgemeinwissenschaftler),我们是我们曾是的;我们将是我们根据我们曾是的而加以占有和掌控的,要紧的是我们如何做。根据这些单纯的时间关系(Zeitverhältnis),根据人的生存,尤其是精神生存之时间关系,我们把实际研究的真正意义视作同历史的争辩;而只有当一种研究向来是历史的,即理解到它自身就是历史,历史方才变得存在(existent)。只有这样,方才有着历史学上的东西之可能性注213。于是,根本无需为了对这样一种研究进行辩护而诉诸超时间的和永恒的价值,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所说的东西应当表明:在迄今为止的种种思考那儿——它们的意义主要在于向诸位澄清那特别希腊性的东西,更多在阐释那儿,诸位要做好准备同那些要加以探讨的事物进行一番真正的争辩。

§34. 重演:对智者术的首次刻画。把智者术同辩证法和哲学加以划界。对εὖ λέγειν[好好说]的估价:非实事性——实事性

为了理解对话,我们必须紧紧抓住在同辩证法和哲学相区分中的智者的意义。智者术被非-实事性(Un-sachlichkeit)所刻画,而非实事性在一种完全特定的意义上根本不是一种偶然的、随意的、附带性的东西,而是一种原则上的非实事性;但它不可以被理解为仿佛在智者那儿活泼泼地有着一种在原则上想歪曲事情和遮蔽事情的意向,仿佛他们只是想进行欺骗,毋宁说,它是如果我们说缺乏实事性(Sachlosigkeit)那我们就更好地对之进行了规定的那样一种非实事性(Unsachlichkeit):因此,它是奠基在一种积极东西之上的非实事性:即奠基在对言谈的统治权和进行言谈的人的一种特定敬重之上。说出来的话语——无论是在其对个人还是对团体的统治中——对于智者来说,是那种构成了决定性的东西的东西。于是,只要对话语以及对漂亮的、打动人心的话语的这种执着,暗指作为言说总是关于某种东西的言说这一责任,那么,对言说本身的兴趣,从其自身就已经单单因仅仅强调言谈和论辩中的形式上的东西而是非实事性的。于是,只要任何言谈总要落到某种东西上,只要智者言说了,那么,他必定言说了某种东西——无论事情让他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恰恰因为他对之不感兴趣——只要他不被他所言说的事情所束缚——因为他仅仅把意义放在漂亮的言谈身上,他就变得是非实事性的:非实事性作为卸负(Unbeschwertheit),即卸去被言说的东西之实事性的内容。于是,只要言谈是通达世界和与世界打交道的基本方法,只要它是世界——不仅仅是世界,而且也是其他人们和各个个体本身——于其中首先在此是的方法,那么,言谈的缺乏实事性就同人的生存之非真实和无根是同义的。这就是智者术那作为缺乏实事性的非实事性的真正意义。在此要考虑到:生存被希腊人视作在πόλις[城邦]中生存。这种无根的生存之反面,以及它在共同的精神生活中表达自己的方法和方式之反面,即生存的真正意义,位于实事性中,位于对是者的揭开或根本性的理解中:即位于科学性的哲学之观念中——就像它首先通过苏格拉底、然后在由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而来的具体实行中变得有生命的那样。我们现在应实际地理解非实事性(Unsachlichkeit)同真实的实事性和研究(echte Sachlichkeit und Forschung)的对立这种单纯的实情;也就是说,要如下面这样进行理解,即我们中的每一位都在他自己那方和在他自己的位置上理解实事性意味着什么。对话的困难既不位于那独特地在是态学上关于不是、否定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的论文中,也不位于考察由之开始的划分的复杂性中,相反,真正的困难在于:正确地看清整体之联系,并由此看清真正和最终加以谈论的事情,从而由之出发,就像从一个单一的源头出发那样,培育出对每一单个命题的理解。如果我们再现对话的划分,并如此地做好准备,以便我们能够随时参考它,那么,这会在一定程度上让洞察对话的整体这件事变得容易。

