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时睢水有袄神之说,作俑于宋之姚宽。谬说相沿,人多忽略,亟应辞而辟之《西溪丛语》卷上,据社预《左传注》云,睢受汴,东经陈留、梁谯、彭城入酒。此水次有袄神(注原作妖神),皆社祠之(杜注原作东夷皆社祠之)杀人而用祭也。此即火袄之神,其来已久。
按此为《左传》僖十九年注,《左传》曰:“宋公使邾文公用子于次睢之社,欲以属东夷。”《榖梁传》曰:“用之者,叩其鼻以衈社也。”孔颖达《左传正义》曰:“属,聚也;杀鄫子以惧东夷,使东夷聚来归己也。”下云“用诸淫昏之鬼,则此祀不在祀典,故云‘此水次有妖神’;妖神而谓之社,传言以属东夷,则此是东夷之神,故言‘东夷皆社祠之’。”《后汉书》卷三十一《郡国志》注引汉唐蒙《博物记》:“临沂县东界次睢,有大丛社,民谓之食人社,即次睢之社。”
颖达唐初人,且曾与于纂修《隋书》之役,《隋书》已有袄字,唐官并有袄正,果杜注之妖神为袄,颖达不应不知;今《正义》明曰此是东夷之神,《博物记》又谓为食人之社,则与西域之袄,有何关系?且杀人而用祭,更非袄教所有,直风马牛不相及也。杜注所谓妖神者,不正之神耳。《正义》曰,此祀不在祀典,故云此水次有妖神。妖,形容词;袄,名词。姚宽引杜注,于社祠句,略去东夷二字,误妖为袄,强指为火袄之神。《左传杜注》非僻书,不知何以谬误至此!《四库提要·杂家类存目二》,论大秦景教流行中国,大半袭《西溪丛语》,不加纠正;东夷皆社祠句,并循其误,脱去东夷二字。贻误后学,不为浅矣。
《西溪丛语》又引宋次道《东京记》,宁远坊袄神庙注,《四夷朝贡图》云:康国有神名袄,毕国有火袄祠,疑因是建庙,或传晋戎乱华时立此。
《四库提要》引宋次道《东京记》,即本于此。“晋戎乱华”四字,《提要》改为“石勒”,系避清人之讳。徐松《唐两京城坊考》,“立德坊”条下,谓东京无宁远坊,《四库提要》所引《东京记》,不知见于何书。其实《提要》所引,本诸《西溪丛语》,而不注明出处,一若曾亲睹《东京记》者,亦自欺欺人之甚者也。宋敏求所记之东京,系汴京;徐松所谓“无宁远坊”之东京,当系洛阳。
毕国见《隋书》卷八三《安国传》:“国之西百余里有毕国,可千余家,其国无君长,安国统之。”毕为康邻国,康有神名袄,已见魏、隋诸《书》;毕有袄祠,其说可信。然谓晋戎乱华时中国即有袄庙,尚无他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