袄字之见于字书者,始于《玉篇》,其次则《说文新附》,其次则《续一切经音义》。

《玉篇》:袄,阿怜切,胡神也。

《玉篇》撰于梁大同九年(西五四三),是时火袄已入中国。然中国人之奉祀者,大抵限于北朝。南朝是否有火袄之流传,尚无他证;即使南朝知有火袄,亦只知其拜天神火神(《梁书·滑国传》),未必当时即有袄字。故《玉篇》之祆字,只可认为唐上元元年甲戌(西六七四)以后孙强等所增,实非顾野王原书所有。惜乎孙强增《玉篇》之例,不似《说文新附》之另著于篇,新旧字末由分别。然《玉篇》示部凡百四十五字,据明永乐本,袄在最末之十六字中,据泽存堂本,则袄在最后八字,其为后增,固有可信;证以近年敦煌发见唐人手写陆法言《切韵》,亦可为唐以前字书无袄字之一证。

《说文新附》:袄,胡神也,从示天声,火千切。

徐铉之新附《说文》,在北宋雍熙三年(四九八六)。是时袄字已流行,故徐铉据以附入。

辽希麟《续一切经音义》卷九:袄,呼煙反,胡神官名。

《方言》云,本胡地多事于天,谓天为袄,因以作字。

希麟撰《续一切经音义》,在辽统和五年(西九八七),正与徐铉同时。其所引《方言》,大半为今本《方言》所无,疑亦唐以来后人附益之本。因《方言》而造袄字,实起于唐初,希麟特标出其作字之由,亦可见此字为前此所未有。

行均龙龛手鉴》卷一:袄,呼煙反,胡神官品也。

《龙龛手鉴》著于辽统和十五年(西九九七)。《通典·职官典》有袄正、祆祝,希麟、行均之所谓胡神官名、胡神官品者,指唐职官也。

方以智通雅》卷十一:袄神,即称天神也。字从天,误作袄从夭,故张有、戴侗辈,皆以、袄、妖、訞合为一字。按此字起于唐,既通西域,因其言而造祆字。汉时佛法西来,袄字未立,唐玄奘有《西域记》,始详其法,故徐铉补之。

方以智谓袄字起于唐,其说甚是。然方以智似未见《玉篇》袄字,故但引《说文新附》。清《康熙字典》“祆”字注,有“《说文》关中谓天为袄”语,不见今本《说文》。

元杨桓《六书统》卷七:袄,呼煙切,胡神也。又胡谓神为袄,关中谓天为袄。

“关中谓天为祆”,语见于此,《康熙字典》谓其出于《说文》,谬也。今粤中“天”字,亦有呼煙切,如吾乡新会及西江一带各县是也。唐人以袄表西域天神,杨桓言“胡谓神为袄”,亦近臆断。

清代官书,纰缪恒有,可于火袄之考证,得其数例。《图书集成》、《康熙字典》之谬,已见于前。《佩文韵府》之谬,则将于乔切之袄字,系于呼煙切之袄。

《韵府》箫韵“妖”字下,引《汉书·天文志》“迅雷风袄”句,是明知于乔切之袄与妖通也;而于先韵袄字下又引“迅雷风袄”,以为呼煙切;若是,则《隋书》袄字凡数见,卷三十二《经籍志》有袄妄,卷三十三《经籍志》有袄祥,卷三十七《李穆传》有鬼袄,皆可作为呼煙切也。岂其然乎?

火袄之袄字,亦有认为呼朝反者;清武英殿本《通典》卷四十“袄正”注是也(广州、浙江本均翻殿本)。杜佑在孙强后百年,孙强增《玉篇》,既认为阿怜切矣;杜佑不应读为呼朝反。据明椠本《通典》,本作呼煙反,王应麟困学纪闻》卷二十引《通典》原注亦作呼煙切,改作呼朝不知何所据;盖未尝深究火袄之源流,以其是胡神,遂读如妖,实含有鄙夷之意。清殿本《宋史》卷四九○,“于阗国俗事妖神”,且直认为从女夭声矣。

袄亦有作他年切者,司马光类篇》等是也。

《类篇》卷一:袄,他年切,俗谓神为袄;又馨煌切,唐官有袄正;文一,重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