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之尊崇火袄,颇有类于清人之尊崇黄教,建祠设官,岁时奉祀,实欲招来西域,并非出自本心;然则唐代两京之有火袄祠,犹清京师各处之有喇嘛庙耳。

韦述《两京新记》卷三:西京布政坊,西南隅胡祆祠。注:武德四年所立,西域胡天神,佛经所谓摩醯首罗也。

同卷:醴泉坊,西北隅袄祠。(《长安志》西北隅作西门之南)同卷:普宁坊,西北隅袄祠。

《两京新记》久佚,右所据者为日本佚存丛书本,仅存卷三一卷。据宋敏求《长安志》卷七注引韦述《记》,西京胡天祠有四,此仅得三,其一可于《长安志》补之。

《长安志》卷九:靖恭坊,街南之西袄祠。

同《志》卷十:布政坊,胡袄祠。注:祠内有萨宝府官,主祠袄神(袄或讹作被),亦以胡祝充其职。

宋敏求《长安志》,本采自韦述《记》而加详。今韦《记》所亡,宋《志》尚可补其阙,并可校其误。敏求又有《河南志》,亦久佚。清嘉庆间徐松因纂辑《全唐文》,在《永乐大典》中得《河南志图》,证以《玉海》所引,《禁扁》所载,知是敏求旧帙,乃缀集他书,成《唐两京城坊考》,亦可补宋《志》之亡也。

《唐两京城坊考》卷五:东都,会节坊,袄祠。同卷:立德坊,胡袄词。

唐代袄祠之多,于此可见:计西京四,东京二。武后时张撰《朝野佥载》三十卷,今不全。据《四库全书》本,尚有二条述袄神祠者。

卷三:河南府立德坊,及南市西坊,皆有僧妖神庙(妖当作袄,僧本作胡),每岁商胡祈福,烹猪羊,琵琶蚊笛,酣歌醉舞。酬神之后,募一僧(宝颜堂秘笈本及《太平广记》二八五引两僧字均作胡)为袄主。其袄主取一横刀,利同霜雪,以刀刺腹,食顷,平复如故。盖西域之幻法也。

同卷:凉州袄神祠,至祈祷日,袄主至西袄神前舞一曲,即却至旧袄所,莫知其所以然也。(按辅丛书本无此二条)

河南府立德坊之有袄祠,已见《两京城坊考》。其南市西坊之有袄祠,又可补《两京城坊考》之阙。至凉州之有袄祠,则与《沙州图经》及《新唐书》之说可相印证。敦煌发见唐写本《沙州图经》残卷(或称《沙州志》),其《杂神》条下有云:

袄神。注:右在州东一里,立舍画神主,总有二十龛,其院周回一百步。

又《新唐书》卷四六《百官志》,祠部:两京及碛西诸州火袄,岁再祀而禁民祈祭。

由此推之,唐代袄祠之建,并不限于两京;碛西诸州,随地皆有。然禁民祈祭,则与后代官庙之性质相同。故吾拟诸清朝之喇嘛庙,建祠而外,且置官典守,而不许人民祈祭也。

通典》卷四十《职官典》:视流内,视正五品,萨宝;视从七品,萨宝府袄正(府或作符)。注:武德四年,置袄祠及官,常有群胡奉事,取火咒诅。

同卷:视流外,勋品,萨宝府袄祝(袄或作被,据《旧唐书·职官志》改);四品,萨宝率府;五品,萨宝府史。

《长安志》言萨宝府官,主祠袄神,亦以胡祝称其职;则此等官守,必以胡人充之。曰“群胡奉事,取火咒诅”,则袄之拜火,及称火袄之缘由,又多一证。

魏书》卷一○二,《隋书》卷八三:康国都于萨宝水上阿禄迪城。康国,唐人谓即康居,为袄教流行之地。萨宝之名,是否取于此,不可知也。

然有应注意者,唐代袄祠及官,系武德四年(西六二一)所立。唐以前中国有拜胡天制,唯未见有袄祠。唐代之有祆祠,当以西京布政坊西南隅之祆祠为始。

《旧唐书》卷四二《职官志》:流内九品三十阶之内,又有视流内起居五品至从九品。开元初一切罢之,今惟有萨宝、袄正二官而已。视流外,亦自勋品至九品。开元初唯留萨宝、袄祝及府史,余亦罢之。

萨宝,及萨宝府袄正、萨宝府袄祝、萨宝率府、萨宝府史,皆唐朝特为袄祠所设之官。官秩虽微,然视流内外九品之官,开元初一切罢之,其存而不废者,唯此数职:其有特别关系,可断言也。时方有事西域,欲以此怀柔一部分之人心,亦政治作用所应尔也。