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无限!无限!巨大的深渊,从深渊升向未知的最高区域的螺旋,我们大家的旧思想在里面旋转,转得晕头转向,每个人心中的深渊,无法估量的无底深渊!在许多白天,许多黑夜,我们徒劳地在焦虑中自问:“上帝、来世、无限,这些词是什么意思?”我们被一股死亡的风卷进那里面,像树叶被暴风卷起,旋转不停。简直可以说,我们在这巨大的怀疑中欺骗自己,无限就从中得到快乐。
然而,我们总是在想:“许多世纪以后,几千年以后,当一切都已消耗,还是应该竖个界标在那里。”——哎呀!来世屹立在我们面前,我们感到害怕——害怕这个要延续那么长久的事物,而我们的生命却那么短暂。
那么长久!
无疑,当世界不复存在——那时我希望活下去,没有自然,没有人类,那个空间多么大呀!——那时无疑将有黑暗,地球燃烧后剩下的一点儿灰烬,也许还有几滴水,是大海的残余——天哪!不再有什么,空荡荡的……只有虚无像裹尸布一样摊开在无限之中。
来世!来世!它永远延续吗?永远延续,无穷无尽吗?
然而,将要留下的是世界最小的一块碎片,将要消失的造物的最后气息,空间本身由于存在而感到疲乏;一切都在呼唤彻底毁灭。这种没完没了的想法,使我们脸色变得苍白,唉!我们将要在那里面,我们现在活着的人将被那个无限全部卷走。我们将会怎么样?变得微不足道,甚至不如一口气。
我常常想起那些在棺材里的死人,想到他们在地底下度过的漫长世纪,地面上充满各种嘈杂的声音,而他们在腐烂的棺木中是那么宁静,那阴郁的安静,有时被一根头发脱落,或者一条蛆虫滑行在肌肤上的声音所打断。他们在那开满花的草坪下面,在地下,默不作声地躺着,睡得多么安适!
可是,在冬季,他们在雪的下面,大概会发冷。
噢!如果他们醒过来,如果万一他们醒了,看见人们在孝幔上装饰的泪滴,孝幔覆盖着干枯的尸体,看见人们泣不成声,还看见装模作样的哀悼已经结束,他们就会讨厌那个自己哭泣着离开的人生,很快回到虚无里,那里如此安静,如此实在。
当然,人们可以活着,甚至死去,一次也不用自问什么是生和什么是死;但是有人看见风吹得树叶颤动,河流在草地上蜿蜒流去,生活动荡不安,在许多琐事里旋转,人们生活着,做善事与做恶事,大海翻滚着波浪,天空放射着光芒,他自问道:“为什么这些树叶会动?为什么水要流动?生活为什么是一条如此险恶可怕的激流,要流到死亡这无边无际的海洋里?人们为什么像蚂蚁一样工作?为什么会有暴风雨?天空为什么这么纯净,而大地这么卑贱?”——这些问题会把人引向不能自拔的黑暗之中。
怀疑随后来到;这是某种不能言传,只能意会的东西。于是,人就像在沙漠里迷路的旅行者,到处寻找通向绿洲的道路,而看到的只是茫茫的沙漠。怀疑,就是生活。行动、言谈、本性和死亡当中,都有怀疑。
怀疑,就是为了灵魂而死亡,是侵袭衰退了的种族的麻风,是来自科学并且通向疯狂的疾病。疯狂就是怀疑理智;疯狂也许就是理智本身!理智证明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