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以陋質未嘗學問,數十年奔走風塵,愧無小補於世,與草木同腐也。向因多病,究心醫理,閱歷既久,偶有一得之愚,筆諸簡端,積而成帙。每思就正有道,未得因緣。歲戊子重遊粵東,適遇樂善君子,許以問世,欣然出貲,將災梨棗。
或者間曰,子論古已多,又與時人辨駁不休,將以沽名歟?求勝歟?答曰,皆非也。既無所求,豈不自尋勞苦乎?答曰,譬如春雨,山溪驟漲,行人趑趄。余適有竹數竿,急為作筏,雖不能濟多人,亦盡吾心力而已。況人各有好,或好聲色,或好詩酒,或好琴書,或好山水,種種莫可枚舉。當其好也,無不發憤忘食,樂而忘疲,不知老之將至者。余好在此,自覺可樂,未見勞苦也。
然則自樂也可,既不求名,何必注姓名於卷乎?答曰,天下醫書甚夥,余既不能遍讀,雖讀亦不能盡記。偶述管見,則不自知其謬,必求教天下,逸其名無從聞教矣。且如自古逃名者,愈逃愈顯,而傳之愈久。以其才德超倫,欲掩彌彰,所謂君子之道,闇然而日彰,余何人而敢效顰乎。使余言而有當也,聊如竹筏之濟人。如其不當,則人反因吾筏而淹沒,又安忍逃名而避過乎。吾盡吾心,知我罪我,皆我師也。
抑思名由形起,吾形若沒,名又與我何干哉。假如以錫作卮,繼熔以火而置諸塗,執塗人問之,可有名其為卮者否乎?又若焚草木成灰,攙和一處,誰能辨其孰草孰木乎?由是觀之,求名之與逃名,跡雖不同,要皆未足為智也。或者哂而退。
道光九年己丑仲春會稽章楠識於羊城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