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日子,我感到非常疲倦,我走到哪里都有烦闷如裹尸布般笼罩着我;烦闷的皱褶使我窘迫,妨碍着我的言行,生活像内疚一样重压着我。我这么年轻,这么厌倦一切,而有的人虽然年纪大了,仍然有饱满的热情!我呢,我跌得这么低,这么不走运!怎么办?夜晚,我注视月亮,月光照射在我的护壁板上,它颤抖的光芒好像宽宽的叶丛;白天,阳光给邻居的屋顶镀上了一层金色吗?在这里就是生活吗?不,这是死亡,起码也是在坟墓中歇息。
我独自一人,自得其乐。我处在孤独中,又被童年的回忆所温暖,仿佛监狱里铁窗栏杆被夕阳所照射;一件毫不足道的事,狭窄的生活环境,一个多雨的日子,出大太阳,一枝花,一件旧家具,这些都勾起我一连串的回忆。这些混乱不堪的回忆出现了,又像影子似的消失了。
在草坪上的雏菊中间,在草场,在开花的篱笆后面,沿着金黄色的葡萄串,在褐色和绿色的苔藓上,在宽阔的树叶下,清凉的树荫里,到处举行儿童游戏;平静愉快的回忆,如同童年的回忆,你从我身边经过,有如凋谢的玫瑰。
青春,它沸腾的激情,它对社会和对爱情的模糊的本能,它爱情的心跳,它的眼泪和叫喊!年轻人的爱情,是对成年人的嘲笑。噢!你们经常同你们深暗或浅淡的颜色一起回来,你推我挤地逃开,好像冬天夜里在墙上奔跑着经过的影子。我经常陷入回忆中,想起很久以前美好的日子,那是快乐得发疯的日子,大声欢笑仍在我耳畔震响,心房依然愉快地跳动,使我痛苦地微笑。那是骑马飞奔,马儿蹦蹦跳跳,浑身冒汗;那是在绿荫如盖的林间小道上,一边梦想,一边散步,观看溪水在砾石上流过;或者凝视美丽壮观的太阳射出万丈光芒,太阳周围有红色的光轮。我还听见马儿奔跑,马鼻孔冒热气的声音,我听见溪水流淌,树叶落下,风吹弯如海洋一般的小麦的声音。
其余的回忆是忧郁冰冷的,好像下雨的日子;痛苦残酷的回忆回到我的脑海里;我失望得连续几小时痛哭流涕,然后勉强地破涕为笑,驱走遮盖眼睛的泪水与泣不成声的呜咽。
我好多天、好几年坐着,什么也不想,或者什么都想,我想拥抱无限,无限却吞食我,我在无限之中被损坏!
我听见雨水在檐槽里落下,钟声敲响宛如哭泣;我看着太阳慢慢西下,夜晚来到,睡眠的夜晚使人平静,然后白天又露面了,总是同样的白天,同烦恼一起来,经过同样多钟点的生活,我高兴地看着白天消失。
我梦想见到大海,到远方旅行,得到爱情,取得胜利,然而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存在中夭折——我尚未经历生活,已成为死尸。
可惜!难道这一切都不是为我所做的吗?我不羡慕别人,因为每个人都抱怨命运强加给自己的重负;有的人在尚未结束人生时就扔掉那个包袱,有的人则一背到底。我还要背着包袱吗?
我勉强见过生活是什么样子,我内心十分反感那种生活;我把所有的水果送到嘴里,我觉得水果是苦的,便推开水果,我因此饿得要死。这么年轻就死去,毫无希望进了坟墓,没有把握在坟墓里安眠,也不知道这种和平是否不可侵犯!投入虚无的怀抱,怀疑虚无是否肯接受!
是的,我正在死去,因为活着就是看过去如奔向大海的水流,看现在如樊笼,视将来如裹尸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