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以后,我又回到那里;你当然能想到是哪里……可她不在那里。
她的丈夫独自同另一个女人来了,在我到达的前两天,他就走了。
我又回到海滩;海滩多么空荡荡!从那里我可以看到马丽亚的房子的灰墙;多么孤独离群呀!
我因此又来到我曾对你提到的那个大厅,大厅里满是人,熟识的面孔一个也不在那里,桌子边坐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马丽亚坐过的桌子旁,坐着一位老妇人,倚靠在相同的位子上,常常把手肘放在桌子上。
我就这样在那里过了半个月;有几天天气不好,下着雨,我是在房间里度过的,我在房间里听见雨点落在石板瓦上,听见远处的海浪声,不时还听见码头上水手的几声叫喊;我又想起所有那些往事,旧地重游,触景生情,感慨万千。
我又看见同样的海洋,同样的波浪,海洋总是那样宽广,忧郁,咆哮着拍打悬崖,又看见同样的村庄及其泥巴堆,人们脚下踩着贝壳,房屋层层叠叠。但是,穿过挡雨披檐、把马丽亚的皮肤染成金黄色的美丽的阳光,环绕着她的空气,在她身旁走过的人们,所有我曾经喜爱过的一切,所有围绕她的一切,全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啊!我多么想重新过那空前绝后的美好日子,哪怕只有一天也好!重新回到那一天,什么都原封不动!
怎么!这一切就完全一去不复返了吗?我觉得我的心是多么空虚,因为所有我周围的人,形成了一个荒漠,我会在那荒漠里死去。我回忆起那些炎热漫长的夏季的下午,我跟她谈话,她没有料到我爱她,她那漠不关心的目光如爱情的光芒直接射进我的心底里。她怎么能确实看出我爱她呢?因为那时我还不爱她,在我对你所说的一切当中,我撒了谎;现在我才爱她,我才渴望得到她;我独自待在海滩、树林和田野,设想她就在那里,在我身旁行走,跟我说话,注视着我。我躺在草地上,看着风把草吹弯了,海浪拍打着沙子,我情不自禁地思念她,又在心中重新构想她过去所做的动作与说话的全部情景。这样的回忆是一种狂热的激情。
如果我在回忆中,看见她在一个地方行走,那我也就在那里行走;我希望重新听到她悦耳的语音,为的是使我自己高兴,但这是不可能的。有多少次我经过她的房屋前面,在窗户前张望!
我就这样充满爱意地沉思,梦想着她,度过了两个星期。我回想起一些令人悲伤的事。一天,将近黄昏,我又来到海边,我穿过牛儿遍地的牧场,我走得很快,只听见我的脚在青草上面摩擦的声音;我低着头,看着地面。这有规律的动作使我入睡,可以这么说,我以为听见马丽亚在我身旁走路的声音;她扶着我的手臂,转过头来看我,是她在草地上面行走,我很清楚这是幻觉使我兴奋,但是我不能不让自己发笑,我感到幸福。我抬起头,天色阴沉;在我前方的地平线上,光芒四射的夕阳落到海浪下面,人们看见一束火像网子一样升起,消失在大团大团的乌云下面,乌云艰难地滚动,然后夕阳的反射光又出现在我后面不远的地方;在明亮的蓝天的一角。
当我又发现海洋,它又几乎消失了,日轮的一半已浸泡在水里,一抹浅玫瑰色总在扩展,向天空散去。
另一次,我骑马沿着沙滩走,机械地观看波浪,泡沫打湿了我的马蹄,我看着马行走时溅起的小石子,马蹄陷进沙里;太阳刚刚突然消失,在波浪上有一种深暗的颜色,有某种黑东西掠过波浪。在我的右边,是高耸的悬崖,其间风吹得浪花飞滚、泡沫四溅,宛如雪海,海鸥从我的头上飞过,我看见它们白色的翅膀几乎贴近深灰暗淡的水面。这美景真是无法形容:浩瀚的海洋,海边布满贝壳的沙滩,悬崖上覆盖着褐藻,褐藻被水弄湿,白色泡沫在微风的吹拂下在悬崖上摇晃不已。
我要是能够把我对爱情、狂喜、遗憾的所有感受都说出来,那么我就会讲出许多别的更美好、更温柔的事情。你能够通过词语来表达心脏的跳动吗?你能够说出爱情的忧郁使眼眶充满眼泪,并画出那晶莹的泪水吗?你能够说出你在一天内的所有感受吗?
可怜的虚弱的人啊!你用你的言辞、语言和声音来说话,说得结结巴巴;你给上帝、天和地、化学和哲学下定义,你不能用你的语言表达一个裸体女人……或者一块葡萄干布丁引起的一切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