§35. 《智者》的结构和划分

a) 对《智者》结构的一般刻画。传统的划分:引论、外壳、内核。接受和批评

对话自身——它首先是主题,即《智者》,在其结构和划分上是相对透彻的。内容大部分被划入其中的那些章节的外部标记——撇开少许的偏差,被一致同意地加以标出了。我同意博尼茨注214所给出的那种划分——这种划分也为大多数人所赞同。在这种划分中并无甚特殊价值,对于理解来说它并未说出任何东西,相反,它仅仅具有一种外在定位之意义。

极其粗略地讲,对话——正如人们所说,由一个“引论”、一副进行包围的外壳和一个内核构成。这幅图像同时刻画了人们如何对待这样一篇对话的方法。引论提供了谈话的准备;进行包围的外壳——人们说,是智者之本质这一问题——首先被论及,然后被不是者之是(das Sein des Nichtseienden)这一问题所打断;在这一问题中人们看到了对话的核心部分:在这一问题的末尾,谈话重新指向最初所提出的问题,即指向智者之本质这一问题,从而它像外壳一样包围着不是者之是这一问题。

这样一种无关紧要的划分——即将对话分为“引论”、进行包围的外壳和内核,已经表明:人们外在地、文学性地执着于谈话中的各种题材性的事件和主题,并放弃追问关于事情本身的划分,即放弃追问那被谈论的东西是什么。基于外在的划分,人们同样提出了各种外在的难题。依据这一栩栩如生的定位,人们已经导致了下面这一困难,那就是:标题仅仅涉及那构成了外壳的东西,而恰恰没有涉及里面的部分。因为那应是柏拉图的真正意图的东西,即不-是者之是(das Sein des Nicht-Seienden)这一问题,在标题中并未得到表达;并且在标题中所给出的,似乎只不过是对智者术的一种游戏似的模仿而已。将对话分为外壳和内核这一划分,是一个经典的例子,就像对质料和形式的一种形象的划分一样,如果不依循真正的问题来进行定位,就可能导致伪问题;例如,为何对话被称作“智者”,而其中的主要事情却是讨论不-是者之是。

我们想从一开始、已经在对谈话之准备的考察那儿就尝试摆脱这种外在的划分。这无非意味着我们从一开始就要努力崭露对话进行其间的那种联系,即崭露作为整个对话之主题——而不是仅仅在里面的部分或外壳中的东西——的那些现象之间的实事上的联系。在形象地被刻画为内核和外壳的东西之间的这种联系,必须实事性地加以得出。

依照古代的章节划分,对话的引论包含第1章和第2章(216a-219a)。在这一引论中,谈话被加以了准备;该准备的任务是设立主题以及指出关于主题的处理方法。粗略地讲,我们将于两个方面发现那在一定程度上包围着内核的外壳,首先是作为引向内核的部分,即第3-24章。

b) 《智者》的划分(根据博尼茨)注215

引论:第1章和第2章,216a-218b。

Ia.探寻智者的定义。第3-24章,218b5-237b7。

1.定义之方法的一个例子。关于ἀσπαλιευτής[垂钓者]的定义。第4-7章,219a4-221c4。

2.关于智者的最初6个定义。第8-19章,221c5-231c9。

3.对固有的或真正的定义的准备。第20-24章,232b-236c。

关于智者的各个定义,第8-24章

a) 进行准备的那些定义,第8-19章。

定义1.221c-223b

定义2.223b-224d

定义3.和4.223d,e

定义5.224e-226a

定义6.226a-231c

总结,231d-232a。

b) 固有的定义,第20-24章

定义7.232b-236c

(参见:继续,264c)

作为ἀντιλογιϰός[辩论者]的智者的第7个定义,给出了考察基本难题的出发点。

II.不-是者之是。第25-47章,237b9-264b9。

1.在不-是者这一概念中的各种困难,第25-29章,237b9-242b5。

2.在是者这一概念中的各种困难,第30-36章,242b6-250e。

3.通过ϰοινωνία τῶν γενῶν[诸属的结合]对难题的积极解决,第36-37章,250e-264c。

Ib.关于智者之定义的结论。第48-52章,264c-268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